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州新城记

城郭,是有形的屏障。智勇,则是无形的屏障。必须有有形的屏障,智勇才能得以使用。“盖夫城郭之不设,兵甲之不戒,虽有智勇,犹不能以胜一日之变也。”余公为天子经略一方,虽素有威名,但也不能离开城郭。“盖公之信于民也久,而费之欲以卫其材。”作者在文中引用了南仲、山甫的事迹,从侧面赞美了余公的方略。全文词意含蓄,其赞扬余公时,“亦兼有抑扬,不轻易下一语”。

【原文】

侬智高反南方,出入十有二州。十有二州之守吏,或死或不死,而无一人能守其州者,岂其材皆不足欤?盖夫城郭之不设,甲兵之不戒,虽有智勇,犹不能以胜一日之变也。唯天子亦以为任其罪者不独守吏,故特推恩褒广死节,而一切贷其失职。于是遂推选士大夫所论以为能者,付之经略,而今尚书户部侍郎余公靖当广西焉。寇平之明年,蛮越接和,乃大城桂州。其方六里,其木、甓、瓦、石之材,以枚数之,至四百万有奇。用人之力,以工数之,至一十余万。凡所以守之具,无一求而有不给者焉。以至和元年八月始作,而以二年之六月成。夫其为役亦大矣。盖公之信于民也久,而费之欲以卫其材,劳之欲以休其力,以故为是有大费与大劳,而人莫或以为勤也。

古者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礼失,则夷狄横而窥中国。方是时,中国非无城郭也,卒于陵夷、毁顿、陷灭而不救。然则城郭者,先王有之,而非所以恃而为存也。及至喟然觉悟,兴起旧政,则城郭之修也,又尝不敢以为后。盖有其患而图之无其具,有其具而守之非其人,有其人而治之无其法,能以久存而无败者,皆未之闻也。故文王之兴也,有四夷之难,则城于朔方,而以南仲;宣王之起也,有诸侯之患,则城于东方,而以仲山甫。此二臣之德,协于其君,于为国之本末与其所先后,可谓知之矣。虑之以悄悄之劳,而发之以赫赫之名,承之以翼翼之勤,而续明明之功,卒所以攘夷狄而中国以全安者,盖其君臣如此,而守卫之有其具也。今余公亦以文武之材,当明天子承平日久,欲补弊立废之时,镇抚一方,修其民,其勤于今,与周之有南仲、仲山甫盖等矣,是宜有纪也。故其将吏相与谋而来取文,将刻之城隅,而以告后之人焉。至和二年九月丙辰,群牧判官、太常博士王某记。

【译文】

侬智高在南方叛乱,他的军队出入过十二个州。十二个州的守将,有死的有没死的,但没有一个人能守住他们的州城。难道是他们的才能不够吗?城郭不设防,兵器都没准备,就是有才智和英勇,也不能承受某一天发生变故。天子也认为承担罪责的不应只是守城的官吏,因此只是褒奖死节的人,其他的人都认为失职。于是推选士大夫们认为有才能的人,委托他们去经略当地,而现在尚书户部侍郎余靖去守卫广西。贼寇被平息的第二年,蛮越之人与汉人和好,所以拓宽桂州的防务。这座城方圆六里,它用的木头、砖瓦和石料之类的原料,可能有四百多万。所用人力,以工来数大概有十几万。凡是用来守城的工具,没有要求而不给的。从至和元年八月开始工作,在至和二年六月完工。做这件事所用的劳役可以说很多。大概因为余公为百姓所信任已经很久了,尔后人们出钱修城以维护余公的才具,劳动而使余公节省力量,因此有了这样的大的资财与大的劳役,而人们没有说干活太勤的。

古时,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间的礼丢失了,那么夷狄就会强横并且想占据中原。那时候,国家之内不是没有城邦,最后却衰败而不可救药了。可是先王也有城郭,但他们并不靠城郭来生存。等到忽然大喊着觉悟了,起用旧时的措施,那么城郭的修建,也不敢落后。大概有患难而没有防御的设施,有了设施而镇守的又不是正确的人,有了这样的人而又管理不得法,这样能够长久存在而不灭亡的,从来没有听说过。因此文王兴起的时候有蛮族的侵犯,就在北方建城,以南仲来镇守,周宣王出现的时候,有诸侯的变乱,就在东方建城,是仲山甫去镇守。凭这两个大臣的品德,辅助他们的君主,这对于治理国家的本末先后是很明白的。用悄悄的劳作来思考问题,而成就了赫赫的威名,用努力来承继前人的功业,延续了明明的功德,最后之所以能抵御外敌而使中原安定,是因为君臣有这样的德行,而守卫又有这样的工具。现在余公也以自己文武之才能,处于明君在位太平日久,想补足弊端使废弃之处再次建立起来的时候,他镇守抚平一方,教导人民,他的努力在今天,就像是周代的南仲和仲山甫呀!这应当有所记录。因此他的部下相互商量让我来写文章,刻在城角上,示以后人。至和二年九月丙辰日,群牧判官、太常博士王安石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