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猎捕(2)

“如你所言,还是很大一坨。”勒贝尔回答,他很少允许自己用这样粗俗的词语。在司法警察署里,大多数高级警长的直属下级都称呼他们上司的绰号,像“老板”或是“老头子”什么的。但也许是因为勒贝尔既不抽烟也不骂人,连喝酒也不过是一小杯餐前开胃酒,年轻的探员看到他总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们从前的某位老师。所以在凶杀处,以及最近在刑警大队的行政主管楼层,勒贝尔被人称作“教授”。如果他不是太过擅长抓贼,他的模样肯定会让他成为被打趣的对象。

“不过,”勒贝尔接着说,“现在你得听我跟你讲讲细节。咱们得抓紧时间。”

他花了三十分钟,简明扼要地给卡伦讲了讲下午的事,从罗杰·弗赖拜见总统到内政部会议室里的会议,再到自己因莫里斯·布维埃的推荐而被突然召见,最后是组建他们眼前这间办公室——这间办公室将成为抓捕豺狼行动的总部。卡伦一直安静地听着。

“上帝啊,”等勒贝尔说完,卡伦开口道,“他们把你拴在这儿了。”他想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了看他的上司,目光既关心又忧虑。“我的队长,你知道他们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是因为其他人都不想接手吗?你知道如果你不能及时抓到这个人他们会对你做什么吗?”

勒贝尔点点头,带着些许悲凉。

“是的,卢西恩,我知道。可我没办法,这项工作交给我了。所以从现在起,我们就得着手干起来了。”

“但究竟该从哪里开始呢?”

“首先,我们得承认我们俩现在是法国最有权力的警察,”勒贝尔笑着回答说,“所以,我们要充分享用这些权力。”

“现在开始,你在那张办公桌后面就位。拿一个笔记本,把我要说的话记下来。把我原来的秘书调走,或者在另行通知前让他带薪休假。任何其他人不得介入这项秘密工作。你既是我的助手也是我的秘书,二者合二为一了。去紧急物资仓库找一张行军床来,还有床单、枕头、洗漱用具和刮胡子的东西。再去弄一壶咖啡,从餐厅和仓库拿些奶和糖。我们会需要很多咖啡的。”

“再联系总机,让他们给这间办公室永久性地预留十条外线,再配一名话务员随时听候调遣。如果他们推三阻四,直接报告布维埃本人。我所提出的任何其他请求协助的要求,都直接联系各部门的负责人,报我的名字。我们很走运,现在这间办公室相对其他所有部门享有最高的优先权——这是上面的命令。准备一份备忘录,抄送参加今晚会议的各部门负责人,弄好了拿来给我签字,内容是宣布你是我的唯一助手,被授权向他们要求我想向他们要的任何东西。如果我有空,我会亲自找他们的。明白了吗?”

卡伦记完了,抬起头。

“明白了,头儿。我今晚就来办这些。先办哪一样?”

“总机电话。我要个棒小伙儿,得是他们最好的接线员。给行政处长家里打电话,同样以布维埃授权的名义跟他说。”

“好的。我们首先要他们做什么?”

“我要和七个国家的刑事警察凶杀处的负责人直线联系,他们得尽快给我接通。真走运,以前参加国际刑警会议的时候,我认识了他们大多数人,还认识他们中一些人的副手。如果你找不到正主儿,就找副职。”

“这些国家是,美国,我是指华盛顿国内情报办公室、英国,苏格兰场[30]刑事助理警务处长、比利时、荷兰、意大利、德西、南非。给他们的办公室或者家里打电话。”

“你联系上他们后,在国际刑警通讯室安排一下我和他们之间的通话,时间在早上七点到十点之间,每隔二十分钟一个。使用国际刑警通讯预约这些电话,让电话那头的每个凶杀处长同意在约定时间到达他们自己的国际刑警通讯室。这些电话必须是个人对个人的直线电话,不得有人监听,要使用UHF特高频[31]。对他们每个人,都必须强调我所说的只许他们自己听到。这个要求不仅仅是为了法国,也可能为了他们自己的国家。明天早晨六点钟,给我一张对七个国家预先约定对话的时间表。”

“同时,我要去楼下凶杀处查查,看有没有过一个外国杀手曾被怀疑在法国国内行动但没被抓住。我承认,我想不起有过这样的记录。而且,罗丹选人的时候肯定会很小心,不会找有记录的人。现在你知道该做什么了吧?”

