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黑暗慢慢散去,微露白肚。
青玄将沉睡中的安瑶背回了别院,或许是因为真的累了,或许是因为心灵想要一处歇息,安瑶没有清醒的痕迹,只是伏在青玄那宽厚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床榻上,安瑶睡得正香。
青玄翻转掌心,发现安瑶的掌心里有许多细小的伤口,微微地皱眉,分明记起,这是她为了救自己拉扯藤蔓而导致的伤口。心中,一瞬之间,如若打翻五味瓶:要有多勇敢,才敢碰触那满带芒刺的藤蔓。
躺在床榻上的安瑶正在做梦,梦见的是何畅洋对于自己的许诺:安瑶,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梦里的那朵芙蓉花被插于自己的发髻上,那指尖甚至还能感觉到一丝暖暖的温柔。而后,一切又变得模糊了,模糊到何畅洋的脸变得扭曲,那言语之间尽是不屑的冷漠:这是你活该,这是你的报应,这是你墨家的报应,活该你不是墨老爷的亲生女儿,活该你如今的生不如死。
从梦里惊醒,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神色彷徨,不安,眼泪直直的在眼眶里打着转,顺势滑落:我没用,我真的没用。
用手指擦拭脸颊,发现自己的手指以及手腕处都被换上了新的包扎棉布。突然之间,安瑶如同失控般地疯狂地撕扯着手指以及手腕处的棉布。
赵青玄洗完澡出来,惊见安瑶这般失控的模样,大步上前,紧紧地将她拥有怀中,制止着。
“安瑶,不可以啊!求求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安瑶一脸的冷凛,任由眼泪横行,满目里尽显得凄凌无助,猛地推开那紧紧拥抱着自己的赵青玄,发疯似的从发髻里扯出发钗,直对自己苍白的脸。
“你走,我不要你出现在我的面前,你走!你不走,我就划破这张脸。”
那横行而下的眼泪,那张苍白的脸,那言语间由万般地凌厉焦急变幻为缓慢威胁。看着这般表情的安瑶,青玄微蹙眉头,无奈地起身,双手举起,后退。
“好,我走,你不要伤害自己。”
看到此番情景,宁蒙上前,扶住了那因后退而险些跌倒的赵青玄。
“主子,这……”
挥手示意宁蒙什么都不要说,静静地看着安瑶那般绝望而压抑得低声哭泣的模样,心里突然一阵猛烈的收缩。
抬眸,那满布血丝和泪水的眼眸如同困兽般地瞪着赵青玄,手中的钗直直的朝着他丢来。
“我让你滚!滚啊!”
眼见着那抛扔过来的发钗直直的朝着赵青玄飞来,条件反射般地,宁蒙箭步上前,用指甲弹出剑鞘,只听“啪”的一声,那剑鞘一挡,发钗落地。
“我让你滚,听到没有!”
看到那愤怒得无法排解的脸,青玄紧蹙眉头,退步而出。面无表情地看着墨安瑶,保护着青玄退出房,末了,宁蒙拉上了房门。就在那房门关闭的一瞬间,青玄清晰地听见安瑶凄厉而歇斯底里的叫喊。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是你让我最后的希望变成了绝望,我恨你……”
青玄一脸的疑惑,迷茫,似乎是对于某些事情的无法释怀。
“真的是……女人心海底针。”
墨安瑶屋门外
端着洗脸水的青玄不停地变化着笑意,目的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更为自然。宁蒙想跟着青玄进房间,却不想,被拦在了门外。
“你在这里等着我,她不想看到你,因为你长得太丑了!”
