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温莎的风流娘儿们(8)

请你别再噜里噜囌了,去吧,我一定不失约就是了。这已经是第三次啦,我希望单数是吉利的。去吧,去吧!

我去给您弄一根链条来,再去设法找一对角来。

好,去吧;别耽搁时间了。抬起你的头来,扭扭屁股走吧。(桂嫂下)

傅德上。

啊,白大爷!白大爷,事情成功不成功,今天晚上就可以知道。请您在半夜时候,到赫恩橡树那儿去,就可以看见新鲜的事儿。

您昨天不是对我说过,要到她那儿去赴约吗?

白大爷,我昨天到她家里去的时候,正像您现在看见我一样,是个可怜的老头儿;可是白罗大爷,我从她家里出来的时候,却变成一个苦命的老婆子了。白大爷,她的丈夫,傅德那个浑蛋,简直是个吃醋鬼投胎。他欺我是个女人,把我没头没脑一顿打;可是,白大爷,要是我穿着男人的衣服,别说他是个傅德,就算他是个身长丈二的天神,拿着一根千斤重的梁柱向我打来,我也不怕他。我现在还有要事,请您跟我一路走吧,白大爷,我可以把一切的事情完全告诉您。自从我小时候偷鹅赖学抽陀螺挨打以后,直到现在才重新尝到挨打的滋味。跟我来,我要告诉您关于这个姓傅的浑蛋的古怪事儿;今天晚上我就可以向他报复,我一定会把他的妻子送到您的手里。跟我来。白大爷,您就有新闻看了!跟我来。(同下)

温莎公园

裴琪,夏禄,史量德同上。

来,来,咱们就躲在这座古堡的壕沟里,等我们那班精灵们的火光出现以后再出来。史量德贤壻,记着我的女儿。

好,一定记着;我已经跟她当面谈过,约好了用什么口号互相通知。我看见她穿着白衣服,就上去对她说“呣,”她就回答我“不见得,”这样我们就不会认错啦。

那也好,可是何必嚷什么“呣”哩,什么“不见得”哩,你只要看定了穿白衣服的人就行啦。钟已经敲十点了。

天乌沉沉的,精灵和火光在这时候出现,再好没有了。愿上天保佑我们的游戏成功!除了魔鬼以外,谁都没有恶意;我们只要看谁的头上有角,就知道他是魔鬼。去吧,大家跟我来。(同下)

温莎街道

裴大娘,傅大娘,凯易斯同上。

大夫,我的女儿穿绿的;您看见时机到了,便过去搀着她的手,带她到教长家里去,赶快把事情办了。现在您一个人先到公园里去,我们两个人是要一块儿去的。

我知道我应当怎么办。再见。

再见,大夫。(凯易斯下)我的丈夫把福斯泰夫羞辱过了以后,知道这医生已经跟我的女儿结婚,一定会把一场高兴化作满腔怒火的;可是管他呢,与其害人将来心碎,宁可眼前受他一顿骂。

小安痕和她的一队精灵现在在什么地方?还有那个威尔斯鬼子修牧师呢?

他们都把灯遮得暗暗的,躲在赫恩橡树近旁的一个土坑里;一等到福斯泰夫跟我们会见的时候,他们就立刻在黑夜里出现。

那一定会叫他大吃一惊的。

要是吓不倒他,我们也要把他讥笑一番;要是他果然吓倒了,我们还是要讥笑他的。

咱们这回不怕他不上圈套。

像他这种淫棍,教训教训他也是好事。

时间快到啦,到橡树底下去,到橡树底下去!(同下)

温莎公园

修伊文化装率扮演精灵的一群上。

跑,跑,精灵们,来;别忘了你们各人的词句。大家放大胆子,跟着我跑下这土坑里,等我一发号令,就照我吩咐你们的做起来。来,来;跑,跑。(同下)

