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理法传心

问:请问本题目是何意?

答:理法传心是就医学的理和法传授我的心得。

问:似乎只有中医有理、法、方、药之说且旧时病案常常如此要求,莫非西医知识也不出理、法、方、药四方面内容吗?

答:理者,理论也;法者,治疗法则或大法也;方者,方法、方剂也;药者,药物也。既然每一个病人的诊治,都不出理、法、方、药四方面内容,必然因为全部中医知识由理、法、方、药四方面组成。

至于西医,习惯上无理、法、方、药之说,但实际上却大体如此。比如,没有关于流感的理论,不可能诊断流感,因此,不可能找到正确的治疗流感的原则、方法和药物。其他西医各科疾病的诊治无不如此,故西医知识也由理、法、方、药四方面组成。

问:如此说来,不是可以中西医结合地传授理法心得吗?

答:是的,确实应该如此。以下所讲就打破了中西医的界限而且融合了双方的优势。

问:先生会同时传授方药心得吗?

答:关于方药的拙见,打算另写一本书,本书较少涉及方药心得。

问:先生将如何就理、法给我们传授心得呢?

答:我将拙见整理为一字真传、二字心法、三字撮要、四字纲领、五字示范、六字宝典、七字秘诀、八字至嘱、九字箴言等计九个题目传授,每个题目都由理法精要和举案说法两部分组成。

以下逐题讲授。


一字真传——虚

(一)理法精要

我殚精竭虑从医近50年,自觉心得中最重要、最扼要、最能提纲挈领的只有一个字——“虚”。也可以改为两个字,即“正夺”。或者改为三个字,即“正气夺”。或者按近世习惯说法,称为“虚证”或“不足之证”。至此,诸位已经明白,“虚”字在这里是“正夺”“正气夺”“虚证”或“正气不足”之意。

读书治学和临床经验都告诉我:病多虚证,人多虚人。无论自中医看还是自西医看,不管病属内伤还是外感,包括内、外、妇、儿、五官等科,不必看患者是男女老幼,大略如此。粗略估计,病以虚为主者在十之七八,兼有虚证且治疗中必须顾及者又有十之二三。极言之:无病不虚!

听到这里,诸位很可能觉得闻所未闻、大惑不解。以下就诸位可能有的疑问设问设答。

问:中医传统理论中最简明的辨证纲领是“八纲”,怎么到先生这儿成了一纲呢?莫非其他七纲在各种疾病中出现的频率只有十之二三吗?

答:我对“八纲”的详细见解,请参看旧作《中西医结合二十讲》的第十讲“西医要引进八纲”。其中明言:“虚实寒热是最重要的中医病理概念。”又说:“寒热与虚实相比,以虚实更重要。虚实二者,以虚更重要。”总之,虽然“虚”不能总揽八纲,但它远比其他纲领证多见且更重要是没有疑问的。

问:尊见有没有中医经典依据呢?

答:愚见有明白无误的、充分的经典依据。令人奇怪的是,据我所知,两千多年来没有人认真推敲,从而真正读懂这几句医家非常熟悉的经文。

问:哪几句经文呢?何以见得它们支持尊见呢?

答:学过中医者大概无人不知“邪之所凑,其气必虚”(《素问·评热病论》)这句经文。其含义是明白无误的,即:人之所以得病(被邪凑或受邪),就是因为(正)气虚。得病之后,自然不会不虚了——据理言应该更虚,因为不好想象,病人会更加正气充实。

《内经》又说:“邪之所在,皆为不足。”(《灵枢·口问》)这两句话的含义更清楚:受邪者皆虚或皆有不足。如果把疾病理解为人体受了损害,疾病都有“虚”更理所当然。

经典还从正面肯定,不虚者不得病,说:“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素问·上古天真论》)“卒然逢疾风暴雨而不病者,盖无虚,故邪不能独伤人。”(《灵枢·百病始生》)

遗憾的是,两千年来,没有人根据上述经文得出我这样的结论。

问:您是一看到上述经文就得出上述结论的吗?

答:大体如此。我年轻时读到“邪之所凑,其气必虚”,就想到:这不是说凡病人必虚吗?不过,那时不是很明确,也不很自信。因为,那时自己的理论知识和临床经验都比较少,不敢提出前人从来没有明确提出的见解。加之对虚实涉及的逻辑问题不是很清楚,甚至在潜意识里认为,虚实寒热出现的概率是均等的。于是,此前没有明确提出这个多数人初看很难接受的结论——尽管这不过是重复经典。

经过数十年的不断思索和实践,我终于确认,《内经》所说是正确的。两千年来,没有人像我这样强调虚的重要性,除了被传统认识束缚和经验限制的因素之外,还有逻辑思维方面的因素。

问:逻辑思维方面的因素,是什么意思呢?

答:比如,诸位听到我说“无病不虚”,很可能认为这是在说:病只有虚证。也很可能认为,虚的同时不会存在实证、热证、寒证等。其实不是此意。虚证为主或兼有虚证者虽然最常见,却不等于其他证型非常少见。虚证可以和任何证并存,也可以出现在任何层次或部位。当然,虚证比其他证型出现的概率都高得多是肯定的。

问:为什么虚证和实证可以并存呢?

答:虚是对正气状态的判断,实是对邪气状态的判断。于是,二者并存的情况很常见。可以说,实证几乎都同时伴有正气夺,只不过当前以邪气盛为主要矛盾方面。

注意!这不等于说,绝大多数虚证也伴有邪气盛。

问:您的意思是说正气夺者不能伴有邪气盛吗?

答:不是。正气夺的同时伴有邪气盛的情况也不是很少见。如肝硬化腹水、癌症消耗状态、慢性阻塞性肺气肿、肾衰竭等即是。于是,正气夺的同时邪气盛者无不是危重、危急情况。又,伴随明显正夺的邪气盛,一般是有形之邪。除上面提到的肝硬化腹水、癌症之外,还有下面将提到的尿潴留和高年久病而便秘等。

其余有关八纲的逻辑分析,请参看附在旧作《伤寒论新解》中的“八纲辨证研究中的逻辑问题”。

问:生活常识能够帮助我们理解尊见吗?

答:支持愚见的生活常识大家太熟悉了。试看:

诸位一日三餐,说明诸位的身体一日三虚。诸位每分钟要呼吸大约20次,说明诸位的身体每分钟约20虚。诸位每天要睡眠8个小时左右,说明诸位的身体每天要花8个小时左右的睡眠补充精力(无疑属于正气)。如果说把睡眠看作人体在进行补充有点勉强的话,每日多次进食水,每分钟20次左右的呼吸是人体在进行补充则毫无疑义。需要补充,无疑是有了不足,也就是有了正气夺。

把睡眠看作补益不是我的创论。下面还会讨论这个问题。

问:可否就大家熟悉的典型实证,说明此类证也大多伴有正夺并且治疗中也可以,或者最好,或者必须兼顾正夺呢?

答:可。比如大承气汤证。此证固然是胃家有燥屎(还有热),而且用大承气攻下效佳。但须知,见此证大多是伤寒发病四五日之后。患者食少数日,加之多次发热汗出,必已有正夺。此所以伤寒家主张“下不厌迟”(即慎用攻下之义)且少用一下再下之法。即便一下,亦偶有出现意外者。故使用大承气有不少禁忌,如脉数、脉涩等,实际上都是顾忌正夺太甚。其余禁忌不一一具体说明。

当然,可以同时输液扶正,承气汤证(已是死证)大多不再属于禁忌。可见中西医结合必有更好的疗效。

尿潴留(中医称之为癃闭)也是这样。潴留的尿固然是有形实邪,因而必须除掉,但是,造成尿潴留的原因最多见的是虚。比如目前常见的西医说的前列腺增生肥大所致者,患者绝大多数是老年人,必然早有正夺。即便初始原因不是明显的正夺,一旦尿潴留,患者就减少或不能进食水,再加上坐卧不安、极其痛苦、无法入睡,时间稍长就会出现明显的正夺。于是,治疗时必须顾及正夺。比如,导尿的同时支持输液,就是古人没有的扶正手段。

再如肠梗阻,无疑大多数病例首先是实证。不去除梗阻的原因使肠管通畅,症状不可能好转。但是,肠梗阻患者无疑都已经有了正夺。试想:不通畅的消化道怎么能正常进食并吸收呢?不能正常进食、消化、吸收的人,怎么能不虚呢?至于较严重的肠扭转,导致大量呕吐和肠管内大量渗出,发生休克,就已经是危及生命的正夺。这种情况下,当务之急是纠正休克——快速扶正。当然,为了避免大段肠管坏死,还必须尽快手术——一旦休克纠正,甚至还没有完全纠正,即纠正了严重的正夺,患者可以耐受手术,要立即手术。

问:当代理论物理学支持尊见吗?

答:当代理论物理学家、诺贝尔奖获得者薛定谔(E.Schrodinger)提出“生物赖负熵为生”或说“生物以负熵为食”。然而熵增是宇宙的普遍规律,处在这个大环境中的生命,必然经常面临负熵不足——也就是中医说的“正夺”。试想,生命高度有序,智慧更是高度有序,熵增(即趋向无序)的宇宙中为什么会出现生命呢?为什么会进化出智慧呢?只能说:局部的、一定时间内的有序是可能的,但必须以其他地方的更大无序为代价。试想,人必须摄入食物获得能量,才能生存,这就要以动植物的死亡(熵增)为代价。万物生长靠太阳。动植物的有序是以太阳核反应的衰竭(熵增)或其他形式的熵增为代价。总之,人类这个居于食物链顶端的物种、这个有序度最高的物种,在对抗整个宇宙走向无序的过程中,必然总会感到不足。尽管生命和其中的顶尖物种——人类,是自然进化出来的,但作为个体的人,必然不断地虚耗以致最后死亡。

问:当代医学不能很好地解释睡眠——为什么人要花那么多时间睡觉。单单用躯干和四肢需要休息解释不通。说大脑需要休息似乎也勉强,特别是花那么多时间。把睡眠看作补益,可以得到当代理论物理学的支持吗?

答:可以。按照薛定谔的看法,维持或提高事物的有序度,要不断地消耗负熵。故秩序紊乱、不稳定,就是虚。大脑就是人体中有序程度最高的中枢,特别是其中的大脑皮层需要调整、恢复、稳定秩序。于是,睡眠就是人体在进行补益。

当然,失眠会使人感到疲倦、劳累,乃至各个器官功能紊乱或低下等,也能说明睡眠对人体是一种补益。由此逆推,困倦就是正夺或虚的表现。于是,失眠必然导致正气夺,睡眠就是人体在补充正气。

问:按中医的本意,“邪之所凑,其气必虚”的邪,指的似乎是外感病因,即常说的外感六淫。所以,内伤病不适于尊见的推理,可以这样说吗?

答:习惯上或常人心目中的邪气,确实多指外感之邪,即常说的六淫(实则四淫,请参看《中西医结合二十讲》第八讲)。不过,这不等于说我的推理不适用于内伤。

实际上,早在孔子时代,气就有了精神、情志和心理的含义。他说:“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论语·季氏》)其中的气,就是指精神、情志或心理。所以,汉语早已把不利于健康的精神称作“歪风邪气”。比如,人们常说社会风气不好,某单位或团体内的气氛不正常,某人脾气乖戾,等等。

总之,恶性情志或心理刺激也是邪气——和正气相对而且损害正气。我想诸位不难理解,每一次大怒、大惊恐、大悲、大忧思甚至大喜都导致机体高负荷、超负荷和内部紊乱。于是,情志过度,对机体会造成损害。

关于大喜也有害,可能需要略作解释。比如体育竞赛夺冠、其他意外获大奖甚至博弈获胜等,虽然属于喜事,却是剧烈的精神刺激。参加者常常是为了追求这种刺激,这样的刺激,同样使机体高负荷或超负荷。这就是为什么年老体弱者,常常不能耐受这样的喜事。

所以,我早就说过,内伤病本质上都是虚证。尽管对躁狂型精神病中西医都用峻法,如大吐下、电休克、胰岛素休克、强镇静药等治疗,是按实证治,中医对此有“气有余”之说,但比较少见。实际上,这两种情况也已经有正夺,且终究会以正夺为主。

问:西医并无虚实之说,为什么自西医看也是病多虚证呢?

答:西医虽然不使用“虚”这个字眼儿,也没有虚实辨证的习惯,但是,它的许多病理概念和临床诊断都很清楚地表示正气不足或“正气夺”,也就是属于中医说的虚证。

旧作《中西医结合二十讲》中说过:“人体的一切组织受损、器官功能不全、营养物质不足和调控机制紊乱而见不足(必然会表现为不足)都属于‘虚’……虚证必然远较实证多见……虚证可分为:营养不良性虚证、器官衰竭性虚证和调节紊乱性虚证。”

有关详细论述,请参看旧作。以下略举例说明。

广义的营养不良,如热量摄入不足、维生素缺乏、微量元素缺乏、贫血、低蛋白、低血糖等,无疑都是虚证。内环境紊乱,如脱水、低钠、低钾、酸中毒、碱中毒也都是虚证。缺氧,显然也是虚。各系统或器官的功能减退或衰竭,如呼吸衰竭、循环衰竭(休克和急慢性心功能不全)、肾衰竭、肝硬化、肺心病、甲状腺功能减退,更是严重的大虚无疑。一切血管病导致的全身或局部供血不足,如急慢性心、脑、肾、肺、四肢、肠系膜血管病等,首先属虚。目前危害国人乃至全人类最厉害的高血压,本质上也是虚证。对此将结合临床实例在本节和本书“内科摘要”中进一步说明。目前常见的糖尿病,是虚证大概没有什么疑义。老年病基本上都是虚证。他如前列腺肥大,虚也;免疫功能低下,虚也;性功能减退,虚也;结核病,虚也;老慢支,虚也。其实,凡慢性炎症,如慢性肠炎、慢性肝炎、慢性肾炎、慢性胃炎、慢性尿道炎、慢性膀胱炎乃至慢性鼻炎、慢性结膜炎、慢性角膜炎、慢性泪囊炎等等一切慢性炎症,必因正夺较重所致。至于各种虚损,如大劳、大饥、久劳、久饥、妇女多产、久病失治、久立、久卧、久视乃至当今常见的椎间盘突出或椎管狭窄所致的慢性腰腿痛、颈椎病等自然属虚。各种外伤,也无不“虚”字当先。妇女产后、各种外科手术后必然有虚。

问:以上自西医看虚证,颇有启发。但这是否为中医的本意呢?

