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兆章仇公席上咏真珠姬
“神女初离碧玉阶,彤一(一作彩。)云犹拥牡丹鞋。应知子建怜罗袜,顾步徘徊拾翠钗。”章仇兼琼时为成都节度使。
宋人论诗
宋人论诗云:“今人论诗,往往要出处,‘关关雎鸠’出在何处?”此语似高而实卑也。何以言之?圣人之心如化工,然後矢口成文,吐辞为经,自圣人以下,必须则古昔,称先王矣。若以无出处之语皆可为诗,则凡道听涂说,街谈巷语,酗徒之骂坐,里媪之詈鸡,皆诗也。亦何必读书哉?此论既立,而村学究从而演之曰:“寻常言语口头话,便是诗家绝妙辞。”噫!《三百篇》中,如《国风》之微婉,二《雅》之委蛇,三《颂》之简奥,岂建党语口头话哉?或举宋人语问予曰:“‘关关雎鸠’,出在何处?”予答曰:“‘在河之洲’,便是出处。”此言虽戏,亦自有理。盖诗之为教,多识於鸟兽草木之名。关关,状鸟之声;雎鸠,举鸟之名。河洲指鸟之地,即是出处也。岂必祖述前言,而後为出处乎?然古诗祖述前言者,亦多矣。如云“先民有言”,又云“人亦有言”,或称“先民有作”,或称“我思古人”。《五子之歌》述皇祖有训,《礼》引逸计称:“昔吾有先正,其言明且清。”《小》刺厉王而错举《洪范》之五事,《大东》伤赋敛,而历陈保章之诸星,此即古诗述前言援引典故之实也,岂可谓无出处哉?必以无出处之言为诗,是杜子美所谓伪体也。
宋人多议论可厌
宋人议论多而成功少,元人评之当矣。且以一事言之。张君房谓艺祖受禅岁在庚申,庚者金也,申亦金位,当为金德。谢绛谓作京于汴,天下中枢,当为土德。程伊川谓唐为土德,故无河患,宋为火德,故多水患。甚矣宋人之饶舌也,其君之厌听也宜哉。
宋之问嵩山歌
“登天门兮坐盘石之嶙峋,前淙淙兮未半,下漠漠兮无垠。纷窈窕兮岩倚披以鹏翅,洞胶葛兮峰棱层以龙鳞。松移岫转,左变而右易;风生云起,出鬼而入神。吾不知其若此灵怪,愿游杳冥兮见羽人。”重曰:“天门兮穹崇 ,回合兮攒丛。松万仞兮拄日,石千寻兮倚空。晚阴兮足风,夕阳兮红。试一望兮兑攵魄,况众妙之无穷。下嵩山兮多所思,携佳人兮步迟迟。松间明月常如此,君再游兮复何时。”此诗本集不收,嵩山有石刻,今但传後四句耳。
宋子虚咏史
宋子虚咏史凡三百馀首,其佳者如《咏甘罗》云:“函谷关中富列倨,黄童亦僭上卿谋。当年园绮犹年少,甘隐商山到白头。”《咏绿珠》云:“红粉捐躯为主家,明珠一斛委泥沙。年年金谷园中燕,衔取香泥葬落花。”《咏张果》云:“沧溟几度见扬尘,曾醉尧家丙子春。近日喜无天使至,蹇驴留得载闲身。”《徐佐卿化鹤》云:“化作辽东羽翼回,适逢沙苑猎弦开。宁知万里青城客,直待他年箭主来。”《咏陆贽》云:“诏下山东感泣来,谪归门巷锁苍苔。奉天以後谁持笔,不用当时陆九才。”《咏宋宫人王婉容》云:“贞烈那堪黠虏求,玉颜甘没塞垣秋。孤坟若上邻青冢,地下昭君见亦羞。”王婉容随徽钦北去,粘罕见之,求为子妇,婉容自刎车中,虏人葬之道旁,可谓英烈矣。
批颊