公园中的另一部分

福斯泰夫顶牡鹿头扮赫恩上。

温莎的钟已经敲了十二点,时间快要到了。好色的天神们,照顾照顾我吧!记着,乔武大神,你曾经为了你的爱人尤绿葩的缘故,化身做一头公牛,爱情使你头上生角。强力的爱啊!它会使畜生变成人类,也会使人类变成畜生。而且,乔武大神,你为了你心爱的莉达,还化身做过一头天鹅过呢。万能的爱啊!你差一点不把天神的尊容变得像一只蠢鹅!既然天神们也都是这样贪淫,我们可怜的凡人又有什么办法呢?至于讲到我,那么我是这儿温莎地方的一匹雄鹿;在这树林子里,也可以算得上顶胖的了。谁来啦,我的母鹿吗?

傅大娘及裴大娘上。

爵爷,你在这儿吗?我的公鹿,我的亲爱的公鹿?

我的黑尾巴的母鹿!让天上落下马铃薯般大的雨点来吧,让它大锣大鼓地响起雷来吧,只要让我躲在你的怀里,什么大风大雨我都不怕。(拥抱傅德妻)

裴嫂子也跟我一起来呢,好人儿。

那么你们把我切开来,各人分一条大腿去,留下两块肋条肉给我自己,肩膀肉赏给那看园子的,还有这两只角,送给你们的丈夫做个纪念品吧。哈哈!你们瞧我像不像猎人赫恩?邱必特是个有良心的孩子,现在他让我尝到甜头了。我用鬼魂的名义欢迎你们!(内喧声)

哎哟!什么声音?

天老爷饶恕我们的罪过吧!

又是什么事情?傅德妻,裴琪妻快逃!快逃!(二人奔下)

我想多分是魔鬼不愿意让我下地狱,因为我身上的油太多啦,恐怕在地狱里惹起一场大火来,否则他不会这样一次一次的跟我捣蛋。

修伊文乔装林神萨脱(注),毕斯托扮小妖,裴安痕扮仙后,裴威廉及若干儿童各扮精灵侍从,头插小蜡烛同上。

黑的,灰的,绿的,白的精灵们,

月光下的狂欢者,黑夜里的幽魂,

你们是没有父母的造化的儿女,

不要忘记了你们各人的职务。

传令的小妖,替我向众精灵宣告。

众精灵,静听召唤,不许喧吵!

蟋蟀儿,你去跳进人家的烟囱,

看他们炉里的灰屑有没有扫空;

我们的仙后最恨贪懒的婢子,

看见了就把她拧得浑身青紫。

他们都是些精灵,谁要是跟他们说话,就不得活命;让我闭上眼睛躲起来吧,神仙们的事情是不许凡人窥看的。(俯伏地上)

皮特那里?你去看有谁家的姑娘,

念了三遍祈祷方才睡上眠床,

你就悄悄儿替她把妄想收束,

让她睡得像婴儿一样甜熟;

谁要是临睡前不思量自己的过处,

你要叫他们腰麻背疼,手脚酸楚。

去,去,小精灵!

把温莎古堡内外搜寻:

每一间神圣的华堂散播着幸运,

让它巍然卓立,永无毁损,

祝福它宅基巩固,门户长新,

辉煌的大厦恰称着贤德的主人!

每一张尊严的宝座用心扫洗,

洒满了祓邪垢的鲜花香水,

祝福那纹棂绣瓦,画栋雕梁,

千秋万岁永远照耀着荣光!

每夜每夜你们手挽手在草地上,

拉成一个圆圈儿跳舞歌唱,

清晨的草上留下你们的足迹,

一团团葱翠新绿的颜色;

再用青紫粉白的各色鲜花,

写下了天书仙语,“清心去邪,”

像一簇簇五彩缤纷的珠玉,

草地是神仙的纸,花是神仙的符箓。

去,去,往东的向东,往西的向西!

等到钟鸣一下,可不要忘了

我们还要绕着赫恩橡树舞蹈。

大家排着队,大家手牵手,

二十个萤虫给我们点亮灯笼,

照着我们树阴下舞影幢幢。

且慢!那里来的生人气?