宁蒙点点头,端着清粥静立于门口,看着那碗里的清粥,如若不是亲眼所见,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相信,他家的主子,一个驰骋沙场的男人,竟也有如此心细如尘的一面。
只刚进屋,青玄就被撵了出来。
“我跟你说过,我不想看到你。”
“我知道,只是,我想把洗脸水端给你。”
不由分说地,安瑶一把夺过洗脸水,朝着青玄的身上泼去,直泼得他口中吐出了一口水。
看着此时主子的狼狈模样,宁蒙是想笑又不敢笑,强忍着,差点儿内伤。
将口中的水吐了,青玄依然一副不愿离去的表情,那般地哀求。
“安瑶,你不想洗脸没关系,那喝粥吧,这可是我亲自替你熬的。”
面对一脸冷漠的安瑶,青玄无比恭维讨好的将那碗清粥从宁蒙的手中夺过,奉上。而不待宁蒙遮眼,安瑶已经很顺手的将那碗清粥扣在了青玄的头上。
门“砰”的一声关了起来,安瑶靠着,紧紧地将门抵住。
那稀粥黏稠的,慢慢地从头上蔓延直至脸上,身上。宁蒙看到青玄如此狼狈的模样,终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冷眼的横着宁蒙,青玄发着狠话。
“你居然笑我,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主子,我错了,主子,我错了。”
小院里,宁蒙被赵青玄追得是鸡飞狗跳,最后只听到凄厉叫声。
那一树惊飞的鸟儿惊慌失措的逃离,只剩下那因飞离而脱落枝间的叶儿,彰显着,曾平静时,鸟儿的来过。
经不住青玄的软磨硬泡,久不下厨的宁蒙终于再一次被赶进厨房。宁蒙一边狠摔着面团,一边叹息。
“主子,到底前世你是做了什么孽啊!从来都是别人伺候你,现如今也落得你伺候别人的命。你说这是不是叫作因果循环,又或者说,老天嫉妒你的好命,所以……”
认真地看着灶中的火,青玄喃喃地说着。
“只是因为,我爱她。”
馒头,可爱的造型,有小兔子,有金鱼……这些精致的馒头很难让人想象是出自一个带刀侍卫的手。
抬眸,安瑶满带幽怨地看着面前端着盘子猥琐讨好的青玄。
“你走,我说过不要看到你,你滚啊,滚啊。拿着你的馒头滚出我的视线。”
连推带拖的,安瑶将青玄推了出去,顺带那馒头一起扔了出去。立于门外的青玄,没来得及躲闪,盘子果断的砸在他的头上,顿时砸出一个血包。
亲眼所见,见到了传说中女人的凶悍;亲眼所见,那在沙场上尚未被敌人伤着片甲的赵青玄,此时却被轻易所伤。眼眸瞪大,表情焦急,宁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主子,没事吧。”
赵青玄不说话,却只是一脸的漠然,无辜。
门紧紧地关闭着,安瑶静静地靠在门背后,看着那地上遗落的馒头,泪如雨下,俯身,将遗落的馒头拾了起来,轻轻地掰下一块放于口中。
那熟悉的味道尚还在舌尖缭绕,那熟悉的感觉似乎离自己那么的近。
记忆里是小时候每逢过年,其父墨员外都会亲自替她做了这种动物形状的馒头,一样的形状,却是不一样的物是人非。紧紧地将馒头贴在心口的位置,感受着那锥心的疼痛,任由那宣泄带以思念的眼泪滑落。
安瑶丝毫不领情的模样着实伤着了青玄,呆立在门外的青玄失魂落魄的蹲下身子,将地上的馒头捡了起来。
从未曾见过赵青玄如此失魂落魄的神情,宁蒙一把将赵青玄拾于手中的馒头夺过。
“主子,你这是在干吗啊!”
不理会宁蒙,青玄只是慢步失落而颓废的离开。看着那尽显失落的背影,宁蒙满目愤恨地盯着那屋,大步上前,如同发疯般地拼命拍打着门。
“开门,恶婆娘,你开门。”
门外的拍打声越来越大,墨安瑶终于从记忆里抽身而回。
门外,宁蒙看着毫无反应的屋内,那拍门的力度更是加大,声音也愈加的大。
“哗啦”,安瑶拉开了门。
看着那脸颊之上尚未被风干的眼泪,原本凶神恶煞的宁蒙侧生怜悯之心,但心中的怒气却并没有因此而消减。
“你是什么意思,我主子好心的给你送水端饭,还亲自下厨,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面对宁蒙的咆哮和歇斯底里,安瑶并不理会,只是一脸漠然的跨步出门。身着单薄衣裳的安瑶静静地立于那院落里,天空骤然间似若阴暗,随即又变得微微的明亮。
雪,终于在京都里展开了第一轮的张扬,洁白的雪花片片纷飞,飘落而下。神色漠然的安瑶伸手接住了那纷飞的雪花,看着掌心里那洁白的雪花,眼眸模糊。
青玄静静地靠着那回廊的柱子坐下,神色漠然,看着那翩然飞舞的雪花,伸手轻接。
静静地屹立于雪中,安瑶如同那冰雕的仙子般,孤独而冷漠。雪花纷飞,安瑶脚下一软,终于晕倒在了地上,那孤单而消瘦的身影在这偌大的院落里,如若飘零的落叶般,寻不到归途。
青玄看着那飘扬的雪花,心若疼痛:如若不曾相遇,不曾相见,或许,我们都不会如此悲伤。
暖炉焚烧的房间里,一切都是温暖的。
墨安瑶静静地躺在床榻上,脸色因为这般地温暖而慢慢有了微红的痕迹。看着床上那脸色渐红的安瑶,赵青玄紧紧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放在唇边给予一个无比温热的吻:安瑶,你能否听到我为你心动的声音!