答:显然是的。近著《赵洪钧临床带教答问》中说过:“自西医看,所谓正气夺,一是机体的物质基础不足或受损;二是机体的功能低下或受损。注意!二者居其一即属正气夺,二者并存(不少见)就更是虚。于是,西医说的一切营养不足或生命物质损失都是正气夺,一切内脏功能低下都是虚。即西医说的心、肝、脾、肺、肾、肠、胃、内分泌器官、脑和性器官等功能低下都是正夺。贫血、低蛋白、低血钾、低血糖和一切生命物质丧失乃至一切营养不良属虚也毫无疑问。”

问:那么,是否把握住一个“虚”字,就无往不利呢?

答:不能这样简单理解,因为它的意义是广泛而深远的。此说不仅在中医方面是空前的创论,而且同时从根本上提纲挈领地、融会贯通地结合了有关中西医理论。它不但吸纳了西医知识,把虚证深化、具体化,有助于更精确地认识虚证,治疗时针对性更强,而且特别有利于指导中西医结合治疗。总之,拙见不但集中西医两家之长,而且具有鲜明的独创性。

还有,把虚证概念引进西医也使西医受益。比如,若认识到以上所说都是虚证,就会更重视西医的扶正,还会进而结合中医扶正,而不是像时下很多人那样一味地祛邪或解决局部问题。总之,此说的理论和临床实践意义都是空前的。加之此说很容易把握,因而便于普及,其意义就更大了。

问:可否中西医结合地给虚证下一个比较准确的定义呢?

答:可以定义如下:虚、正夺或正气夺指机体的物质基础和(或)生理功能受到损害,这时在临床上就表现为虚证。

需说明,尽管机体的物质基础受损,必然损害生理功能,反之亦然,但还是同时从两个角度定义为好。因为在不少情况下,在现有检查手段范围内,一个方面的损害已很明显,另一方面的损害还可以是阴性的。

另请注意,物质基础受损,不仅仅指贫血、维生素缺乏、热量摄入不足等这些微观构造的有序性受损,还包括机体的宏观有序性遭到破坏。最简单的如体表创口、关节脱位,较常见且典型的如二尖瓣狭窄、房间隔缺损、腹主动脉瘤等——西医称之为形态异常或病理解剖变化,它们无不导致不同程度的功能障碍,即无不属虚。

问:按照尊见,“虚证”最常见,于是“补益”方药,包括西医扶正手段,应该最常用,是这样的吗?

答:是的,不但据理推应该如此,而且深研经典和著名医家的代表作也会得到这样的结论。

问:请举例说明。

答:先以《伤寒论》为例。伤寒第一方为桂枝汤,此方就是以温补为用的,可见仲景治外感首重温补。我曾经新解桂枝汤的功用为“补中益气”,于是,补中益气法就是伤寒第一法。补中暗含甘温,故补中益气法实际上是温补法。再统计《伤寒论》诸方,桂枝汤类方计19方。桂枝在伤寒113方中出现43方次,出现的频率仅次于甘草(70方次),足见仲景更多用温补,也就是更重视虚证(和寒证)。联想到甘草首先也应该归入补益药,则仲景更重视补益无疑。

吴瑭所著《温病条辨》,至今被奉为温病经典。此书的第一方也是桂枝汤,足见温病家也把补虚放在第一位。

至于由李杲开先河的补土派,主张“脾胃内伤,百病由生”,就是认为最常见的病因是脾胃不足。他创制的甘温除热,特别是补中益气汤影响深远。继李杲而起的温补学派,如他的弟子王好古、罗天益等都遵循他的思想多用温补。明代的薛己、孙一奎、赵献可、张介宾、李中梓乃至李时珍等,也无不提倡温阳补虚。创制补阳还五汤的王清任,非常重用黄芪,也是重视大虚。

温补思想对临床各科及众多医家产生了深远影响,成为明清医学的主要流派。如李士材之学一传沈朗仲、马元仪,再传尤在泾,均系一代名医。又如清初之张璐,论杂病每取法于薛立斋、赵养葵、张景岳诸家方论。他如高鼓峰、吕留良、董废翁等医家都不同程度地继承和发展了温补学派的学术思想。

简言之,到了清末,重视虚证,因而多用温补已经是多数著名医家的共识。当然,还没有到我这么重视虚证的程度。

问:西医也有补益法吗?

答:显然有的。如缺铁性贫血补铁;巨幼红细胞性贫血补充维生素B12;低蛋白静脉输入白蛋白;严重贫血或大出血后输血;低血糖时给糖;低钠时补钠;低钾时补钾;还有补充微量元素、各种维生素等等,就是西医的补益或扶正法。不过,目前最常用、也最典型的西医补益法是输液、静脉营养和输血等。有关详细拙见,请参看旧作《医学中西结合录》中的“输液要点”。本书的“两字真传”中也将提及。

简言之,到西医那里一看,几乎个个病人在输液,就知道这一补益手段使用多么广泛了。当然,输液涉及的理论问题比较复杂,时下的医生们对这种补益法用得是否恰当是另一回事。有兴趣的同道,最好参看旧作《医学中西结合录》和《赵洪钧临床带教答问》中的“输液要点”。

问:可否结合临床说明尊见呢?

答:请参看以下典型病案。

(二)举案说法

为了中西医结合地说明虚证的重要性,先从几个我主持或参与处理的、一般人会认为与中医无关的、很典型的“西医”病案说起。

案1:高年颅脑损伤

2009年11月,泰山大人病危,我不得不积极干预且终于转危为安,足以证明重视虚证的意义。为此简单介绍如下:

1.扼要现病史

泰山大人出生于1916年。2009年10月31日上午大约10时,他突然仰面跌倒在书房里。因为摔得很重,他的孙女在隔壁就听到“咚”的一声。大约半分钟之后,她跑去看时,见爷爷仰面躺在地板上。头的右侧流出不大的一湾鲜血——事后才知道是从耳朵里流出来的。医生带着担架赶到时,老人已经基本上清醒——他自己坐起来挪到担架上。就这样迅速被120送往某部队医院并进入ICU。

医院通过颅脑CT做的诊断是:右颞骨骨折、右颅底骨折、脑挫裂伤、右脑颞部脑内血肿、脑脊液耳漏等(其他旧病如糖尿病、高血压等见下文)。然而,治了20个小时,没有好转,告病危。于是,迅速转入另一家差不多在国内是最大、最好的部队医院,也是住进了神经外科的ICU病房。

按:在讨论院方的处理之前,我想强调:一定要有虚实,特别是虚证概念。

岳父此前的旧病不必说——久病且病多必然主虚。目前也要“虚”字当头。面对94岁高龄的病人,无论他罹患哪一科的疾病,医生都首先要想到他的正气不足。况且,较重且复杂的颅脑损伤,首先也是正气严重受损。显然,青壮年时期他的伤病比现在严重,很可能不死,现在不很严重,却很可能要命。原因在哪里?就是他的生命物质基础和功能大大不如当年了。用中医的话说就是高年正夺;用西医的话说就是全身退行性病变;用中西医结合的话说就是多脏腑(多系统、多器官)老年性衰退。

打个比喻,就像一盏油快干的灯随时可能熄灭一样,如此高龄的人,随时都可能溘然逝去。再加上其他打击(更虚),就更是如此。不能把注意力总放在新病上。他之所以好好地立在书房里突然仰面跌倒,而且摔得那么重,主要是因为他的正气夺。年轻人不会好好地跌倒,跌倒也不会伤情如此严重。

2.分析院方的处理

以下结合颅脑损伤的处理原则说一下院方对岳父的处理。

他属于闭合性颅脑损伤,头皮和颅骨没有开放的伤口(耳内有一点,只需很简单的处理,从略),故不需要紧急止血(出血是一般人都知道的直接正气夺)以及其他创口(创口也是正气损伤)处理等。

转院过程中他把正确的存款密码告诉了孙女,数日后又告诉了长子。我赶到时,讲述当年的经历仍然井井有条,只是定向力不完整和近期记忆丧失,异常烦躁,不认识多数家人。所以,他一直意识蒙胧,没有昏迷,吞咽、咳嗽等反射正常,不必担心呼吸道因为呕吐物、出血、舌后坠等阻塞而窒息(阻塞物是实邪,窒息则迅速大虚)。一般说来,也不必给他下胃管,更不必做气管切开。但是,入院之初给他下了胃管,这不利于恢复。

昏迷病人常规要保留尿管。岳父虽然大体清醒,但高年男子平时常常排尿不畅(正夺之故),受伤并卧床更容易尿潴留,故给他保留尿管是必要的。

他是否需要开颅探查呢?为此说一下什么情况下闭合性颅脑损伤需要开颅探查。主要是密切相关的三种情况:即脑疝形成、较大的颅内血肿以及非手术疗法不能控制的颅内高压(一般是因为血肿太大或迅速增大)。显然,开颅需确认有以上三种情况,特别是前两种之一。

然而,CT发明之前,颅脑损伤的定性、定位、定量诊断,都相当困难。定位、定量诊断尤其困难。所以,那时省以下医院很少能开颅。目前的趋势则相反——开颅过于积极且普及,县和县以上医院大都能开颅。其实,不是较严重的颅脑损伤都需要开颅。开颅一定要慎重!为了进一步认识目前开颅过于积极地危害性,说一下为什么要慎重开颅。

慎重开颅是因为:①开颅手术无疑是对颅脑造成再一次的严重损伤,于是再一次严重损伤正气。尽管这种损伤在专业人员的控制之下,但是,除非局麻下做的穿颅引流,其损伤范围之大以及全麻对机体的打击还是超过一般颅脑外伤。②和胸腹部严重外伤可以开腹、开胸而大体上修复腔内的脏器并恢复功能不同,受损的大脑无法通过开颅修复,只能清除血肿和破碎脑组织等,缓解次生损害。换言之,开颅的损伤很大,修复作用却很小。③和开腹、开胸不同,开颅后病人常常不能短时间内清醒,于是引起一系列问题。这一系列问题都可以归结为一个字——虚。比如,昏迷本身就是大脑有序性或功能严重受损所致。这一人体中枢大虚,必然导致全身大虚。再如,多日不能进食水,虽然有输液支持(西医扶正),却不可能完全满足机体需求。于是,患者必然越来越虚。

岳父也有手术指征。不过还好,大概是因为他的年龄太大了,两家医院都没有给岳父开颅。否则,除非微创手术,他早已死去。

颅脑损伤的非手术治疗,也要重视虚。岳父病危就是因为非手术处理不当加剧了正夺,而目前这是国内神经外科和神经内科的通病。简言之,时下很重视使用脱水剂、利尿剂、抗生素、皮质激素、镇静剂、促进脑外伤恢复药等,而常常忽略恰当支持输液、输血。即多数神经外科医生不很理解西医扶正的重要性,更不知道如何结合中医扶正。

岳父的每天收费清单有16开两大张,要支付3000元左右。其中支持输液花费不超过100元,故95%以上的钱用于其他昂贵的药物。显然是医生们更重视其他药物,而那些药物很多是有害的。

结果,岳父受伤后第16、17天,居然出现了低血糖、低血钾,而后又出现了高血钾等随时可以致命的情况。眼看危在旦夕,内人和内弟等希望我前往尽力。

3.我的意见

于是,我在第18天赶到他住的医院。这时,岳父从神经外科转入老年病房不足半天。转科的理由是:颅脑损伤已经好了,不必住在神经外科,神经外科不熟悉内科。这显然有些莫名其妙——没有内科基本素养的人怎么可以做外科医生呢?!

但是,看看两次生化报告单,确实证明那里缺乏内科基本功。

2009年11月2日12时报告:血糖2.4mmol/L。这时病人在监护室,家属不知道是否有典型的低血糖表现。

11月16日早6时半至7时半,两次测血糖分别为2.4 mmol/L、3.8 mmol/L。这时患者全身苍白、大汗淋漓,昏迷加深,显然是典型低血糖表现无疑。然而,那里还是不静脉给糖,是家属尽力喂了半碗糖水才慢慢好转。当天15时出的报告(早晨出现低血糖时采的血),血糖1.8mmol/L。显示低血糖更严重。

然而,转入老年病房的主要诊断是:高血钾症。这个诊断非常难理解,见下文。

更出乎意外的是,我到达病房几分钟就发现,那里的医生竟然不知道病人有严重的尿潴留。注意!这是非常常见且典型的有形邪气盛,而且非常容易除掉——导尿。我想不必非要把尿管导尿看作是西医特有的理论和手段。

于是迅速了解病情,大约2小时之后,向那里的主管大夫和科主任提出口头建议,并于次日一早提交书面意见如下:

关于XXX同志的病

【主要既往史】

1.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多次因为腹痛、呕吐住院或休养。后来的病史证明,那时他就有胆囊炎和胆道结石。战争年代他受过伤,但没有受过重伤,故战伤对他的健康影响不大。

2.1967年底曾经做过甲状腺良性肿瘤手术,没有后遗症。

3.1970年五六月份,因弥漫出血坏死性胰腺炎在某军区总院做手术。术中发现有两块不规则球形胆囊结石,直径大小分别约3cm和2cm。当时因病情危重没有切除胆囊。术后发生严重胰腺周围脓肿,脓肿切开引流后遗留左侧结肠瘘。最后第四次手术(换药等简单处理伤口不计在内),结肠瘘愈合。此后身体一直比较好。

