南蛮下
岭南序略
五岭之南,涨海之北,三代以前,是为荒服。秦平天下,开置南海等三郡。秦乱,赵佗据有其地。传五代九十三岁,至汉武建元中,伏波将军路博德灭之,分为儋耳等九郡。其珠崖郡在海洲上,大率数岁一反。元帝初元中,纳贾捐之议,罢之。后汉光武建武中,交趾女子征侧反,略有六十余城。伏波将军马援讨平之。桓灵以后,蛮獠又据象郡象林县,遂为林邑国矣。其余郡县,历代虽时有反乱,州郡兵旋平定之。
岭南蛮獠
极南之人,雕题交趾。其俗男女同川而浴。题,额也。雕谓刻其肌,以丹青涅之也。交趾,谓足大趾开阔,并立相交。其西有噉人国,生首子辄解而食之,谓之宜弟。味旨则以遗其君,君而赏其父。娶妻妾美,皆让其兄,乌浒人是也。乌浒地在今南海郡之西南,安南府之北,朗宁郡管。
交趾之南有越裳国。周公居摄六年,天下和平,越裳以重译而献白雉。周德既衰,于是稍绝。及楚子称霸,朝贡百越。
秦始皇平天下,开岭外,置南海、今南海、始兴、义宁、海丰、恩平、南陵、临贺、高要、感义、晋康、临封、开阳、高凉、连城、新兴、铜陵、怀德、潮阳等郡地皆是。桂林、今始安、平乐、蒙山、开江、苍梧、浔江、临江、郁林、平琴、安城、贺水、常林、象郡、龙城、融水、朗宁、怀泽、宁仁、宁浦、横山、修德、龙池、永定等郡地皆是。象郡。今招义、南潘、普宁、陵水、南昌、定川、宁越、安南、武峨、龙水、忻城、九真、福禄、文阳、日南、承化、玉山、合浦、安乐、海康、温水、汤泉等郡皆是。至胡亥时,南海尉任嚣病且死,召南海龙川令真定人赵佗语曰:汉真定今常山郡,汉龙川今海丰郡。「中国扰乱,未知所安。番禺今南海郡负山险阻,负,倚也。南北东西数千里,可以为国。郡中长吏无足与言,故召公告之。」即被佗书,行南海尉事。被,加也。嚣死,佗即绝秦所开新道,聚兵自守。秦已灭,佗即击并桂林、象郡,自立为南越武王。
汉已定天下,为中国劳苦,故释佗不诛,遣陆贾立佗为南越王。高后时,佗乃自称为南越武帝,发兵攻长沙边邑,败数县而去。今长沙、衡阳等郡。以兵威财物赂遗闽越、即今闽川。西瓯骆越役属焉,西瓯即骆越也,言西者以别东瓯耳。今南海郡西南怀泽等郡。东西万余里,南北数千里。及孝文帝初立,鎮撫天下,乃為佗親在真定,置守邑,歲時奉祠;召其从昆季,尊官厚赐宠之。诏陆贾使往谕之。贾至,南越王上书谢,愿为藩臣奉职贡。
至武帝建元四年,佗孙胡时,闽越王郢兴兵击南越边邑。胡使人上书曰:「两越俱为藩臣,无得擅兴兵相攻击。今东越擅侵臣,臣不敢兴兵,唯天子诏之。」于是天子多南越义,守职约,为遣两将往讨闽越。淮南王安上书谏曰:「夫越,方外之地,劗发文身之人也,越人劗发,古翦字也,劗与翦同。不可以冠带之国法度理也。自三代之盛,胡、越不与受正朔,非强不能服,威不能制也;以为不居之地,不牧之人,不足以烦中国也。地不可居,而人不可牧养。故古者封内甸服,封内谓封圻千里之内。甸服主理王田,以供祭祀也。封外侯服,封外,千里之外。侯,候也,为王者斥候。侯卫宾服,侯服之外又有卫服,宾见于王,侯卫二服同为宾也。蛮夷要服,又在侯卫之外,而居九州岛之内者。