唐卢延逊诗:“树上谘诹批颊鸟,窗间壁剥叩头虫。”王半山诗:“翳林窥搏黍,藉草听批颊。”元人《送春》诗:“批颊穿林叫新绿。”韩致光《春恨》诗云:“残梦依依酒力馀,城头批颊伴啼乌。平明乍卷西楼幕,院静初闻放辘轳。”批颊盖鸟名,但不关为何形状耳。或曰即鹎デ也,催明之鸟,一名夏鸡,俗名隔登鸡。
沈君攸薄暮动弦歌
柳谷向晚沉馀日,蕙楼临暝徙斜光。金户半入丛林影,兰径时移落蕊香。丝绳玉壶传绮席,秦筝赵瑟响高堂。舞裙拂履喧珠,歌音出扇绕尘梁。云边雪飞弦柱促,留宾但须罗袖长。日暮邀欢恒不倦,处处行乐为时康。
沈氏竹火笼诗
陈范静妻沈满愿《竹火笼》诗曰:“剖出楚山筠,织成湘水纹。寒消九微火,香传百和薰。氤氲拥翠被,出入随缃裙。徒悲今丽质,岂念昔凌雪。”此诗言外之意,以讽士之以富贵改节者,即孟子所云“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宫室之美妻妾之奉而为之”者,而含蓄蕴藉如此。“徒悲”“岂念”四字,尤见其意,上薄《风雅》,下掩唐人矣。宋人称李易安“所以嵇中散,至死薄殷周”之句,以为妇人有此大议论,然太浅露。比之沈氏此诗,当在门墙之外矣。
沈彬吊边人
“杀声沉後野风悲,汉月肮时望不归。白骨已枯沙上草,佳人犹自寄寒衣。”此诗亦陈陶之意,仁人君子观此,何忍开边以流毒万姓乎!
沈彬入塞诗
唐沈彬有诗二卷,旧藏有之。其《入塞》诗云:“年少辞乡事冠军,戍楼闲上望星文。生希沙漠擒骄虏,死夺河源答圣君。鸢觑败兵眠血草,马惊冤鬼哭愁云。功多地远无人纪,汉阁笙歌日又曛。”此言尽边塞之苦。郭茂倩《乐府》亦载之,而句字不同,其本集所载为胜,特具录之。
李太白论诗
李太白论诗云:“兴寄深微,五言不如四言,七言又其靡也,况使束於声调俳优哉?”故其赠杜甫诗有“饭颗”之奂,盖讥其拘束也。余观李太白七言律绝少,以此言之,未窥六甲,先制七言者,视此可省矣。
李太白相逢行
太白《相逢行》云:“朝骑五花马,谒帝出银台。秀色谁家子,云中珠箔开。金鞭遥指点,玉勒乍迟回。夹毂相借问,知从天上来。怜肠愁欲断,斜日复相催。下车何轻盈,飘飘似落梅。娇羞初解佩,语笑共衔杯。衔杯映歌扇,似云月中见。相见不相亲,不如不相见。相见情已深,未语可知心。胡为守空闺,孤眠愁锦衾。锦衾与罗帏,缠绵会有时。春风正澹荡,暮雨来何迟。愿言三青鸟,却寄长相思。光景不待人,须臾发成丝。壮年不行乐,老大徒伤悲。持此道密意,无令旷佳期。”此诗予家藏乐史本最善,今本无“怜肠愁欲断”四句,他句亦不同数字,故备录之。太白号斗酒百篇,而其诗精练若此,所以不可及也。
李白帖
眉州象耳山有李白留题云:“夜来月下卧醒,花影零乱,满人襟袖,疑如濯魄於冰壶也。李白书。”今有石刻存,又见《甲秀堂帖》。
李白横江词
“横江馆前津吏迎,向余东指海云生。郎今欲渡缘何事,如此风波不可行。”古乐府《乌栖曲》:“采菱渡头拟黄河,郎今欲渡畏风波。”太白以一句衍作二句,绝妙。
李陵诗
《修文殿御览》载李陵诗云:“红尘蔽天地,白日何冥冥。微阴盛杀气,凄风从此兴。招摇西北指,天汉东南倾。嗟尔穷庐子,独行如履冰。衤豆褐中无绪,带断续以绳。写水置瓶中,焉辨淄与渑。巢父不洗耳,後世有何称。”此诗《古文苑》只载首二句,见于《修文殿御览》。锺嵘所谓“惊心动魄,一字千金”,信不诬也。当补入之,以传好古者。