卡伦大致扫了一眼他记下来的几页纸,看起来有点茫然。

“是的,头儿,我明白了。好的,我该开始干活了。”说完他就出去弄电话了。

克劳德·勒贝尔离开办公室,朝楼梯走去。这时,城中岛远处巴黎圣母院的钟声刚好敲响了子夜十二点——八月十二日来临了。

11

拉乌尔·圣克莱尔·德维劳本上校子夜前才到家。之前的三个小时,他一直在针对内政部的会议一丝不苟地打着他的报告。早上爱丽舍宫秘书长办公桌上的第一份文件就是这个。

这份报告他花了不少心思,撕了两份草稿才满意,然后小心地将第三份亲自打印好。做打字这种体力活儿让他很是烦躁。他不习惯做这种事,不过这样做的好处是不会有秘书知道这个秘密——他在报告正文中毫不犹豫地指出了这一事实。他希望领导能重视他的报告。如果幸运的话,秘书长读了这份报告后,再过一个小时,报告就会放到总统的书桌上,而这将对他有莫大的好处。

他的措辞格外小心,选用了最恰当的词句,对将事关国家元首安全这样重要的一件事交到一个警长手里稍稍表示了不以为然。那种人是没什么头脑和能力的,只是习惯于所受的训练和经历,办些无关紧要的小案子而已。

他没有写得太过分,万一勒贝尔能找到这个人呢。不过如果他没做到,那这份报告也能表明,曾经有人在这个时候足够警觉地怀疑过选择勒贝尔是否明智。

而且,他的确不喜欢勒贝尔。一个平庸的小个子——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然而他的报告里却是这样描述的:“以往工作表现良好。”

他对自己写的前两份底稿再三考虑以后,认为最好还是不要去推翻今天在会议上的任命,因为这是参加会议者的全体决议。如果要推翻,必须有特别有力的理由。他决定密切注意全部行动过程。由于他是总统的秘书,他认为,他有责任在侦察工作进行得不理想的时候,第一个清醒地把这个问题提出来。

他正想着该如何考核评估勒贝尔的工作表现时,思绪被桑吉内蒂的电话打断了。桑吉内蒂通知他,部长在最后时刻做了个决定——每晚十点主持召开一个会议,听取勒贝尔的进展汇报。这个消息让圣克莱尔高兴起来,真是正中下怀。这就解决了他的问题。他只要白天多看些背景材料,就能在晚上向那个探员提出强有力的相关问题。让其他人知道,至少还有总统秘书处的人对形势的重要性和紧迫性有着清醒的认识。

其实,他觉得,即使刺客就在附近也没有太多下手的机会。对总统的安全保护措施是世界上最严密有效的,他在秘书处的部分职责就是设计总统公开露面时的组织布置以及活动路线。他根本不担心如此严密策划出来的安全屏障会被什么外国枪手渗入。

他走进自己公寓的前门,听到他新安顿在这里的情妇在卧室里喊他。

“是你吗,亲爱的?”

“是我,亲爱的,当然是我。你觉得闷了?”

她从卧室里跑出来,穿着一袭黑色超薄、富有青春气息的睡衣,领口和底边都镶满蕾丝花边。床边的灯光从卧室开着的门里透出来,映着她那年轻婀娜的身姿。和往常一样,一看到自己的情妇,圣克莱尔就感到一阵兴奋的满足感——她是他的,而且那样深深地爱着他。对于这个事实,他自鸣得意。他并不以为这是某种幸运的天神庇佑才让他们两个得以走到一起。

她伸出裸露的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张开嘴,给了他一个长长的吻。他尽力回应着她,手里还拎着公文包和晚报。

“来吧,”当他们终于分开后,他说,“上床去,我随后就来。”他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让她快点儿。年轻女孩蹦蹦跳跳地回到卧室,一头扎在床上,四肢摊开,双手交叉着放在脖子后面,胸部高高耸起。

圣克莱尔进卧室时,手里的公文包已经不见了。他满意地看了她一眼。女孩充满挑逗意味地笑起来。

他们在一起有两个礼拜了,她已经知道,只有最露骨的挑逗和最原始的肉欲,才能让这个以谄媚为职业的人干瘪的腰肢激发出强烈的欲望。雅克利娜仍然和他们第一天相见时一样憎恶他。但她知道,他在性能力上的匮乏使他为了掩饰这一点而滔滔不绝,尤其是关于他在爱丽舍宫体系中的重要性方面。这点对她很重要。

“快来嘛,”她耳语一样轻声说,“我要你。”

圣克莱尔微笑着,真的很开心。他脱掉鞋,把它们并排放在衣架底下。然后是上衣。口袋里的东西被很小心地倒出来,放在化妆台上。接下来是裤子,被仔细地叠好,放在衣架伸出的支架上。他的两条腿又瘦又长,从衬衣下摆底下伸出来,像两根带毛的毛衣针。

“什么事让你耽误了那么久?”雅克利娜娇嗔地问,“我都等了好半天了。”

圣克莱尔严肃地摇摇头。

“亲爱的,肯定没有你这个小脑瓜需要操心的事。”

