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这天气真是怪了。”谈华德看着窗外正在纷纷飘落的雪花说道。
关于这个冬天的话题似乎成了人们的口头禅,谈华德也不例外。不过沈跃对这样的话题却并不感兴趣,他看着眼前这间宽大奢华的办公室,笑着说道:“谈老板今天叫我来不是为了谈天气吧?”
谈华德笑道:“沈博士不愧是知名的心理学家,其实你已经知道我的意图了,是吧?”
沈跃点头说道:“我想,谈老板在这个时候把我叫来不外乎有两个原因。其一是马上要过年了,作为朋友也应该在一起聚聚才是;其二呢,上次你已经向我传递了想让我帮你做商业推广的信息,估计现在是时候落实了。谈老板,我说得没错吧?”
谈华德大喜,道:“沈博士,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你能够猜出我今天给你打电话的第一个原因太让我高兴了。”
沈跃微微一笑,说道:“得,原来在此之前你还没有真的把我当朋友啊?”
这一刻,沈跃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对交朋友这件事情的渴求。谈华德这个人不错,虽然是一个富豪,但性格豪爽,思维超前,最重要的是他懂得尊重别人。从上次在江边两人就合作事宜的简单交流中,沈跃就认同了这个人,因为他尊重他人的价值。很多人却做不到这一点,特别是商人。
谈华德大笑,道:“沈博士误会了,真正的朋友不是在口头上说的,而是发自内心地产生感情。对了沈博士,我倒是想考考你,你知道我想请你推广的是什么项目吗?”
沈跃笑道:“很显然,绝对不是你现有的产业,不然的话你不会在两个多月后才和我具体谈这件事情。”
谈华德朝他伸出大拇指,道:“沈博士果然厉害。具体的呢?”
沈跃想了想,道:“记得那次聚会的时候我谈到了心理学在商业推广上的应用原则,再加上从上次到现在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我估计谈老板的新项目的筹建过程不应该太复杂……不对?我明白了,那就想必是谈老板早就在计划的项目,只不过是在那天听了我对心理学应用的介绍后顺势而为罢了。嗯,看来我的猜测没错。服装?不是的;小食品?也不是……”说到这里,他心里猛然一动,问道:“难道是饮料?林广夏的那家厂被你买过来了?谈老板,你果然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商人啊!林广夏买凶杀人,说不定今后会在监狱里待一辈子,他的老婆必定急于将工厂出手,这可是你买下那家饮料厂的最佳时机。”
谈华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道:“沈博士,你简直神了!”
沈跃笑了笑,说道:“这并不难猜到。林广夏其实也是一名出色的商人,他回到国内投资的项目必定是经过了精心考察和论证的。只可惜他一时鬼迷心窍,触犯了法律。谈老板作为优秀的商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成熟项目了。”
谈华德更是高兴,问道:“那么,沈博士觉得应该如何推广最好?”
沈跃摇头道:“心理学在商业上的应用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首先我要对产品进行充分了解,并且不能违背心理学应用的基本原则,这个原则说到底就是不能让消费者受到任何伤害;其次我要了解你对产品的定位,比如这家饮料厂生产的产品究竟是解渴的还是补充营养的,或者是别的什么功能。我只能在此基础上去设计具体的推广方案。”
谈华德顿时明白了,点头道:“那这样,到时候我让人把相关资料给你送过去。”
沈跃笑道:“行。”
谈华德诧异地看着他,问道:“你不先和我谈好价格?”
沈跃笑着摇头道:“这不需要我多说什么,到时候我把推广方案提交给你,你自然就懂得它的价值了。我相信一点,谈老板的生意做得这么大,起码的契约精神一定是有的。”
谈华德大笑道:“沈博士,和你打交道真是让人感到愉快。”说着,他便取出支票本来,“唰唰唰”地签写完一张后朝沈跃递了过去,并且说道:“这是我的预付金。沈博士,我完全相信你的能力,你不用担心报酬问题。”
沈跃接过支票,看也没看就揣进了口袋里。谈华德对他更是好感倍增,笑道:“走,我们去好好喝两杯。”
其实沈跃对支票上的数字也很好奇,但是他并不想在谈华德面前表现出财迷的样子,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是一种虚伪的清高。
回到家的时候,沈跃诧异地发现康如心居然也在,她正和母亲、陈乐乐还有曾英杰在讨论着什么问题。沈跃并没有喝多少酒,不过此时的他有些兴奋,一进门就问道:“你们在说什么?这么热闹。”
曾英杰道:“我们在说心理研究所的事情。表哥,马上就要过年了,装修的事情得年后再做了吧?”
沈跃点头道:“先把楼道改了再说吧,不是还有大半个月才过春节吗?”