要言以文德要束之耳。戎狄荒服。此在九州岛之外者也。荒言其荒忽绝远,来去无常。远近之势异也。自汉初定以来七十二年,吴、越人相攻击者不可胜数,然天子未尝举兵而入其地也。臣闻越非有城郭邑里也,处溪谷之间,篁竹之中,竹丛也。竹田曰篁。习于水斗,便于用舟,地深昧而多水险。味,暗也,言多草木。中国之人不知其势阻而入其地,虽百不当其一。得其地,不可郡县也;攻之,不可暴取也。以地图察其山川要塞,相去不过寸数,而闲独数百千里,阻险林丛,弗能尽着。不可尽载于图。着,张许反。视之若易,行之甚难。今自攻击,而陛下以兵救之,是反以中国而劳蛮夷也。疲劳中国之人于蛮夷之地。且越人愚戆轻薄,戆,陟降反。负约反复,其不用天子之法度,非一日之积也。壹不奉诏,举兵诛之,臣恐后兵革无时得息也。今发兵行数千里,资衣粮,入越地,舆轿而隃岭,轿音桥,谓隘道舆车也。舟而入水,,曳也,音佗。夏月暑时,欧泄霍乱之病相随属也。曾未接刃,死伤者必众矣。且越人寡力薄材,不能陆战,又无车骑弓弩之用,然而不可入者,以保地险,而中国之人不能其水土也。能,堪。南方暑湿,近夏瘅热,瘅,黄病,丁干反。暴露水居,蝮蛇虫,,毒也,音壑。疾疫皆作,兵未血刃而病死十二三,虽举越国而虏之,不足以偿所亡。举谓总取也。臣闻道路言,闽越王弟甲弒王而杀之,甲者闽王弟之名。甲以诛死,其人未有所属。陛下若欲来内,处之中国,使重臣临存谓省问。以招致之,此必携幼扶老以归圣德。若陛下无所用之,则继其绝世,存其亡国,建其王侯,此必委质为藩臣,代供贡职。陛下以方寸之印,丈二之组,不劳一卒,不顿一戟,顿音钝。而威德并行。今以兵入其地,必雉兔逃入山林险阻。如雉兔之逃窜,而入山林险阻之中。背而去之,则复相群聚;留而守之,历岁经年,则士卒罢倦,罢音疲。食粮乏绝,男子不得耕稼树种,妇人不得纺绩织纴。纴,女今反。陛下以四海为境,九州岛为家,生人之属皆为臣妾,人徒之众足以奉千官之供,租税之收足以给乘舆之御,号令天下,四海之内莫不响应。陛下垂德惠以覆育之,使元元之甿安生乐业,则泽被万代,传之子孙。夷狄之地何足以为一日之闲闲读曰闲。得其地物不足为一日闲暇之虞。而烦汗马之劳乎?」帝不从。兵未逾岭,闽越王弟余善杀郢以降,于是罢兵。
后至孙兴立。其母太后本中国人,劝王及幸臣上书请比内诸侯,三岁一朝。其相吕嘉不欲,遂反,攻杀太后、王,尽杀汉使者,立胡长男建德为王,发兵守要害处。于是令越人及江淮以南楼船十万师往讨之。元鼎五年秋,卫尉路博德为伏波将军,自桂阳,下汇水;今连山郡有汇水,通四会。或作湟。汇音会。主爵都尉杨仆为楼船将军,出章郡,下横浦;今南康郡太康县西南。故归义越侯二人故越人,降为侯。为戈船、下濑将军,濑,水流沙上也。伍子胥有戈船以载干戈,因谓之戈船。出零陵,今郡。或下离水,今桂江。或抵苍梧;今郡。使驰义侯越人,名遗。因巴蜀罪人,发夜郎兵,下牂牁江:咸会番禺。元鼎六年冬,楼船将军将精卒先陷寻,破石门,今南海郡北。得越船粟,因推而前,挫越锋。伏波将军将罪人道远后期,与楼船会,乃有千余人,遂俱进。