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快乐王子(1)

在城市上空一根高大雄伟的石柱上面，高高地耸立着快乐王子的雕像。他周身镶满了薄如蝉翼的金片，他的双眼是由亮晶晶的蓝宝石做成的，他的剑柄上还镶着一颗巨大的、晶莹剔透的红宝石。

所有人都对他称赞不已。“他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一位极力想展现自己有艺术品味的官员这样说，但他又怕别人认为他不是一个脚踏实地的人，事实上他的确算是个务实的人，便赶紧补充说：“只是实用性不强。”

“你为什么不向快乐王子学习呢？”一位聪明的妈妈对自己正在哭闹着想要月亮的儿子说，“快乐王子即使在睡梦中，也没有哭闹着要过东西。”

“世上居然还有如此快乐的人，真让我开心。”一个颓废的男人盯着这座雕像自言自语地说。

“他就像一个天使。”孤儿院里的小朋友们说。他们身上披着鲜红的披风，正从教堂里往外走，洁白的围嘴儿挂在胸前。

“你们为什么这样说呢？”数学老师问这些小朋友，“你们也从来没见过真正的天使。”

“不！我们见过，我们在梦里见过。”孩子们异口同声地说。数学老师眉头紧锁，绷起面孔，因为他不希望孩子们做这样的梦。

一天晚上，一只小燕子飞过这个城市的上空。六个星期以前，他的朋友们就已经飞往埃及了，但是他却掉队了，因为他太贪恋芦苇小姐的美丽。当时正值早春时节，他沿河追赶一只黄色的飞蛾，然后便遇到了她。他喜欢上了她那纤细柔软的腰肢，便停下来同她交谈。

“我可以和你交往吗？”燕子问芦苇小姐，他喜欢直接步入正题。芦苇弯下腰，燕子就绕着她来来回回地飞，并用翅膀轻点水面，水面泛起一圈圈的涟漪。这是燕子表达爱意的方式，他就这样度过了整个夏天。

“这样的恋情是荒唐可笑的，”其他燕子嘲讽地说，“她既贫穷，又有一大堆亲戚。”他们说的倒也是实话，河里的芦苇随处可见。

秋天到了，其他燕子都飞走了。他们飞走后，这只燕子感到十分孤单，并且渐渐地他开始厌烦起自己的恋人。

“她根本不能和我说话，”他说，“而且我还觉得她很花心，她总是对风暗送秋波。”这的确不假，每当起风的时候，芦苇便会优雅地鞠躬。“我承认她是个很居家的女人，”燕子接着说，“可是我喜欢旅行，因此我的妻子，也要喜欢旅行才行。”

“你愿意和我去旅行吗？”他问道。但是芦苇却没有答应，她舍不得离开这里。

“原来你不过是玩玩罢了，”他大吼道，“我要去埃及了，再见！”说完他就离开了。

整整一天他都在飞行，入夜时他终于来到了这座城市。

“我要去哪儿过夜呢？”他自言自语地说，“我希望这座城市中能有我的落脚之地。”

正在这时，他看到了矗立在高大圆柱上的雕像。

“我就在这里过夜吧！”他高兴地说，“这个地方还不错，空气清新。”于是，他在快乐王子的两脚之间落了脚。

“我的卧室是黄金做成的，”他环顾四周，然后喃喃自语地说，之后便准备睡觉。但就在他把头放在翅膀下面的时候，一滴大大的水珠掉在了他的身上。

“太出乎意料了！”他大叫起来，“天上没有一点儿云彩，繁星满空，怎么会下起雨呢？北欧的天气真是变化多端。芦苇非常喜欢下雨，可我却不喜欢。”

这时，又掉下了一滴。

“这座雕像连雨水都没法儿遮挡，真是一点儿用途都没有！”他说，“我得去附近找一个烟囱做窝。”

他决定离开这里。可是还没等他张开翅膀，又掉下来一滴水，他抬头看——天啊！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呢？

快乐王子的眼睛里满是泪水，眼泪顺着他金黄色的面颊流了下来。在皎洁的月光下，王子的脸格外美丽，燕子的心里顿生同情之心。

“你是谁呀？”他问快乐王子。

“我是快乐王子。”

“你为什么哭啊？”燕子继续问，“你的眼泪都把我淋湿了。”

“以前我作为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快乐王子开口说，“我并不知道眼泪到底是什么，因为那时我自由自在地生活在王宫里，那里是个没有忧愁的地方。白天，人们陪我在花园里玩耍；晚上，我在宫殿的大厅里尽情领头跳舞。花园被一堵高高的围墙包围着，可我从没想过围墙外是什么样的，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太美好了。我的臣子和仆人们都叫我快乐王子。的确如此，如果那样的生活算是快乐的话，那我真的是无比快乐的。我就在这样的状态中活着，也这样死去。现在我去世了，他们将我的雕像矗立在这里，让我看到了这座城市里的一切丑恶与贫穷，尽管我的心是由铅做成的，但我还是忍不住流下眼泪。”