刚才是谈华德送沈跃回来的,外边的雪下得很大。这时候他忽然想起身上的那张支票,即刻取出来看了一眼,发现上面的金额居然是一百万!这个数字让他也感到惊讶不已,不过他也可以因此感觉到谈华德对饮料厂项目的重视。他将支票朝曾英杰递了过去,说道:“装修的事情你负责,龙警官已经同意你到心理研究所去上班了,而且你的编制依然可以保留。”
曾英杰很是高兴,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好结果。如果说他一点都不留恋警察这个职业那绝对是假的,当初报考警察学院也是因为他内心的梦想与情怀。
而此时,康如心忽然就有了一种被轻视与忽略的感觉,心里骤然间涌起一阵酸楚。她有些不大高兴地问道:“那我呢?你怎么不帮我在龙总队面前说说?我可是学犯罪心理学的。”
沈跃苦笑着说道:“我哪能随便说你的事情?不过龙警官已经把你的事情安排好了,今后你作为心理研究所与警方的联络员,可以在我这里兼职。”说到这里,他朝康如心古怪地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龙警官说了,我可以不给你发兼职的工资。康警官,今后可就要辛苦你了啊。”
康如心假装生气地道:“你让我白给你打工?想得美!对了,你这张支票好像不是省厅开出来的啊。”
沈跃有些得意地说道:“这张支票是心理研究所的第一笔收入,我给一家企业做商业推广的预付款。”
康如心惊讶地说道:“光预付款就这么多?沈跃,你可不能当黑心老板,今后你得给我发工资才是。”
沈跃本来就是和她开玩笑的,急忙道:“发,一定发!”
陈乐乐笑道:“这下好了,皆大欢喜。”
康如心却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连忙问道:“心理研究所的人员呢?不可能就你和英杰两个人吧?”
沈跃点头道:“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不过现在我已经有了几个人选。对了康警官,上次阚四通车祸案现场的照片是谁拍摄的?我想去考察一下这个人。”
康如心不大明白他的意思,道:“这个人很好找到,想必是高速路巡警。你为什么对一个拍摄现场照片的人感兴趣?”
沈跃道:“你发现没有,这个人的摄影技术非常好,最难得的是他拍摄的角度还非常专业。对那些已经发生了的案件而言,现场照片就显得尤其重要了。此外,从那些照片上也可以看出这个人的观察力非常不错,这也是一种天赋。”
康如心顿时明白了,说道:“我明天就去帮你找到这个人。对了沈跃,我觉得你应该去警察学院招几个人,到时候我可以陪着你去。”
陈乐乐似乎明白了康如心的意思,她马上转过视线去看沈跃,希望他能够同意康如心的建议,可是却听到沈跃说:“我不能把这家心理研究所搞成纯粹的破案机构,我只需要一些真正有天赋的人。”
康如心的脸一下就红了,她忽然感觉自尊心受到了极大伤害。沈跃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不大对劲,急忙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不过你刚才的建议倒是非常不错,到时候我是得去高校招几个人回来,警察学院的犯罪心理学专业说不定会有我需要的人。”
想不到康如心却更加误会了,她生气地说道:“说到底你就是觉得我没有天赋,是吧?”
陈乐乐见沈跃越说越糟糕,急忙岔开话题,说道:“表哥,你这个心理学家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对了表哥,你会不会解梦?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你帮我分析一下是什么意思?”
曾英杰最喜欢陈乐乐这一点,她性格活泼,善于调节气氛,虽然小脾气较多,但在曾英杰的眼里这也成了她的优点:那是一种可爱的表现。
沈跃一下子就明白了陈乐乐这是在替自己解围,而且他对梦也很有研究,此时一听她提起这样的话题,再加上酒后的兴奋,即刻就说道:“你把你的梦境讲来听听,最好讲详细一些。”
陈乐乐道:“其实我的那个梦很简单。我梦见自己去单位的饭堂吃饭,惊讶地看到韩小苗成了饭堂的服务员。我就问她,‘你怎么在这里上班?’她回答说,‘我犯了错误,就跑到你们这里来做临时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就说,‘你在这里上班还不如自己去外边开一家小饭馆’。她说,‘就在这里挺好的’。这时候我们行长来了,韩小苗不再理我,笑吟吟地去和行长打招呼。我正生气呢,结果就醒了。表哥,你说我的这个梦是不是很奇怪?”
沈跃看了康如心一眼,问道:“你对梦有过研究吗?”
康如心摇头道:“我看过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不过我没有研究过梦。我很少做梦,别人也不可能把他的梦告诉我。”
沈跃笑道:“等我的心理研究所建起来,到时候会有很多案例供你研究的。当然,必须得你感兴趣才行。”
陈乐乐有些不耐烦了,道:“哎呀表哥,你快给我说说这个梦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不是韩小苗真的会失去现在的工作?”
沈跃摇头说道:“你的这个梦倒是很有意思。在我解释这个梦之前先给你们简单地普及一下关于梦的知识。梦其实是我们潜意识的东西,而且我们每个人都会做梦,只不过大多数的梦在我们醒来后就不记得了,能够记住的梦必定是在我们处于浅睡眠状态下发生的。刚才康警官说她很少做梦,这说明她的睡眠很好。还有就是,乐乐的这个梦比较完整,给人的感觉好像整个梦境的过程至少有好几分钟,可其实不然,我们做梦的时间是很短的,往往只有几秒钟。在睡眠状态下,我们左脑的功能是关闭着的,所以做梦其实是我们右脑的功能。我们在做梦的时候右脑出现的是类似画面的东西,几秒钟就闪现完成了,而当我们醒来后却是左脑将那些画面翻译出来的,于是这就会给人以梦境持续时间较长的错觉。”
听了这些,康如心大感兴趣,问道:“原来梦这么神奇啊。我在弗洛伊德的书里面怎么没有看到你刚才说的这些内容?”
