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科学(1)
- 科幻世界(2015年7月)
- 《科幻世界》杂志社
- 2759字
- 2016-09-02 14:30:42
科幻和科技的共生(上)
文/赵洋
预测科技还是预测未来?
2007年底,科幻小说家阿瑟·克拉克回忆起了五十年前的一桩往事:“1957年10月4日,苏联发射了人造卫星,只过了五分钟,全世界就都明白过来了。尽管我写作、谈论太空旅行已经很多年了,那一刻仍然凝固在我的记忆中:我正在巴塞罗那参加第八届国际宇航大会,结束了一天忙碌的发言之后,我回到宾馆房间休息,这时候苏联的消息传了过来,我被记者吵醒了,他们请我就此发表评论。我们的理论和推测突然间就成真了!”
作为一位成功的科幻作家,克拉克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技术预言并不是以科幻的形式发表的——同步轨道通信卫星的想法,最早是以论文形式发表在1945年的《无线电世界》上的。在这篇名为《地球外的转播》的技术预测文章中,克拉克用一系列图表和方程式,论证了“空间站”驻泊于赤道上方三万六千公里的轨道上,就可以与地球保持同步运转;多个“空间站”作为中继,就可以提供覆盖全球的通信网。
尽管科幻大师最引以为傲的科技预言不是以科幻的形式发表的,科幻是预测并普及未来科技发展的最佳载体,却是人们的普遍共识。毕竟不是人人都能读懂专业论文,但大家都能看懂科幻小说。科幻小说产生于科学革命和工业革命的背景下,是文学对科学技术发展的自然反映。科幻(包括小说、影视、漫画等表现形式)主要展现想象中的科学或技术对社会或个人的影响,自诞生以来就凭借着新技术或新发明来吸引读者,科幻的描绘对象往往处于未知范畴中,所以常常给人以预测未来的印象。但是,真正能实打实准确预测未来的科幻作品屈指可数,大多数科幻小说作者只能预测科学及社会的某个方向和走势。
H.G.威尔斯曾表示,严肃的思想家们应当冷静、真实而客观地去描写那些伟大的、正在改变人类命运的“机械和科学的进步”。但要把握这种进步谈何容易。著名的科幻作家往往在其重要作品里“遗漏”现实中即将产生的重大发明。凡尔纳在1870年创作《环月旅行》时,无线电通信还没有出现,到威尔斯创作《第一个登上月球的人》时,现实世界已经进入了马可尼之后的时代,主人公方能够利用月球人的无线电发回他的考察见闻,但虚构太空飞行却是以反重力金属进行的。20世纪40年代,阿西莫夫创作《基地》首卷时,银河帝国中竟然没有电子计算机。
科幻不仅在预测新技术方面作用有限,而且也不善于对科学发现作出预测。很难找到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新的科学概念是由科幻小说家首先提出来的。对科幻的这一弱点,刘慈欣认为,现代科学已经发展到极其尖端、高深的水平,一般人没有深厚的专业知识,很难理解它们,也就很难领略到其中的超级想象力。所以,在这一点上人们都弄反了——不是科幻给科学以启发,而是科学赋予科幻以灵感和创意,带动科幻发展。
反倒是在近代科学萌芽时,科学发现曾与幻想有过那么一段纠缠不清的关系。上海交通大学科学史与科学文化研究院的穆蕴秋在博士论文《科学与幻想:天文学历史上的地外文明探索研究》中,梳理了从古希腊到20世纪初的星际旅行幻想小说,发现科学与幻想之间是接壤的,二者的边界其实是高度开放的,科幻其实可以被看作科学活动的一个组成部分。
如果把对新发明和新技术的预测作为衡量科幻小说的首要价值,那么,科幻小说中涉及科技内容的准确性和推理的合理性就将被提到很高的地位。凡尔纳曾在接受采访时这样评价威尔斯的《第一个登上月球的人》:“我没看出他的作品与我的作品有什么可比之处……我觉得他的故事没有很好的科学依据……我运用了物理学。他编造了物理学。”有趣的是,对历史进程影响最大的科幻作家可能正是被批评为科技内容太“软”的威尔斯。
美国核物理学家西拉德曾回忆特定的科幻小说对自己科学/政治活动的影响:“1932年,当时我还在柏林,读了威尔斯的一本书,书名是《获得自由的世界》。这本书写于1913年,即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一年。书中描写了发现人工放射能的情形,并把这一发现的时间放在1933年——后来确实是在这一年发现的。接着,他描写了大量释放原子能用于工业用途、原子弹的方面,以及明显是以英国、法国,可能还有美国之间的联盟为一方,与以中欧强国德国、奥地利为另一方的一场世界大战。”带着从科幻小说中获得的灵感,西拉德找到了使链式反应持续进行的方法,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因为我读过威尔斯的书——我不想把这项专利公开。”后来西拉德给爱因斯坦写了一封信,托他转交给美国总统罗斯福,警告总统“一种威力极大的新型炸弹”有可能被制造出来。于是,“曼哈顿计划”诞生了。
从西拉德的经历可以看出,科幻之于现实的最大的作用并不是预测了原子弹的制造技术,而是预言了核战争的可怕景象。换句话说,科幻更擅长预测新科技的社会后果,而不是新科技本身。
美国科幻“黄金时代”的缔造者约翰·坎贝尔就认为,科学与科幻是一种结盟关系:好的科学理论不但可以解释已知现象,还能预测新的和尚未发现的现象;科幻小说要做的“差不多是一样的工作”,它要用讲故事的方式写出当新理论不但被应用于机器,还被应用于人类社会时,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构筑技术环境
在1964年8月的《财富》杂志上有一篇名为《野鸟找到了公司巢》的文章。“野鸟”是指大企业雇佣的科幻小说家,他们的任务是构想新技术的新应用环境。因为大公司想知道十年后出现的新技术会在什么样的环境中运行;而这些环境难以察觉,只有科幻作家才能意识到。
现在仍然有人继续着类似的有趣工作,他们把科幻写作当成一种思想实验,在其中细致地建立一些关于未来世界的假设,看看哪些新技术可以在这些未来情景中自然生发。
微软、谷歌、苹果以及其他高科技公司常常会邀请一些科幻作家为员工举办讲座,然后安排他们跟研究部门的开发人员私下会见。“设想”——即技术公司为搜罗新点子而向外界发起征文的过程——正是当今社会科幻与科技之间密切关系的完美体现。有些机构还会雇用作家专门创作“What-if”类型的故事,用以探索具有潜在市场的产品。
科幻小说家科利·多克托罗的客户包括迪士尼和乐购,他说:“我真的很喜欢‘设想’,或者说‘雏形创作’。公司为一项科技产品的可行性举办征文大赛,这事不足为奇。就像建筑师为一栋楼房制作的效果图。”多克托罗在一家软件企业工作,对两边的工作流程都很清楚,“我参加过一些工程研讨会,会议上我们经常会争论产品投入使用后会怎样。而这时候,写一篇科幻小说就是个挺好的办法。”
2010年,英特尔公司聘请了四名科幻小说作家来了解公司的最新研究项目,并出版了一部《明日计划文集》,想象尖端处理器在近未来的可能用途。作为项目领导者,布莱恩·约翰逊自称“未来主义者”,他将自己的工作描述为“预见未来”。其理念是:想象未来——尤其是与技术有关的未来,以及人们将如何使用那些技术;创造出合理的情境,而那种情境可能随着科技发展成真;然后设法找出让构想变成现实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