4.数年后发现糖尿病,口服常用降糖药之外,最近10年基本上坚持注射胰岛素。最近是甘精胰岛素14单位肌内或皮下注射日1次。

5.他的糖尿病应该和坏死性胰腺炎有关。

6.发现糖尿病不久,又出现高血压。血压一直不是很高,大体上坚持服用降压西药。最近口服厄贝沙坦150mg日1次。

7.2005年曾经突然晕厥跌倒在沙发上一次,急诊入某医院,约5小时后清醒。当时CT可疑脑梗死。住院观察约10天出院。

8.2007年春天因早搏、逸搏、心跳过缓、左束支传导阻滞等担心心脏骤停,在贵院安装了起搏器。

9.连本次在内,已经在贵院住院6次。前几次的住院病历应该不难调出。

【关于最近的诊断】

今天是摔倒受伤后第19天,在贵院神经外科的诊断是清楚的。

最后诊断是:①重型颅脑损伤:右颞叶脑挫裂伤;蛛网膜下腔出血;右颞骨骨折;脑脊液耳漏;②高血压;③高血压性心脏病;④Ⅱ型糖尿病;⑤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⑥心脏起搏器安装术后状态;⑦动脉粥样硬化;⑧结石性胆囊炎;⑨前列腺增生。

其中②~⑨都是老毛病,目前均无明显恶化。问题是诊断①。既然已经出了神经外科,似乎颅脑损伤基本上好了,病人也应该大好。但是,近三四天多次出现危重情况。特别是低血糖、严重营养不良(消瘦、体重下降、低蛋白等)、低钠、呕吐不能进食和精神日差(烦躁、昏睡、定向力以及近期记忆力基本丧失等)亟待处理。

【近日处理原则】

没有必要再就此次住神经外科之初的诊治做过多讨论,当务之急是迅速纠正目前最严重的问题。毕竟是93岁的人了,19天几乎没有进食水,还有时呕吐,没有达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已经不容易了。

我认为,出现目前情况的原因,除了高年和受伤之外,主要是药物干预措施不恰当所致。主要不当、后果以及应采取的措施有:

1.长期使用脱水剂和强利尿剂导致内环境紊乱,特别是低钠和血容量不足——尽管没有出现休克,故建议在严密观察下补钠。补钠一般不需要给高渗钠,特别是很可疑血容量不足(血管充盈很不好)更应该考虑适当多给生理盐水。

2.一直给热量不足,导致严重营养不良。消瘦、体重下降之外,低蛋白,特别是白蛋白低是明显的证据。外伤之初,完全不能进食的伤员,一般(没有大量失血、渗出和原有营养不良者)不必考虑使用白蛋白、脂肪乳等。葡萄糖尽量多给一点,使之接近维持基础代谢所需热量的水平,则不但必要也不困难。问题是此前每日给糖没有超过100g,于是身体只能动用储备——分解脂肪和蛋白质以便糖原异生。结果,低蛋白之外,还多次出现低血糖。这虽然和原有的糖尿病以及不适当地使用胰岛素有关,给糖太少也是重要原因,故建议近日每天给糖200g左右并适量给予白蛋白和脂肪乳等。

3.长期使用脱水剂和强利尿剂容易出现低钾,实际上也有过典型的低钾报告。但是,纠正低钾中又出现“高钾”,这有些不符合常理。当时每天给钾4g(氯化钾计),连用4天不应该出现高钾。建议迅速确认血钾高低,因为给糖的同时必须给钾。否则,患者会越来越乏力、饱胀、不能食,乃至呕吐、心律不齐等。

4.严重食欲不佳且多日呕吐,主要也是药物干预不当导致内环境紊乱之故。长期大量使用抗生素等对胃肠道副作用明显的药物,也是重要原因。

5.建议试用中药静脉注射剂参麦注射液和黄芪注射液。据我的经验,他们对该患者的新旧疾病和目前的状态都有好处。(下略)

经过与那里的医生反复交流,此后大体上是按照上述意见处理的,岳父的情况也迅速好转。我在那里待了8天,离开前又提出书面意见如下:

(上略)现在看来,岳父的病大体上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加之有其他亲属病危,我今天中午即离开,特告辞并致谢!

总的来说,岳父很幸运。94岁的人(他前天过了93周岁生日)肯定有颅骨骨折、脑挫裂伤和脑内血肿,居然至今没有出现肢体运动和感觉障碍,意识也几乎正常,是很少见的。这无疑是所有参与其治疗和护理的医护人员的功劳!

目前的问题是:营养不良;胃肠功能待恢复;还在保留尿管;特别是肝脏损害比较明显——入院之初检验未见损害。相信您们会恰当处理。

以下意见供参考。

1.假如不再出现意外情况,每日输液量不必超过1500mL,其中给盐约250mL,糖约150g。如果复方氨基酸是含盐的(现在用的配方是木糖醇配齐渗透压,不一定好),盐(生理盐水或平衡盐水)就再少给。静脉给钾每日1~1.5g。当然,随着食量增加,液体即逐渐减少。食量基本恢复,就停止输液(大约10日内)。

2.7~10日内,最好再给悬浮红和血浆各1次。

3.多项转氨酶升高,显然应该怀疑是药物相关性的(依达拉奉最可疑)。由于其他肝脏损害症状(食欲极差、黄疸、腹胀、消化不良等)不明显,对此,我的看法是不一定积极使用不安全的保肝药。必要时,请消化科专家会诊。

4.5日后可以试行停止保留尿管。恢复自主排尿且进食基本正常,此病就基本恢复了。只是,如此高年的人,在死亡线上挣扎了20多天,完全恢复需要较长时间。

5.输液中给钾最好和糖在一起,即溶解在糖里。

对此,我们看法不很一致,但目前已经不是大问题。(下略)

结果是,岳父在我离开后约4周大体康复出院。

也许有必要提及,给岳父用过的毒副作用很明显的几种药物如下:

奥拉西坦、依达拉奉、派拉西林那/舒巴坦钠、单唾液酸四己糖神经节苷脂、中/长链脂肪乳、奥美拉唑、左旋卡尼丁。

这几种药物的毒副作用在岳父身上都很明显。换言之,使用它们都是弊大于利。

按:如果用一句话总结我和那里的医生的分歧,就是:我更注重扶正,他们更注重祛邪。

我重视扶正,故坚持在恰当给钾的同时多给糖、补钠、多次输血,以便满足基础代谢需要的热量并迅速纠正内环境紊乱和营养不良。至于为什么糖尿病人还要多给糖以及如何给,从略。

他们更重视祛邪,故坚持长期使用脱水剂、利尿剂、抗生素、皮质激素等。他们也使用促进神经损伤恢复的药物(大多很昂贵),却不想想,病人已经明显低蛋白、低钠,不断出现低血糖,那些药怎么会有效。

从纯西医角度看老年病房的处理,问题也很明显。比如,主要诊断是高血钾症,就不是如何给钾的问题,而是最初根本不能给钾。当时的处理就更是错误的。

问题是怎么会出现高血钾呢?18天基本上不进食水,一直支持输液的人,尿量不少,唯一的可能是输液中给钾太多了。实际上给的不多,加之没有其他支持高血钾的依据,即便有一次血钾较高的检验结果,也要另找原因。

比如,我在那里时两次查血肌苷高,主管大夫说是肾脏有了问题。我说,主要是给糖太少,患者身上的脂肪已经大量动用,只好分解组织的蛋白质,于是肌苷高。参看患者快速消瘦,血浆蛋白,特别是白蛋白低,显然更支持拙见。给糖较多之后,肌苷迅速恢复正常,更说明拙见是对的。

最后,有必要说一下,我到那里之后的第3天,就开始让岳父口服中药。处方如下:

人参15g,党参15g,黄芪20g,当归10g,白芍10g,川芎10g,熟地黄20g,怀牛膝20g,五味子10g,山萸肉10g,生山药20g,肉苁蓉15g,陈皮12g,桂枝12g,生甘草5g,生姜20g,大枣6枚(掰)。

这是一个气血双补、五脏皆补的方子。

至2010年3月底,岳父还在大体服用上方,只是剂量小了一些。

还值得介绍的是,岳父出院后约50天,再次住院,而且接受了开颅手术。因为要就此讲解如何看待正邪关系,有关内容请看下一节“两字心法”中的“94岁高龄脑出血开颅”。

案2:小儿胸膜炎

小儿胸膜炎,病情危重,按说不应该在家治疗。但是,2009年12月23日我不得不揽下了这个患儿。

这是因为,当地最大的医院再三动员这个孩子的家长带着他转院。那里的医生说,孩子很可能治不好,随时可能死,不死也要留下严重后遗症,赶快去省内或国内最好的医院吧!否则他们完全不负责。于是,22日下午孩子出了院,家长带着他找我。

什么病呢?

大约25天之前,孩子有点发热、咳嗽,应该是感冒或流感。家人给他用了点非处方西药,热退,但咳嗽没好利落。如此反复数次,大约10日前开始在某诊所肌内注射,药名不详。注射三四天,咳嗽加重。又呆了2天,孩子突然烦躁、气短、面色苍白、昼夜不吃不睡。于是,20日下午,去当地最好的医院就诊。那里给孩子照胸片发现左侧胸腔积液,怀疑脓胸。左肺被压缩50%以上。21日上午住了院。没想到,尽管那里收住院,却反复说很可能治不好!特别是,他们对“胸腔积液”或“脓胸”没办法,做个诊断性穿刺也不敢。

23日上午10左右,我看到了胸片。情况大体如上述。于是对患儿家长说:既然这个医院不敢做胸腔穿刺,住在那里也没有什么意思,最好再去更大的医院住院。实在没有条件,回家来治也可以。

患儿是我的当家重孙,这也是为什么病家来找我,我也相当积极地揽下这个很难处理的病人的原因。我知道病家的经济条件很有限,一定要他去省城等地住院,无异于把孩子往死路上推。那样拖来拖去,转来转去,很可能还没有做有效治疗,患儿就死了。当然,也要病家相信我。尽管是当家,看病却不是看人情脸面。嫡孙的父母不相信我,也会去找别人就诊。总之,就这样,23日傍晚,患儿从医院里来到我的诊室。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这个孩子。

孩子还是很烦躁、不断咳嗽(不深)、消瘦且面色苍白得可怕(典型的重度贫血并缺氧面容)。检查不合作,但啼哭比较有力。注意!这是胸腔积液不严重的表现。左胸心前区听不到心音,气管略右移,右胸心音较强,律齐,心率约120次/分。左上肺呼吸音存在,左下肺叩诊呈实音。患儿可以吃奶(母乳已经很少且清稀)并少量饮水。看情况,患儿不像住院医生说得那么危险。

但是,看了用药情况我却大吃一惊。原来,患儿住院约60个小时,花费1000元。用了什么药呢?

22日的住院病人一日清单上有:5mg1支的地塞米松(氟美松)用了6次计11支,即55mg;每支1g的进口头孢曲松钠用了4次,即4g;阿奇霉素用了2次各1支。当然,离不开输液。大液体给的是5%葡萄糖和生理盐水。还用了盐酸氢溴索、细辛脑注射液、苯巴比妥、安痛定等。

显然,抗生素和皮质激素的用量之大有点吓人,成年人用这么大量也算大剂量了,而患儿15个月,体重不足10kg。然而,给糖却很少——当天25g。

这时,天快黑了。鉴于此前用药那么多。当晚,我没有使用任何西药,只开中药如下:

人参10g,党参10g,黄芪15g,当归6g,白芍10g,川芎7g,熟地黄15g,陈皮10g,桂枝10g,茯苓10g,五味子8g,生姜25g,大枣5枚(掰),生甘草3g。立即水煎,不限量,不拘次数灌服。可以加糖调味。

24日上午9时,患儿情况好转,但仍然烦躁、咳嗽,且面色严重苍白。听心音左侧强。左肺呼吸音也较前好。于是,嘱咐继续服中药观察。中午12时左右,患儿体温突然升高至40℃,同时腹泻。于是,口服中药减量,加西医处理如下:

生理盐水200mL+10%葡萄糖400mL+头孢曲松钠0.5g+青霉素240万单位+10%氯化钾5mL+氟美松2mg。静脉滴注。

25日上午9时,患儿情况继续好转,不再烦躁。夜间睡眠较多,睡眠表现正常。腹泻只1次,量不多。清晨6时后喂中药2次,可以饮水和哺乳,也可以喝娃哈哈。腹部平坦。检查不合作。气管移位不明显。啼哭有力。心音有力,律齐,约110次/分,左侧心音大体正常。全肺无痰鸣,左肺呼吸音稍弱,左胸中下部轻度叩浊。其母称,患儿夜间发烧1次,体温在39℃左右。因为怕扰动患儿,没有测体温。发热约1小时自退。西医处理如前,中药加附子5g。下午2时左右,患儿情况大好。据家长称,面色接近发病前,已经完全不烦躁,自己可以玩耍,还自言自语。若非带着头皮针,已经不像有病的样子。

次日的处理原则是:减少西药用量,中药维持原方。若喂服中抛洒较多,可每天1剂。否则,2~3日1剂。3日后停止输液,停用头孢曲松钠,青霉素改为60万单位肌内注射,日2次。

如上处理,患儿在2周后基本恢复。这时又让他去化验了1次血常规,血红蛋白不足8g/dL。于是同时做抗贫血治疗。大约20天后一切大好。

按:患儿的感冒、咳嗽为什么变成了胸膜炎呢?