沈跃道:“随着心理学的发展,心理学家逐渐认识到,弗洛伊德关于梦的理论并不完全正确。其实任何科学都是一样,基础学科的研究越深入,高端的研究也就发展得越快。心理学的发展也是如此,随着医学研究的深入,心理学家对人类心理的认识也就更加准确。乐乐,你别老是瞪着我,其实我说的并不仅仅是心理学的问题,职场也是一样,学会做人就是最基本的东西,只有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去学习、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以及人与人交往的技巧,这样才可以到达更高的高度。”
陈乐乐朝沈跃做了个怪相,笑道:“表哥,你像一个哲学家。”
康如心禁不住笑了起来。曾英杰在那里若有所思。
这时候沈跃才将话题转回到陈乐乐的那个梦上来,说道:“乐乐,你的这个梦真的很经典。为什么这样说呢?我前面说了,梦其实是我们每个人潜意识的反映。潜意识是什么?简单地说就是我们自身并不知道的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梦就像我们在化装舞会上所戴的面具,需要揭开它才能够表露出我们真正的自己。所以,梦需要通过专业人士解析才能够解开其中所包含的真正含义。很显然,乐乐这个梦的背后隐藏着的是她对韩小苗的嫉妒、蔑视,其中还掺杂着内疚的情绪。”
陈乐乐一下子就生气了,道:“表哥,你别乱说,我和小苗可是好朋友!怎么会呢?”
沈跃却朝她摆手道:“乐乐,你听我说完。韩小苗比你漂亮,你曾经不止一次带着她一起去和英杰吃饭,是为了考验英杰对你的感情究竟是不是真的。其实你的内心对韩小苗是嫉妒的。与此同时,在你的潜意识里面认为韩小苗除了漂亮之外别的方面都不如你,于是在你的梦境中她就因为犯错误沦落成了饭堂的服务员,这样的梦境让你的内心得到一种平衡。可是她确实是你的好朋友,所以你的梦境中产生出了一种内疚的情绪。不过你依然认为她的能力不如你,所以就劝她去开一家小饭馆,而不是建议她重新去找一份体面的工作……”
陈乐乐气急败坏地说道:“表哥,你太过分了!我才不会那样想呢。”
此时,康如心的心里又一次涌起一种恐惧感。她相信沈跃对陈乐乐梦境的分析,但是像这样当面赤裸裸地去揭示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她急忙说道:“沈跃,也许你的分析是错误的,我也觉得乐乐不是那样的人。”
这时候沈跃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又一次犯了可恶的职业病,急忙说道:“乐乐,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一样,包括我自己,我们在外人面前所表现出来的往往是我们虚假的一面,而我们真实的那一面并不能简单地用对与错、好与坏去评判,因为真实的想法其实是一种本能反应。”
陈乐乐依然在生气,说道:“我不理你了!”
曾英杰急忙道:“乐乐,表哥只是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你的梦。表哥说得对,其实我们每个人真实的内心是非常可怕的。”
康如心不想继续待下去了,她忽然有一种极度不自在的感觉,刚才内心产生出来的恐惧感在她的灵魂中游荡、弥漫。她看了看时间,站起来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休息了。”
曾英杰也道:“我也得早点休息,明天我得一早去装修公司呢。”
沈跃真切地感受到了所有人的尴尬,心里很是后悔:该死的酒精,该死的职业病!
刚才在他们讨论那些问题的时候,母亲躲到她自己的房间里去了,此时见气氛尴尬,她又出现在大家面前。很显然,她一直在留意外边的情况。母亲看了沈跃一眼,暗暗叹息了一声,对他说道:“你去送送小康吧。”
康如心急忙道:“不用了,有英杰和我同路。”
不过沈跃还是将康如心送到了门外。这是他第一次在康如心面前表现出主动。康如心离开的时候,沈跃还对她说了一句:“明天我要去拜访卢文华的领导,你去吗?”
康如心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道:“好吧。”接着她又说,“一会儿我就打电话问问拍摄阚四通车祸现场照片的那个人的情况。”
曾英杰和康如心离开后,母亲即刻开始批评沈跃:“你这孩子,怎么能那样说乐乐呢?”
这时候陈乐乐却忽然笑了起来,说道:“表哥,刚才我想了一下,好像你说得很对。说实话,有时候我还真是有些嫉妒小苗。”
沈跃带着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是我的职业病又犯了。”
陈乐乐却大度地说道:“没事,反正英杰和如心又不是外人,他们不会把我的梦对小苗讲的。想不到我是这么坏的一个人,我太可怕了!”说完后她自己就大笑起来,接着又问道:“对了表哥,你还说我蔑视小苗,这又是为什么?”
