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风华能绝代(2)

倒是1936年发表于《中国营造学社汇刊》的古建筑考察报告的心得:两种飞仙,一种着“印度湿折的衣裳而露脚”,“肥笨而不自然”;一种“短衣长裙,衣沼简而不韵,肩带长而回绕”,“轻灵飘逸,极能表现出乘风羽化的韵致”,林徽因对服饰判断着“印度式短裙”、斋浓重异国色彩者属前期刻像,还停留在描摹印度飞仙的水平;而“体态修长”,“短衣长裙”,肩上飘带曲折回绕,衣沼“简而有韵”者,体现出“中国神情美感”,显然是后期融会成熟的作品,两相比较,林徽因个人喜好,不言自明。而由服饰考证云岗石刻,深入浅出,看似简单,靠的却是多年研究的经验与眼光,由美术而服饰而建筑。林徽因的路,走得令旁人望尘莫及,她对服饰的喜好,也喜好得不同一般了。

不少曾经见过林徽因的人,都被她的美貌而倾倒。她的美丽实在给人留下的印象大深了。有人曾就这个问题询问老作家冰心先生:“林徽因与陆小曼谁更美?”冰心回答:“林徽因‘俏’,陆小曼不俏。”与林徽因一起长大的堂姐堂妹,几乎都能细致入微地描绘她当年的衣着打扮、举止言谈是如何地令她们倾倒。林徽因的表姐王稚姚1901年生,长林徽因3岁,从童稚暑期在杭州、上海,青少年暑期在北京,都和林徽因共同生活。她回忆说林徽因的大眼睛像祖父、美貌像祖母。祖母也是福州人,眉毛细而弯,非常漂亮,所以祖母十分溺爱她。表姐还说自己的母亲林泽民是林徽因的大姑母,在杭州时期当林徽因的启蒙老师,爱她胜过其生母,因为她又聪慧又美丽,十分可爱。

1935年,林徽因曾在国立北平大学女子文理学院外语系教《英国文学》课。云南大学中文系全振寰教授曾修读她上的这门课。全教授告诉我们:“当时许寿裳任院长,潘家询任外语系主任。曹靖华、周作人、朱光潜都在此执教。林徽因每周来校上课两次,用英语讲授英国文学。她的英语流利、清脆悦耳,讲课亲切、活跃,谈笑风生,毫无架子,同学们极喜欢她。每次她一到学校,学校立即轰动起来。她身着西服,脚穿咖啡色高跟鞋,摩登、漂亮而又朴素、高雅。女校竟如此轰动,有人开玩笑说,如果是男校,那就听不成课了。”

萧乾的夫人文洁若以为:“林徽因是我生平见过的最令人神往的东方美人。她的美在于神韵——天生丽质和超人的才智与后天良好高深的教育相得益彰。”(文洁若:《才貌是可以双全的——林徽因侧影》)

陪伴梁思成走过最后岁月的林洙女士也慨叹:“她是我一生中所见识过最有风度的女子。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谈都充满了美感、充满了生命、充满了热情。”当你和她接触时,实体的林徽因便消失了,而感受到的则是她带给你的美和强大的生命力。(林洙:《困惑的大匠·梁思成》)作家陈衡哲之妹陈衡粹至今念念不忘,1930年春夏之交,在香山上的“惊鸿一瞥”:

“有一天,同一位朋友上山游览,半山腰上一顶山轿下来,我看见轿子里坐着一位年轻女士。她的容貌之美,是我生平没有见过的。想再看一眼,轿子很快下去了。我心中出现‘惊艳’两字。身旁的人告诉我,她是林徽因。用什么现成话赞美她?‘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等都套不上,她不但天生丽质,而且从容貌和眼神里透出她内心深处骨头缝里的文采和书香气息。”(陈衡粹:《我见过的徐志摩林徽因陆小曼》)只有加上了世代的书香,如花容颜才一变而为绝代的风华。在同代人的记忆中,林徽因的美有如传奇。20世纪30年代金岳霖曾题“梁上君子,林间美人”的对联赠于梁思成、林徽因夫妇。冰心提起林徽因,开口就说:“她很美丽,很有才气。”在众多的赞誉中,颇值回味的是张幼仪对林徽因的评价,当她知道徐志摩所爱何人时,曾说“徐志摩的女朋友是另一位思想更复杂、长相更漂亮,双脚完全自由的女士。”(张邦梅:《小脚与西服》)简单的一句话道尽张幼仪的半生辛酸,却也无意中点破林徽因之所以为人所赞赏的真正原因。

容貌之美并不足以长驻,林徽因的美丽,用文洁若的话来说,是“天生丽质和超人的才智与后天良好高深的教育相得益彰”。正因为如此,当青春逝去,人也老去,人们眼中的林徽因依然充满了美感。文洁若对此就深有感受。1948年清华学生剧团在大礼堂用英语出演《守望莱茵河》时,文洁若见到了已经44岁的林徽因,文洁若描述当时的情景说:

