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永远都不可能骑着马走进西藏,让那滚烫的眼光在我肩上烙不幸的花形。
那是一个消逝了的神话。
我不知道帐篷在哪里,我不能分辨炊烟从哪一个山头升起。我在这里渺小,身体沉重,双目被雪域的光芒刺得无法睁开。
雄鹰从我的头顶飞过,我听不到它翅膀扑动的声音,群山阳光夺目,我步履蹒跚。
我觉得我离大昭寺很远,离青藏的洁净神圣的土地很远。我在狭窄的石道上跪下,眼前依然狭窄。我看不到粮食、水,我的双耳轰鸣,犹如回到了鸿蒙的地狱。我只听到雄浑的苦难的法音从天上进入我的肉体,进入荒凉和禁区。马匹嘶鸣,我赤裸着脚,目光炽热。我幻想着一种雪,铺天盖地降临在我的面前,降临我的城市。
站在一个丑陋的土坡上,我看到无生气的枯枝,平原,兽穴。我没有任何言语,我摸着树木衰老的皮肤,在黄昏时沿着土坡去解马的缰绳。它的嗓音低闷,我也只是默默看它的眼睛。我和马儿一样无知,从没有见过真正的气势足以毁灭一切生灵自信和洗涤一切庸俗的西藏的圣雪。它每天吃着从地里拔回来的草,我每天在将木质发红的桌子擦来擦去。
城市是幸福的一种,它减少体的四肢的负荷,也使你生出惰性,你应警惕这种自私。不能为了某些幸福而让肉体和心灵一起变得自私。我想起了撒旦,我不以为他是魔鬼,而赞同它生产的智慧,它的反抗。
我想起我曾经用过的农具,它们被破坏,拆散,或者丢在地里,被钝化,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就消失了。
我们每天都在吃新鲜的蔬菜,偶尔也谈到健康。我依旧能谈笑风生,谈到牧羊女、牦牛,以及能将一切勾心斗角、灰暗覆盖的雪。在你的眼中,太多的顾忌玷污了思想纯洁的感情,侮辱了自然的任情。我语言苍白,四肢无力,墙壁上凝固的灯光使我思想停滞,巨大的阴暗常使我一筹莫展,使我陷入一个死角,疲倦,抓不住自由和时间,似乎被一个锁链束缚。这些东西逐渐带给我巨大的压力,迷惑,使我一度模糊了去西藏的念头,忘却了拉萨,忘却了马匹和翱翔的雄鹰。
我一直赞叹青藏的神秘,被它的生命力,惊心动魄的景象和庄严所震撼、折服。它的恢弘壮观的写意包含父性的理智和灵魂的孤独,映照高原慈母的胸怀。多年来,我一直在向它靠近,向它跪下,裸露我的一切疾病,肤色,敬畏,雄心和我的额头。它使我驯服,使我无法剥离做人必须的尊严,诚心,勇气。
我知道雄鹰总是飞在人间最高的地方,那也是幸福开始的地方,是我们接触理想和美德的嗣堂。我们身体力行,热爱阳光、石头和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