李育飞骑桥诗
《吴志》孙权征合淝,为魏将张辽所袭,乘骏马,上津桥,板撤丈馀,超度得免,故以名桥。在今庐州境中。诗本逸云,略追记之附於此:“魏人野战如鹰扬,吴人水战如龙骧。气吞魏主惟吴王,建旗敢到新城傍。霸主心当万夫敌,麾下苍黄无羽翼。涂穷事变接短兵,生死之间不容息。马奔津桥桥半撤,光光有声如地裂。蛟骇横飞秋水空,鹗惊径度秋云缺。奋迅金羁汗г臆,济主艰难天借力。艰难始是报主时,平日主君谁爱惜。”此诗五七岁时先君口授,小子识之。张飞当阳阪,曹操不敢逼,而逍遥津甘宁凌统不能御张辽,则宁统之将略,下张飞远甚矣。
李益诗
李益集有《乐府杂体》一首云:“蓝叶郁重重,蓝花石榴色。少女归少年,光华自相得。爱如寒炉火,弃若秋风扇。山岳起面前,相看不相见。春至草亦生,谁能无别情。殷勤展心素,见新莫忘故。遥望孟门山,殷勤报君子。既为随阳雁,勿学西流水。”此诗比兴有古乐府之风,唐人鲜及。或云非益诗,乃无名氏代霍小玉寄益之诗也。
又
尤延之《诗话》云:“《会真记》‘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本于李益‘开门风动竹,疑是故人来’。”然古乐府“风吹窗帘动,疑是所欢来”,其词乃齐梁人语,又在益先矣。近世刻李益集不见此诗,惟曾忄造《诗囿》载其全篇,今录於此:“微风惊暮坐,临牖思悠哉。开门复动竹,疑是故人来。时滴枝上露,稍沾阶下苔。幸当一入幌,为拂绿琴埃。”题云《竹窗闻风寄苗发司空曙》。
李郢酬王舍人雪中风寄
“三日柴门拥不开,阶庭平满白皑皑。今朝踏作琼瑶迹,为有诗从凤沼来。”後人或妄改“诗从”作“诗仙”,语意索然。
李郢宿杭州虚白堂
“秋月斜明虚白堂,寒蛩唧唧树苍苍。江风彻晓不得寐,二十五声秋点长。”《唐语林》盛称此诗。
李贺昌谷北园新笋
“斫取青光写《楚辞》,腻香春粉黑离离。无情有恨何人见,露压烟啼千万枝。”汗青写《楚辞》,既是奇事,腻香春粉,形容竹尤妙。结句以情恨咏竹,似是不类。然观孟郊《竹诗》“婵娟笼晓烟”,竹可言婵娟,情恨亦可言矣,然终不若《咏白莲》之妙。李长吉在前,陆鲁望诗句非相蹈袭,盖著题不得避耳。胜棋所用,败棋之著也,良庖所宰,族庖之刀也,而工拙则相远矣。
李端古别离诗
李端《古别离》诗云:“水国叶黄时,洞庭霜落夜。行舟闻商贾,宿在枫林下。此地送君还,茫茫似梦间。後期知几日,前路转多艰(一作山。)巫峡通湘浦,迢迢隔云寸。天晴见海樯,月落闻钟(一作津)鼓。人老自多愁,水深难急流。清宵歌一曲,白首对汀洲。与君桂阳别,令君岳阳待。後事忽差池,前期日空在。水落雁嗷嗷,洞庭波浪高。远山云似盖,极浦树如毫。朝发能几里,暮来风又起。如何两处愁,皆在孤舟里。昨夜天月明,长川寒且清。菊花开欲尽,荠菜泊来生。下江帆势速,五两遥相逐。欲问去时人,知投何处宿。空冷猿啸时,泣对湘潭竹。”此诗端集不载,古乐府有之,然题曰二首,非也,本一首耳。其诗真景实情,婉转惆怅,求之徐庾之间且罕,况晚唐乎?大历以後,五言古诗可选者,惟端此篇与刘禹锡《捣衣曲》、陆龟蒙“茱萸匣中镜”、温飞卿“悠悠复悠悠”四首耳。