药炉放在门外,在那个冰天雪地的季节,房门被赵青玄关得紧紧的,似乎不愿意让那一丝一毫的暖气泄漏。
亲自熬药,亲自喂药,不眠不休地照顾着尚在昏迷中的安瑶。终究,这铁打的男儿也因体力不支而病倒。
在赵青玄的悉心照顾下,安瑶终于醒来,微长睫毛轻轻地颤动着,耳边却传来脚步声,眼眸微睁,入目的却不再是那张讨厌而熟悉的脸。
宁蒙冷冷的表情如同冬日里的冰天,药碗递到了墨安瑶的手中,语气冰冷骇人。
“喝药。”
那药碗中的药还冒着袅袅的烟雾,看着便知道是很苦的样子,眉间轻拧,似若纠结着这药应该如何下口。
看到墨安瑶的这般模样,宁蒙伸手将桌子上的一个小杯子端了过来。
“主子说,怕这药苦,你下不了口,莲子糖是他为你准备的。”
浓浓的药汁苦到了心里,莲子糖却真的很甜,甜到,轻易地将那药的苦味压了下去。
看着她那般平静的无其事的脸,宁蒙突然间的发怒,一把揪着她的领子将她从被窝里提起来。
“你这个女人,多么的狠毒啊,你是铁石心肠吗?我家主子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啊!”
被丢弃于地上的安瑶无比平静地盯着那拔剑指向自己的宁蒙,眼眸之间微有雾气蔓延,表情却是平静无比。
“这是要杀我吗?如果是的话,麻烦你朝这里抹,速度快一点儿,我怕疼。”
轻易地,平静的,那般无辜的,安瑶轻轻地闭上了眼眸。
看着这般淡然地墨安瑶,宁蒙气急败坏的将手中的剑扔在了地上。听到那剑与地面碰撞而发出声音,安瑶慢慢地睁开了眼,入目,是宁蒙那张愤怒的脸。
“你这个女人,如果你尚有一点儿良心,就麻烦你到隔壁屋看一下我的主子!”
天气很冷,自己终是穿得单薄,房间里,暖炉里热气腾腾,看着那跌落地上的杯盏,看着那粒粒坠地的莲子糖,目光有些悠远,有些涣散。
穿戴好,安瑶拉开房门,扑面而来的是风夹杂着雪花,大片的,晶莹的,雪白的。看着那风吹雪落的景象,安瑶小心地拉上了门,静静地凝视着院落,雪,似乎没有停止的痕迹。不知道是下了多久,只看到地面早已覆盖了厚厚的一层。
寒冷,一股寒冷之意直钻脖颈,不由得,安瑶缩了缩脖子,侧目,门口放着两个炉子以及熬药用的壶,轻易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那炉中的火似乎已经灭了,散发着周身的寒意,手插进了那兔毛护手里,这冰冷的季节,却并不显得那样的冷。
记忆里的话语那么的清晰,句句入耳:主子是因为你病倒的……这么冷的天,你在里面享受着温暖,他却在外面冻着替你熬药,并不让我插手……这衣服是主子替你选的,他说,京都的冬天冷,不比永川……这护手也是他替你选的,说这雪白色的,你应该会喜欢……
视线里有了模糊的痕迹,惊觉间,眼泪早已顺着脸颊滑落,冰冷着那张如若凝脂的脸,慢步前行,安瑶那如若凝脂的脸颊之上清泪两行: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时间似乎停止不前,那条路似乎很近又很远。
立于门前,安瑶伸手,微带犹豫的,却依然轻轻推开了房门。
静静地立于床榻前,看着因发烧而陷入昏迷的赵青玄,脸色通红,嘴唇干涸,额头大块的瘀青分明彰显着无辜。那是经由自己直接造成的,手指伸出,轻轻地抚摸着那瘀青之处:为什么,当时,你不选择躲开呢?