沈跃摆手道:“不说了,不说了,我可不希望你和韩小苗之间产生隔阂。”
陈乐乐抱住他的胳膊不住摇晃,嗔声说道:“不会的,是我做的梦,又不是她。我真的很想知道原因,现在我才发现我根本就不了解我自己。表哥,你快告诉我嘛。”
母亲见陈乐乐并没有真的生气,在旁边笑着说了一句:“你这丫头……”
沈跃拿陈乐乐没办法,只好说道:“因为你的梦里最后出现了行长,你仔细想想就明白了。”
陈乐乐愣在那里,自己嘀咕着:“行长?行长怎么了?啊,我明白了……陈乐乐,你真是一个坏家伙!”
这天晚上沈跃差点失眠,为此他感到很苦恼,因为他发现自己开始在意康如心的情绪了。这种苦恼的感觉既痛苦又美好。
早餐的时候母亲说了一句“终于不下雪了”。沈跃并没有特别留意母亲的话,不过他注意到陈乐乐带着一脸的疲惫,心里顿时明白还是因为那个梦的缘故。任何人在直面自己内心的阴暗的时候都会感到不安。
沈跃满含歉意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乐乐,你别多想,其实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一样的复杂。这句话我昨天晚上就说过了,我说的是真话。”
陈乐乐问道:“表哥,人的本性是不是邪恶的?”
沈跃点头说道:“可以这样讲。”
陈乐乐道:“可是我从小都听说的是‘人之初,性本善’。”
沈跃顿时笑了起来,说道:“这其实是中西方文化的差别,是文化的差别,并不是我们人类本身的差别。从心理学的角度讲,人首先具有的是动物属性,而动物属性的根本是本能。本能究竟是善还是恶呢?我认为不能简单地用善恶来区分,因为本能里只有自我而没有他人,这有时是潜意识行为,我们自己甚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随着一个人慢慢长大,社会伦理道德、法律的约束就会影响到他的思维和行为,这些影响会逐渐浸入我们的灵魂之中,这也是我们人类与其他动物最根本的区别。所以乐乐,你根本就没有必要为自己内心深处的本能感到羞愧,在现实生活中韩小苗仍然是你的好朋友。”
陈乐乐笑道:“表哥,那么你呢?你的内心深处是不是也和我一样,也有嫉妒和对别人的蔑视?”
沈跃很认真地对她说道:“当然。”
果然不下雪了。眼前的天地白皑皑一片,树梢上挂着亮晶晶的冰柱,虽然四周并不宁静,却依然给人以万籁俱寂的感觉。没有了鸟儿的欢唱,这个冬季仿佛被定格在眼前的时间点。
家属区的外边停着一辆警车,康如心站在那里,朝着沈跃灿烂地笑着。沈跃的心里瞬间轻松起来,快步朝她所在的方向走去。
沈跃本不想对康如心提及昨天晚上的事情,可是走到她面前后却根本无法自控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昨天晚上我喝了点儿酒,有些兴奋……”
康如心投向他的目光很柔和,笑着说道:“是我太情绪化了,那才是真实的你,我不能苛求你去改变你自己。走吧,我跟厂长联系过了,他正在办公室等我们。对了,那个拍摄阚四通车祸现场照片的人是一名高速路巡警,名字叫匡无为,还是省摄影协会的会员呢。”
沈跃问道:“这个人多大年纪?”
康如心笑道:“很年轻,不到30岁。”
沈跃顿时放心了,说道:“我抽空去考察考察他。”
康如心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警察学院?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可以吗?”
沈跃笑道:“年后吧。到时候肯定要你和我一起去啊,我求之不得呢。”
说话间两个人就走到了厂区大门外。沈跃对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因为十多年来这里并没有太多改变。依然是那个大门,大门里面不远处的工厂行政楼也依然是那么陈旧。
厂长姓万,是一个40来岁的中年男人,身上的衣服很考究。进入厂长办公室后,沈跃发现里面的陈设非常漂亮,与这座办公楼的陈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万厂长热情地请他们坐下,康如心介绍道:“这位是沈博士,他是我们警方聘请的专家。”
沈跃微微一笑,说道:“我就住在厂区的家属院里,我父亲以前是厂里的技术员,不过他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万厂长好像忽然想起来了,道:“你就是协助警方破获阚四通车祸案的那个博士吧?我听说过你,想不到你居然是我们厂的职工子弟,我太自豪了。”
沈跃之所以那样介绍自己是为了能够尽快与这位万厂长拉近关系,以便于接下来的调查。他笑了笑,说道:“万厂长,我们今天来是为了了解卢文华的情况,我们谈正事吧。”
万厂长道:“说实话,我实在想不明白老卢招惹了谁,下手太狠了。那么老实本分的一个人,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呢?”