第一是患儿营养不好,特别是贫血数月没有得到纠正。令人难解的是,患儿住院期间那里的医生从来没有说他贫血。患儿早有贫血是我仔细询问患儿的母亲才知道的。原来,早在4个月前,患儿去医院化验过血常规。当时血色素7g/dL,他的母亲却因为经济紧张等没有给孩子治疗。贫血的孩子一般食欲和消化也不好,故他日渐消瘦并一直面色苍白。故此,他的抵抗力很差。其次是治疗不当,诊所里很可能给他注射了地塞米松。这样,严重的咳嗽反复不愈,就是情理之中,只是变为胸腔积液的不多见。

胸水是有形的实邪,但治这个孩子显然要以扶正为主。不敢抽胸水,就更要扶正。可惜,医院里却大量用抗生素、皮质激素等,每日给糖不足25g,于是孩子迅速消瘦且呼吸困难不能迅速缓解。

案3:妻子难产的启示

妻子孕期一个人在东北某部队医院工作,产前3天才回到威县。那时(1972年)东北供应很不好——高粱米是主食,故怀孕期间营养不好。她是虚弱体质,产前早破水,再加上头盆不称,于是难产。当时正值严冬(11月17日),只有火炉取暖,室温不足10℃。长时间在那样的条件下生产,也非常不利。总之,看见犬子的头发后,六七个小时没有进展。她非常疲惫,宫缩无力且间歇越来越长。天快黄昏,看来再拖一夜她会更疲惫,即不大可能自己生出来。然而,按西医原则,这时不宜再做剖宫产。于是,亲自为她做产钳助产——本院的医生没有人做过。由于经验不足,造成重Ⅱ度裂伤。这时,虽然没有直肠和膀胱损伤,胎盘也完整娩出,出血不是很多,妻子却感到心慌不支。特别是,突然出现很严重的腹胀。

当时自己的中医理论和经验还很不足,于是,请中医同事开中药。具体方子记不清楚了,总之是大补气血之剂。我只记得,人参用量大约30g。服药后迅速好转,不但心慌不支很快缓解,严重的腹胀也迅速消失。

按:《金匮要略》说:妇人妊娠,宜常服当归散(当归、黄芩、芍药、芎、白术)。然而,后人重用补益气血之剂治难产的验案不多。这显然是因为古时的大夫(基本上都是男人)很少治难产,因而这方面的经验积累很少。只是有的地方有产后服用生化汤的习惯。总之,妇女胎前产后,特别是围产期,服用补益气血之剂,有益无害。如果妻子在怀孕期间断续服用补益气血之剂,甚至在产程开始时服用大补气血之剂,很可能顺利生产。

妻子生产中虽然出现一点危急情况,她对结果还是很满意,因为大体同时有两个同行非常不幸。一个是邻县县医院的一位医生难产,做剖宫产意外死亡。另一个是她工作的医院里一位护士臀位临产,胎头娩出困难,结果胎儿窒息死亡。这位护士差不多和她同时生产,接生的还是妇产科主任。

总之,我认为,断续服用平补气血之剂,应该作为孕期和围产期常规疗法。

生化汤出自《傅青主女科》,组方为:当归八钱,川芎三钱,桃仁十四粒,炮姜、炙甘草各五钱,黄酒、童便各半,水煎服。有的方剂书上说此方的功用是:活血化瘀,暖宫止痛。其实,此方更有补血之效。拙见以为,其中再加党参(人参)、黄芪、桂枝和熟地黄等更好。

案4:孙子的腹泻

犬子的犬子2001年出生。他早产1个月,出生时体重只有2200g,体质不算好。加之母乳不是很充足,半年之后就断奶改用奶粉喂养,更不能说他的正气充实。

他的毛病主要是改吃奶粉后腹泻。不是很严重,却断断续续3个月不好。这时,即9个月大时,他回老家到了我的身旁——由内人喂养。其实,早在他还在石家庄时,我就告诉他的母亲,孩子是脾胃先天不足。治疗的原则有二:一是减少食量——减轻胃肠道负担。二是使用补益脾胃之剂。

注意!减轻胃肠道负担或减少食量是婴儿腹泻治疗第一法。但是,面对至亲,也是医生的母亲,却舍不得让孩子少吃——实际上是尽量多喂,又舍不得让孩子服中药。于是,回老家之后,又断断续续腹泻约20天。这时,我严令减少奶粉喂食量三分之一,于是,次日腹泻停止,而且再没有复发。

同时,还让孩子口服中药补中益气汤,不久改为补中益气丸。办法是我拿着药丸让他看着吃,而且露出味道很好的样子。这样数日之后,给他半个药丸,他就像吃饼干一样迅速吃完。当然,不久他的食量增大:饿得快,多喂点也不再腹泻。

后果不太好的是,他会走路之后经常偷偷跑到我的药房里找中药蜜丸大嚼不止,经过几次严厉训斥才不再偷吃。当然,总的来说还是利大于弊。因为他很容易口服中药(西药也不难喂),他的体质迅速改善。

按:犬子的犬子的问题首先是虚,不必再讲什么道理了。喂食太多是最常见的婴儿腹泻的原因,我也在上文强调了。注意!这在中医称作积食或食积——属于邪气盛。治食积固然可以使用消导之剂,但最重要的还是培补脾胃。我严令减食之前,几乎一直在使用多酶片、乳酶生等,基本无效,足以说明问题。

案5:颅脑损伤术后

堂侄因颅脑损伤急症住院手术。术后第24天眼看无望,改由我主持处理。到2010年5月中旬,还在治疗中。简单介绍如下:

1.伤后前两天的简况和我的看法

2010年1月3日中午,堂侄某(60岁)骑着电车和小轿车相撞致颅脑损伤。据说当即昏迷,约30分钟后大体清醒。肉眼看不出他的头颅有损伤。

1月3日13点3分首次头颅CT显示:①左额及右顶部头皮血肿;②左额骨及右顶骨骨折;③两侧额颞部硬膜下血肿;④蛛网膜下腔出血;⑤两侧筛窦内高密度阴影。

又4小时后,再次昏迷且逐渐加深并有瞳孔不等大、呕吐等。

17点43分复查颅脑CT示:①双额脑挫裂伤明显;②周围水肿带明显。遂行开颅手术。当天18点30分发出病危通知,19点30分开始手术,21点10分手术完毕。

术前体温36.5℃,脉搏87次/分,呼吸19次/分,血压156/81mmHg。

术后诊断是:①脑挫裂伤;②硬膜下血肿;③蛛网膜下腔出血;④右顶骨骨折;⑤左额及右顶部头皮血肿;⑥脑疝形成。

做的手术是:①双侧额颞开颅脑内血肿清除术;②去骨瓣减压术。

给的麻醉是:静脉、吸入复合麻醉加气管插管。

术后第2天我才得知,侄子出了车祸且已经手术。上述情况是我根据复印的病历整理出来的。

按:怎样看上述诊治呢?不难看出,术后诊断比术前CT显示多了一个“脑疝形成”。无论是否为颅脑外伤所致,所谓脑疝,都包括:小脑幕切迹疝、枕骨大孔疝(又称小脑扁桃体疝)和大脑镰下疝(又称扣带回疝)。一般说来,颅脑损伤后脑疝形成,应该尽快手术。

但是,术后第3天(1月6日)下午,我问主管大夫:哪里发生了脑疝?他竟然回答不上来。连这样的常识问题都不知道,却做出“脑疝形成”的诊断,而且是在术后,全部诊治措施是否适当都值得怀疑。

先说是否应该手术。

据首次CT所示(见上),侄子属于重型颅脑损伤。不过,手术记录说:额骨正中处有Y形骨折线,共长约7cm。这与术前CT所示出入较大。又,手术中没有发现左额部头皮血肿。看来CT这一影像手段,也不是很可靠。加之,复查头颅CT不提示血肿增大(见上),而不断增大的颅内血肿是颅脑损伤后脑疝形成的最常见的原因,故手术可以暂缓。总之,不宜这么积极手术。至少可以再观察数小时(他中午13时左右入院,傍晚昏迷加深)而后再复查头颅CT并结合临床表现判断——尽量争取不手术。

有人可能说:观察中病情加重且患者死了怎么办?我看,手术的风险更大。试看,术前让家属签字的“手术同意书”中列出了术中和术后可能出现的15种致死、致残等严重后果。“麻醉知情同意书”又列出了10类、数十种并发症和意外死亡的可能。足见手术风险之大。实际上,术后情况确实很不好,见下文。

术前他的生命指征完全正常,尽管病危通知说得很严重,实际上没有随时可以致死的情况,还不需要紧急开颅。特别是准备给他做的手术破坏很大,就更要慎重决定。

试想,清除硬膜下和脑内血肿自然要开颅、切开硬脑膜和血肿部位的蛛网膜并再次损伤部分脑组织。去骨瓣减压则是在两颞额部各去掉5cm×6cm大小的颅骨。这样的两侧开窗必须切断部分颞肌,遗留巨大的颅骨缺损。加之麻醉中必须气管插管,手术打击之大可想而知。我相信,正常青年人经过这样的手术(假如为了试验),也可致死。即便不死,他的大脑和全身功能也必然严重受损。

再说目前颅脑损伤后药物干预的通病,以便说明目前很多人不理解虚证的重要性。

侄子近午饭时受重伤。饥饿的他受重伤,而且严重损伤中枢,必然立即大虚。问题是此类患者住院后,医生一般立即给他使用强脱水剂和强利尿剂——降低颅内压。给侄子最先用的就是甘露醇、速尿等。实际上,这又是损伤正气。我相信,正常人使用一次常用剂量的甘露醇和速尿之后2小时,就会感到头昏、乏力、困倦、口干、无食欲甚至心慌气短。

原因很简单:强力脱水、利尿必然造成内环境紊乱,特别是脱水、低钠、低钾,尽管这时血钠和血钾还会在正常范围内。目前很多急性脑血管病患者住院后被治得半死不活或越治越重,主要是降低颅内压的措施用得太猛。颅脑损伤后强力脱水、利尿,同样是加重正气夺。不要认为脱水、利尿只会减轻脑子里的水肿,事实上其他一切没有水肿的器官、组织和细胞会同时脱水,于是严重损伤正气(包括脱水、丢钠、丢钾等内环境紊乱)。加之脱水剂和利尿剂会连续使用20天或更久,于是几乎每个病人都会发生内环境紊乱,并必然伴有的严重营养不良和衰弱。正气一夺再夺,结果必然是全身情况越来越差,即大虚、再大虚。

2.第三天简况和我的看法

1月6日下午4时,我到监护病房探视,见侄子还在保留气管插管。他深昏迷,眼球固定,两瞳孔等大、正圆,对光反射消失。体温38℃,脉搏约110次/分,呼吸35次左右,血压106/76mmHg左右。脉搏微弱。四肢冰冷、寒战。

按:意识状态和生命指征,显然都不好,暂且不说。为什么他四肢冰冷、寒战呢?原来,正在用冰毯物理降温——赤身躺在冰毯上,盖着一层布单。据说降温前体温接近40℃。体温接近40℃就要冰毯物理降温吗?

我就此对值班的副主任说:数十年前,西医处理内科高热,也使用过类似的物理降温措施,现在没有人用了。我认为,内科病高热,如此处理也是错误的。我的侄子在饥饿状态下受了重伤,而后做了破坏性很大的手术,现在的做法等于把他赤身裸体放到冰天雪地之中。莫非他比你我更耐寒?显然,你我不穿衣服到室外冻一夜,不死也差不多,故请你赶快给病人停止冰毯降温。

就这样停用了冰毯降温,然而侄子已经在冰毯上躺了12个小时以上。

如果有哪位神经外科专家不同意我的上述看法,只好请他脱光衣服在0℃以下的环境中(或者像对侄子那样如法炮制)体验一下物理降温。如果他在感冒发烧,体验一下这样的物理降温更能有收获。

严重脑外伤术后,目前有所谓亚低温疗法。我不认为这种疗法可取。当然,侄子接受的物理降温,不属于亚低温疗法。

3.关于气管插管

气管插管的问题也很严重。侄子保留插管84小时后,还是深昏迷,院方给他做了气管切开。

按:气管插管是很残酷的——通过咽喉往气管里插进一根相当硬又粗的管子。当然,也可以说这是很高的技巧。特别是清醒插管,患者很痛苦。问题是气管插管保留时间太久会产生很多问题,于是,对昏迷过久的病人要做气管切开——再从这里插管。

或问:病人还在深昏迷,没有吞咽、咳嗽等反射,更不会吐唾,拔出气管插管不做气管切开,很有可能因为呕吐、舌后坠等窒息。莫非这时不应该切开气管吗?保留经口腔或鼻腔的气管插管时间过长,造成咽喉和气管等严重损伤怎么办?

答:事已至此,无路可退,只好切开。然而,这种情况早就在意料之中。那么,明明知道开颅术后患者很难短时间清醒,就应该慎重开颅,或者尽量做只需局部麻醉的穿颅引流术。须知,持续过久的经咽喉气管插管,对咽、喉、气管等很可能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侄子至4月4日仍然吞咽困难(呛),偶尔答话从来没有声音(没有声带振动),除了脑损伤(包括手术损伤)的原因之外,只能是气管插管所致。

4.关于院方的药物干预

1月5日用的主要药物有:头孢哌酮钠/舒巴坦纳2mg×2支;盐水250mL×5瓶;5%葡萄糖500mL×2瓶;氯化钾注射液1g;泮托拉唑注射液40mg;乙烯谷酰胺针2mL100mg;氟美松注射液5mg×4支;速尿20mg×2支;氨甲环酸0.2g×1支;20%甘露醇250mL×2支;甘油果糖注射液250mL;肾必氨基酸250mL;麻黄素30mg×1支;芬太尼0.1mg×2支;七氟烷(吸入剂)。

以上计:液体总量2750mL(不计脱水剂),其中盐水1250mL(可能有500mL不是用于静点)、5%葡萄糖1000mL(其中含糖50g);氯化钾共1g。

按:此后院方的药物干预大体如此。简单说来,液体总量不少,但给糖、给钾都太少了。这是目前支持输液中最常见的偏差,我见过的大医院的资深大夫,大多也不了解给糖(以及相应给钾)的重要性。须知,尽管低钠、低钾也是虚,却相对少见(侄子也出现过低钠,且直到我接手时还是血管充盈不好),这是因为机体保钠、保钾(特别是保钠)的功能很强。糖就不同了。只要机体不死,就必须消耗能量维持基础代谢。人体维持代谢的常规能源主要是糖,给糖不足就是逼着机体分解脂肪,特别是分解宝贵的蛋白质充作燃料。这已经不是拆东墙补西墙,而是拆下门窗、梁檩、柱子当柴烧。

总之,尽管院方后来也给侄子输过血、脂肪乳和白蛋白,还是导致严重消耗。

5.监护病房里的褥疮

侄子在监护病房待了23天。他转入普通病房的次日(1月27日)我去看时,发现他竟然发生了褥疮。骶部的褥疮已经比较重,双足后跟都有明显的坏死,只是还没有溃烂。枕部出现了较重的头发脱落,再过几天也可能坏死形成典型的褥疮。

