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浣溪沙

伏雨朝寒愁不胜，那能还傍杏花行？去年高摘斗轻盈。

漫惹炉烟双袖紫，空将酒晕一衫青。人间何处问多情。

容若这首词行文流畅自然，不失含蓄却又明白如话。

“伏雨朝寒愁不胜”，一开篇就是化不开的愁，化不开的苦。清晨，冷风阵阵，阴雨连绵，仿佛要把人身上的那点暖意都给吸走了一样。

“那能还傍杏花行”，春天三月，杏花盛开，阴雨连绵不断地下着，在这样的天气里，要像往年一样出门在开满杏花的路上踏春，是不可能了。

“去年高摘斗轻盈”，化自吴伟业《浣溪沙》“摘花高处赌身轻”，是说去年我们还在一起看杏花，并爬到树顶摘花，比赛谁爬得高，谁身手敏捷。

和容若比赛摘杏花、斗轻盈的女子是谁呢？

这里纳兰仿佛是说，我现在多么无趣啊，恍恍惚惚，呆呆地烤着炉火，饮着乏味的酒，忽忽悠悠就醉了，我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我也不知要做什么。

“漫惹炉烟双袖紫，空将酒晕一衫青”，这是一组精工的对句。“炉烟”，熏炉里的烟。在炉烟的笼罩中，衣袖呈现出一种紫红的颜色，穿着青衫的人脸上现出微红的酒晕。句中一个“漫惹”，一个“空将”，写尽百无聊赖之态。容若将紫和青两种颜色着意刻画了一组细节，有什么寓意呢？“炉烟双袖紫”是客观描述，“青衫”却是容若刻意营造的一种身份了。

“青衫”，是读书人所穿的衣服，或地位低下者的服色，泛指官职卑微。宋欧阳修《圣俞会饮》诗：“嗟余身贱不敢荐，四十白发犹青衫。”金元好问《黄金行》：“人间不买诗名用，一片青衫衡霍重。”容若以青衫暗指自己官职低，但也可解释为容若希望能够放弃官场生活，只做一个普通人，过着围炉喝酒的平淡日子。但光有这种生活是没用的，因为，容若说我现在缺少一个红颜知己，缺少一个红袖添香之人，一个能够替我温酒、陪我说话的人。

“人间何处问多情”，人世间到哪里去找一个能够安慰我这颗多情之心的人呢？堂堂纳兰公子，要找一个喜欢的女子，就这么难吗？其实，这个世界上就有这样的人，尽管能够和他产生共鸣的人凤毛麟角。

多情，似乎成为容若一生的标签。要知道，在清代，至少在正统观念里，多情并不是一个高尚的形容词。爱情，虽然可以在诗歌里一次次被歌颂，被理想化，但在现实生活中，凡夫俗子们还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实际需求。容若与卢氏的婚姻本来就是不折不扣的政治联姻。有爱情，不过是容若非常幸运而已。容若一再强调多情，其实，就是一再强调自己生活的终极理想。他的爱未必是从一而终，但对方一定要是合乎自己理想的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