沈跃朝他摆手道:“我们不谈这个,我是想向你了解一下卢文华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包括他的工作和生活情况。”
万厂长带着歉意地说道:“我调到这里来还不到两年,以前我是省政府的副秘书长,所以我对老卢的情况知道的不多。从这一年多我与他的接触来看,这个人工作非常认真,兢兢业业,对人也很客气,从来不计较个人得失……”
沈跃再一次朝他摆手,道:“他的优点我们都知道,我们是想了解最真实的他。万厂长,我知道你的顾忌,毕竟死者为大嘛,不过我们是为了这起案子来的,我们需要的是对侦破这起案件有帮助的信息。”
万厂长不说话了,很显然,他依然在顾忌着什么。沈跃在心里叹息:传统文化的力量往往是无形的、巨大的,眼前的这位厂长不得不考虑客观评价一个死者之后可能会带来的影响。
看到万厂长如此为难,沈跃就只好采取另一种方式了。他问道:“其实你也认为卢文华的能力很有限,是吧?”
万厂长苦笑着说:“怎么说呢,我以前是省政府的副秘书长,本来是有机会到某个地级市任一把手的,可是这家企业面临倒闭,我不得不临危受命,到了这里。这家工厂是老企业,管理落后,产品积压严重,退休人员数目庞大,思想包袱非常沉重。要对这家工厂进行大力改革,光靠我这个厂长怎么行?可是下面的人又思想陈旧,安于现状……难啊!”
这位厂长的话看似在顾左右而言他,但是沈跃已经听出了其中的关键:其实这就是他对卢文华的评价啊!沈跃不想绕圈子,直接问道:“万厂长,这不应该仅仅是卢文华的问题吧?”
万厂长无法再回避,说道:“可他是分管生产的副厂长,车间管理、技术革新、市场开拓等问题都需要他去大力推动,可是他呢……沈博士,请你理解我,有些话我不能说得太明白,老卢已经死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说他太多的坏话,不仅仅是不合适,更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也会对我、对这家工厂的发展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沈跃点头道:“我理解。不过他毕竟是你们的副厂长,如果不尽快把案情调查清楚的话,也会造成人心浮动。而且对死者而言,尽快揭开案件的真相,将罪犯绳之以法,这才可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同时也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万厂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万厂长笑道:“沈博士,你说服了我。好吧,你想知道老卢哪些具体情况,直接问就是了。”
这位厂长真不愧是从官场中历练出来的人,深谙避重就轻之道,阚望在这方面也是如此。由此可见,处于高位的人思维也在同一个高度,他们所忌讳的东西也是差不多的。沈跃这样想着,于是直接就问道:“既然你觉得卢文华的思想保守,能力较差,你完全可以换一个副厂长啊。”
万厂长苦笑着说道:“沈博士,看来你不大了解国企的情况啊。我可是没有权力去换一个副厂长的,这得组织上同意才行。当然,我可以向组织建议,可是老卢在这里干了一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随便换人会造成人心浮动的。更何况老卢并没有犯下任何原则性的错误,组织上也不会轻易将他换下来的。”
沈跃有些明白了,他点头道:“所以,其实你是最难的。不过改革嘛,就应该大刀阔斧……得,我怎么把话题说到这个上面去了?万厂长,我明白了,你认为卢文华并不适合当这个副厂长,那你认为他最合适什么岗位呢?”
万厂长愣了一下,说道:“说实话,还真不好说。”
这下沈跃也诧异了,问道:“他以前不是车间主任吗,难道你认为他当车间主任都不合适?”
万厂长不说话,不过沈跃已经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答案。他又问道:“技术员呢?我明白了,说到底还是他的观念太陈旧,根本无法适应产品更新换代的要求。是这样吧,万厂长?”
万厂长点头,叹息着说道:“可以这样讲。不过这不是我们一家国企存在的问题。沈博士,老卢的其他情况我真的了解得不多,我看这样,你可以去问一下我们的厂办公室主任,他在厂里干了二十多年了,和老卢的关系不错,对老卢的情况比较了解。”
沈跃站了起来,康如心也跟着起身。沈跃再一次打量了这间办公室,又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位厂长,忽然就说了一句:“其实,卢文华的死对你下一步的计划反倒是一件好事。万厂长心里是不是这样想的?”
万厂长怔了一下,顿时怒道:“沈博士,你这是什么话?”
沈跃笑道:“我无意冲撞你,我分析的只是你的一种心态。谢谢你,万厂长,我们这就去找你们的厂办公室主任。”
万厂长的脸色很难看,即刻叫住了沈跃,道:“你刚才说我有什么下一步计划,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是我指使人去杀害了老卢?沈博士,我敬重你的才华,但我不能容忍你对我这样的诬陷!”
康如心急忙道:“万厂长,你可能误会了……”话未说完,就听沈跃在旁边笑着说道:“万厂长确实是误会我了。卢文华的死当然与你无关,我的意思是说,万厂长临危受命,必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这家工厂走到破产的地步,想必你已经有了一个很大的计划让这家工厂起死回生,只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具体实施罢了。”
万厂长的怒气一下子就消了,惊讶地看着他,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跃笑了笑,说道:“万厂长绝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人,这一点我当然清楚。万厂长,谢谢你给我们提供了这么多关于卢文华的宝贵信息。”
万厂长目瞪口呆地看着沈跃和康如心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室外,他拿起电话准备给办公室主任拨打,想了想后却又放下了。
出了厂长办公室后,康如心低声问沈跃道:“你怎么知道这位厂长有一个让这家工厂起死回生的大计划?”
