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编者前言

没有哪一部书比眼前这部书更需要一篇前言,因为如果不说明该书是如何奇特地拼合而成的,读起来就可能觉得它好像是一堆乱七八糟、杂乱无章的东西。

因此,编者恳请善意的读者认真读一读这篇前言。

编者有一位与自己同心同德、肝胆相照的朋友,了解他如同了解自己一样。一天,这位朋友对他说了大意如此的话:“我的朋友,你已托人出版过一些书,熟悉出版商,因此对你来说,从这些精明能干的出版人中物色某一位,经你推荐,出版一位才华盖世、天赋极高的年轻作家先前所写的东西,那是易如反掌的。你接纳这位男子吧,他值得你接纳。”

编者答应为这位从事写作的同行尽力效劳。但他的朋友向他供认,手稿来自一只名叫穆尔的雄猫,包含有其生活见解的内容,听朋友这么说,编者感到有些奇怪,不过他还是许诺帮忙。由于他觉得故事开头文笔如行云流水,相当流畅,便马上带着装在口袋里的手稿,跑到菩提树下大街迪姆勒迪姆勒(1777—1846):自1814年起是一家设在柏林菩提树下大街19号的出版社老板,该社于1819年由霍夫曼的好友希齐希创立。先生那儿去,建议他出版雄猫的书。

迪姆勒先生说,迄今为止,在跟他打交道的作者们中还从来没有过一只雄猫,也不知道他高贵的同事们中有哪一位跟这号人物有过交往,但虽然如此,他还是愿意做次尝试。

印刷开始了,编者看到最先印出来的清样,可他很快就觉察到穆尔的故事有时中断,插入陌生的,属于另一部书的内容,该书包含有乐队指挥约翰内斯·克赖斯勒的传记,这使他大为吃惊。

经过仔细的调查和查询,编者终于了解到原来雄猫穆尔在撰写它的生活见解时,不假思索地把一本业已印好、装订成册的书(该书是它在它的主人那儿发现的)一页一页地撕下来,不怀恶意地把撕下来的书页,部分用作垫子,部分用作吸水。这些书页夹在手稿中间,成了手稿的一部分,出于疏忽而被一起印出来了。

现在编者不得不谦卑地和不胜内疚地承认,把风马牛不相及的材料杂乱无章地混杂在一起排印,纯粹是由于他的粗心大意,因为在把稿子送去付印之前,他理应一丝不苟地审阅一遍。不过有些事,尚可令他聊以自慰。

首先,只要亲爱的读者细心注意文中方括号内标明的文字——废书页与穆尔继续写,就不难分辨两类内容各异的材料。其次,那本被撕毁的书,极有可能根本没有进入图书贸易,因为没有人对此书有丝毫的了解。由于雄猫对文学的疯狂摧残,乐队指挥的朋友们会获得关于那位就其风格而言并非不古怪的男子的一些非常奇特的生活环境信息,他们至少会为此感到高兴。

编者希望得到亲爱读者的谅解。

这种情况毕竟是真实的,就是本书中两位作者胆大包天的想法,其极为反常的措辞,常常归因于他们的善意排字工人,这些工人由于所谓印刷错误,促成了作者思想观念的飞跃。譬如,编者在他的《夜谭》《夜谭》:霍夫曼的一部短篇小说集,共两卷。第二部分第326页谈到一个花园中宽阔的Boskett(小丛林);而排印工人却觉得这个词不够完美,便把它改为Kaskett(皮面安全帽)。又如,在短篇小说《斯居戴里小姐》里,排字工人没有让作品的主角斯居戴里小姐穿着一袭黑色的夜礼服,而是巧妙地换成一身沉甸甸的黑色丝绸服出现,如此等等。

人人都应安分守己。不管是雄猫穆尔还是乐队指挥克赖斯勒的不知名传记作者,都不应掠人之美,贪天之功为己有,因此编者迫切请求亲爱的读者在开卷阅读前,务必关注随后的变化,以便对两位作者有个切合实际的看法;既不要抬高他们,也不要贬低他们。

此外,印刷错误,只有主要的加以注释,而次要的则听凭好心的读者谨守金人之箴,三缄其口了。

[霍夫曼在这里指出的印刷错误,在我们这一版本中已悄悄地被改正了。]

最后,编者可以保证,他本人认识雄猫穆尔,认为它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君子。读者在本书封面上见到它的样子时,定会大吃一惊。

E.T.A.霍夫曼

1819年11月于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