楼船居前,至番禺。建德、嘉皆城守。楼船自择便处,居东南面,伏波居西北面。会暮,楼船攻败越人,纵火烧城。越素闻伏波,暮,不知其兵多少。伏波乃遣使招降者,赐印绶,复纵令相招。来降者即赐以侯印,而放令还,更相招谕。楼船力攻烧敌,反驱而入伏波营中。迟明,迟,丈二反。城中皆降伏波。吕嘉、建德以夜与其属数百人亡入海。伏波遣人追。以故其校司马苏弘得建德,越郎都稽越中所置郎。得嘉。戈船、下濑将军兵及驰义侯所发夜郎兵未下,南越已平。遂以其地为儋耳、珠崖、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九郡,并今郡地,惟交趾则今安南也。置交趾刺史领。自佗王后凡五代,九十三岁而亡焉。
其珠崖、儋耳二郡在海洲上,东西千里,南北五百里。今珠崖等郡地。其渠帅贵长耳,皆穿珠而缒之,垂肩三寸。武帝末,珠崖太守会稽孙幸调广幅布献之,蛮不堪役,遂攻郡杀幸。幸子豹合率善人还复破之,自领郡事,讨击余党,连年乃平。豹遣使封还印绶,上书言状,制诏即以豹为珠崖太守,即,就也。威政大行,献命岁至。中国贪其珍赂,渐相侵侮,故率数岁一反。
至元帝时,珠崖数反。贾谊孙捐之上书请不击,曰:「臣闻尧、舜、禹三圣之德,地方不过数千里,西被流沙,东渐于海,朔南暨声教,迄于四海,欲与声教即理之,不欲与者不强理也,故君臣歌德,含气之物,各得其宜。武丁、成王,殷、周之大仁也,然地东不过江黄,西不过氐羌,南不过蛮荆,北不过朔方,是以颂声并作,视听之类,咸乐其生,越裳氏重九译而献,此非兵革之所能致。及其衰也,南征不还。以至于秦,兴兵远攻,贪外虚内,务欲广地,不虑其害,而天下溃畔。赖圣汉为百姓请命,平定天下。至孝文皇帝,偃武行文,则断狱数百,人赋四十,丁男三年而一事。时有献千里马者,诏不受,其令四方无来献。至孝武皇帝,以国富人逸,攘却匈奴,西连诸国,至于安息,东过碣石,以玄菟、乐浪为郡,更移营塞,制南海以为九郡,则天下断狱万数,人赋数百,造盐铁酒榷之利以佐用度,犹不能足。当此之时,寇贼并起,征伐不休之故也。今陛下不忍涓涓之忿,欲驱士众挤之大海之中,快心幽冥之地,非所以救助饥馑,保全元元也。诗云:『蠢尔蛮荆,大邦为雠』。自古而患之久矣,何况乃服其南万里之蛮乎?骆越之人,父子同川而浴,相习以鼻饮,与禽兽无异,本不足郡县置也。颛颛独居一海之中,雾露气湿,多毒草虫蛇水土之害,人未见虏,战士自死。又非独珠崖有珠犀玳瑁也,弃之不足惜,不击不损威。其人譬犹鱼鳖,何足贪也。臣窃以往者羌军言之:暴师曾不一年,兵出不踰千里,费四十余万万,大司农钱尽,乃以少府禁钱续之。夫一隅为不善,费尚如此,况于劳师远攻,亡士无功乎!求之往古则不合,施之当今又不便。臣愚以为非冠带之国,禹贡所及,春秋所理,皆可且无以为。」至初元三年,遂罢之。凡立郡六十五岁。
凡交趾所统,虽置郡县,而言语各异,重译乃通。人如禽兽,长幼无别。项髻徒跣,为髻于项上。以布贯头而着之。后颇徙中国罪人,使杂居其闲,乃稍知言语,渐见礼化。