目光静静地放在青玄脸上,从相识到今天,安瑶从来未曾仔细地看过他,仔细看来,才发现病态中的他竟然也是如此憔悴,不如之前的精神满满:我还以为你是一只打不死的蟑螂,才发现,原来,你生病的样子,也是挺让人怜悯的。
指尖轻轻地,欲行再次抚摸那瘀青之处,而手指未曾到达,却又停止。那张脸,帅得一塌糊涂,却因那瘀青而略显沧桑。青玄干涸的嘴唇微微开启,喃喃呓语,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安瑶将头凑得更近些,那温热的气息轻轻地扑洒在她的脖颈之处,细微的呓语入耳。
“对不起……对不起……”
眼眸有了些许湿润的痕迹,在这种时候都还想着乞求别人的原谅,这个男人并不是想象中的坏人。或许是天生的善良在作祟,看着那额头微微冒汗的赵青玄,安瑶从袖中取出丝绢轻轻地擦拭着他额头的汗珠,至那瘀青之处,小心地避忌生怕弄痛了他。
迷糊朦胧中,青玄微眯似睁的视线里似乎出现了安瑶的身影,伸手用以滚烫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她,握住了她的掌心,干涸的嘴唇轻启而语。
“不要走,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眼眸微微的湿润,安瑶眼泪垂落,却又突然的落荒而逃,侧目回眸,看到床榻上的青玄一脸微垂病痛的脸,只一瞬间,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倚在回廊的柱子前,安瑶凝视着院落里被雪压得银白而沉甸甸的枝丫,神色微凝,眉头轻拧:我到底是怎么了?还需要去恨吗?
看到宁蒙的到来,安瑶没有多作理会,目光平放于那院落里。顺着安瑶的目光望去,宁蒙只看着一树银白。
安瑶精致的小脸上抽动着,微微的叹息,鼻翼间袅袅热气弥漫。
“我去看过你家主子了,你没话可说了吧!”
面对一脸冷漠的安瑶,宁蒙微语。
“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是冰山也应该被我主子焐热了吧。”
语罢,宁蒙提步离开,安瑶那视线的余光却只是看着那一摆而去的衫角。
那冰天雪地,那呼吸间的热气,那仰头间的凝望。踏步前行,那靴底与地上的积雪摩擦发出“咯吱”声。
许是因为内疚,许是因为赵青玄那般地照顾,无以为报,从未下过厨房的安瑶竟然亲自下了厨。手忙脚乱的她将自己弄得很是狼狈,一张精致的小脸儿上也被烟煤糊得像个花猫。
那盛入碗里的稀粥,微带黑块,纠结着,犹豫着,却也终是端着那碗烧糊的粥到了赵青玄的房中。
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撑着虚弱身子起床的赵青玄轻呼。
“宁蒙,快来帮我穿一下衣服,我想去看一下安瑶。”
端着碗立于其后的安瑶微微一愣,眼眶微红,不动声色地将碗放于桌子上,拿起了悬挂于旁边的衣服套在了他的身上,甚至温柔的从后面替他系着腰带。
转身,原本想取笑宁蒙今天变得如同女人般地温柔,却不想对上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惊愕得闭上不嘴。
“知道你生病了,估计你醒来会想喝粥,所以……”
看着那桌子上摆着的碗,青玄的表情里惊异四起,笑意横生。
“是你做的吗?”
不待安瑶说话,青玄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将稀粥喝了个底儿朝天。此时他的模样,完全没了刚刚的那副病态,反倒是一副健康的模样。
安瑶一脸的惊诧,看着青玄一脸满足的模样放下了碗,目光放于那空置的碗里,小心地询问。
“你不觉得这粥有些奇怪的味道吗?”
“奇怪?不奇怪啊,味道好极了。”
似若在回味般,青玄吧唧了一下嘴巴。目光轻放于青玄额头上的瘀青,消散了许些,但仍然并未好全。那探究的目光似乎被青玄的目光逮了个正着,安瑶有些仓皇。
“既然你没事了,我就先离开了!”
离开了青玄的房间,安瑶突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宁蒙提着药从外面回来,看到墨安瑶从主子的房中走出来,不由得仔细地瞅着她。被宁蒙质疑的眼神瞅得有些不自在了,安瑶仰头,挺直了腰杆,微拧其眉。
“看什么看,没见美人端碗吗?”