沈跃回答道:“这个人的嘴唇很薄,脸上的轮廓分明、硬朗,他绝不是一个轻易向困难低头的人。”
康如心顿时就笑了,说道:“你可是心理学家,怎么也相信起迷信的那一套来?”
沈跃正色道:“古人的相面之术绝不是什么迷信,不然怎么会有‘察言观色’这样的说法?说到底,古人的相面之术应该是一种统计学,比如厚嘴唇的人往往木讷、不善言辞、厚道,眉毛浓的人更有魅力,如此种种。还有,这位厂长正是年富力强的年龄,他曾经身处高位,到这里来又是临危受命,无论是从领导对他的信任还是他个人的前途来讲,他都必须要有所作为才行。”
康如心顿时口服心服,说道:“有道理。”
沈跃继续说道:“还有,他到这里来了一年多,似乎没有什么大的举措,这固然有下面的人思想僵化、保守的缘故,或许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在做调查研究。你注意到没有,他的办公室可是布置得非常漂亮,这说明他是十分在乎自己身份地位的人。”说到这里,他心里忽然一动,嘀咕着说了一句:“我得尽快去买一套商品房了。”
康如心惊讶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跃摇头说道:“与这起案子无关。我有些明白这位厂长的计划是什么了,或许他要将这家工厂搬到郊外去。既然他是一个非常在乎自己身份地位的人,从常理上讲就应该将厂门、办公楼搞得漂亮一些才是,可是他没有那样做……嗯,一定是这样的。刚才我说到他将有一个让工厂起死回生的大计划的时候,我看到他有一瞬间的惊讶,这说明他确实是已经有了一个那样的计划。这家工厂面临破产,如果继续向银行贷款的话,只能让这家企业背上更沉重的负担,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块土地置换出来,这样一来新厂的建设和设备的更新也就有了保障。”
康如心笑道:“我看啊,你才是最适合当这个厂长的人,这么大的难题,你居然这么快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沈跃不住地摇头,道:“我只是想当然,真正要管理好一家大型企业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我没有那样的能力。”
康如心问道:“看来你很佩服这个人啊,不过你对他说的那句话实在是太难听了,难怪人家要生气。”
沈跃淡淡地说道:“我是故意那样说的,一方面是为了排除那种可能,另一方面是想提醒他不要给办公室主任施加压力,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得到更多关于卢文华的真实信息。”
康如心看着他,幽幽地说道:“沈跃,我觉得你这个人有时候很可怕,别人的什么想法都被你算计到了……”
沈跃忽然就发起脾气来:“我这是在工作,不是什么算计!我算计他对我个人有什么好处?”说到这里,他才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大冷静,抱歉地道:“对不起……康警官,请你理解,这是我的专业,也是我的工作方式。”
其实沈跃有句话没有讲出来,刚才他发脾气的原因是觉得康如心亵渎了他的专业。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对方,康如心刚才的话绝不会是故意的。
奇怪的是,康如心似乎并不生气,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沈跃并没有再去在意康如心这种细微的变化,因为此时他们已经到了厂办公室外面。
办公室主任姓李,是一位40来岁的男性,腮帮子有些发红,背略佝偻。李主任听了两个人的来意后点头哈腰地说道:“二位请坐,我马上向厂长汇报一下。”
沈跃哭笑不得,顿时明白此人佝偻的原因了,急忙阻止道:“我们刚刚从你们厂长办公室出来,他让你全力配合我们调查。”
李主任不大相信的样子,说了一句“是吗?”接着还是拿起电话拨打:“万厂长……嗯,他们在我这里。好,我全力配合,一定说实话。”
放下电话后,李主任客气地说道:“你们有什么问题就随便问吧,我一定如实回答。”
沈跃道:“我们想了解一下卢文华的情况,全部情况,比如他的婚姻生活、性格、趣事等等,只要是与他有关的都行。”
李主任为难地道:“虽然我认识他已经有20来年了,但是对他的家庭生活根本就不了解啊。”
沈跃道:“你好像也是住在家属区吧,难道对他的这些情况一点都不了解吗?”
李主任回答道:“他就是一个老实人,每天按时上下班。我进厂的时候他已经在这里工作10来年了,当时我们根本就没有多少接触。后来我到了厂办,他是车间主任,我们这才开始熟悉起来。不过他这个人话不多,我们除了工作上的接触之外,其他的相互了解就很少了。”
沈跃点头,道:“那你觉得他的工作能力怎么样?”
李主任道:“这个……他这个人挺不错的,很踏实。”
沈跃看着他,说道:“听说你和卢文华的关系不错,你对他的了解不可能这么肤浅。”
李主任苦着一张脸道,道:“我……”
沈跃即刻站了起来,说道:“厂区外边有一家茶楼,我们去那里等你,希望李主任能够尽快到那个地方来。”说完后就朝康如心递了个眼神,两个人一起出了厂办公室的门。
康如心诧异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把地方改到茶楼?”