按:由于涉及理赔等问题,尽管我对院方的服务态度、技术水平、诊治效果不满意,却不能轻易把侄子揽下来。加之,已经做了手术,病人在监护病房,每天只允许家属看两眼,此前我只在1月6日去探视过一次。然而,出现如此严重的褥疮,已经不是一般技术问题,而是整个诊治、护理和管理水平太差。再加之还出现了其他预后极差的情况,我决意让侄子转院到方便我主持处理的地方,以期尽最大努力挽回生命。

6.其他预后不良的问题和处理

其他预后不良的情况有五。一是严重消耗;二是严重吞咽困难;三是顽固的呃逆或抽泣样呼吸;四是顽固腹泻;五是严重且顽固的尿路感染。至于意识模糊(GSC评分不超过5分)则是早就料到的脑外伤再加上手术损伤的不良后果,而且肯定与严重消耗伴随的全身情况不佳(大虚)有关。

以下逐一说明病情和处理方法、结果。

①关于严重消耗:为什么会严重消耗,上面已经说明。即长期给热量不足,却大量用脱水剂、强利尿剂和皮质激素的必然结果。还有那次长时间使用冰毯物理降温,也必然加重消耗。不再说为什么。总之,在ICU期间,他的体重下降10kg左右。

要想纠正,最好是恰当支持输液(包括血、蛋白、脂肪乳等)的同时,尽量多进食水。但是,转院之初侄子还带着胃管,又完全不能坐起,从胃管注入少量流食几乎完全不消化——严重腹泻。只好先加大输液量并多次输血、给脂肪乳等。

我接手转院后的头10天左右,每天液体总量3500mL或略多。其中给糖250g~300g,钾3~4g。3日后血管充盈大好。1周后顽固性呃逆停止,可见这一症状也和全身情况太差(包括内环境紊乱)有关。

值得强调的是,从我接手开始一直静脉使用黄芪注射液、参麦注射液,最初还同时使用刺五加注射液。尽管它不能代替西医的扶正,也不能代替进食水,却是近几年才有的中西医结合扶正手段。除非像此案情况这么差,它们的疗效都很突出。

为了保证热量和维生素等摄入较多同时补脾肾,从2月10日开始,还在每天输液约2500mL的同时,口服山药蜂蜜糖水。如下方:

生山药100g,加水2000mL,煮沸约30分钟后,弃去山药。在剩下的大约1800mL的山药水中,加入葡萄糖50g,白糖50g,蜂蜜50g,食盐6g,氯化钾1g,维生素C2g。不限量、不限次数口服。争取一昼夜服完,服不完即弃去另制。

此外,还一直每日口服西药食母生20~30片,多酶片3~9片。他一直不能吞咽药片,这些药片都是轧细后和入蜂蜜水中口服的。

注意!每日服完山药蜂蜜糖水相当于约2000mL液体量,所含热量相当于150g葡萄糖的燃烧值。其中钠、钾、水溶维生素足以维持基础代谢。

还一直口服其他中药煎剂,见下文④。

②关于吞咽困难:吞咽困难很顽固,至4月6日,已经拔除胃管2个月,进食水仍然呛咳(至5月初,基本上不再呛咳)。看来,这一脑损伤和气管插管造成的后遗症很难恢复。问题是这一症状严重影响进食,喂他半碗粥常常需要1个小时,长期如此他就可能因为进食太困难而死。

③关于顽固性呃逆:转院之前,他的顽固性呃逆是持续性的,于是呈抽泣样呼吸。内环境大好之后,自行停止,后来因发热等再次发作。这次采取多方措施(中药以丁香柿蒂汤为主,西药用氯丙嗪、胃复安小剂量穴位注射),数日好转。

④关于顽固腹泻:他的顽固腹泻在监护病房里就有,一般医生会认为是菌群失调,其实也是大虚的表现之一。我多方设法中西医结合治疗了1个多月,最后好转。中药先后服用过参苓白术散、补中益气丸、附子理中丸、四君子汤加减、补中益气汤加减、十全大补汤加减、真人养脏汤加减和扁豆山药粥。这些方子大多有效但早期疗效不满意。最后是服用真人养脏汤加减、扁豆山药粥的同时,再服用西药苯乙哌啶片、乳酸杆菌素片彻底好转。

下面附上最初服用扁豆山药粥的疗效观察记录。

2月7日记录:34天前侄子某因车祸致脑外伤手术,术后24天出重症监护室——带着胃管、尿管和气管切开的气管套管插管。此后改由我主持治疗。至今最顽固的是腹泻——显然是肠道菌群失调症。完全停用抗生素已经4天,已使用人参健脾法、补中益气法、附子理中法、参苓白术散法等治法疗效不佳,不得已今天试用扁豆山药粥:

白扁豆200g(去皮微炒),生山药500g(微炒)。

上两味共轧细粉。每次取25~30g如煮粥法做成较稠的粥,加白糖令适口,当点心每日3次。

这是我第一次使用此方(张锡纯先生常用山药粥,不同时用白扁豆),为了体验其口味和效果,我自己也同时口服1次。

服药前我感觉天很冷(正在下小雪),有点瑟瑟缩缩。服药后不久(还喝了一杯豆奶),自觉冷感消失,且有点头晕,自己切脉感觉有力。服上方3个小时后,还是没有冷的感觉——我的居室内只有8℃。此前多日,我坐在电脑前感到手冷,身上也冷,现在一点冷的感觉也没有。在室外走一遭——正在下雪,也不觉得冷。此方的口感也不错,加糖后比维维豆奶味道还要好。

2月10日记录:上方效果很好。侄子服上方后,先是腹泻由每天10来次减少到2~3次,而且成形(但不成条)。昨天下午5时至今约24小时没有排便。

⑤关于顽固尿路感染:仔细看复印的病历发现,从术后第2天开始,尿检显示一直呈严重的尿路感染,而那时正在使用足量的多种抗生素。

如何理解这一现象呢?

我看首先还是大虚之故——患者的免疫体系基本上被摧毁。大量滥用抗生素和皮质激素,则在加重正夺的同时引起菌群失调。于是不仅消化道感染(菌群失调)问题顽固,尿路也发生严重感染。此后,虽然停用抗生素10多天,后来又换用数种抗生素,而且同时输液、口服中药扶正,尿路感染还是未能完全控制。总的来说,这还是大虚的缘故,因为我治了2个月,还是未能纠正他的负氮平衡,即他还是在不断消瘦。

他的严重尿路感染反复3次。第一次是2月12日。表现为尿混浊、发红并突然寒战高热,体温达40℃。值班医生很紧张,给他使用皮质激素的同时又使用解热药。多数同行会认同这样的处理。然而,虽然能使病情暂时好转,却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结果2月20日再次反复。为此重新静脉使用已经停用的抗生素,先后使用过青霉素、头孢菌素、左氧氟沙星等。几乎不间断使用2周后,暂停输液,目的一是看单靠进食水能否维持营养,二是看尿路感染是否反复。

3月20日是停止输液第7天,侄子的尿再次严重发浑、色红,并再次高热。这时我嘱咐有关医生再次输液并使用抗生素,但不再给他使用皮质激素和解热药。就这样他的体温多数情况下每天在36.5℃~38℃之间波动。尿混浊、色红逐渐好转。

4月9日再次停止输液,持续到4月25日。中间体温曾经达到39℃,我嘱咐不要采取任何措施。自那时至5月中旬,他再没有出现尿液混浊、色红,也再没有出现高热。可以认为,这个很顽固的问题基本上解决了。抗生素等西药对解决此问题有作用,但更主要的是他的全身情况因为中药扶正、营养改善而明显好转,他的免疫功能得以重建。

7.2010年4月9日小结

至今为止,侄子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再三问他,最多只能说四个字。一直不能肯定他认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尽管他睁着眼四处观望不像呆傻的样子。始终自己不会翻身,更不能起坐。由于长时期补充(包括输液和进食)不足,他已经是大骨枯槁,大肉陷下。目前只能说预后不佳。

在我看来,受伤之初,没有现代医疗手段,他可能不死——因为古时不可能开颅探查。一旦像他这样手术开颅,没有现代医疗手段的支持,他非死不可。故请明白,即便他近期不死,或较快康复,主要不是因为及时地给他做了开颅手术,而是恰当地使用了中西医扶正疗法。即治疗颅脑损伤(其他损伤略同),一般是扶正比祛邪更重要。

所以,我再三嘱咐侄子的家人,一定要不怕费时费力地给他喂水、喂饭、喂中药。否则,他没有希望。

8.2010年5月14日小结

近1个月来,侄子的情况向好的方面发展,尽管总的来说和1个月前相比没有长多少本事。

主要的好转是:①进食情况好转。虽然还不能完全自己进食,但喂食、喂水不是很困难了。香蕉、饼干等可以自己拿着吃。呛咳也有明显好转。②可以停止输液。中间最长停止输液时间16天,他的情况基本稳定。故可以说,他已经不需要输液维持生命。③全身营养状况明显改善。他还是非常消瘦,但体重在慢慢回升。皮肤日益变得润泽,即不像原来那样因为严重营养不良而枯槁。④体温逐渐正常。这1个月中,体温很少超过38℃,即使超过38℃不用药也可自动出汗热退。后半个月,体温基本正常,这说明他体内的感染病灶基本上都被清除。⑤体力略有改善。1个月之前他不能坐起——坐起来立刻像睡觉一样闭了眼。近来他可以坐半小时以上,特别是可以坐着喂食,开始能自己活动双腿。

最后再强调一下:自从我接手主持侄子的治疗,中医大补之法一直没有停止。其间凡输液,一直每天使用黄芪注射液、参麦注射液。初期还使用多日刺五加注射液,扁豆山药粥连续使用2月余。此外,还同时服用补益煎剂。处方基本上是十全大补加五味子、山萸肉、生山药、补骨脂、怀牛膝、阿胶等。

结语:像打仗一样,给侄子治病这一仗,打得很艰苦。不难想象,多少人为此付出了艰苦的劳动。他情况不好时(前2个月),每昼夜要有8个家里人护理和跑前跑后。好在他有3个儿子和3个孙子可以完全脱产(正值农闲季节)照顾他,否则,他早已因为家属护理不周而死。静脉穿刺日益困难,医院的护理人员也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因为预后不良的症状太顽固——多次反复,我曾经两次想放弃。在门人等帮助下,终于坚持下来了。想放弃主要不是因为他没有活下来的希望,而是因为想到他最后还是生活完全不能自理,那样不仅对亲人是沉重负担,他自己也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还有经济问题。

我主持治疗之前的24天,他花费近4万元。此后我主持治疗110天,花费约2万元。尽管大部分支出可能由肇事对方赔偿,但是,假如一直维持前24天的医疗支出水平,4个多月的总花费会超过20万元。普通农家很少人能预先垫支这么多钱,且莫说日后可能得不到赔偿。

按近年的收入情况,在我的家乡,普通农民夫妇俩一生也很难积累20万元的财富。于是,这场车祸的卫生经济学意义,也是我不得不考虑的。我揽过来的目的之一是,尽量减轻他的家庭和社会为此付出的经济代价。侄子最后可能得到20万元左右的赔偿,但无论如何是我们的社会付出了很多本来不应该付出的代价。

站在医院创收的角度看问题,病人花钱多是好事。可惜,对全社会来说,卫生资源浪费是经济污染。我的做法会影响很多人的利益——我接手后没有再让侄子做一次CT,也几乎没有做过血液生化检验,粪尿检验也只做过三四次。我觉得那些检查、化验都不必要,过度的检查、化验是卫生资源的浪费。于是,我接手之后的医院从中受益很小,这很可能引起不少人不满。结果,我不得不承担这么多方面的压力。这也是我为什么感到很艰苦的原因之一。

案6:主动脉瘤支架植入术后

按:门人胡小忠读过上文后,结合中西医理论和两例主动脉瘤支架置入术,写的心得颇有助于进一步阐明拙见。全文如下:

吴瑭在《温病条辨》里有这么一句话“仲子曰:敢问死?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瑭以为医者不知死,焉能救生。”我也有同感:面对危重病人,不能判断什么情况完全无可救药而且即将速死,就不可能知道什么情况可以转危为安。

先生关于重视正夺,特别是关于高年正夺的理论,非常有助于理解危重病和高年多病患者的诊疗原则决策。最近看了一些危重病医学的资料,其中谈到“危重病的生理储备”。这对理解虚、正夺、正气夺很有好处。先略述两个概念:

何为危重病?

危重病是各种原因导致的多系统的急性生理功能破坏,使得机体不能利用体内生理储备进行代偿,或生理储备已经耗竭,无法代偿,没有外界干预,就不能维持生命的疾病。

何为生理储备?

生理储备是指机体提供维持正常生理状态以外的功能的能力。年轻人和老年人的区别就在于——机体器官可提供的生理储备的多少。生理储备随年龄增加而降低,患有慢性病也会加速降低生理储备。理解危重病与生理储备的关系,对危重病的诊治都非常关键。

例如,在一定的范围内,机体可以通过自体输血、增加心率和心排血量代偿病理性的血管扩张。但是,当发生严重感染时,由于大量细胞因子和一氧化氮释放,产生心肌抑制因子,破坏了机体的代偿机制,就会出现低血压和组织灌注不足。因此,理论上,我们要通过输液等扩容手段以及血管收缩药进行干预。自然同时要控制感染、缓解炎症,最后达成正常生理储备的恢复。抢救感染性休克的措施首先不是抗感染和抗炎。这就是抢救感染中毒性休克的理论依据。

再如,慢性阻塞性肺病患者,安静状态下生理储备也非常低。加之间歇性发作的肺炎会导致生理储备消失,于是需要机械通气才能够维持生命。随着疾病长期持续,蛋白分解代谢(即负氮平衡)及肺纤维化进一步降低生理储备,会导致不能脱机。

总之,生理储备持续减低的规律是:危重病时间越长,生理储备越低,直至耗竭。

生理储备降低这个现代医学的概念与先生说的虚、正夺、正气夺的概念何其相似!

年龄是影响生理储备的重要因素。正如先生在“两字真传”里所说:实际上,全世界没有一个80岁左右的人的体能、器官或内脏功能还和他(她)20多岁时一样。简言之,“正常”“健康”或“身体硬朗”的高年人也无不正夺。

慢性病和外伤、各类手术也会加速生理储备的降低,即加剧了“正气夺”,病人会更“虚”。为了结合临床说明生理储备的重要性,略举两例如下:

病例1:某男80岁,慢性主动脉夹层动脉瘤7年,CT发现动脉瘤体积巨大(最大直径15cm),有破裂的风险,已经明显压迫左侧肺部和支气管,引起呼吸困难并有明显的胸水。既往有冠心病、高血压多年。怎么治的呢?