原本的一句戏言,宁蒙却将手中的药直接的递到她的手中。
“我还没见过美人熬药,有劳了。”
见过脸皮厚的,却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看着宁蒙若无其事的离开,安瑶甚是无语。
青玄在宁蒙面前表现得是生龙活虎,在安瑶的面前却显得无比脆弱。看到如此演技的青玄,宁蒙忍不住笑了。看到一脸嘲笑的宁蒙,赵青玄在安瑶转身的空当抓起枕头扔向他。
安瑶在与青玄的相处中,慢慢地发现这个男人细致的一面,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看他的眼神也温柔了许多。
听到门外有脚步声,青玄心里猜测着许是安瑶,于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起身,立于屏风后吓她。却不想他一脸的嬉笑却对上了宁蒙那张微显冰冷的脸。看到是宁蒙,青玄满腹的欣喜化成了漠视。
“你又回来干吗?我说过现在病还没有好,暂时不回去。”
“王府来消息了,说是太后宣主子入宫。”
赵青玄一脸的漠视,静坐于桌子边,提壶倒茶。
“你少骗我,想我回王府,这种烂招你也能想出来,看来宁蒙你也有所改变啊。”
“主子,是真的,你看这个!”
小小纸卷被打开,看着上面如同蝌蚪的文字,赵青玄微皱眉头,一副不能理解的模样。
静静地坐于房间里,安瑶想起青玄,想起他紧紧握着自己手的模样,脸上阵阵发烫,伸手摸着自己的脸:怎么回事,为什么老是想起他。
脑中不由得浮现出那日在坑洞之中,他紧紧地将自己拥抱入怀中,那般地保护,如若呵护珍宝。想到此处,安瑶用双手紧紧地抱着头,使劲地摇晃着。
“不要再想啦,不要再想啦。”
有些颓废的神情,似乎是对于自己不争气的一种气愤,噘起嘴,仰头着,眼眸轻眨。
“安瑶啊,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这个男人,不是你想要就能要的,你要认清事实!”
看着那窗外的一树银霜,情绪有了些许的缓解。起身,安瑶拉开门。
入目的是一双男子的脚,慢慢抬头,看到青玄那张棱角分明的帅气脸颊,条件反射般地想要关上门,而青玄却死死的抵着那门,不让她关。
“安瑶,我有话跟你说。”
紧紧地咬着下唇,安瑶有一种既期待又抗拒的矛盾心情。僵持着,慢慢地,安瑶那抵着门的动作放松了,青玄推开了门。
安瑶那张如若凝脂的脸上红霞微泛,青玄满含深情地将她的手牵了起来,握在自己的掌心里。看着那握着自己手的青玄,突然间安瑶由一种抗拒变成了一种期待,那掌心里传递的温暖似乎正是自己所缺失的。
满目里尽是深情,青玄轻启其唇,吞语间雾气缭绕于这个冰冷的冬天。
“安瑶,我……要进宫了!”
轻轻地眨了眨眼,面对青玄不着前后的言语,不知如何应对,只是敷衍、吞吐其语。
“呃……这个,是好事啊!对不对……”
看着安瑶的吞吐不知其语,赵青玄一副作难模样。
“可是……”
“可是什么?别可是了,男子汉应以江山社稷为重,安瑶想通了,以后再也不会做傻事儿了。为了……不值得伤害自己,所以你可放心离开。”
墨安瑶灿烂的笑靥是赵青玄所未曾见过的,伴随着这笑靥,赵青玄也痴痴傻傻的陪上一个笑脸。突然之间,安瑶那灿烂的笑靥却慢慢地消失,最后眼眸一闭,整个人晕了过去。紧紧地将安瑶拥在怀里,握着她微凉的掌心。
“安瑶,你醒醒啊,你怎么了啊!你到底怎么了?”
那雪花似然轻飘,院落里,宁蒙牵着两匹马前来,禀报着。
“主子,马匹准备好了!”
