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论

大人,即有德之人。在文中,作者认为神、圣、大人三者都是圣人的名称。之所以称呼不同,是因三者指代不同,“由其道而言谓之神,由其德而言谓之圣,由其事业而言谓之大人”。古之人,必先敬德修业,然后才能成为圣,然后才能成为神,即“神非圣则不显,圣非大则不形”。作者在文章末尾批评了那种认为“德业之卑,不足以道”的观点,并反问“夫为君子者,皆弃德业而不为,则万物何以得其生乎”,言辞恳切,令人警醒。

文章充满辩证的哲学意味,需细细品读,方可领悟其中三昧。

【原文】

孟子曰:“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夫此三者,皆圣人之名,而所以称之之不同者,所指异也。由其道而言谓之神,由其德而言谓之圣,由其事业而言谓之大人。古之圣人,其道未尝不入于神,而其所称止乎圣人者,以其道存乎虚无寂寞不可见之间。苟存乎人,则所谓德也。是以人之道虽神,而不得以神自名,名乎其德而已。夫神虽至矣,不圣则不显,圣虽显矣,不大则不形。故曰,此三者圣人之名,而所以称之之不同者,所指异也。《易》曰:“蓍之德圆而神,卦之德方以智。”夫《易》之为书,圣人之道于是乎尽矣,而称卦以智不称以神者,以其存乎爻也。存乎爻,则道之用见于器,而刚柔有所定之矣。刚柔有所定之,则非其所谓化也。且《易》之道,于《乾》为至,而《乾》之盛,莫盛于二、五,而二、五之辞皆称“利见大人”,言二爻之相求也。夫二爻之道,岂不至于神矣乎?而止称大人者,则所谓见于器而刚柔有所定尔。盖刚柔有所定,则圣人之事业也;称其事业以大人,则其道之为神,德之为圣,可知也。孔子曰:“显诸仁,藏诸用,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盛德大业,至矣哉。”此言神之所为也。神之所为,虽至而无所见于天下。仁而后著,用而后功,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及其仁济万物而不穷,用通万世而不倦也,则所谓圣矣。故神之所为,当在于盛德大业。德则所谓圣,业则所谓大也。世盖有自为之道而未尝知此者,以为德业之卑,不足以为道,道之至,在于神耳,于是弃德业而不为。夫为君子者,皆弃德业而不为,则万物何以得其生乎?故孔子称神而卒之以德业之至,以明其不可弃。盖神之用在乎德业之间,则德业之至可知矣。故曰神非圣则不显,圣非大则不形。此天地之全,古人之大体也。

【译文】

孟子说:“充实而有光芒叫做大,大了再变化叫做圣,圣到了不可了解的地步叫做神。”这三者都是圣人的名称,之所以称呼不同,因为指代的不同。从道来说叫做神,从德来说叫做圣,从工作来说叫做大人。古代的圣人,他的道并不是没有到神的地步,但他的称呼却只保持在圣的地步,是因为他的道只存在于虚无缥缈看不见的地方。如果存在于人民群众之间就是所说的德。因此人的道虽然奇妙,却不能用神来称呼自己,叫作德还可以。神虽然是至高境界,不到圣却不显露,圣虽然显露,达不到大的程度就体现不出来。所以说,三者都是圣人的名称,之所以称呼不同,因为指代不一样。《易经》上说:“蓍的德圆而神,卦的德方且智。”《易》这本书,完全包含了圣人之道,但把卦称作智不叫做神,这是由于它存在于爻中。存在于爻中,道的作用通过器用表现出来,刚柔被器用决定。刚柔决定于器用,就不是所说的变化。并且《易经》的道理,《乾》卦是最高的,可是《乾》卦的极盛在二、五爻,二、五爻的爻辞都说:“利见大人”,是说两爻互相求证。这二爻的道理,难道达不到神的程度吗?却只说“大人”,就是指由器用表现出来而刚柔被器用决定。刚柔由外物决定,这是圣人的事业,把这种事业叫做大人,那么它的道是神,德是圣,就可以明白了。孔子说:“在仁中表现出来,藏在使用之中,鼓动万物而不和圣人有相同的忧虑,盛德大业就达到了顶点。”意思是说神做的事。神做的事虽然到达极致但在天下却没有显示。有了仁然后表现出来,使用以后才会有功绩,圣人用这些洗涤心灵,随后把它放在秘密之处,等他用仁拯济万物而无穷无尽,通行于万代而不知劳苦,就是所说的圣了。所以神做的事情体现在盛德大业上。德就是所谓的圣,业就是所谓的大。世上有自己从事的道可是从来没有人了解这一点,认为德业不值一提,道的极致在于神,于是放弃了德业不去做。做君子的人都舍弃了德业不去做,万物怎么能获得生命呢?所以孔子称赞神但最终把德业的实现当做神,以便表示德业不可以放弃。神的运用存在于德和业之间,那么德业的实现就可以了解了。所以说没有圣,神就不会显露,没有大,圣就不能体现。这是天地的全部,古人的大体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