如果仅仅从祛邪的角度看问题,必须外科手术。现代医学的进步,使手术方式有了很大改进,给该患者提供了手术的可能。即采取相对微创的方式放置支架隔绝动脉瘤,只是仍然需要全麻插管。该患者就是选择了手术。然而,尽管顺利放置了支架,避免了瘤体破裂的高风险,但未能解决左肺和支气管的压迫。结果,术后只能长期维持鼻气管插管接呼吸机辅助通气支持——多次脱机失败。显然是因为患者高龄加上慢性心肺疾病,心肺功能的生理储备已经显著降低,加上手术和全麻插管的打击,这种降低是不可逆的。术后2个多月,患者一直在ICU,最终死于多脏器功能衰竭。

通过上述分析现在知道,该患者不适于手术治疗,因为已经存在明显的“正气夺”,当务之急是“扶正”,纠正心肺功能不全。从祛邪的角度来说,手术未能解决关键的气道受压这个“主邪”,也是失败的。

病例2:某男20多岁,被面包车撞伤胸部,急诊送到医院。CT发现创伤性主动脉夹层(大动脉血管壁内膜、中膜撕裂)。如果不治疗,夹层病变延伸,沿途血管供血障碍,相应的脏器也会急性缺血。其次是破裂的风险。即便不破裂,也会如上例患者一样,病变血管在高压血流冲击下形成动脉瘤压迫周围器官组织,出现各种严重问题。最后仍然可能死于瘤体破裂。

此例做了几乎和上例同样的手术:胸主动脉腔内修复术(全麻下放置支架)。术后患者气管插管接呼吸机通气支持,持续镇静镇痛。术后第三天第一次脱机失败。当日我值班,观察了试图脱机的全过程:氧饱和度下降,患者躁动明显。但是,1周后我再次见到患者时,他已经恢复得很好:能正常下床活动、饮食。如果不是面部还有一些擦伤的血痂,根本想不到他10天前因车祸发生过严重的内伤。

同是主动脉夹层病变,同样的手术,生死殊途!从生理储备的角度理解,显然因为后者年轻且没有慢性病的消耗,因而生理储备较好,所以不仅手术顺利,术后恢复也很快。病例1并非死于主动脉瘤,而是死于多脏器衰竭。

需要指出,多器官功能不全综合征(MODS)就是描述危重病后,从生理储备降低,到器官逐渐受到损伤,再到器官衰竭的病理生理过程。在ICU出现之前,没有呼吸机、体外循环、复苏术等生命支持,没有自主呼吸或心跳的患者,发展不到MODS,就已经死亡。病例1术后在ICU内的病理演变是清楚的:开始有原发损伤,接着出现一系列其他器官损伤或引起炎症细胞因子的大量释放,导致间接损伤。结果出现广泛的微血管损伤、MODS、器官衰竭。正如本书中提到的:邪气还包括疾病过程中出现的,损害机体(即正气)的病变或中间产物。可以称之为次生邪气。它们对正气的损伤常常比始动病因还要严重,因而原则上必须及时除去。然而,对大虚,即严重正气夺的病人来说,当代医家已经回天无力了。

洪钧又按:另有门人梁小铁就病例1和小忠的问答也颇有启发。附如下:

问:《金匮要略》有言:“夫病痼疾,加以卒病,当先治其卒病,后乃治其痼疾也。”气管受(瘤体7年的)压迫明显属于“痼疾”,瘤体面临破裂属于“卒病”,需要先处理,原则上没错,但具体做法上,除腔内修复术置入支架外还有别的方法吗?或在手术的同时有什么“扶正”的措施可做而没有做?

答:例1患者的左肺基本上没有功能了。左肺被压迫又有大量胸水,置入左侧支气管支架以开放气管算是扶正的措施,但被证明是失败的。术后1个月左右,在监护病房试图置入支气管支架没有成功,因为动脉瘤的压迫依然存在,导致气管支架不能撑开,无奈只有取出,勉强靠右肺代偿。我想,这时的扶正措施,还可以用中医药改善右肺功能,即增加右肺的生理储备。

又,病例1如此巨大的动脉瘤居然没有破裂是很罕见的(成人正常主动脉直径3cm左右)。置入支架隔离动脉瘤以避免动脉血流的冲击是扶正的措施,但同时也减少了患者的心肺功能的储备,导致病情的恶化,更何况支架置入丝毫没有减轻瘤体对气道的压迫。

除了相对“微创”的支架置入术,还可以选择开胸切除动脉瘤并用人工血管重建,但这样病人会死得更快,因为他已经很虚弱,不能耐受这样大的手术。

还值得一提的是,本例死亡患者住院70多天,治疗费用70多万元。绝大多数人终生不能创造70多万元的剩余财富,我们的社会也负担不起这样的医疗高消费。给一个接近生命终端的人,花这么多钱,即便他多活一两年,也是得不偿失。

总之,尽管医学在飞速进步,当代医疗技术还是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其实,永远有不治之症。权衡利弊,对高龄多病患者,一般最好选择非手术的综合治理,即中西医结合的药物干预。

从纯医学角度看,这样做是充分认识到高年正夺,不轻易冒险手术加重其已经有的严重生理储备不足。先生的理论和验案足以证明,中西医结合的药物干预,疗效很好。从人道主义角度看,这样做是尽量避免在接近生命终端时,再像病例1那样让高年人忍受极其巨大的痛苦。从卫生经济学角度看,这样做不但符合我国国情,对全社会也有利。

案7:肺心病误治速死

张某,男,62岁,邻村张庄人,2007年就诊。

患者与我同年,但2005年之前互不熟悉。他自年轻时就有慢性气管炎,但是,至2004年还在抽烟,于是病情逐年加重。尽管如此,2005年退休前他还照常上班,也可以做轻体力劳动。当然,他肯定有了慢性阻塞性肺气肿,也必然有肺心病。他似乎与邢台某大医院的医生关系密切,因为近几年我们经常见面,他却多次去那里诊治,没有咨询过我。2005年仲夏,他首次告诉我他的检查结果——典型慢阻肺、肺心病。右肺上有一个肺大疱,两肺还有几个小的囊肿样肺气肿疱。其实这是不用做CT、核磁共振、胸片也知道的。所谓肺气肿,就像发馒头或面包一样,其中常有较大的气疱。

他说,某医院的医生准备给他做穿刺或肺切除。我说,他的病没有做手术的道理,手术治不好他的病,而且必然加重病情,甚至加速死亡。他犹豫到2006年夏末,开始找我服中药。处方略如下:

陈皮20g,茯苓10g,半夏8g,五味子10g,当归10g,白芍15g,川芎10g,熟地黄15g,桔梗10g,桂枝20g,附子10g,山萸肉10g,党参15g,黄芪15g,三仙各10g,生甘草5g,生姜20g。水煎日1付。

金匮肾气丸9g,日2次。补中益气丸9g,日2次。

他坚持服上方3个月,情况好转。

该年12月中旬,我赴南京等地讲学,而后又在石家庄小住赶写《医学中西结合录》。这时他的情况也比较好——每天骑自行车锻炼10公里左右,没有明显呼吸困难。然而,一天偶然吐痰带血,他立即到邢台某医院就诊。那里怀疑他患了肺癌,给他做放疗,病情立即加重。农历正月下旬我一回乡,就听说他病危。请我去看时,他已经2周不能平卧,不能睡觉,也几乎不进食。面对我,他3次说:生不如死!请我务必尽力。然而,由于过度放疗,他发生了严重的右侧液气胸,左侧也有胸腔积液,我也无回天之力了。给他抽了2次胸腔积液和积气,只有轻度缓解。有严重呼吸困难,自觉死亡随时降临,这样拖延了大约20天,痛苦可想而知。

我坚信,即便是癌症,此案的治疗仍应坚持以中医为主,而且要以补益为主。当然,给氧等当代手段也常常是必要的。总之,做重要治疗之前,医家和病家都应该慎重。过度或过分积极的治疗,也是误治,常常导致严重后果。如果医家出于经济目的这样做,就是严重的道德问题。

按:患者是典型的慢性阻塞型肺气肿,早就有了肺心病,属于肺肾大虚是没有问题的。即便发生了肺癌,也不能放疗,一般也不宜化疗。总之,迅速使他致死的,不是慢阻肺和肺心病,而是放疗。须知,放疗和大多数化疗,都会严重损伤正气。对癌症患者采取放疗和化疗之前,要权衡利弊。如果放疗和化疗不可免,最好同时服用补益气血的中药。为此,下面介绍已经见于《医学中西结合录》的一案。

案8:乳腺癌中西医结合治疗

这是在英国行医时的一个病例。

患者琳达,女,49岁,伦敦东区社工,1999年3月就诊。

患者被发现乳腺癌,准备手术,术后还要化疗和放疗。患者担心化疗后严重头发脱落等,要求同时结合中药治疗。她是一个文化水平不高的人,主动要求中西医结合治疗,是听取了英国医生的建议。看来,我国这方面的成果,得到国外医学界的认可。

手术、化疗、放疗自然是英国医生做的,琳达只是坚持服用中药到化疗停止。我给她开的方子,是补益气血稍加活血化瘀药。结果没有出现化疗的副作用(曾经因为淋巴回流障碍而积液,抽出后迅速好转),患者很满意。所以,就诊时有空常闲聊,以便互相了解,特别是通过她了解英国的社会保障制度。

她的职业是社工,其他病人也有的这样填写职业,我原以为是政治工作人员之类,实际上,这是社会福利工作者的简称,是国家发工资的家政人员。她的工作是给那些老弱病残等人,无力自己照顾生活的人提供免费服务。英国自从1948年实行全民卫生保健公费制,其中包括全民老弱残疾福利。无父母或父母无力照顾的儿童也由国家包下来,给他们提供一个接近家庭的环境。生活不能完全自理的老年人,可以在家里等社工上门服务,较严重者则进入免费的福利院。这就是英国的社会主义。我还通过琳达了解了不少伦敦下层人的生活和心态。

按:显然,放疗和化疗,无不损伤正气,所以要使用补益气血之剂对抗放疗和化疗的不良反应。该患者不用中药,也不一定出现严重的放、化疗反应。但是,同时服用中药总是更保险。外国人尚且看重中西医结合治疗肿瘤,国人更应该充分利用这一优势。

案9:股骨骨折术后不愈合

殷某,男,35岁,广宗侯寨村人,2009年6月1日初诊。

患者6年前因车祸致左腿股骨中段骨折(无粉碎、无开放),先后4次手术,6次住院,花费10万余元,至今切口严重感染不愈合并跛行。

患者自述:2003年3月11日(阴历二月初九),骑摩托车出车祸造成左腿股骨干骨折,在某医院做内固定手术。出院不久,因跌倒致钢板固定近端股骨骨折。于是第二次住进县医院,再次做内固定术。此次从侧面加一钢板,但手术很不成功——钢板固定不稳。于是,是年7月5日(阴历六月初六)不得不再次住进医院治疗。这次住的是另家医院7月13日(阴历六月十二日),进行骨折后的第三次手术。手术发现骨折处约10cm股骨坏死,于是去除死骨,伤肢靠外支架固定支持。约2个月后,外支架插入处明显感染,只好第四次住院约1个月。又半年后,在该医院第四次手术。这次是在髓内针内固定的同时移植异体骨约6cm,共住院治疗1个月。出院后1周,患处出现红肿,有波动感,只好第六次住进院,此次住院3个半月。开始1个月通过输液给抗生素,后两个半月不再输液给抗生素,只是每天换药。出院后患处一直流脓——切口中部有一个流脓的窦道。就这样,五六年来,伤口从未真正愈合,患者后来不再就医换药,只是自己包扎。此外,曾经先后在当地和临西等地服中药4个月,完全无效。近日听朋友说我善治疑难证,特来就诊。

检查见左腿股外侧中部伤口中段有一窦道,局部有较大量白色脓液。伤口局部组织僵硬、发黑(色素沉着)、凹陷。患者一般情况尚可。虽有明显跛行,但可离杖步行,左下肢约短6cm。处理如下:

中药煎剂:红参15g,党参12g,黄芪20g,当归10g,白芍15g,川芎10g,熟地黄15g,怀牛膝20g,补骨脂15g,陈皮20g,桂枝10g,甘草10g,云苓10g,三仙各10g,鹿角胶10g。常规水煎,日1付。

中成药:金匮肾气丸、补中益气丸各9g,日2次。

局部处理:①取出窦道内的引流物,并嘱不要再引流,也不必找医生换药;②窦道及周围湿热敷每天至少3次,每次30分钟左右;③湿热敷或局部清洗后,敷以干净卫生纸。

2009年6月30日四诊:流脓明显减少,窦道仍未愈合,一般情况如前。守前方。

如上处理至7月中旬,窦道虽未愈合,但局部和全身情况明显好转。不料,患者对疗效不满意。他于2009年7月28日再次住医院,于8月5日第5次手术。这次手术是:取出髓内针、钢丝(捆绑钢板用的)和移植的死骨,但遗留钢丝2个未取出。此次共住院24天,花费8000余元。

但是,出院后约10天,原窦道处再次化脓破溃。患者给医院打电话,那里的医生说:只能再输液使用抗生素并每天换药,最好再住院。病家再没有财力去住院,于是在家输液10天左右并每天换药。如此处理不见好转。

患者于2009年9月16日六诊:查全身和局部情况略如首次就诊时。于是,仍然处理如前。

2009年10月28日八诊:患者面有喜色,称窦道已经18天没有破溃,全身亦无不适。气色、精神均好,脉舌象大体正常。仍处理如前,并告知3周左右之后窦道不见破溃,即可停药。患者问:近期内可否做轻劳动。答曰:可。

按:我给患者开的中药,就是大补气血之剂。或问:他就诊时并无明显虚象,为什么要大补气血呢?道理很简单:我们是要他身上,特别是受伤处,快快长肌肉、长骨骼,还要他的化脓窦道快快长肉芽,这都需要气血充实。

