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被人打了。”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唐晓乐,但是马上又接着看书了。“被人打了也跟我无关。”
“也是被阿木打的。你说奇怪不奇怪?我怀疑,阿木喜欢你!我怀疑,之前那个没有署名的情书是赵小惠的男朋友写的!”唐晓乐像个侦探一样地分析着。
“切!你少瞎想了,有这脑子怎么不把数学物理学学好?”
唐晓乐用研究一般的目光看着我,过了半天,问道:“说,你喜欢的是谁?”
我把书合上,走到了一边,说道:“神经病!”
那晚,我给宁写信,忽然说到了暑假回来的许然。
一个暑假,我都没有在信里提过许然回来的事,因为许然就算回来了也没有什么时间和我玩。许然只是回来了短短的一周,而且大部分时间都在写作业,然后就回去了,因为许然的妈妈帮她报了探戈舞的培训班。
而于箫,根本就没有回来,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他的家了。于箫刚去城里上学不到两个月,于箫全家就都搬到城里去了,在城里定居了。
我的童年记忆因为于箫和许然的离开变得更加清晰,因为总是会想起。我似乎觉得自己再也不会见到他们了,就好像这一分开就会一生一世一样。这样的分别和与宁的分别是不同的,我始终觉得会再见到宁,可是于箫,也许见不到了。
可是那些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刻,忽然就见到了。而那些总觉得会再见的人,却连个擦肩而过的机会都没有。
我就是在自己意想不到的时候见到于箫的。
那是初二下半学期刚开学的第一周,那天飘着漫天大雪。
我正在教室里上课,眼睛时不时地望望窗外的雪花。忽然,有个人影在窗外闪过,我愣了一下,又睁大眼睛仔细地看了看,这回她看清楚了,那人确实是于箫。
于箫见我在看他,冲我笑了笑,做了个鬼脸。
我哗地一下就站起来了。
老师一愣,问我干什么。
我想都没想,张口说:“我妈妈让我哥哥来找我了,就在门外。”
老师点点头,允许我出去了。
我出门看见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于箫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总觉得站在教室外说话不太好,就和于箫走到了楼梯口,一边看雪花一边说话。
“你不用上课吗?”我问。
“今天放假!”于箫一张口我就听出了不同。
“你感冒了?”
“没事,小感冒。”
“可是声音都听着不一样了。”
“没事没事。”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实际上,于箫很是满意自己的这次感冒,向来身体好的于箫一直想着要请个假,请假来看我。可是我上课的时候他也在上课,周末的时候他又被父母逼着去兴趣班。于是于箫一直想能有个请假的借口就好了。这场雪一下,于箫就感冒了。这才有了请假的机会。
我是在哪一班于箫早就知道了,从我一进初中的时候就知道了。而且许然也会整天在他耳边说个不停。
“呀,长高了!”我看了看于箫笑着说。
“那当然!我是男生嘛!”于箫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我。
“怎么还包得这么漂亮?都不舍得拆了。”我笑着说,但是又微微地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不要拆了。”
“不,我要看看是什么,不好的话再还给你。”我觉得还是这样开玩笑比较舒服。
拆开之后是个小盒子,我打开盒子,发现里面躺着一个口哨一样的东西,大小也和口哨相似。
“你把它打开。”于箫说。
我打开了那个小东西,于是叮叮咚的音乐声就响起来了。
我吓得赶紧又关上了,说:“大家都在上课呢!”
于箫笑了笑,说:“你回去上课吧!我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下楼了。
于箫好不容易生了次病,好不容易请了个假,然后冒着大雪坐了近一小时的车才到了这里,就只是匆匆地跟我说了这么几句话,就只是为了送给我一个可以随身携带的小小的音乐盒。
我看着于箫离开的样子,忽然想起了那年于箫砸开门冲进去拿起自己的文具盒递给自己后一甩头走开的情形。我想,当年于箫第一次送自己音乐盒的时候自己没有在家,那时候,他是不是也是放下音乐盒然后潇洒地一转身就离开呢?
这么小的于箫已经学会耍帅了呢!
我暖暖地想着,想着关于于箫的一切。
宁:这是初中的最后一年了,你会考进哪个高中?如果我们有缘的话,让我们考进同一所高中吧!其实我真希望你能有一天像于箫那样忽然出现在我的窗外,我想,我一定会比见到于箫还高兴。于箫长高了很多,人也有点变样了,不知道你变没变。其实我也变样了,比起你转学走的那年,我已经高了十几厘米了。
有时候我会想,时间真的是个无法丈量的东西,可是时间又是个可以丈量的东西,比如我的十几厘米,就是你离开的五年时间。
对了,我前几天把以前给你写的信拿出来从第一封开始看,忽然发现自己以前好幼稚,怎么会说那样的话?