“哼,你真讨厌。”她猛地翻身侧了过去,假装生气地背对着他,弯着腿。他的手指滑向领带结,目光则穿过房间看着她散落肩头的栗色头发以及从短睡衣底下露出的整个臀部。五分钟后,他扣着有字母组合图案的丝质睡衣,准备好上床了。

他紧挨着她躺下,手顺着腰际向下摸到她浑圆温暖的臀部上,然后来回摩挲着。

“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

“我以为你想和我做爱呢。”

“你根本不向我解释,我也不能给你办公室打电话。我在这儿待了好几个小时,一直担心你可能出了什么事。你以前从来没这么晚回来过,还不给我打电话。”

她翻了个身躺平,望着他。他用胳膊肘支起自己,空着的那只手滑进睡衣底下,开始捏她的乳头。

她也把一只手伸进他的睡衣,在他软塌塌的阴茎周围划着圈。那个小东西随着她的手轻轻战栗了一下。

“你知道吗,亲爱的,我很忙的。发生了一个大事,我下班之前必须要解决。我本该打电话回来的,但旁边总有人,办公室一直都有人进进出出。他们中有的人知道我妻子不在家。如果我通过总机给家里打电话就会露出马脚了。”

“亲爱的,不可能有什么事能大到让你无法通知我你要晚回来的。我担心了一整晚。”

“好了,不用再担心了。亲我下面,你知道我喜欢那样。”

她笑起来,伸出手把他的头拉低,轻咬着他的耳垂。

“不,它没资格,无论如何现在不。”她捏着那根慢慢硬起来的东西,鼓励着。上校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他开始吻她,手一直使劲捏着她的乳头,从这个换到那个。她早就张着嘴等着了,身子拧来拧去。

“下去啊。”他低声吼着。

她轻轻挪开身体,解开系睡衣的带子。圣克莱尔看着棕色的头发从她的头上向前垂了下来,盖在了自己的肚子上,他躺回原处,舒服地喘着气。

“看来‘秘密军组织’还盯着总统呢,”他说,“他们的阴谋今天下午已经被发现了,我们正在对付它,就是这件事把我拖住了。”

女孩的头向后退了几英寸,轻轻地发出“啵”的一声。

“别傻了,亲爱的,他们很早以前就完蛋了,”说完她又回去忙她的活儿去了。

“那帮该死的还没完蛋呢。他们现在雇了个外国刺客来杀他。嘶——别咬。”

半个小时之后,拉乌尔·圣克莱尔·德维劳本上校睡着了,脸半陷在枕头里,因为劳累过度,轻轻地打着鼾。他的情妇躺在他旁边,眼睛穿过黑暗向上盯着天花板。屋顶隐约闪着光,窗帘边有一丝缝隙,外面街上的灯光从这里透了进来。

她刚知道的事让她惊呆了。虽然之前她对这个计划没有任何了解,但她能体会出科瓦尔斯基的招供有多重要。

她静静地等着,直到床头钟上发光的数字显示,时间是凌晨两点。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把卧室电话分机的接头从插槽里拔了出来。

走向门口之前,她弯腰看了看上校,她很高兴他不是那种喜欢睡在自己枕边人怀里的那种男人。他还在打着呼噜。

出了卧室,她轻轻关上门,穿过起居室,把起居室的门也关上,朝大厅走去。她用大厅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她等了几分钟,一个睡眼惺忪的声音应了电话。她迅速地讲了两分钟,待对方有所指示后,便挂断了电话。一分钟后她回到床上,试着睡去。

整个晚上,五个欧洲国家、美国和南非的刑警负责人都被来自巴黎的长途电话一个个弄醒,他们多数睡意正浓,很不高兴。西欧的时间和巴黎一样,正是凌晨。巴黎电话到的时候,华盛顿是晚上九点,FBI凶杀处处长正在参加一个晚宴。卡伦试到第三次才联系到他。宴会正在进行,所以他们随后的谈话被隔壁客人的聊天以及酒杯的碰撞声干扰了。不过FBI的凶杀处处长还是了解了情况,并且同意在华盛顿时间凌晨两点,到FBI总部的通讯室接勒贝尔警长在巴黎时间早上八点,从国际刑警通讯室给他的电话。

比利时、意大利、德国和荷兰的刑警负责人明显都是好丈夫。他们一一被弄醒,听卡伦说了几分钟后,都同意按卡伦建议的时间到他们的通讯室接勒贝尔关于一桩绝对紧急事件的直线电话。

南非的凡·鲁伊斯不在城里,天亮前没法赶回总部,所以卡伦把通话的事告诉了他的副手安德森。勒贝尔知道后没有不高兴,他不认识凡·鲁伊斯,倒是很了解安德森。而且,他怀疑凡·鲁伊斯很可能只是一个政治上的任命,而安德森则和自己一样,是个正在履行职责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