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涣者,散乱也。上巽风,下坎水,是风行水上也。风性善入,不能入水,水性下流,不受其风,彼此不合,涣之象也。但风虽不能入水,能顺水性而吹;水虽不受其风,能随风吹而扬,又有济涣之象。先王有见于此,知人性命秉于天,身体受于亲,虽尊卑贵贱各不相同,善恶邪正各不相等,然其秉受根本则一。以是享帝敬其天,立庙祀其祖,使人人皆知敬天祀祖,不忘其根本耳。根本不忘,本立道生,改恶从善,风移俗易,涣散者合而为一,先王济涣之道大矣哉。修道者能知先王济涣之意,敬天而不违天,报本而不忘本,杀中求生,害里寻恩,则四象可以和,五行可以攒,仍是生初本来面目,何涣之有哉?

上坎下兑

泽上有水,节;君子以制数度,议德行。

节者,有限也。上坎水,下兑泽,是泽上有水也。泽容水有限,太过则溢,节之象也。君子有见于此,知人之一行一止,以立德为本,不得任性而行,是谓节。但有随机应变之道,若执一节而终,其行不通,反伤于德,此节之不可不辨别也。以是制数度、议德行焉。制者,裁取也;议者,辩论也。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分而为四时、八节、七十二候,各有界限,此数度也。人秉阴阳五行之气数而生,即有此五行之德,行而不失其德,即德行也。君子裁取阴阳五行、盈虚消长之数度,议论仁义礼智信之德行,使人知宜仁即仁,宜义即义,宜礼即礼,宜智即智,宜信即信。又议论其五德一气、阴阳互用、不偏不倚。凡此者,盖欲人体天地之德为德,四时之行为行也。性命之学,火候工程,全是造化数度。合其数度,能修天德,即是德行;失其数度,有违天德,即是德丧。丧德之行,行而无节,以假为真,以非为是,纵能固守一节,亦是着空执象,终无益于性命。制之议之,君子开物成物之心深矣哉!

上巽下兑

泽上有风,中孚;君子以议狱缓死。

中孚者,中有信也。上巽风,下兑泽,是泽上有风也。泽形上仰,风性善入,以风吹泽,泽受风吹,如有所感于中,中孚之象也。君子有见于此,知狱事关乎人之性命,稍有不谨,便伤无辜,以是于狱成之后,不遽加刑,虽罪在不赦之条,犹必缓其死而再议之,求其死中之生路耳。修道者,探赜索隐,钩深致远,以穷奥妙之理,必须真知灼见,无一毫疑惑于胸中,如议狱也;理明于心,脚踏实地,心死神活,渐次修持,不求速效,如缓死也。议之者,所以死中求生,无罪者脱之,有罪者刑之,生所当生,死所当死。倘议之不精,中无主见,自信不过,何可冒然而死之?缓之者,正于死之中,更辨其死之可否耳。盖以生之道固难,死之道亦不易,倘不缓死而速死,急欲成功,恐入寂灭顽空之学。是在议而后死,死时又议,是非邪正,了然于心,方不致有似是而非之错。卦象上巽风,渐次而进;下兑泽,和悦而行。渐则能缓,和则能议,能议能缓,信于内而行于外,下一番死工夫,消尽后天一切滓质,露出先天本来面目,何患不到长生之地哉!

上震下艮

山上有雷,小过;君子以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

小过者,小之过也。上震雷,下艮山,是山上有雷也。雷在天上,其声远达,雷在山上,其声隐暗,小过之象也。君子有见于此,知修道者,日用常行须宜自小,不可过大。特以小可过,而大不可过。以是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也。行本不宜过恭,但恭则不侮于人,傲慢不生,不妨过乎恭;丧本不宜过哀,但哀则心有恻隐,重其性命,不妨过乎哀;用本不宜过俭,但俭则不弃天物,安常守分,不妨过乎俭。三者皆小过之事,过而不过,此小事则然。若夫性命大事,须要知进退存亡之机,盈虚消长之理,毫发之差,千里之失,何可稍过乎?卦象山上有雷,山静雷动,静以运动,动本于静,其小可过而大不可过可知矣。

上坎下离

水在火上,既济;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

既济者,事已济也。上坎水,下离火,是水在火上也。水本寒,火本燥,以火煎水,寒气化;以水制火,燥气息。水火一处,既济之象也。君子有见于此,知修道者,颠倒阴阳、取坎填离,阴精化而真精生,识神灭而元神存,以精养神,以神摄精,精神相恋,凝结不散,还元返本,不济者既济矣。然还元返本,只完的前段工夫,若不用天然真火煅炼成真,既济极而又不济,前功俱废。以是思患而豫防之也。患者,即阴阳不济之患。当正济之时,真阴真阳合一,外来客气不得而伤。然虽不为客气所伤,而一身后天之气犹未退去,若不知沐浴温养,早为防闲,客气乘间而发,后患必有。思有患而豫防之,用加减抽添之功,拔尽历劫以来根尘,阴尽阳纯,成金刚不坏之物,直至打破虚空,方为了当。若未到打破虚空地位,犹有患在。故修道者必以打破虚空,脱出真身,方为大休大歇之地也。