宁,我想跟你说说我的理想。其实我的理想是成为一个钢琴家,因为我从小就没见过钢琴什么样。不过看来不太可能实现了,我将来会做什么,还是有些迷茫。你的理想是什么呢?我觉得你会成为一个博士,你一看就像是个有学问的人。
那我也做一个博士吧!我们都要好好学习,为了一起做博士而努力!
哎,我怎样才能不喜欢你呢?
最近一直在看席慕容的诗歌,大家都在看,你看过吗?今天刚好看见了这首《无心的错失》,看了好几遍,现在已经会背了。
经不起岁月 经不起
一次再次的检视与翻阅
最后 总是有
不得不收藏起来的时刻
生命里最不舍得的那一页
藏得总是最深
也总是会有 重重叠叠
无心留下的
却又无法消除的
折痕
——席慕容《无心的错失》
喜欢你的零默。
初三刚开始不久,唐晓乐就退学了。
我足足给唐晓乐讲了半天上学的好处,可是唐晓乐最后还是笑笑说她要退学,她要去大城市,她要挣钱,她要养活一家人。
我看着唐晓乐说话时忽闪忽闪的眼睛就知道自己再怎么劝说也无济于事了,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唐晓乐走的那天还是哭了。
唐晓乐掉着眼泪对我说:“你好好读书吧!你成绩好,将来一定有出息的!到时候别忘了我。”
我拉着唐晓乐的手,说:“怎么会忘记你呢?你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
年少的时候说的最多的词大概就是一辈子,总觉得什么都是可以一辈子的,一辈的友情,一辈子的爱情,一辈子快乐或者一辈子不快乐。
最后唐晓乐在走之前跟我说了几句肺腑的话。
“大家都说你有点看不起人,自己高兴的时候说话声音就大大的,自己不高兴了就谁也不理,总觉得别人不如你似的。当然,我从来不这样想,可是别的不了解你的人会这样想的。还有,你是学习委员,经常跟老师私底下接触,大家都说你会打小报告。我走了以后,你多跟大家在一起玩,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唐晓乐说完就走了,这回却剩下我一个人哭了。
我流泪一是因为唐晓乐走了,二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大家是这么看她的,心里装满了委屈。
我那天哭着哭着就感觉有人在看自己,抬头望去,阿木正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看着我。
阿木见我看见他了,很鄙夷地瞅了一眼我,转身离开了。阿木的那个眼神好像在说:“女孩子,就知道哭!”
果然是一个怪人!我想。
虽然唐晓乐对我说了那些话,但是我并没有让自己改变什么,刻意地去迎合别人的好意,这不是我会做的。另外,我并没有觉得自己错了,在自己心里,所有人都是被尊重的,她从来没有看不起谁。
赵小惠的恋爱故事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新鲜感了,所以唐晓乐的离开还是让我觉得有些孤寂。不过因为正值初三,一心一意学习的我渐渐习惯了这份安静。
这一年,学校忽然要举办一个春季越野赛,初三的学生也要参加。
学校历届的运动会我都有参加,这一次也被推荐参加。
然而这个越野赛的里程有十公里,而且是全校所有参加的男生女生一起跑,我想想都觉得可怕,可是班级里的女生除了我没有人愿意去参加,又不能没有人参加,我便硬着头皮上了。
比赛前几天我每天早晚都做了一定的练习,可是到了比赛那天还是有些紧张,生怕出点问题。
那天的天阴沉着,似乎马上就要下雨了,风很大,吹到身上叫人直打哆嗦。
校长在比赛前做了个简短的发言,意思是说天气正好,冷点正好激发大家超常发挥,然后裁判一声枪响,一大群人碰碰撞撞地就出发了。
平时的训练跟比赛可不一样,我一上来用力过猛,所以才刚跑了两公里就已经要支持不住了。
路两边是各个班级零零散散的拉拉队和救护人员,但是人少的可怜。到两公里地方的时候忽然就从后面赶上了几个骑自行车的人,我看见有的参赛的同学上了自行车,迅速地向前奔去,大概在自行车上坐了一段之后,参赛的同学又下来了,骑自行车的人从一旁的小路拐走了。我猜测着,过一会,自行车还会再拐出来的。
这毫无疑问是一场松垮的比赛,我觉得只有自己在努力奔跑,其他的人总有其他人的法子。
“上车!”忽然一个声音在我耳旁响起。我一边气喘吁吁地跑一边侧过脸去看,竟然是阿木!
阿木骑着一辆自行车,缓缓地跟着我。
我满头大喊喉咙干渴,哪里有力气说话,只是摆摆手,表示不坐。
“你傻啊?你没看见那么多人都坐自行车上吗?”阿木的语气里有很重的埋怨味。
我没有力气跟阿木多说,便理也不理,用沉默表示自己不会坐他的自行车。
阿木骑着自行车跟在我旁边走了一小会,终于忍不住了,狠狠地说了句:“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像你这么笨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