看着依偎在自己怀中的安瑶,看着那如若凝脂地脸颊,看着那些许的红润,青玄有些难以取舍:我这一去,不知道哪天才能回来,我如何放心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想到这里,青玄似若坚定了信念一般,抱着安瑶跨步上马。宁蒙看到主子将墨安瑶抱上了马,只是一脸的不解。
“主子,这……”
“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里,而且她的身子虚弱,我想带她回王府调养!驾……”
马儿奔驰着前行,雪已然停止了飘荡,入目白茫茫的一片。
前行,只闻得马蹄陷入雪地里的“咯吱”之声。
紧紧地将安瑶拥在怀里,感受着她的体温,感受着她与自己同气的呼吸,此时赵青玄才真实的觉得安瑶是属于他的,真正属于他的:安瑶,我一定会让我们幸福地在一起,相信我。
那一片银色的世界,彰显着一种唯美。
“玄王回府。”
听到这通传,允洛兴奋的起身,提着裙摆,一脸紧张的模样瞅着喜儿。
“喜儿,你看看,我这样行吗?”
“很美啦!”
听到喜儿的如此说,允洛提着裙摆急急出屋。那喜悦在精致的脸上荡漾,那头饰也在疾行奔跑中发出撞击的快乐声响。身后传来了喜儿提着披风追撵以及言语里甚是焦急的声音。
“小姐,你等等……”
那一树银霜也随着允洛的快速跑过而惊落。当满怀兴奋的允洛到达大门口时,入目却让及原本兴奋的表情冰点冻结。
马背上,赵青玄怀里抱着一个女子,他的视线全数落在女子的身上,那双手紧紧地将其拥在怀中,似乎她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
允洛神色木然地看着他将女子抱下马背,眉目深情的传递着凝视,双手紧紧地将其拥在怀里,眉间轻拧,却甚是不悦:她是谁?
带着这种疑问,允洛原本所有的兴奋心情在这一瞬间跌落到了谷底,眼眶里微微的湿润泛红,强打起精神,招呼着。
“青玄哥,你回来了……”
似若聪耳不闻般,擦肩而过的赵青玄只是将安瑶紧紧地抱在怀里,视线不依不舍的落在安瑶的身上,径直的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允洛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僵硬,心有一种被冰雪凝固的寒意,目光那样静静而没落的停放于赵青玄的身上,指尖微微蜷缩,眸中凭生妒忌之色。
喜儿将披风轻轻地披在了允洛的身上,目光顺着允洛的目光望去,却只见赵青玄的背影慢慢消失。
“小姐,天冷,我们回去吧。”
看到紧随赵青玄而归的宁蒙,允洛拦住了他,满目质疑。
“告诉我,青玄哥带回来的那个女子是谁?”
看到允洛,宁蒙眼里多了一层温柔,却什么都没说。
“你不说也没关系,早晚,我得弄清楚。”
看着允洛气愤离去的背影,宁蒙表情复杂:允洛,我只是不想你难过。
原本去打听墨安瑶的事情,却不想喜儿带来了更令允洛措手不及的消息。
满脸的不可置信,眉头紧锁,眼眸血红,瞳孔骤缩,抬手,满目怒气的允洛将桌子上的茶具全数的扫落在地上,屋内听闻那瓷器与地面接触而发出的清脆声响,拳头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指尖紧紧地蜷缩着,任由那尖尖的指甲镶入掌心。
“青玄哥竟然要迎娶公主!为什么?有没有谁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我苦苦守候了这么多年,到头来是得到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结局!”
微显失神地坐在凳子上,允洛满目哀怨,愁容密布:一个是公主,一个是来历不明的女子,苍天,你让允洛情何以堪,我辛苦努力这么多年,不能让一切的努力白费,让我想想,好好想想。
允洛想以在玄王府十年的感情为筹码,却不想,得到的只是淳福晋这样的话。
“只要玄儿和公主的大婚一定,我一定尽快安排你和玄儿的婚事,在我的心中,早就将你当成自己的闺女和媳妇了,你是我赵家不二的媳妇人选。”
房间里,允洛手提酒壶,拼命地往着自己的嘴里灌着酒,眼眸里戾气四起:为什么要让我做妾,我和青玄哥十年的感情,而她,只是一区区公主,只不过是拥有太后的庇护却要凌驾于我和青玄哥的感情之上,我不甘心。
酒如同释放着烦愁的一剂毒药,越是喝得多,仇恨就越深,陷入也就越深。喜儿疾行而归,看到允洛一副借酒消愁的模样,一把夺过了那酒壶。
“小姐,我查到了!被玄王带回的女子叫作墨安瑶,好像是从一个叫飘香院的地方带回来的,并且很得玄王的宠爱。”
如同五雷轰顶般,被酒精侵袭的允洛抬手一巴掌落在了喜儿的脸上,满目里的怒气无处宣泄。
“你在我的面前,敢说他宠爱别的女人。”
喜儿捂着被打红的脸,委屈地说道:“小姐别气,别气,喜儿再也不敢这么说了,呜呜……”
“哼!就知道哭,真是没用!”允洛的情绪彰显着无比的愤怒。
知允洛者,莫若宁蒙。
院落里,看到允洛前来,宁蒙摇着空壶。
“主子,我去拿酒!”