上离下坎

火在水上,未济;君子以慎辨物居方。

未济者,事犹未至于济也。上离火,下坎水,是火在水上也。火在水上,火不能煎水,水不能制火,水火异处,未济之象也。君子有见于此,知人一交后天,真者昧而假者出,身心不定,精神昏浊,燥性发而欲念生,以苦为乐,无所不至,不济极矣。然圣人有后天中返先天之道,特人未思其济耳。若欲其济,即能济之,以是慎辨物居方焉。物者,先天后天阴阳真假之物;方者,先天后天阴阳真假所居之方。慎辨物之真假,必须了然于心,真知灼见,毫无一点疑惑而后已。此格物致知之功也。于物之真假,使其各居其方,真者真而假者假,两不相混,此正心诚意之学也。既辨物而明乎理,又居方而不行险,阴阳不杂,真假各别,未济中即有济。亦如水流湿,火就燥,各济其所济,彼此不同途也。盖先天阴阳,所以成真身,后天阴阳,所以成幻身,当其未济,先后天阴阳相杂,真假相混。能辨其真假,则知先天有先天之方,后天有后天之方,判然分别,不得以后天之物误认为先天之物,强求其济也。慎辨二字,大有深意;辨之,须要无微不入,无几不研,不得稍有些子放过。特以先天后天,所争者毫发之间,这边是先天,那边是后天,易于错认。惟谨慎而细辨之,才能认得真切,才能知的各有其方,知的各有其方,即能使各居其方。能使各居其方,则先天可保,后天不发,未济即能济,颠倒之间,真阴真阳相合,水火相交,圣胎有象。圣人以未济卦序于终者,盖欲人于未济之时穷究实理,急求其济耳。噫!乌龟天上走,朱雀地下飞,这个哑迷诀,几人悟精微。

孔易阐真

卷下

素朴散人悟元子刘一明体述

后学孙明空重刊

杂卦传

乾 坤

乾刚坤柔。

乾者,健也。健而又健,刚之至矣。取象为天。物之至刚者莫如天,天之为道,一气上下,流行不息,亘古如斯。惟其体刚,故能始万物而易知。人资天之气而始,即具此刚而易知之德。刚者,正气也,而命寓焉。修道者,造命之学,即养此刚健之正气耳。养正气必如天之易知,不为物屈,而后正气常存,命宝坚固,与天为徒矣。

坤者,顺也。顺而又顺,柔之至矣。取象为地,物之至柔者莫如地,地之为道,至厚至静,至卑至下,永久不变。惟其体柔,故能生万物而简能。人资地之气而生,即具此柔而简能之德。柔者,真心也,而性寄焉。修道者,修性之学,即修此柔顺之真心耳。修真心必如地之简能,无物不载,而后心地虚静,真性不昧,与地为配矣。

盖在天为易知者,在人为良知;在地为简能者,在人为良能。能刚则良知而易,不思而得;能柔则良能而简,不勉而中。良知良能,刚柔相合,健顺之德全,性命之事了,故古人谓金丹之道,至简至易之道也。

比 师

比乐师忧。

比者,亲比,以阴比阳也。五阴而比一阳,阴不陷阳而顺阳,顺以御险,致乐之道也。人之不能有乐者,以其陷真而顺假也。若能顺真以化假,则假亦归真,何不乐乎?

师者,兵道,以正制邪也。一阳而帅五阴,阳不为阴所陷而统阴,险中行顺,备忧之道也。人之所以有忧者,以其能处顺,而不能处逆也。若能以顺而处逆,则逆亦是顺,有何忧乎?

比以阴而顺阳,顺阳即不陷阳,师处逆而行顺,行顺而阳不陷。陷与不陷,是在顺与不顺耳。一顺而致乐备忧,无往不利矣。

临 观

临观之义,或与或求。

临者,亲近也。顺中有悦,悦在于顺,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不与而与,或与之也。

观者,觉察也。顺时渐行,渐以行顺,顺其所欲,渐次导之,不求而求,或求之也。

与必顺其悦。求必顺而悦,与之求之,总是一顺,所争者内顺外顺耳。外顺可以临物,取彼之欢心,借假而修真。内顺可以观己,增我之道德,由真而化假,以临而与,以观而求,彼悦而我即悦,先与后求,此顺道之所以为贵欤?