沈跃回答道:“这个人在单位里面唯唯诺诺惯了,或许只有离开了他的工作环境他才会说出更多的真实情况。唉,想起来那位万厂长还真是不容易,手下都是一帮什么样的人啊,即使是今后厂子搬了也没用,人员的调整才是最重要的啊。”
康如心倒是不关心这样的问题,她问道:“那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把他叫出来?万一他不来呢?”
沈跃摇头道:“直接叫出来会让他产生反感的,人家是协助调查,又不是被我们传唤。他一定会来的,厂长已经给他发了话,这是一个很听领导话的人。”
其实现在康如心已经不再对沈跃的判断有任何怀疑了,只不过依然在好奇他判断的根据而已。她说道:“现在我才感觉到破案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不过我倒是觉得你对梦的分析很有道理,或许这破案的过程也是一样,只要掌握了寻找真相的逻辑和方式,案情总会调查清楚的。”
沈跃完全同意她的这种说法,点头道:“破案其实就是一个解密的过程,再复杂的案子也是人做的。你是学犯罪心理学的,主要研究的是人的作案动机,而我是从心理学的角度去探寻犯罪嫌疑人作案的原始本能,二者其实是一样的。”
康如心点头道:“从道理上讲应该是这样,不过我没有你那样的天赋,我没有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寻找出犯罪嫌疑人的能力。”
沈跃看着她满脸沮丧的样子,不忍过多地去打击她,说道:“方式不同而已。康警官,其实你可以认真去研究那些已经破获了的案件中罪犯的心理动机,或许这才应该是你今后研究的主要方向,也只有这样才能够展现出你的专业能力和价值。”
康如心很是高兴,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沈跃微微一笑,说道:“有句话叫作‘天生我材必有用’,我们每个人都有自身存在的价值,只不过很多人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的价值在什么地方而已。比如我们刚才见到的那位李主任,如果把他放到销售处长的位置,说不定他的能力就能够真正体现出来了。一个人在一个岗位上待久了,锐气也就磨没了,这个人的酒量应该很大,非常听话的表象背后隐藏的是他很强的执行力。”
康如心笑道:“如果我是万厂长的话,就一定请你去当顾问。”
沈跃也笑了,说道:“我的收费很高的。”
康如心不住地笑,说道:“这倒是,人家给你的第一笔预付金就是一百万……”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上次在江边时谈华德对沈跃说的那句话来,便问道:“那一百万是谈华德给你的吧?”
沈跃点头道:“是的。他收购了林广夏的饮料厂,我正在给他做商业推广计划。”
两个人在茶楼里面等了不到10分钟,李主任就气喘吁吁地到了。沈跃笑着对他说道:“老李,你得加强身体锻炼啊,天天喝酒可不行。”
李主任苦笑着说道:“我是办公室主任,这迎来送往的,不喝酒行吗?”
沈跃朝对面的竹椅一指,道:“李主任请坐吧,好像你喜欢喝花茶,我已经让服务员给你泡好了。”
康如心很是佩服沈跃,这家伙总是能够随时注意到许多细节,而她自己即使是在刻意的情况下也会忽略许多有用的信息。想到这里,她又一次感到沮丧。
很显然,这位李主任有些忐忑,以至于并没有十分注意沈跃刚才的那句话。沈跃看着他笑了笑,说道:“李主任,这里是茶楼,不是你们单位,你可以放心对我们讲关于卢文华的所有情况,我们也向你保证,你今天谈到的所有事情我们都会替你保密的。”
李主任急忙道:“倒不是别的,卢厂长和我的关系是不错,可是现在他死了,我觉得有些事情最好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有些事情和案子又没有关系,说出来对死去的人也不尊重。”
沈跃心里一动,道:“案子的真相说不定就隐藏在一个人的生活细节之中。阚四通的案子你知道吧,我们也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最终寻找到了真相。所以说啊,老李,你提供给我们的每一条信息都非常重要,希望你不要有任何顾虑。你和卢厂长关系不错,你也希望我们能够尽快破案,是吧?”
李主任点头道:“我真是不明白,像他那么一个老实本分的人,谁会那样去对他呢?”
沈跃问道:“你和他认识20来年了,他曾经得罪过什么人,你应该知道吧?”
李主任道:“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听说你们最近在调查程磊,我倒是觉得他最值得怀疑。”
沈跃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你为什么这样说呢?”
李主任道:“原因很简单,程磊的父亲是因为卢厂长而死的。”
沈跃很是诧异,问道:“你说说这件事情的具体情况。”
李主任犹豫了一下,说道:“当初程磊的父亲是车间主任的最佳人选,他都已经请客了,结果厂里面最终任命的人竟是卢厂长,程磊的父亲一气之下就跳楼自杀了。”
康如心很是震惊,问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不就是一个车间主任吗,干吗要去自杀?”