李耆卿评文
李耆卿评文云:“韩如海,柳如泉,欧如澜,苏如潮。”余谓此评极当,但谓柳如泉未允,易泉以江可也。耆卿名涂,临川人,朱子门人之门人也。所著有《古今文章精义》,与陈癸《文则》识趣相仿佛云。
李馀寒食诗
“玉轮江上雨丝丝,公子游春醉不知。翦渡归来风正急,水溅鞍帕嫩鹅儿。”元徵之称蜀士李馀刘猛工为新乐府。馀诗传者,仅此二首。
李馀临邛怨
“藕花衫子柳花裙,多蓍沉香慢火薰。惆怅妆成君不见,空教绿绮伴文君。”李馀,成都人文宗太和八年状元。蜀士在唐居首选者九人,谢洪陈伯玉,内江范金卿,阆州九枢,枢弟尹极,夔州李远,巴州张曙,绵州于环。
李嘉王舍人竹楼
“傲吏身闲笑五侯,西江取竹起高楼。南风不用蒲葵扇,纱帽闲眠对水鸥。”长夏之景,清丽潇洒,读之使人神爽。镜川杨文懿公爱此诗,尝以“对鸥”名其阁,先师李文正公为作赋云。
李义山萤诗
“水殿风清玉户开,飞光千点去还来。无风无月长门夜,偏到阶前点绿苔。“似是萤谜,不书题可知也。
李义山柳诗
“曾逐东风拂舞筵,乐游春苑断肠天。如何肯到清秋日,已带斜阳又带蝉。”宋庐陵陈模《诗话》云:”前日春风舞筵,何其富盛,今日斜阳蝉声,何其凄凉,不如望秋先零也。形容先荣後悴之意。“
李义山景阳井
”景阳宫井剩堪悲,不尽龙鸾誓死期。惆怅吴王宫外水,浊泥犹得葬西施。“观此,西施之沉信矣。杜牧所云逐鸱夷者,安知不谓沉江而殉子胥乎?“鸱革浮胥骸”,亦子胥事也。
李约观祈雨
“桑条无叶土生烟,箫管迎龙水庙前。朱门几处歌舞,犹恨春阴咽管弦。”与聂夷中“二丝五”之诗并观,有《三百篇》意。
抛[A12]击壤
宋世,寒食有抛[A12]之戏,儿童飞瓦石之戏,若今之打瓦也。梅都官《禁烟》诗:“窈窕踏歌相把袂,轻浮赌胜各飞[A12]。”[A12],七禾切。或云起於尧民之击壤。
杜少陵论诗
杜少陵诗曰:”不及前人更勿疑,递相祖述竟先谁。别裁伪体亲《风雅》,转益多师是汝师。“此少陵示後人以学诗之法。前二句,戒後人之愈趋愈下。後二句,勉後人之学乎其上也。盖谓後人不及前人者,以递相祖述,日趋日下也。必也区别裁正浮伪之体,而上亲《风雅》,则诸公之上,转益多师,而汝师端在是矣。此说精妙。杜公复生,必蒙印可,然非予之说也。须溪语罗履泰之说,而予衍之耳。
杜诗本选
谢宣远诗“离会虽相杂”,杜子美“忽漫相逢是别筵”之句实祖之。颜延年诗“春江壮风涛”,杜子美“春江不可渡,二月已风涛”之句实衍之。故子美谕儿诗曰“熟精《文选》理”。
杜诗夺胎之妙
陈僧丰盛标《咏水》诗:“舟如空里泛,人似镜中行。”沈期《钓竿》篇:“人如天上坐,鱼似镜中悬。”杜诗:“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雾中看。”虽用二子之句,而壮丽倍之,可谓得夺胎之妙矣。
杜诗步檐字