又,闭合且单纯股骨干中段骨折,完全没有必要做内固定。他受伤时还年轻,身体很好,完全可以通过简单的外固定并牵引,在3~4个月基本康复。总之,该患者本来不应该落到这种地步。

为说明这一点,特查看1974年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的著名骨科专家陈中伟的著作《创伤骨科与断肢再植》。其中论及股骨骨折治疗原则如下:

(三)小夹板与骨牵引合并应用 适用于成年闭合性股骨干骨折……

(四)手术整复髓内针固定……对儿童与一般新鲜的闭合性股骨骨折,应用骨髓内针固定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五)手术整复钢板螺丝钉固定,适应于成人股骨下1/3股骨畸形愈合或应用小夹板与骨牵引合并应用不能达到良好整复者。

以上见1974年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陈中伟著《创伤骨科与断肢再植》135~138页。

由上述文献可知,该患者完全没有必要做钢板、髓内针固定。不必要的手术,以及手术操作失误给患者带来巨大的痛苦和巨额的经济负担,显然是医家的罪过。可惜,目前这样知识和技能不足又不负责任的医生太多了。

一旦发生术后感染,如上中西医结合地处理就是最佳选择。最后取出髓内针是必要的,取出钢丝和死骨就不一定必要。而且,髓内针、钢丝和死骨,都是此前错误手术导致的恶果。患者本人也认为,首次受伤后,不做任何专业处理,就靠卧床休息,也不会出现后来那么多问题。当然更不会受那么多罪,花那么多钱。

案10:虚人感冒

李某,女,35岁,2008年1月16日初诊。

患者曾经多次来看感冒迁延不愈。但是,这次感冒后还是先在他处用的西医疗法。先是口服西药四五天,无效。紧接着输液五六天,还是无效。她的体温最高时只有37.3℃。但是,体温超过36.8℃,就头痛、头晕。又一直恶寒怕风,特别是食少、上腹不适。其人体型高瘦,面色㿠白。脉沉弱,尺脉不可及。处理如下:

党参10g,黄芪15g,桂枝20g,白芍15g,川芎8g,陈皮20g,茯苓10g,半夏10g,生姜30g,大枣5枚(掰),生三仙各10g,生甘草5g。水煎,日1付。

补中益气丸9g,日2次。

服上方3日,诸症悉退。

按:本案的题目已经做了“虚人”的判断。根据是:其人体型高瘦,面色㿠白。脉沉弱,尺脉不可及。据此,说他是虚人,应该没有异议。虚人外感之初无不表现为虚证。试看她“体温最高时只有37.3℃。但是,体温超过36.8℃,就头痛、头晕。又一直恶寒怕风,特别是食少、上腹不适”都是典型的虚证表现。

或问:凡虚人感冒就一律使用本案的方子吗?仲景治表虚不是使用桂枝汤吗?你为什么不照用桂枝汤呢?

答:就此案而言,照用桂枝汤也可以。实际上,煎剂中包含了桂枝汤。不过,我觉得最好再加上参、芪。假如对易水学派,特别是始于李东垣的温补学说比较熟悉,见外感(目前95%以上是感冒)初起,十之九应该用补中益气法。当然,也可以参照当代《方剂学》教材,使用人参败毒散或参苏饮等。

再问:目前银翘解毒片、桑菊感冒片、清热解毒口服液等很常见,莫非不能用它们治感冒初起吗?

答:按照《温病条辨》的原则,是不能用的。吴鞠通说:“太阴风温、温热、温疫、冬温,初起恶风寒者,桂枝汤主之;但热不恶寒而渴者,辛凉平剂银翘散主之。”感冒初起是否90%以上怕冷、怕风,我想绝大多数人都有切身感受。有的人可能变为热证,即表现为“但热不恶寒而渴”,但一般要在半天或一天以后出现。而虚人感冒常常在数日甚至十数日之后还是以恶寒、恶风为主。为说明拙见,下面再举两案。

案11:虚人感冒须用补

邱某,女,42岁,威县张藿寨人,2007年12月9日就诊。

感冒近1个月不利落,以轻度恶寒、流涕和乏力为主,服西药多次无效。体高瘦,面色萎黄,脉弱,舌嫩苔少。处理如下:

党参10g,黄芪15g,白术5g,苍术5g,当归10g,白芍15g,川芎10g,熟地黄20g,陈皮20g,茯苓10g,桂枝20g,三仙各10g,生甘草5g,生姜20g,大枣5枚(掰)。水煎,日1付。

补中益气丸9g,日3次。

按:患者每年会因感冒就诊三四次,处理原则大体同上。她说:吃西药片不管事儿,熬中药1剂就大轻,不过3剂就利落了。

由脉证很容易看出患者体虚,治疗应该用补是没有问题的。至于用什么方子,可以根据自己的经验或偏好。就此案而言,给她桂枝、四君、四物、八珍、十全大补、补中益气甚至二陈都可以。照今《方剂学》教材扶正解表方用败毒散、参苏饮也可以。但还是气血同时补益为好,特别是要注重补气。

或问:如此说来,中医治病不是没什么准儿了吗?

答:不但中医如此,解决一切问题都如此,但大方向必须正确。比如,你从北京到南京,必须往南走。如果南辕北辙,就会适得其反。

案12:感冒并高血压

周某,女,61岁,威县方家营村人,2008年1月5日初诊。

患者感冒约20天不愈,服西药多次无效。主要症状是:恶风、自汗、乏力、腿酸、轻咳、食少、口干而多酸,近日走路略快即感心悸。体型消瘦,面色萎黄,略见虚肿。脉沉滑,重按有力,舌质淡嫩,舌苔黄厚而润。血压186/106mmHg。处理如下:

党参15g,黄芪20g,川芎10g,怀牛膝20g,五味子10g,桂枝20g,白芍20g,当归8g,生姜30g,陈皮20g,茯苓10g,三仙各10g,甘草5g,大枣10枚(掰)。水煎日1付。

香砂养胃丸6g,日2次;人参健脾丸6g,日2次。

复方降压片1片,日3次;心痛定片10mg,日3次。

按:患者此前从未就诊,她的主诉就是感冒。但是,一切脉就发现她有高血压,高血压可以和感冒互相加重。仔细询问发现,患者性躁急又勤劳,这是血压高的主要原因。显然,这样的人必有虚损,高血压在本质上也是虚证。故他虽然脉象沉滑有力,却要舍脉从证。

如果不参考西医,该患者就是桂枝汤证,也可以用桂枝加桂,或者再加上附子。那样也可以疗效不错,但血压这么高,还是加上川芎、怀牛膝并同时服用降压西药好。

又,单看舌苔和口干,不宜用姜、桂、附,只是舌质淡嫩更代表本质。换言之,此案一定不要清热,滋阴也无必要。

案13:虚人感冒

石某,女,56岁,威县管安陵村人,2008年1月8日初诊。

患者头痛、咽痛、咳嗽吐痰约10天,服西药并输液1周无效。目前胸骨后憋痛,食少、乏力、恶寒,稍活动即心悸。体型消瘦,面色苍白。二便可。脉沉细,舌暗。处理如下:

党参15g,当归6g,熟地黄15g,五味子10g,桔梗8g,半夏8g,桂枝20g,白芍15g,陈皮20g,茯苓10g,生姜30g,三仙各10g,生甘草5g,大枣5枚(掰)。水煎,日1付。

补中益气丸9g,日2次。

1月13日再诊:头痛、咽痛、咳嗽、吐痰均见轻,面色、精神好转,食量增多。脉象仍见沉细,舌暗。患者说上年曾经在某医院做胃镜诊为慢性胃炎。上方加附子8g。

按:以上4案用药出入很小,不再细说本案的方和药。

或问:以上所举都是虚人感冒,给他们用补益方药好理解。然而,显然不能说人群中都是虚人,平时没有明显正气夺的人(非虚人),感冒后不是不能用补益法吗?

答:一般说来,感冒前没有明显正气夺的人,感冒后还是要首先用补益法。大概诸位都有这样的生活经验:平时健壮的人,感冒后喝两大碗姜糖水或加姜的热面条(即《伤寒论》服桂枝汤后啜热粥之义),而后蒙上被子出点儿汗(即温覆取汗),感冒就好了。这也是用的温补法。只不过常识不认为姜糖水或热流食是药物,更不是医生开出来的方子。由此可见,“邪之所凑,其气必虚”那句话是对的。即平时很强壮的人,受邪之后还是要给他补益。

倘谓不然,且反其道而行之试试:让这样的患者饿两顿饭,同时让他们脱掉衣服在冷风中吹(简言之是让他们饥寒交迫),结果如何大概是尽人皆知的。

再问:以上所举都是感冒,莫非其他外感初起也都和感冒初起一样需要补益吗?

答:关于伤寒和温病初起,上文已经有说明,不再赘述。

其他外感病,如中医说的痉、湿、暍,治疗它们主要不是虚实问题。不过,这三种病显然相对很少见,以至于当代年轻的大夫可能大多没有见过,日后见到的机会也不多。古时,甚或三十年之前,还很常见的痢疾和疟疾,起手的治法不能以补益为主。可惜,这两种病也非常少见了。至于鼠疫、霍乱和天花,我也没有亲自诊治过。我年轻时麻疹还比较多见,它的治疗原则与流感无异。从西医角度看,过去比较常见或相当常见的外感病还有伤寒、流行性脑脊髓膜炎、乙型脑炎、猩红热、脊髓灰质炎等。目前,这些病基本上被消灭了。

不过,有必要说明,他们虽然可以表现为特殊疾病,即能够查出特异的病因,也可以有特异的临床表现。但是,一定要知道,并非大多数的相应病原体的感染者会出现典型的临床表现。相反,这些病种流行时,只有很少量的感染者有特异的临床表现。其他大多数人(99%以上),可以没有症状或者表现为伤寒太阳病或温邪在肺卫即止。

简言之,很多西医说的传染病初起,特别是非典型病例与感冒或流感的表现没有大区别。所以,自中医看,它们的治疗原则和感冒、流感也没有区别。

案14:恶阻覆杯即效

赵某,24岁,威县十里村人,2009年12月12日初诊。

患者结婚2年,停经近3个月,已经诊为早孕。近10多天来,食少,乏力,不时呕恶,严重烧心,大便数日一行。面色苍白,精神倦怠。脉滑而弱,舌可。处理如下:

党参12g,黄芪20g,当归10g,白芍15g,川芎8g,熟地黄15g,香附8g,陈皮15g,桂枝15g,茯苓10g,生姜30g,大枣7枚(掰),生甘草5g。水煎,日1剂。

维生素B6片100mg,日3次。

12月17日再诊:病大好。患者称,12日就诊当晚服中药后半小时左右即感饥饿,但丈夫开车外出,没办法,只好吃馒头、喝热水。半夜里又下床吃馒头3次,即一夜共4次。

按:我治早孕反应,至今未见无效者,大多像此案这样效捷,只是一般不会这么饿。

凡恶阻都是虚证应该没有疑问——患者不能进食,还频频呕吐,岂有正气不夺之理。实际上,恶阻稍重的孕妇表现有面黄、体瘦、头晕、头痛、乏力甚至心慌气短等。数十年前,因为恶阻而严重营养不良合并晚期妊娠中毒(营养愈差,愈容易发生晚期妊娠中毒)而死者,并非罕见。

或问:如此说来,引起恶阻的原因就是虚么?

答:可以这样理解,尽管从字面上来看此证是妊娠所致。盖妊娠乃体内又多了一个消耗营养的机体。加之,这个新机体的代谢废物也要经母体排泄,于是大大增加了母体的负担,结果常常出现虚证。至于为什么多数人先表现为不欲食,甚至频频呕吐,大概是胎儿发育的早期产物,包括大量增加的激素引起的调节紊乱。调节紊乱本质上属于虚,再加上进食减少甚至不能进食,恶阻毫无例外的属于虚证。

为说明拙见,再附上一案。

案15:恶阻一诊即愈

李某,22岁,威县时庄村人,2007年7月31日就诊。

患者结婚4个月,末次月经约80天前。约40天前,出现恶心不欲食,近1周来进食即吐,已经输液2日无效。体型中等,精神可。脉滑,舌红。处理如下:

陈皮15g,茯苓10g,半夏6g,当归6g,白芍15g,党参10g,黄芪15g,白术5g,桂枝15g,三仙各10g,甘草4g,生姜25g。水煎,日1付。

维生素B6片10mg,日3次。

患者再未就诊。

2008年3月28日:她的丈夫带着她的婆婆来看病,顺便提及她的情况。原来,她一诊即愈。大约25天前,顺利产下一子。

案16:原发不孕一诊即效

董某,23岁,威县马安陵村人,2009年2月13日初诊。

因结婚1年不孕求治。17岁月经初潮,周期30天左右,经期5天左右。近来月经多后期,最多46天。末次月经4天前,尚未干净。饮食、二便、睡眠均可。一般情况好。脉舌象大体正常。处理如下:

党参12g,黄芪15g,当归8g,白芍12g,川芎8g,熟地黄15g,香附8g,补骨脂10g,陈皮12g,茯苓10g,五味子8g,桂枝12g,生三仙各10g,生甘草4g。常规水煎,日1付。

补中益气丸9g,2次;金匮肾气丸9g,日2次。

2010年3月16日:董某的婆婆带着她的弟媳来看月经不调,称董某已生一子3个多月。可见董某在就诊的那个月怀孕。

按:此案患者就诊时,没有虚象,为什么也给她大事补益呢?对此需要多说几句。

假如反过来,我们让患者保持饥饿状态,却又不至于死,会发生什么情况呢?我是过来人,知道什么叫长期饥饿和严重营养不良。妇女在那种情况下就会闭经,不难想象也不会排卵,所以不可能怀孕。这就是为什么“三年困难时期”,特别是其中的1960、1961年我国出生的人口很少。由此不难理解,怀孕是母体的正气充实或比较充实的情况下才会发生的。治不孕(或促进怀孕)的第一法应该是补气血、益精血,而且要先后天同时补益。在这一点上,男女双方的治疗没有区别,即双方可以服同一个方子。