赵青玄几分醉意,视线模糊,分辨不清身边人的模样,将允洛生生地看作是安瑶,手指抚上那精致的脸颊,唇角笑意轻扯,眼眸里深切的爱意。对上赵青玄这样的一个神色,允洛早已是乱了阵脚,心花怒放,心猿意马。
“在允洛心里,青玄哥是英雄,我最最敬爱和深爱的英雄,不顾一切地保护我……”
就在允洛满怀激情的告白时,赵青玄口中却是大煞风景般地叫出了另一个名字。
“安瑶,我喜欢你,我会不顾一切地保护你……”
失落在心里升腾而起,雾气充斥着整个眼眸,原本清晰的视线瞬间变得模糊。
“安瑶,你叫得多么亲热,难怪这一个多月都不回王府,原来就是和这个妓院里的妓女亲热!”
喃喃的呓语,允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心痛得甚至牵动了呼吸。
提着酒坛而来的宁蒙,对上了允洛变色的脸,不由得眉头轻拧。
气郁结在胸口,找不到排泄的方式,允洛目光呆滞地盯着醉得睡去的赵青玄。轻轻地将酒坛放在了桌子上,宁蒙想和她搭话,却被她硬生生地抵了回去。
“允洛小姐……”
“别烦我……对不起,刚刚我心情不好!”
看到允洛这般地心情不好,宁蒙将酒斟入怀中,似自言自语般。
“其实我明白的,这么多年了,你一直陪在主子的身边,你才是最适合他的女子。”
“也许吧,不过,似乎他爱上了别的女人,允洛先行告退。”
看着允洛离开的身影,宁蒙心酸阵阵:如果换作你爱的人是我,我定会倾尽一生的全力,给予你情与爱!
次日,院落里,那青瓦屋顶的积雪有消散的痕迹。
房间里,温馨的模样,暖炉里的火生得旺旺得。
墨安瑶静静地立于桌子边,研着磨。许久没有执笔了,似乎指尖早有生涩之意。笔尖轻落于雪白的宣纸之上,慢慢地如若生风般在宣纸上蔓延,那一颦一笑间尽显风情。
安瑶作画之专注,以至有人入屋却全然不知。
允洛打量着安瑶,看着她一副清纯美丽而又道风仙骨的模样,心中不禁大惊却又心生鄙夷:虽生得美丽,不过是一只花瓶罢了。
若不是看了安瑶笔下的画,或许允洛永远不会改变对于这个花瓶的看法。
画上,一株梅树傲然雪中,那似被积雪压弯的树丫上,梅花点点迎寒怒放,干净素洁的画面让允洛心生感叹,那临危不乱的静态也让得允洛心生压力。
“妙哉、妙哉。”
安瑶搁笔,那清亮的眸子盯着允洛以及喜儿,神色冷漠。
“我告诉过玄王不用派人来照顾我的,你们离开吧。”
听闻此处,喜儿微微撇嘴。
“这是允洛小姐,也是王府未来的……”
不待喜儿说完,允洛却是别有用心的另行介绍着自己。
“我叫赵允洛,是玄王的表妹,前天看着他带你回来,听大夫说你感染风寒,久而不愈,一直想来拜访,怕你未康复而并未打扰。”
听到此处,安瑶尴尬,俯身礼拜。
“墨安瑶有眼无珠,不识允洛小姐金贵之躯,还请允洛小姐见谅。”
“快起身,不知者无罪。”
允洛扶起了安瑶,一脸笑意横生的盯着她欣赏。
“果然青玄哥是好眼光,如此一个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女子,如此的才华横溢。能得到姑娘的垂怜,是青玄哥的福气。青玄哥今日上朝,怕是会晚些回来,姑娘风寒久而不愈,所以取来了家传秘方,喝了保证你很快就会好的。”
“谢谢,这药汁许是有些烫口,我想凉一下再喝。”
“那安瑶姑娘就好生休息,待你好些了,我再来看你。”
待允洛离开后,安瑶拽着手中的丝绢轻擦嘴角,踱步至桌前,端起了尚还冒着热气的碗,眼神有些迷离,有些迷惘,转身,将药全数的倒入旁边的一株山茶花花盆里。
回程途中,允洛因为看到了墨安瑶的真实实力,心中暗生压力,甚是不悦,眉头紧拧,紧跟于身后的喜儿却是口无遮拦。
“那个安瑶姑娘长得真好看,画画好,又写得一手好字儿,玄王可真是有眼光啊,难怪整个王府都在传玄王对她宠爱有加,看来是真有其事儿!”