屯 蒙

屯见而不失其居,蒙杂而著。

屯者,迍邅难前也。一阳动于险中,道心发现之时。道心发现,内有主宰,不行险而防险,虽动而不失其居,特以一阳动于坎地,阳气初复,阴气正盛,未可妄动,不失其居,正欲待时以出险耳。

蒙者,昏昧不明也。一阳陷于阴中,人心已生之时,人心已生,是非相混,不顺阳而陷阳,故杂而昏昧著外。然虽阳气陷于坎中,阳气未泯,阴气方著,正可随时止险耳。

阳动险中,待时而进阳,阴陷其阳,随时而退阴。进阳退阴,各有其时,动之止之,不失其时,可以动而出险,止而济险,阳气不为阴气所伤矣。

震 艮

震,起也。艮,止也。

震者,一阳进于二阴之下,阳气顺时而起也。取象为雷,雷声之起,奋发而莫可遏止,雷外有雷,以此雷而及彼雷,千雷万雷,总在一起。修道者振发志气,一往直前,由近达远,亦必如雷之动,方为刚于起,而不为人欲所牵矣。

艮者,一阳居于二阴之上,阳气顺时而止也。取象为山,山体之止,静定而永不迁移,山外有山,以此山而连彼山,千山万山,总是一止。修道者敛藏神气,不动不摇,由内达外,亦必如山之止,方是刚于止,而不为境遇所移矣。

用刚则震起而果决动直;养刚则刚止而稳定静专。起之止之,能随其时,无往不可用刚,无处能伤其刚矣。

损 益

损益,盛衰之始也。

损者,减少也。悦于止而止其悦,止其不正之悦,而止于其所,损其柔之有余也。

益者,增多也。动之巽而巽其动,进其不能之动而渐于能动,益其刚之不足也。损其柔之有余,柔而不至于过盛,益其刚之不足,刚而不至于有衰。然损之益之者,欲其刚柔俱归中正也。若损益太过,有余者损而必至于太衰,不足者益而必至于过盛,是损益又为盛衰之始也。故修道者,用增减之功,必以刚柔中正为指归。刚柔中正,刚中有柔,柔中有刚,刚柔一气,阴阳和合,金丹凝结矣。

大畜 无妄

大畜,时也。无妄,灾也。

大畜者,大有养也。刚于止而止其刚,刚不妄用,随时而用,可刚则刚,可止则止,止于至善而不迁,大畜而能合时者也。

无妄者,勇于事也。动之刚而刚于动,动之太猛,任性之刚,不宜刚而刚,不宜动而动,动之固执而不通,无妄而自招灾者也。

夫刚在内者,严以治己,外不足而内有余,愈畜愈大,浩气充塞,养之足而行之通,无妄于内,自无妄于外也。刚在外者,躁以应物,外有余而内不足,有动有妄,乖和失中。涉于假而伤其真,养之不大,必行之不通也。

然则,能大畜者,方能无妄。欲无妄者,先须大畜。若畜之不大,而欲行之无妄,虽无妄而实有妄,斯其所取灾也。修道者可不善养浩气,配义与道,以期其至诚无妄乎?

萃 升

萃聚,而升不来也。

萃者,聚也。内顺而外悦,顺则人欲俱死,悦则躁性俱化,人欲无而真阴现,躁性化而真阳还,阴阳相合,正气凝聚,金丹有象矣。

升者,上也。内巽而外顺,巽则渐进于道,顺则敬谨于行,渐进而不过于刚,敬谨而不过于柔,刚柔相济,客气不来,金丹可全矣。

但欲正气凝聚,须要顺其悦,先取彼之欢心,彼不悦而他家真实不得,顺其所悦,正于杀机中盗生气耳。欲客气不来,须要巽而能顺,先克己之私心,已不克而我家旧染不去,巽而能顺,正在顺道中行逆道耳。

盗生气能萃,行逆道能升,能萃能升,真者聚而假者不来。萃至于五行攒簇,行至于至善无恶,有无一致,性命俱了矣。

谦 豫

谦轻而豫怠也。

谦者,虚其所有也。止于内而顺于外,绝不用刚也。然止刚而用柔,易于谦之太过,自轻而不知自重,有伤于刚,尤必贵乎顺中知止,止于其所,谦于外而不轻慢于内也。

豫者,乐其所有也。顺于内而动于外,顺行其刚也。然阴顺而阳动,易于豫之太过,懈怠而不知防闲,有伤于柔,尤必贵乎动中用顺,顺守其正,豫于外而不懈怠于内也。

不轻则为真谦,不怠则能长豫,不轻不怠,谦以致豫,豫而能谦,动之止之,无往不顺矣。

噬嗑 贲

噬嗑,食也。贲,无色也。

噬嗑者,口食物而必合也。动而必明,不使有一行违背乎理,如食物口合齿动,动必有时也。

贲者,妆饰也。以明运止,不使有一时昏迷其性,如无色妆饰文采,质必以文也。动而不出于明,动而不妄,明而不出于止,明而有养,动必本明,动即明也。止出于明,止亦明也。动止皆明,自明明德,而止于至善,其明无处不在矣。

兑 巽

兑见而巽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