这正是沈跃想问的问题。李主任苦笑着说道:“这都是陈年旧事了,不说也罢。”李主任话音刚落,却见沈跃正在盯着自己看,急忙道:“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们。卢厂长当时能够当上车间主任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答应娶副厂长的女儿。程磊的父亲也是厂里面的技术员,知识分子脸面薄,一时间想不通就走上了绝路。”
沈跃在心里叹息:像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很多人并不理解,但是这样的情况却并不少见。这说到底还是一个人的心理问题,心理脆弱的人,他们的想法是正常人很难理解的。他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从时间上看应该是你刚到这家工厂不久吧。”
李主任点头道:“20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刚刚上班。其实我也是道听途说的,因为即使后来我和卢厂长的关系很好了,也不可能去问他这样的事情。不过我还听说过一件事,据说卢厂长年轻的时候一直很喜欢程磊的母亲,可是后来那个女人却嫁给了程磊的父亲。说实话,我挺佩服卢厂长这一点的,作为男人,赢回尊严才是最重要的。”
康如心去看沈跃,沈跃唯有苦笑。他知道康如心眼神中的含义,在很多时候,男人的内心女人真的不懂。对一个男人来讲,面子的背后是尊严,这个世界上不少男人就是因为这个东西犯下了不可逆转的错误。
沈跃略略地思索了一下,问道:“那时候卢文华应该是30来岁吧,他和程磊的母亲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李主任摇头道:“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想,无外乎是卢厂长喜欢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不喜欢他吧。这样的情况太多了。”
沈跃又问道:“我听说卢文华的女儿是他妻子带过去的,也就是说,卢文华的妻子是二婚?”
李主任摇头道:“不是,是未婚先孕。那个女人被一个男人骗了,生下了孩子,结果那个男人跑了。”
沈跃诧异地问道:“这样看来,卢文华与他妻子结婚的时候似乎并没有真感情,可是他却和他老婆生活了这么多年,还生下了一个儿子,这又是为什么呢?”
李主任道:“他和副厂长的女儿结婚后的第二年就有了孩子,两人日久生情,这并不奇怪。其实卢厂长的老婆为人很不错的,温柔贤淑,人也长得漂亮,虽然有过那样的过去,但他们的婚姻毕竟给卢厂长带来了地位。”
沈跃暗暗觉得好笑:车间主任也是地位?他又问道:“卢文华当上副厂长也是因为他岳父的缘故?”
李主任摇头道:“他岳父在10年前就去世了,他岳母是5年前去世的。卢厂长这次被提升跟他岳父没有关系,他在车间主任的位子上干了那么多年,组织上当然得照顾他了。”
此时,有一件事情让沈跃觉得特别奇怪,他问道:“李主任,根据我对卢文华已经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他似乎并不是一个喜欢交朋友的人,但你和他之间的关系好像还很不错,这又是为什么呢?”
李主任回答道:“我当了很多年的办公室主任,与他在工作上的接触比较多,再加上后来他又成了我的领导,我们的关系当然就不错了。”
沈跃看着他,认真地说:“你没说实话。”
李主任没想到眼前的这个人能够如此快速地揭穿自己的谎言,顿时就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道:“我,我说的是真话……”
这时候康如心在旁边说道:“沈博士是从美国回来的心理学家,阚四通的案子就是他侦破的。李主任,你在他面前撒谎实在是不应该。”
李主任更加紧张了:“我……”
沈跃却和颜悦色地继续问道:“其实你是因为同情他才与他关系好的,是不是这样?”
李主任情不自禁地点点头,眼神中透出一种惊惧。沈跃温言对他说道:“李主任,你跟我们详细说说卢文华这个人,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可以吗?”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吧。其实卢厂长这个人的生活很平淡,在厂里面……反正就是那样,每天准时上下班,回去后吃完饭就和几个人下棋,这几十年来他的生活都是这样,所以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可说的。不过说实话,他的能力确实很有限,当了那么多年的车间主任一直提不起来,这其实还是与他的能力有关系。不过他从来不得罪人,大家也能够接受他,以至于后来他被提拔为副厂长也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沈博士说得对,其实我很同情他。虽然大家对他的提升都不说什么,但是心里面其实是看不起他的。与此同时,我觉得他也很不容易,一个只能够挑100斤担子的人,非得让他去挑200斤,这能不累吗?所以我想啊,他心里肯定也是很难受的。”
这下康如心就觉得有些奇怪了,问道:“他可以拒绝啊?”
李主任摇头道:“谁能够拒绝得了?人活着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证明自己?谁甘愿一辈子平庸?假如组织现在提拔我当副厂长或者厂长,虽然我心里会忐忑,但肯定不会拒绝。沈博士、康警官,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大多数人都有着一颗不安分的心,而且往往会忽略掉自己的真实能力。这其实也是人性。此时,沈跃的心里如此想道。他问道:“那么,卢文华对你谈过这方面的事情吗?”
李主任摇头道:“他怎么可能对我说这样的事情呢?”
沈跃看着他,问道:“所以,你刚才的那些话只不过是你自己的一种猜测罢了,是这样的吗?”
李主任愣了一下,点头道:“确实是这样,而且厂里不少人都在背后这样议论他。”
此时,沈跃忽然想起惠子问庄子的那句话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