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无不振奋。当时秦施苛政,弄得天下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而这些帮会首脑原本就是亡国遗民,又流落市井底层,显然是深受其害,所以对逆反起义倍增兴趣。于公来说,是为天下百姓;于私来说,也希望凭着自己的努力改朝换代,争取达到他们封侯拜相、改变命运的目的。
刘邦眼芒一闪,与樊哙对视一眼,道:“既然各位没有异议,那么明日七帮会盟之后,就是我们高举义旗的大好时机。从现在起,各位就要有这个心理准备,安排好各帮事务,严阵以待!”
他的眼睛望向漕帮新任的帮主张驰和花间派的帮主李浩,道:“你们二位有什么问题吗?”
张驰和李浩站起身来,道:“帮中局势已经稳定,估计问题不大,但为以防万一,我们回去后就着手软禁几名狂傲之徒。”
“好!”刘邦拍掌道,“我们必须要防患于未然,明日之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他站起身来,踱了几步,来到郭产旁边的一位年轻人面前,道:“杨凡,我吩咐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这杨凡正是章穷门下新近崛起的一个人物,与刘邦交情不错,是刘邦力捧的新一代青衣铺老板。此刻一听刘邦问起,杨凡赶忙站起身来道:“我已经联络了帮中大多数弟子,只要章穷一死,我就可以有十成的把握取而代之。”
他犹豫了片刻,道:“但现在的问题是,时间一旦提前,我们就没有机会在会盟之前杀死章穷。”
刘邦不经意间看了纪、韩二人一眼,微微一笑,道:“这一点我早有安排,你大可放心。对付章穷,就要先下手为强,我绝对不会容忍他来坏了我们的大计。”
杨凡却并不那么乐观,反而忧心忡忡道:“章穷的武功不错,七帮之中只怕还没有人可以占到他的上风。这些天来,他不仅与慕容仙派来的一帮人来往密切,而且还花重金请来了吴越剑手喻波专职保护,杀他只怕未必容易。”
“喻波?难道是号称吴越第一剑客的喻波?”刘邦吃了一惊,显然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在刘邦的记忆中,喻波以一手快剑称霸吴越,的确是一个非常难缠的人物,如果说章穷的身边真的多出了这么一位高手,那么行刺就会变得难上加难,成功的概率小到极致。
一阵更鼓声遥传而来,透过宁静的夜色,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刘邦双耳微微一动,心中蓦生惊兆。
就在此时,“呼……”的一声,一道如闪电掠过的身影从刘邦的身后蹿出,踏着近乎鬼魅般的步法向厅外扑去。
纪空手扑出屋子,那神秘人身影已掠近外墙。
纪空手没有慌乱,反而止住了自己前行的脚步,因为他听到了刘邦开始起动的声音。意念一动,手中已多出了一把小刀,宽不盈寸,长不及尺,形如柳叶。
“嗖……”刀破虚空,如一道雪白耀眼的电芒,穿过这仲夏夜里宁静的月色,陡生无限凄寒。
众人无不诧异。
因为飞刀所指的方向,旨不在人,却在那段无人的虚空,正是神秘人逃走的必经之路。
神秘人唯有止步,否则飞刀已经封住了自己前行的去路,除非他想送上去让飞刀透入心房。
他当然不想死,所以就只有止步。身形一滞间,刘邦的人已然掠过他的头顶,借着飞刀的去势在他前方的两丈处站定,与纪空手一前一后,形成了对敌夹击之势。
刘邦突然冷哼了一声,眼芒一寒,射在来敌的脸上:“你是仰止!”
仰止是一个人的名字,是泗水郡令慕容仙最器重的公门第一高手。
他在这个时候出现于乌雀门的总堂,其用心已可见一斑,何况从时间上推断,他潜伏在厅外的时间已足以让他听到他想得到的东西,所以他必须死,因为刘邦绝不会容许有人来破坏自己精心布置的计划。
“你既然叫得出我的名字,就应该知道我的底细,识相点,便乖乖束手就擒,随我到衙门中投案自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的话,哼……”他没有接着说下去,因为他相信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楚逆反大罪在大秦法典中将受到怎样残酷的制裁。
刘邦却笑了,眼中多了一层揶揄的味道:“仰大人只怕在官府中待了有些年头了吧?”