天老爷保佑我不要给那个威尔斯老怪瞧见,他会叫我变成一块干酪哩!

坏东西!你是个天生的孽种。

让我用三味火把他指尖灼烫,

看他的心地是纯洁还是肮脏:

他要是心无污秽火不能伤,

哀号呼痛的一定居心不良。

来,试一试!

来,看这木头怕不怕火熏。(众以烛烫福斯泰夫)

啊!啊!啊!

坏透,坏透,这家伙淫毒攻心!

精灵们,唱个歌儿取笑他;

围着他窜窜跳跳,拧得他遍体酸麻。

歌:

哼,罪恶的妄想!

哼,淫欲的孽障!

淫欲是一把血火,

不洁的邪念把它点亮,

痴心扇着它的火焰,

妄想把它愈吹愈旺。

精灵们,拧着他,

不要把恶人宽放;

拧他,烧他,拖着他团团转,

直等星月烛光一齐黑暗。

精灵等一面唱歌,一面拧福斯泰夫。凯易斯自一旁上,将一穿绿衣之精灵偷走;史量德自另一旁上,将一穿白衣之精灵偷走;范通上,将裴安痕偷走。内猎人号角,犬吠声,众精灵纷纷散去。福斯泰夫扯下鹿头起立。裴琪,傅德,裴大娘,傅大娘同上,将福斯泰夫捉住。

噯,别逃呀;现在您可给我们瞧见啦;难道您只好扮扮猎人赫恩吗?

好了好了,咱们不用尽向他开玩笑啦。好爵爷,您现在喜不喜欢温莎的娘儿们?

爵爷,现在究竟谁是个大忘八?白罗克大爷福斯泰夫是个浑蛋,是个混账忘八蛋;瞧他的头上还出着角哩,白大爷!白大爷,他从姓傅的那里什么好处也没有到手,只得到一只洗衣服的篓子,一顿棒儿,还有二十镑钱,那笔钱是要向他追还的,白大爷;我已经把他的马扣留起来做抵押了,白大爷。

爵爷,只怪我们运气不好,没有缘分,总是好事多磨。以后我再不把您当做我的情人了,可是我会永远记着您是我的公鹿。

我现在才明白我给你们愚弄啦。原来这些都不是精灵吗?我曾经三四次疑心他们不是什么精灵,可是一则因为我自己做贼心虚,二则因为突如其来的怪事,把我吓昏了头,所以会把这种破绽百出的骗局当做真实,虽然荒谬得不近情理,也会使我深信不疑,可见一个人做了坏事,虽有天大的聪明,也会受人之愚的。

福斯泰夫爵士,您只要敬奉上帝,去除欲念,精灵们就不会来拧您的。

说得有理,修大仙。

还有您的妒嫉心也要除掉了才好。

我以后再不疑心我的妻子了。

难道我已经把我的脑子剜出来放在太阳里晒干了,所以连这样明显的骗局也看不出来吗?难道一只威尔斯的老山羊都会作弄我?罢了!罢了!这也算是我贪欢好色的下场!

爵爷,我们虽然愿意把那些三从四德的道理一脚踢得远远的,为了寻欢作乐,甘心死后落地狱,可是什么鬼附在您身上,叫您相信我们会欢喜您呢?

像你这样的一只杂碎香肚?一只破叉袋?

一具浸胖的浮尸?

又老,又冷,又干枯,再加上一肚子的腌臜?

像魔鬼一样到处造谣生事?

一个穷光蛋的孤老头子?

像个泼老太婆一样千刁万恶?

一味花天酒地,玩玩女人,喝喝老酒,喝醉了酒白瞪着眼睛骂人吵架?

好,尽你们说吧;算我晦气落在你们手里,我也懒得跟这头威尔斯山羊斗嘴了。无论那个无知无识的傻瓜都可以欺负我,悉听你们把我怎样处置吧。

好,爵爷,我们要带您去看一位白罗克大爷,您骗了他的钱,却没有替他把事情办好;您现在已经吃过不少苦了,要是再叫您把那笔钱还出来,我想您一定要万分心痛的吧?