“天啊！难道他不是冷酷无情的雕像？”燕子在心里想。他很懂礼貌，不愿对别人的私事大声议论。

“远处，”快乐王子用轻柔而动听的声音接着说，“在离这里很远的一条小街上，住着一户十分贫穷的人家。一扇窗户敞开着，从窗户往里看，我看到一个女人坐在桌子旁。她消瘦的脸庞上写满了疲倦，她是一个裁缝，因此她那双粗糙、肿胀的手上满是针眼。她现在正在给丝绸衣服绣西番莲花，这是为皇后最宠爱的宫女参加下一次宫廷舞会而准备的。她那生病的孩子躺在房间角落里的一张床上。正在发烧的孩子嚷着要吃橘子，但是他的妈妈除了能喂他几口河水以外，什么也给不了他，所以孩子哭个不停。燕子，燕子，善良的小燕子，你能否帮我给他们送去我剑柄上的那颗红宝石？我被固定在石柱上面，不能移动。”

“我的伙伴们还在埃及等着我呢，”燕子说，“他们正在尼罗河的上空自由翱翔，和美丽的大莲花们说着悄悄话，不久就能飞到威严的法老墓中去过夜。法老的真身就躺在那华丽的棺材之中。黄色的亚麻布包裹着他的身体，里面还填充了许多防腐的香料。一串浅绿色的翡翠项链挂在他的脖子上，他的双手如同干枯的树叶。”

“燕子，燕子，善良的小燕子，”王子说，“你不愿意陪我过一夜，当我的信使吗？那个小孩又饿又渴，他的妈妈为此十分难过。”

“我不喜欢小孩子，”燕子回答说，“去年夏天在河边，我遇到两个调皮的孩子，他们是磨坊主的儿子，他们总是用石头打我。但是，他们休想得逞，因为我们燕子都是飞得很快的。再说，我家可是以飞得快出名的。但无论如何，这样的行为都是相当不礼貌的。”

但看着满脸忧愁的快乐王子，燕子也很难受。

“这儿真冷，”他说，“但我今晚愿意留下来陪你过夜，并当你的信使。”

“太感谢你了，小燕子。”王子说。

燕子从王子的剑柄上取下那颗闪闪发光的红宝石，用嘴衔着，飞过这座城市的一座座房屋，向远方飞去。

他飞到大教堂的上空，看到塔顶上用白色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天使。他又飞到王宫的上空，听到跳舞的伴奏声。一个漂亮的姑娘同她心爱的人来到天台上。

“多么美丽的夜空啊！”男人对姑娘说，“多么美好的爱情啊！”

“我盼望着衣服能够按时完成，我就可以穿着它参加盛大的舞会，”她说，“我还要求衣服上要绣上西番莲花，可是那些女裁缝们都太磨蹭了。”

他飞过河流，看到船桅上高挂着无数的灯笼。他又飞过犹太人的居民区，看到几个犹太老人在做生意，相互地讨价还价，还用铜制的天平称钱币的重量。他终于飞到了那个穷人的屋舍前，探着身子往里面看。那个发烧的孩子在床上翻来覆去，他的母亲因为太过劳累已经睡着了。他飞进屋子里，将那颗巨大的红宝石放在桌子上的顶针旁。然后他又绕着床轻轻地飞了一圈，用翅膀在孩子的前额上扇风。

“好凉快啊，”孩子说，“肯定是我的病已经好了。”说完就沉沉地睡着了。

做完这些之后，燕子飞回快乐王子那里，将自己做过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真是奇怪，”燕子说，“现在虽然很冷，但我却觉得很温暖。”

“这是因为你刚刚做了一件善事。”王子回答说。燕子想着王子的话，没过多长时间便进入了梦乡。因为他一思考问题就爱犯困。

清晨的时候，燕子飞到河中洗了个澡。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一位从桥上经过的鸟类专家说，“冬天竟然还有燕子！”于是他就此事给当地的报社写了一封长信。许多人都借用他信中的内容，尽管信中有很多难以理解的词语。

“今天晚上我要飞到埃及去。”燕子对快乐王子说，一想到即将到来的旅行，他就兴奋异常。他在教堂顶上坐了好一阵子，他还去参观了城里所有的景点。每到一个地方，麻雀们就会叽叽喳喳地说，“真是难得的贵客啊！”他感到非常开心。

月光笼罩大地的时候，燕子回到快乐王子的身边。

“你在埃及有什么需要办理的事情吗？”燕子声音洪亮地问，“我就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