他不答反问,谁也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仰止也不例外,一怔之下,傲然答道:“不长,也就十来年的时间,承蒙当今郡令看得起我,在江淮一带的衙门里还说得上话。”
“仰大人恐怕误会了,我可不是想求你什么。”刘邦淡淡一笑,“我之所以问你这个问题,是觉得你说的话实在太幼稚了,显然是官场上待得久了,沾染上了迂腐的毛病。与一个反贼大谈投案自首,照律问情,这无异于劝一个屠夫不要杀生一般可笑,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你……”仰止心中勃然火起,顿有一种被人戏弄的感觉。
“我什么?我要杀了你!”刘邦脸一沉,眉间紧锁,透出一道杀气。
“我没听错吧?哈哈哈……”仰止一阵狂笑,满脸不屑。他虽然身处对方夹击之境,却非常自负,根本不相信仅凭眼前这两个年轻人就可以结束自己的性命。
“你没听错。”刘邦冷冷地看着他,这一刻间,他的整个人仿佛变了,不再有先前的和善与微笑,而是像一尊战神,让人一见之下,蓦生一种莫名的惊惧。
“你既想要我的命,就放马过来吧!”仰止说完这句话后,再不犹豫,“锵……”的一声,拔出了他腰间的长剑,如一条恶龙般飞扑向前。
刘邦却只是笑了一笑,笑得非常自信,似乎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值得他去动心的事情。
面对刘邦这份从容,这份冷静,仰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奇。自他剑道有成之后,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小视他的剑法,这不由得让他生怒。无名火起间,出现了一丝本不该出现的震颤。
任何人遇上超出常理的事情,都会本能地出现这种情况,仰止当然也不会例外,所以他的手微一震颤,刘邦就出手了。
“轰……”一声闷响,劲气狂溢,任何人都在为刘邦感到担心之际,刘邦的身形轻轻一晃,改拳为掌,劈向了仰止的剑背。
两人拳剑相交,攻守数招之后,刘邦已然成竹在胸。他初时还以为仰止敢称公门第一高手,手底下多少有点绝活,谁知几招下来,仰止的剑法不过尔尔,自己随时都可将他置于死地。
不过刘邦并没有立刻下手,这不是他想玩猫戏老鼠的游戏,而是他几次想下杀手,都不经意间看到了纪空手那张兴奋的脸。
所以他一连接下仰止的一路快剑之后,突然伸指一弹,震开剑锋,冲着纪空手喝道:“纪少,这个人交给你了。”说完倏然抽身而退,跳出战圈。
仰止倏觉压力骤减,还没有来得及喘上一口气,蓦然又感到一股杀气从身后迫来,一惊之下,他唯有急旋转身,正面迎敌。
纪空手同样用的是拳,仰止还未看清对方的拳路走向,便觉眼前一花,重拳呼啸而至。
这一拳击出,不仅让刘邦感到心惊,仰止更是惊骇不已,连退数步,左右腾挪,一时之间无法寻到应对之策。
仰止当然清楚自己此刻的处境,所以他没有信心再缠斗下去,是以他立刻疾退。
仰止一退之间,陡然向前俯冲而来,剑从手中振出,急抖出十三朵形同梅花的剑芒,星星点点布向虚空。
纪空手一怔之下,显然识破了仰止想逃的意图,所以他在避让剑锋的同时,将全身的劲力提聚到了拳上一点,随时准备发动爆炸性的攻击。
仰止的剑势已近疯狂,一路狂刺,都被纪空手以精妙的见空步一一让过。当他刺出第十九剑时,他的剑突然回收,转身而逃。
纵是纪空手与刘邦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让仰止抢先了一步。
“嗖……”一条人影闪身追出,擦着纪空手的身边掠过,其势之快,犹如迅雷。
此人正是刘邦!
仰止顿时感到背后有一股大力涌至,如负泰山般沉重,他不敢停滞半步,在加速的同时,反而深吸一口气,将真力聚到背部,企图硬接刘邦这惊人的一拳。
“砰……”拳风击背,发出一声异常恐怖的闷响,就像是一大片猪肉摔在案板上的声音,使人听了心慌。仰止只觉喉头一热,一口鲜血狂喷而出,但是他的速度不减反增,就在纪空手亮出飞刀的一刹那跃出高墙。
众人无不大惊,迅速飞扑墙外,但却更多了一些意外。
仰止竟然死了!
仰止的尸体边,韩信提着滴血的剑悠然而立。
“韩爷,怎么是你?”纪空手有些喜出望外,与刘邦对视一眼。
“怎么就不能是我?”韩信似乎也没有料到自己能够如此轻易得手,得意地一笑,“其实你们一动上手时我就溜了出来,躲在这里,虽然面对面打架我还不行,但我最拿手的绝技就是背后捅人刀子,所谓的出奇不意,一经尝试,竟然大有收获。”
刘邦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倒学得快,若非是你,只怕我们就有大麻烦了。”
他回过头来,与七帮首脑一一拱手道:“时间紧迫,我就不留各位了,希望各位回去之后,早作准备。”
众人见仰止已死,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看看天色已晚,纷纷告辞而去。
樊哙也不敢有半点松懈,当下召集门中子弟,部署起明日的行动计划。只留下刘邦与纪、韩二人闲站在大厅之外,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却都默然不语。
一阵夜风吹过,又带来了三更鼓响,刘邦抬头望着深邃无边的苍穹,突然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心中似有无限惆怅。
“刘大哥,明天就是大事将成之际,你应该开心才对呀,为何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纪空手与韩信相视一眼,忍不住问道。
刘邦苦笑一声,道:“就算七帮在我掌握之中,终有一日,我们还要走出沛县,逐鹿中原。到时候随着我们势力的不断壮大,人员自然要复杂得多,假如我不能服众,何以领军?不能领军,又何以去逐鹿中原?”