光武中兴,锡光为交趾,任延守九真,交趾、九真并今郡地。于是教其耕稼,制为冠履。初设媒娉,始知姻娶,建立学校,导之礼义。
建武十六年,交趾女子征侧及其妹征贰反,攻郡。征侧者,麊泠县雒将之女也,麊音麋,今承化郡地。嫁为朱鸢人诗索妻,甚雄勇。汉朱鸢今安南府县。交趾太守苏定以法绳之。侧忿,故反。于是九真、日南、合浦蛮俚皆应之,凡略六十五城,自立为王。交趾刺史及诸太守仅得自守。十八年,遣伏波将军马援、楼船将军段志,发长沙、今长沙、衡阳郡地。桂阳、今桂阳、连山郡地。零陵、今零陵、江华郡地。苍梧今蒙山、开江、苍梧、浔江郡地。兵万余人讨之。明年夏四月,援破交趾,斩征侧、征贰等,余皆降散。进击九真贼都阳等,破降之。徙其渠帅三百余口于零陵,岭表悉平。
章帝元和初,日南徼外蛮夷究不事人蛮夷别号。邑豪献生犀、白雉。
和帝永元中,日南、象林在日南郡界,今林邑国。蛮夷二千余人寇掠百姓,于是置象林将兵长史,以防其患。
顺帝永和二年,日南、象林徼外蛮夷区怜等数千人攻象林县,烧城寺,杀长吏。州郡并力讨之,不利。帝召公卿百官及四府掾属,大尉、司马、司空、大将军府。问其方略,皆议遣荆、今南阳、江陵、江夏、安陆、义阳、长沙、衡阳等郡地。扬、今淮南广陵等郡,江南丹阳等郡、江西章郡等地。兖、今陈留、灵昌、东平、济阳、济阴等郡地。荆河今颍川、汝南、淮阳、睢阳、汝阴等郡。四万兵赴之。大将军从事中郎李固驳曰:「若荆、扬无事,发之可也。今二州盗贼,盘结不散,而复扰动,必更生患。又兖州、荆河之人,远赴万里,诏书迫促,必致叛亡。军行三十里为程,而去日南九千余里,三百日乃到,计人廪五升,古升小,故曰五升。用米六十万斛,不计将吏驴马之食,但负甲自致,费便若此。九真、日南相去千里,发其吏人,犹尚不堪,何况四州之卒以赴万里之艰哉!前中郎将尹就讨益州叛羌,益州谚曰:『虏来尚可,尹来杀我!』后就征还,以兵付刺史张乔,乔因其将吏,旬月之闲,破殄寇虏。此发将无益之效,州郡可任之验也。宜更选有勇略仁惠任将帅者,以为刺史、太守,悉使往止交趾府下。时刺史理广信,今苍梧郡苍梧县。今日南兵单无谷,守既不足,战又不能,可一切徙其吏人北依交趾,事静之后,乃令归本。还募蛮夷,使自相攻。有能反间致头首者,许以封侯裂土之赏。故并州刺史长沙祝良,性多勇决,又南阳张乔,前在益州有破虏之功,皆可任用。昔文帝就加魏尚为云中守,哀帝即拜龚舍为太山太守,宜即拜良等,便道之官。」于是拜祝良为九真太守,张乔为交趾刺史。乔、良至,单车入贼地,设方略,招以威信,岭外复平。其后屡为反叛,州郡兵讨降之。
至灵帝建宁三年,郁林今郡太守谷永以恩信招降乌浒人十余万内属,皆受冠带,开置七县。然自汉以后,列置州县,獠俗难理,率数岁一乱,终不足为大患。大唐大历中,循州刺史哥舒晃袭杀岭南节度使吕崇贲,据广州反,诏户部尚书路冀公嗣恭总兵讨之。晃率其徒守拒,凡三岁而灭。
海南序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