巴掌“啪”地甩在了喜儿的脸上,惊恐之中的喜儿惶恐跪地。
“小姐,我说错什么了吗?喜儿该死,但是喜儿是无心的。”
踱步到了喜儿的面前,允洛用尖尖的指甲死命地拉扯着喜儿的嘴角,满目狰狞的模样。
“无心,你会是无心!”
“对不起,喜儿知道错了。”
“错,你最错的就是这张口无遮拦的嘴!”
天色黑,回廊的灯笼被点亮,整个王府陷入一场灯火璀璨之中。
房间里,珍儿端来了饭菜放于桌上,面对安瑶一再的打发,苦苦哀求。
“小姐,我们家主子让我伺候你,你就让我留下吧。”
端着碗刨着米粒儿的安瑶深深叹息,一脸的推诿之色。
“珍儿,不是我不想留你,我自己都是自身难保之人,又岂能让人来伺候啊,你应该留在需要你伺候的人身边。”
“小姐,你就让我留下吧,如果你不肯留下我,玄王一定是认为我不讨喜。那样,不出明天,珍儿就会被撵出王府。安瑶小姐,你不会这么狠心吧,你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珍儿露宿街头吧。”
看着一副可怜相的珍儿,安瑶轻抿嘴唇朝着珍儿嫣然一笑,筷子从嘴里拿了出来,轻舔着嘴唇。
“你放心吧,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露宿街头,我会闭上眼睛的。”
“啊!”
珍儿甚是挫败,噘着小嘴,耷拉着脑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说着自己的不幸。
“从小,珍儿就无父无母,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个落脚处,想不到,安定不了几天,又要开始以往的生活,珍儿觉得自己是个可怜人,倒霉人。”
手指一把抹掉了那眼角的泪,珍儿抽泣着。
“我知道,珍儿就是一个不讨喜的人,没事,真的没事。”
看到珍儿这般可怜的模样,安瑶心软。
“那,你留下来吧。”
似若被耳边那微弱无力的言语所震惊,珍儿抹着眼泪,一脸的惊愕。
“安瑶小姐,你说真的吗?我终于可以留下来了,阿爹阿妈,感谢你们的在天之灵。”
看着双手作揖兴奋祷告的珍儿,无故的,安瑶想起了墨员外,自己的爹爹:爹,莲儿,你们好吗?我好想你们,不知道你们可曾想起我。
“珍儿,听说玄王今天去皇宫了,他回来了吗?”
“听伺候淳福晋的玉儿说玄王是因为迎娶公主的事儿进的宫,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吧。而且这太后特别喜欢我们玄王,说不定晚上还会留他用膳。”
听闻此处,安瑶手中的筷子慢了下来,更慢了下来。眉目有些失落的神色,胸口有一种莫名疼痛的感觉,鼻翼间微有酸楚:我是怎么了?难道风寒还未曾好吗?
“淳福晋是不是玄王的福晋啊?”
听到安瑶如此小心翼翼地询问,珍儿一脸无解。
“安瑶小姐可不要乱说啊,这淳福晋是玄王的额娘,只是当初老王爷并未曾封王,所以淳福晋只是一个福晋。”
唇角轻扯一丝苦涩的笑意,安瑶有些自嘲的开解着。
“我竟然以为是玄王的……以后他娶的妻自然是叫王妃的,看我多蠢。”
天已黑,安瑶便上床入睡了,珍儿吹灭最后一盏灯烛后,拉上了房门,慢慢离去。
看着房间里黑乎乎地一片,安瑶无法入眠,珍儿的话一句话,每一个字放慢无数倍地出现在她的耳畔。失落的神色顿时在她的脸上肆意起伏:玄王,原来你要迎娶的是一位公主,而我……应该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