就在这时,一阵锣鼓爆竹声随着清风遥遥传来,仿佛给这沉闷的空间带来了一丝喜庆的气氛。刘邦一愕之下,恍然大悟道:“今天已是五月十三,神节到了,他们定是在祭祀诸神,难怪三更天还这么热闹。”
他这一句无心之谈,却突然激起了纪空手的灵感,眼睛陡然一亮,道:“我倒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在一日之间威信大增,赢得所有人的信服。”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刘邦的脸色一沉。
“我绝不是在开玩笑。”纪空手紧紧地盯着刘邦,非常认真地道。
“如果你真的有办法做到这一点,那么从今日起,有我刘邦的一份荣华富贵,就必有你纪少的一份荣华富贵。若违此言,就让我刘邦一生的努力尽付流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道。听在纪空手的耳朵里,知道这是刘邦可以发出的最毒的毒誓!
刘邦的严肃令纪空手心中一凛,看着他热切企盼的眼神,纪空手感到了自己即将要说的每一句话的分量,所以在开口之前,他又在脑海中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想法,确认可行之后,这才压低嗓门道:“我所说的办法只有两个字,那就是造神!”
沛县城里,空前热闹,毕竟七帮会盟是自古未有的一桩大事,自然引来了不少喜欢热闹的寻常百姓围观,加上七帮的数千子弟,竟把东城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伙儿之所以要聚于东城门,是因为七帮会盟的会盟台设在西阳湖畔,由东门出城,再走十里,便是沛县有名的胜景——西阳湖了。
在众人的簇拥下,刘邦与各位帮派首领早已到了城门口,等到毛禹、章穷赶到,已经略显迟了。
“大人今日前来,可真是给七帮面子啊!”刘邦一见毛禹,赶忙迎了上来。
“连刘亭长都有此雅兴,何况是我这个一县之令呢?七帮会盟乃是沛县百年不见的大事,身为地方父母官,我岂有不来捧场之理?”毛禹故意将“亭长”二字说得很重,任谁都能听出其中奚落之意。
“大人所言极是。”刘邦微微一笑,毫不着恼,因为他从来不与要死的人计较。
毛禹自以为在口头上占了上风,扬扬得意起来:“我听市井传闻,说是这次七帮会盟推选盟主之位,刘亭长也算一位,这倒让我心中生奇了。我不明白你凭怎样的身份加入到七帮的事务当中,刘亭长能否赐教一二?”
“大人这句话问得好!七帮之中,公门也赫然在列,我当然是以公门子弟的身份竞争七帮盟主之位,难道这有什么不妥吗?”刘邦一听话音,已知毛禹的用意所在,又见章穷一脸微笑,甚是得意,明白他们是有备而来。
“你既是以公门子弟的身份参加竞选,那我就更不明白了。公门之中,你我究竟谁大,我堂堂一县之令尚且不敢出头,你一个小小的亭长何以敢越权犯上,去争这盟主之位?”毛禹自以为计策行之有效,声音大了许多,竟然当众质问起刘邦来。
刘邦不慌不忙,微微一笑,道:“大人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知你是当真无知呢,还是故意混淆视听。众所周知,七帮中的公门,乃是公门子弟置身江湖的一个组织,虽然他们的身份都是郡县中的官吏士卒,却从不以官职大小论高低,而是按照江湖的规矩排资论辈,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亭长,却是公推的公门首脑,就算你是一县之令,假若你要入我门中,只怕也要放下架子,从头做起。”
众人闻听,哄堂大笑起来,更有好事者拍掌叫起好来。
毛禹没料到刘邦竟然当众调侃起自己来,不由恼羞成怒,脸色一沉,道:“幸好我还不是你公门中人,可以不奉你为首,但你却是我辖内的一名亭长,见了本官,何以不行跪拜之礼?”
他说此话,事出有因,原来按照大秦律法,下级官员晋见上司,需以跪拜作礼,否则视为忤逆不敬之罪,但是刘邦显然不吃他这一套,冷哼一声:“大人此话差矣,我今日是以帮会子弟的身份参加七帮会盟的盛典,而大人也只是一个贺客,我们之间应该行的是主宾之礼,何须向你跪拜?如果大人一味要以官职来以大压小,那就不妨回你的衙门去,过足了官瘾再回来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