杜子美诗:“步檐倚杖看牛斗。”檐,古{詹}字。《楚辞大招》:“曲屋步阎。”《注》:“曲屋,周阁也。步阎,长砌也。”司马相如赋:“步阎周流,长途中宿。”“阎”亦古“{詹}”字也。又梁陆垂《锺山寺》诗:“步檐时中宿,飞阶或上征。”沈氏满愿诗:“步檐随新月,挑灯惜落花。”杜公盖袭用其字,後人不知,妄改作“步蟾”,且前句有“新月”字,而结句又云“步蟾”,复矣。况“步蟾”乃举子坊牌字,杜公诗宁有此恶字耶?甚矣,士俗不可不医也。
杜诗数目字
“汉宫一百四十五,多下珠帘闭锁窗。何处巢夏将半,茅檐烟寺语双双。”此杜牧《燕子》诗也。“一百四十五”见《文选》注。大抵牧之诗好用数目垛积,如“南朝四百八十寺”、“二十四桥明月夜”、“故乡七十五长亭”是也。
杜诗与包佶同意
包佶诗“波影倒江枫”,与杜诗“石出倒听枫叶下”同意,二句并工,未易优劣也。
杜诗左担之句
杜子美《愁坐》诗曰:“高斋常见野,愁坐更临门。十月山寒重,孤城水气昏。葭萌氐种回,左担犬戎存。终日忧奔走,归期未敢论。”葭萌左担,皆地名也。葭萌人知之,左担人罕知也。注者不知,或改作“武担”,又改作“立担”,皆可笑。按《太平御览》引李克蜀记云:“蜀山自绵谷葭萌道径险窄,北来担负者不知不容易肩,谓之左担道。”又李公胤《益州记》云:“阴平县有左肩道,其路至险,自北来者,担在左肩,不得度右肩。”常璩《南中志》云:“自道至朱提,有水步道九道,有黑水及羊官水道,度三津,至险难行,故行者谣曰:‘酋溪赤水,盘蛇七曲。盘羊乌栊,气与天通。降贾子,左担七里。’又有牛叩头、马搏坂,其险如此。”据此三书,左担道有三,绵谷一也,阴平二也,朱提三也,义则一而已。朱提今之乌撒,云贵往来之西路也。
杜诗野艇字
杜诗古本“野艇恰受两三人”,浅者不知“艇”字有平音,乃妄改作“航”字,以便於读,谬矣。古乐府云:“沿江有百丈,一濡多一艇。上水郎担篙,何时至江陵。”艇音廷,杜诗盖用此音也。故曰:胸中无国子监,不可读杜诗。彼胸中无杜学,乃欲订改杜诗乎?
杜诗讹字
《燕子》诗“穿花落水益沾巾”,范德机善本作“帖本”。“一笑正坠双飞翼”,黄山谷云“一笑”俗作“一箭”,非。“纷纷戏蝶过闲幔”,张文潜本作“开幔”。
杜诗天棘
杜诗:“江莲摇白羽,天棘蔓青丝。”郑樵云:“天棘,柳也。”此无所据,杜撰欺人耳。且柳可言丝,在初春,若茶瓜留客之日,江莲白羽之辰,必是深夏,柳已老叶浓阴,不可方言丝矣。若夫蔓云者,可方言兔丝、王瓜,不可言柳。此俗所易知,天棘非柳明矣。按《本草索隐》云:“天门冬,在东岳名淫羊藿,在南岳名百部,在西岳名管松,在北岳名颠棘。”颠与天,声相近而互名也。此解近之。
杜工部荔枝诗
杜子美诗:“侧生野岸及江蒲,不熟丹宫满玉壶。云壑布衣鲐背死,劳生害马翠眉须。”杜公此诗,盖纪明皇为贵妃取荔枝事也。其用“侧生”字,盖为瘦文隐语,以避时忌,《春秋》定哀多微辞之意,非如西昆用僻事也。末二句盖昌黎感二鸟之意,言布衣抱道,有老死云壑而不徵者,乃劳生害马以给翠眉之须,何为者耶?其旨可谓隐而彰矣。山谷谓“云壑布衣”,指後汉临武长唐羌谏止荔枝者,此俗所谓厚皮馒头,夹纸灯笼矣。山谷尚如此,又何以责黄鹤蔡梦弼辈乎?