不,丈夫,他已经受到报应,那笔钱就算了吧;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不要逼人太甚。

好,咱们搀搀手,过去的事情,以后不用再提啦。

武士,不要懊恼,今天晚上请你到我家里来喝杯酒儿。我的妻子刚才把你取笑,等会儿我也要请你陪我把她取笑取笑。告诉她,史量德已经跟她的女儿结了婚啦。

(旁白)医生们,不要信他胡说。要是裴安痕是我的女儿,那么这个时候他已经做了凯易斯大夫的太太啦。

史量德上。

哎哟!哎哟!岳父大人,不好了!

怎么,怎么,贤壻,你已经把事情办好了吗?

办好了!哼,我要让葛罗斯脱人知道这件事;否则还是让你们把我吊死了吧!

什么事呀,贤壻?

我到了伊登那边去本来是要跟裴安痕小姐结婚,谁知道她是一个又长又大笨头笨脑的男孩子;倘不是在教堂里,我一定要把他揍一顿,说不定他也要把我揍一顿。我还以为他真的就是裴安痕哩,谁知道他是邮政局长的儿子。

那么一定是你看错了一个人啦。

那还用说吗?我把一个男孩子当做女孩子,当然是看错了人啦。要是我真的跟他结了婚,虽然他穿着女人的衣服,我是不要他的。

这是你自己太笨的缘故。我不是告诉你怎样从衣服上认出我的女儿来吗?

我看见她穿着白衣服,便上去喊一声“呣,”她答应我一声“不见得,”正像安痕跟我预先约好的一样;谁知道他不是安痕,却是邮政局长的儿子。

耶稣基督!史少爷,难道您生着眼睛不会看,竟会去跟一个男孩子结婚吗?

我心里乱得很,怎么办呢?

好官人,别生气,我因为知道了你的计划,所以叫女儿改穿绿衣服;不瞒你说,她现在已经跟凯易斯医生一同到了教长家里,在那里举行婚礼啦。

凯易斯上。

裴大娘呢?哼,我上了人家的当啦!我跟一个男孩子结了婚,一个男孩子,不是裴安痕。我上了当啦!

怎么,你不是看见她穿着绿的衣服吗?

是的,可是那是个男孩子;我一定要叫全温莎的人评个理去。(下)

这可奇了。谁把真的安痕带了去呢?

我心里怪不安的。范大爷来了。

范通及裴琪上。

啊,范大爷!

好爸爸,原谅我!好妈妈,原谅我!

小姐,你怎么不跟史少爷一块儿去。

姑娘,你怎么不跟凯大夫一块儿去?

你们不要吓坏了她,让我把实在的情形告诉你们吧。你们用可耻的手段,想叫她嫁给她所不爱的人;可是她跟我两个人久已心心相许,到了现在,更觉得什么都不能把我们两人拆分开来。她所犯的过失是神圣的,我们虽然欺骗了你们,却不能说是不正当的诡计,更不是忤逆不孝,因为她要避免强迫婚姻下的无数不幸的日子,这是唯一的办法。

木已成舟,裴大爷您也不必发呆啦。在恋爱的事情上,都是上天亲自安排好的;金钱可以买田地,娶妻只能靠运气。

我很高兴,我给你们算计了去,你们的箭却也会发而不中。

算了,有什么办法呢?范通,愿上天给你快乐!拗不过来的事情,也只好将就着过去。

好,我也不再想这样想那样了。范大爷,愿上天给您许多许多快乐的日子!官人,我们大家回家去,在火炉旁边把今天的笑话谈谈笑笑吧。

很好。爵爷,您对白罗克并没有失信,因为他今天晚上真的要去陪傅大娘一起睡觉啦。(同下)

注 萨脱(Satyr),希腊罗马神话中山林神祗的一族,耳腿尾均类山羊,头有小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