“一会儿,林徽因出现了,坐在头排中间,和她一道进来的还有梁思成和金岳霖。开演前,梁从诫过来了,为了避免挡住后面观众的视线,他单膝跪在妈妈面前,低声和妈妈说话。林徽因伸出一只纤柔的手,亲热地抚摸着爱子的头。林徽因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美感”。文洁若因而感慨地说:“没想到已生了两个孩子,年过40的林徽因,尚能如此打动同性的我。”

(文洁若:《才貌是可以双全的——林徽因侧影》)文洁若所感慨的,正是林徽因一生修炼的美丽,也是经得起岁月推敲的真正的美丽。

林徽因无疑是美丽的。她有美丽的容颜、美丽的情怀、美丽的才思、美丽的文字……她所写的《莲灯》一诗让人们真正认识她的玉洁冰清:

如果我的心是一朵莲花,

正中擎出一枝点亮的蜡,

荧荧虽则单是那一剪光,

我也要它骄傲地捧出辉煌。

不怕它只是我个人的莲灯,

照不见前后崎岖的人生——

浮沉它依附着人海的浪涛

明暗自成了它内心的秘奥。

单是那光一闪花一朵——

像一叶轻舸驶出了江河——

宛转它飘随命运的波涌

等候那阵阵风向远处推送。

算做一次过客在宇宙里,

认识这玲珑的生从容的死,

这飘忽的途程也就是个——

也就是个美丽美丽的梦。

林洙女士也是一位大美人,但她对林徽因同样是倾心不已。她说:“林先生是我所见过的女子中最美的一位,虽然患肺病,很瘦弱,但还是极美,她的精神特别感人,透过她的身影,可见她的精神之光,”林洙1948年带着她父亲的介绍信到清华园见林徽因,想进清华建筑系。林徽因十分热情接待这位同乡姑娘,亲自为林洙补习英语,林洙得以亲身接触林徽因,故有独特的感受。

林洙回忆初见林徽因,第一眼是从照片上。“啊!我终于见到了这位美人。我不想用细长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双眼皮、长睫毛、高鼻梁、含笑的嘴、瓜子脸……这样的词汇来形容她。不能,在我可怜的词汇中找不出可以形容她的字眼,她给人的是一种完整的美感:是她的神,而不全是貌,是她那双凝神的眼睛里深深蕴藏着的美。当我正在注视这张照片时,只听卧室的门‘嗒’地一声开了。我回转身来,见到林先生略带咳嗽、微笑着走进来,她边和我握手边说:‘对不起,早上总是要咳这么一大阵子,等到喘息稍定才能见人,否则是见不得人的。’”

林徽因的善谈是很出名的,她很喜欢和人交流,愿意把自己的心得与人分享。当时的林洙才从福建到清华。作为同乡,林徽因兴致勃勃地向她介绍北京的历史。“北京城几乎完全是根据《周礼·考工记》中‘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的规划思想建设起来的。”

见林洙不懂,又详细解释何为“左祖右社”,何为“经涂九轨”。当林洙谈到听说颐和园的长椅特别有趣时,林徽因摆手说:“颐和园前山太俗气了,颐和园的精华在后山。沈从文现在正住在谐趣园,你可以去找他,请他做向导。”

时隔50余年,仍可见当初那惊鸿一瞥,留给林洙的震撼。“我从梁家出来感到既兴奋又新鲜。我承认,一个人瘦到她那样很难说是美人,但是即使到现在我仍旧认为,她是我一生中见到的最美、最有风度的女子。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充满了美感、充满了生命力、充满了热情。她是语言艺术的大师,我不能想像她那瘦小的身躯怎么能迸发出那么强的光和热,她的眼睛里怎么又那么能同时蕴藏着智慧、诙谐、调皮、关心、机智和热情。真的,怎么能包容那么多的内容。当你和她接触时,实体的林徽因便消失了,感受到的是她带给你的美和强大的生命力。她是那么吸引我,我几乎像恋人似的对她着迷……”

李健吾先生曾有几句对林徽因的描写,据说颇为传神生动:“(她)绝顶聪明,又是一副赤热的心肠。口快,性子直,好强,几乎妇女全把她当做仇敌。我记起她亲口讲起的一个得意的趣事。冰心写了一篇小说《太太的客厅》讽刺她,因为每星期六下午,便有若干朋友以她为中心谈论时代应有的种种现象和问题。她恰好由山西考察庙宇回到北平,她带了一坛又陈又香的山西醋,立时叫人送给冰心吃用。她们是朋友,同时又是仇敌。她缺乏妇女幽娴的品德。她对于任何问题都感兴趣,特别是文学和艺术,具有本能的直接的感悟。生长富贵,命运坎坷;修养让她把热情藏在里面,热情却是她的生活的支柱;喜好和人辩论——因为她爱真理,但是孤独,寂寞,抑郁,永远用诗句表达她的哀愁。”

最近出版的有关林徽因的文章,有的作者还不满足于沿用20世纪30年代已风行的“一代才女”这个称号,而称她为“绝艳才女”的确,要突出写她的美貌,已经是极赞无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