杜鹃花
“蜀国曾闻子规鸟,宣城还见杜鹃花。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此太白寓宣州怀西蜀故乡之诗也。在白为蜀人,见於《刘全白志铭》、《曾南丰集序》、魏杨遂《故宅祠记》及自叙书,不一而足,此诗又一证也。近日吾乡一士夫,为山东人作诗序,云太白非蜀人,乃山东人也。余以前所引证诘之,答曰:“且谄山东人,祈绰楔赀,何暇核实。”
杜审言诗
杜审言《早春游望》诗,《唐诗三体》选为第一首是也。首句“独有宦游人”,第七句“忽闻歌古调”,妙在“独有”“忽闻”四虚字。《文选》殷仲文诗“独有清秋日”,审言祖之,盖虽二字,亦不苟也。诗家言子美无一字无来处,其祖家法也。
杜逸诗
《合璧事类》载杜工部诗云:“三月雪连夜,未应伤物华。只缘春欲尽,留着伴梨花。”此诗旧集不载。又:“寒食少天气,春风多柳花。”又:“小桃知客意,春尽始开花。”则今之全集遗逸多矣。
杜牧柳诗
“嫩树新开翠影齐,倚风情态被春迷。依依故国樊川恨,半掩村桥半拂溪。”杜牧之,樊川人,集名《樊川集》。
杜牧池州别孟迟先辈
“昔子来陵阳,时常苦炎热。寺楼最褰轩,坐见飞鸟没。一樽中夜酒,半破前峰月。烟院松飘萧,风廊竹交戛。好鸟响丁丁,小溪光氵八氵八。离袖应劳,恨粉啼还咽。慵忧长者来,病怯长术喝。呼儿旋供衫,走门空踏袜。手把一枝物,桂花香带雪。喜极至无言,笑馀翻不悦。人生直作百岁翁,亦是万古一瞬中。我欲东召龙伯翁,水尽到底看海空。酌君一杯酒,与君狂且歌。离别岂足更关意,衰老相随可奈何。”二诗奇崛,而用韵古,旧见石刻,多磨灭,节而书之。
杜牧诗
“尽道青山归去好,青山能有几人归。”比之“林下何曾见一人”之句,殊有含蓄。
杜牧连上闻胡笳
“何处吹笳薄暮天,塞垣高鸟没狼烟。游人一听头先白,苏武争禁十九年。”苏武之苦节如此,而归来只为典属国,汉之寡恩,霍光之罪也。王维诗:“苏武才为典属国,节旄空尽海西头。”
杜牧登乐游原
“长空澹澹没孤鸿,万古消沉在此中。看取汉家何事业,五陵无树起秋风。”此诗诸家皆选,而首句误作“孤鸟没”,不成句,今据善本正之。
杜牧之律诗至晚唐,李义山而下,惟杜牧之为最。宋人评其诗豪而艳,宕而丽,於律诗中特寓拗峭,以矫时弊,信然。
牧之屏风美人
屏风周画纤腰,岁久丹青色渐凋。斜倚玉窗鸾发女,拂尘犹自妒娇娆。
杜常华清宫
“行尽江南数十程,晓星残月入华清。朝元阁上西风急,都入长杨作雨声。”宋周伯弓《唐诗三体》以此首为压卷第一。诗话云:“杜常方泽姓名不显,而诗句惊人如此。”按杜常乃宋人,杜太后之侄,《宋史文苑》有传。孙公《谈圃》亦以为宋人。《范蜀公文集》有《笏记》一卷,纪时贤姓名,而杜常在其列,下注“诗学”二字,其为宋人无疑,周伯弓误矣,然诗极佳。“晓星”,今本作“晓风”,重下句“西风”字,或改作“晓乘”,亦不佳。余见宋敏求《长安志》,乃是“星”字。敏求又云:“长杨非宫名,朝元阁去长杨五百馀里,此乃风入长杨树叶似雨声也。”深得作者之意。此诗姓名时代误,“晓风”字误,“长杨”意误,特为正之。
社南社北
韦述《开元谱》云:“倡优之人取媚酒食,居於社南者,呼之谓社南氏,居於北者,呼之谓社北氏。”杜子美诗“社南社北皆春水”,正用此事,後人不知,乃改“社”作“舍”。
门外︵儿
“门外︵儿吠,知是萧郎至。袜下香阶,冤家今夜醉。扶得入罗帏,不肯脱罗衣。醉则从他醉,犹胜独睡时。”此唐人小辞。前辈言,观此可知诗法,或以问子苍,曰:“只是转折多。”盖八句而四转折也。
姑苏台
“无端春色上苏台,郁郁芊芊草不开。无风自偃君知否,西子裙裾拂过来。”此初唐人诗也。白乐天诗“草绿裙腰一道斜”,祖其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