为了讲的更通俗一些,举个例子类比说明:促进怀孕就像促进种子(古时或称治不孕为“种子”)生根发芽。基本条件是:种子成实且土壤的肥力、温度、湿度等都好。这样就不难理解上述关于不孕的治疗原则。

下面再附上几个验案,其中有的就诊时有明显的正气夺,自然更应该治以补益法。

案17:慢性胃炎并不孕

张某,31岁,威县大宁村人,2008年11月18日初诊。

患者自上年冬天开始,经常四肢无力、憋胀,又食少且常常食后即吐,常常头晕、怕冷。曾经在邢台市某医院诊为慢性胃炎,用药无效。又在某中医院服中药20多剂,无效。目前饮食、二便、睡眠可。体略瘦,面略黄。脉见沉弱而弦,舌苔略厚。于2006、2007年做过2次人流,此外无明显不良精神刺激,欲生第二胎。处理如下:

党参15g,黄芪20g,当归10g,白芍15g,川芎10g,香附8g,柴胡6g,五味子8g,夜交藤20g,陈皮15g,桂枝15g,附子10g,茯苓10g,生三仙各10g,生甘草5g,生姜30g。常规水煎,日1付。

逍遥丸6g,日2次;香砂养胃丸6g,日2次。

11月23日再诊:恶寒大好,体力仍不太好。不再呕吐,脉象仍见弦弱。处理如上。

12月4日三诊:病情无大进退,欲生二胎,末次月经15天前。中药煎剂如上。成药改为金匮肾气丸、补中益气丸各9g,日2次。

2009年12月20日四诊:已生第二胎3个月。又感四肢无力、头晕、头痛等,脉舌象大体如前,血压110/80mmHg。守上年12月4日方。

按:毫无疑问,患者初诊时的脉证都主虚。实际上,凡慢性胃炎首先是虚证,其次是兼有郁证。道理很明显:长期食少岂有正气不夺之理。

案18:继发不孕治验案

刘某,女,27岁,威县小王庄人,2008年12月10日初诊。

患者第一胎已5岁,去年10月摘节育环,欲生第二胎。今年6月曾流产1次,当时约怀孕40天。一般月经后期5天左右,此次已经过期20天。无明显不适。体略丰,神可。脉象略见弦滑有力,舌嫩润多齿痕。又,常好发口腔溃疡,近日加重。血压140/100mmHg。处理如下:

党参15g,黄芪20g,当归10g,白芍15g,川芎10g,怀牛膝20g,香附8g,五味子10g,补骨脂15g,桂枝20g,陈皮20g,生三仙各10g,生甘草4g。常规水煎,日1付。

金匮肾气丸9g,日2次;补中益气丸9g,日2次。

12月18日再诊:服药后无不适,月经仍未至,口腔溃疡大好。脉见滑利。血压124/80mmHg。守前方。

2009年2月6日:患者的亲戚来看不孕,称刘某做超声诊断怀孕月余。

按:此案有点复杂。本来二诊之后要给她使用破血破气之剂,犹豫再三还是继续处理如前,果然怀孕。读者可能认为患者初诊时已经怀孕,但超声诊断不支持,患者本人不认为初诊时已经早孕。又,患者初诊时血压略高,多口腔溃疡,服上方后均大好,故治疗有效。由于她就诊后一直未来月经也怀孕,她介绍亲友多人就诊治不孕。

案19:结婚32个月不孕

杨某,26岁,威县白伏村人,2007年7月28日初诊。

患者结婚2年8个月不孕求治。月经初潮14岁,周期27天左右,经期6天。月经色深,偶有小血块,无痛经史。月经前四五天常有乳房憋胀,月经干净后即消失。有时右侧腰痛,一般情况好,饮食、二便、睡眠可。舌淡苔薄白,脉沉缓。末次月经20天前。3个月前曾在县医院做输卵管输通术。处理如下:

党参10g,黄芪15g,当归10g,白芍12g,川芎8g,熟地黄15g,怀牛膝10g,香附8g,陈皮10g,茯苓10g,桂枝15g,三仙各10g,生甘草4g。常规水煎,日1付。

金匮肾气丸9g,日2次;补中益气丸9g,日2次。

共断断续续服上方38付,至9月初月经应至未至。又10日后,出现早孕反应。怀孕后又断断续续大体服上方20付。2008年7月18日顺利产下一健康女婴。产后3日乳房胀大而奶水不畅,做乳房按摩1次并同时服下方3付后,母女皆佳。

党参10g,黄芪15g,当归10g,白芍12g,川芎8g,熟地黄15g,桔梗8g,王不留10g,路路通20g,陈皮10g,茯苓10g,三仙各10g,生甘草4g。常规水煎,日1付。

按:自西医看,患者初诊时几乎一切正常,她的丈夫身体也很好,故不孕的具体原因很难说清楚。我治此类患者,怀孕前后的处方都是以补益为主,略加活血理气药。该患者最初有舌淡、脉沉、月经色深,更应该如此处理。

案20:产后缺乳

赵某,34岁,威县白伏村人,2010年3月10日初诊。

患者为第二胎产后32天,奶水不足。体型中等,轻度贫血貌,精神可。饮食、二便、睡眠可,无其他自觉不适。脉象大体正常,舌略淡。处理如下:

党参15g,黄芪20g,当归10g,白芍12g,川芎10g,熟地黄15g,怀牛膝15g,苍术5g,白术5g,王不留行15g,陈皮12g,桂枝12g,生姜20g,生甘草5g,大枣6枚(掰)。常规水煎,日1付。

力勃隆3片,日3次。

2010年3月17日再诊:奶水大见增多,自觉精神、体力更好。守上方。

按:她算是高龄产妇了,又有轻度贫血貌,属虚无疑。正气充实的母体才可能奶水充足,故奶水不足者无不以虚证为主。

案21:劳损并经漏

郭某,女,53岁,威县四马坊村人,2008年3月20日初诊。

患者近2个月月经不规则,此次月经已经20天不净,服西药益加严重。又腿酸乏力,脉象略见不足,舌润略淡而嫩。处理如下:

党参12g,黄芪15g,当归10g,白芍15g,熟地黄20g,怀牛膝20g,白术5g,苍术5g,陈皮15g,茯苓10g,香附8g,益母草20g,生甘草5g。常规水煎,日1付。

人参归脾丸9g,日2次。

2009年2月16日再诊:去年一诊即愈。近来月经又20多天不尽,自觉胸背憋胀不适,稍劳益重。饮食、二便可,睡眠不太好,一般情况可。脉见沉弦,尺脉不可及。血压140/90mmHg。仍守上方。

按:如果说经漏之初不一定主虚的话,20天不止就属虚无疑了。患者的胸背憋胀不怀疑冠心病,而是劳损,因为我知道患者的子女较多,且她常年制香(香火之香),双手劳动很多——上肢劳损常见肩背和胸肌不适。

又,2009年就诊血压略高,按说应加川芎。上年未用川芎,大概是因经漏。实际上不必顾虑,照用四物汤就是补血调经。

案22:经漏

王某,女,43岁,威县五马坊村人,2009年2月13日初诊。

患者停经2个月后月经滴沥不止1个月。此1个月中,只有中间五六日出血较少。近日为鲜血,此前为黑血块,另有少腹疼痛。饮食、二便、睡眠可。偶感饥饿难忍,后半夜多汗,腿酸乏力,不能直腰。体略瘦,面色略黄。脉略见弦滑而数,舌可。处理如下:

党参12g,黄芪20g,当归10g,白芍15g,熟地黄15g,香附8g,益母草20g,陈皮15g,桂枝15g,怀牛膝15g,柴胡6g,五味子10g,生三仙各10g,生甘草5g,三七粉6g(冲)。常规水煎,日1剂。

逍遥丸6g、人参归脾丸9g,日2次。

3月3日介绍他人就诊,称服上方3日大好。

按:出血滴沥不止1个月,又面黄、脉数,属虚无疑。

案23:室女月经紊乱

张某,19岁,威县张藿寨村人,2007年11月17日初诊。

患者近4个月来,每隔七八天阴道出血1次,持续5天左右且量比较多,一直在服西药,毫无疗效。又在他处服中药6剂,亦无效果。自觉日渐乏力、食少,偶有心悸。患者自幼体弱,月经初潮14岁,每年来潮二三次。唯自今年夏天开始,突然频繁来潮。正在读中学,无其他明显诱因。曾经患慢性鼻炎就诊治愈。二便、睡眠可。脉弱,舌嫩略淡。末次月经刚干净。处理如下:

党参12g,黄芪15g,苍术5g,白术5g,五味子10g,当归10g,白芍15g,香附8g,益母草15g,柴胡5g,茯苓10g,远志8g,陈皮12g,生甘草4g,桂枝20g,生三仙各10g。水煎,日1付。

逍遥丸6g,日2次;人参归脾丸9g,日2次。

12月6日再诊:服完上方煎剂5付后,一直自购上方成药服用,中间月经干净15天,乏力、食少等症悉去。仍处理如前以巩固。

按:目前,西医称此种阴道出血为无排卵性功能失调性子宫出血,西药疗效大多不好。我治此证90%以上一诊即效,处方大体如上,因为此证总以气虚、肝郁为主。不知道前医开中药6付何以无效。

月经周期20天,已经在正常范围,但不知是否稳定,最好还是在29天左右。

案24:高心病心脾两虚

陈某,女,68岁,威县时庄人,2007年3月23日初诊。

患者2年前曾患脑梗死,在县医院做CT等检查确诊此病。当时没有昏迷,没有肢体瘫痪,主要是说话口齿不清楚。那之前,患者也不知道有高血压,此后大体上没有间断服用西药。此次因春节前感冒病情加重。主要是严重食少、乏力,稍活动就气短,又头昏、眼涩,上午尤重。体型消瘦,精神倦怠,语声低微,且不流利——略笨拙。脉洪大,舌淡嫩。血压160/80mmHg。处理如下:

川芎10g,怀牛膝20g,当归8g,白芍15g,茯苓10g,党参15g,黄芪20g,白术5g,五味子10g,陈皮15g,香附8g,生甘草4g,三仙各10g。水煎,日1付。

金匮肾气丸9g,日3次;补中益气丸9g,日3次。

2008年3月28日再诊:1年前一诊即大好,近来旧病复发。症状略同去年,且精力益加不好。和人说话气力不足,且常常说半截不知道在说什么,因而常欲独处,自觉无生趣。一般情况如前,脉舌象大体正常。血压150/80mmHg。照取去年方。

按:患者一向瘦弱,目前的血压仅仅略高,为什么诊为高心病呢?

当然,她不仅有高心病。比如,已经有脑梗死。我看还有脑萎缩,也很可能有冠心病。但是,她的气短最可能是高心病心衰。自西医看,她的心衰不严重——没有明显下肢水肿,此次的血压又不太高,西医对此种情况疗效不好。事实证明,上方效果很好。当然,她的病已经不可能彻底治愈。嘱咐她平时还是要注意服西药控制血压。

总之,Ⅲ期高血压,心脑都有了问题,必须首先照顾正夺。

案25:儿童尿床

葛某,男,10岁,广宗人,2009年10月18日初诊。

患者自幼尿床且白天尿频至今不愈。目前需要每夜喊醒两三次,但仍然尿床较频繁。患儿体型高大,但面色苍白。家长说他好出汗,且多困、多睡。脉略沉,舌嫩苔少。处理如下:

党参12g,黄芪20g,当归10g,川芎10g,怀牛膝15g,五味子10g,山萸肉8g,金樱子8g,生山药20g,附子15g,桂枝15g,陈皮15g,生甘草5g,生姜20g。常规水煎,日1付。

金匮肾气丸9g,日2次;补中益气丸9g,日2次。

10月28日再诊:近三日没有尿床——夜间家长没有喊醒。多困、多睡症状也较前好。

患儿共服上方20剂,尿床完全好转。

按:患儿体型高大,却面色苍白,好出汗,又多困、多睡,再参看脉略沉,舌嫩苔少都提示脾肾皆虚。

案26:阳痿早泄一诊大好

苏某,26岁,2010年2月21日初诊。

患者阳痿并早泄近1年,否认不良精神刺激。饮食、二便可,睡眠欠佳,其余无特殊不适。曾经多方就诊,不效。刚刚在一位中医处连续服煎剂1个月,毫无疗效。形神可。脉略有虚象,舌多裂纹。处理如下:

人参10g,党参15g,黄芪20g,当归10g,白芍15g,川芎10g,熟地黄20g,怀牛膝20g,五味子8g,生甘草5g,陈皮15g,桂枝15g。常规水煎,日1付。

金匮肾气丸、补中益气丸各9g,日2次。刺五加片3片,日2次。

3月2日再诊:自觉大好。脉仍有虚象,舌如前。仍守上方。

按:阳痿和早泄的病因大多是不良精神刺激,此患者否认。脉有虚象,故予补脾肾。上方无特殊,不知为什么前医久治不效。

案27:上腹胀满疼痛2年一诊大好

闫某,男,20岁,威县时庄村人,2010年1月27日初诊。

患者经常上腹胀满、疼痛2年不愈。患者体高瘦,面色微黄,脉滑而弱,舌淡苔白。还可以劳动,其余无大不适。处理如下:

党参15g,黄芪20g,当归10g,白芍10g,川芎10g,陈皮12g,桂枝15g,香附6g,茯苓10g,半夏8g,生甘草4g,生姜30g,大枣6枚(掰)。常规水煎,日1付。

香砂养胃丸6g,日2次;人参健脾丸12g,日2次。

西咪替丁片0.2g,日4次。

3月1日:昨夜一夜大雪,早7时半患者的父亲冒雪来取药,称患者病情大好,他送闫某上班顺便取药。

按:此案的病情和处理均无特殊,无论怀疑患者所患是消化性溃疡还是慢性胃炎,上方都有效。自中医看来,患者就是脾胃虚寒,且以胃寒为主。又,患者比较劳累,也是病因之一。试看大雪天他还带病去上班就知道他的工作紧张且劳累。

案28:严重头痛、呕吐

村民某女,35岁,2007年12月18日请出诊。

她的丈夫来请时说,患者有头痛老病根儿。结婚之前就有过一次严重头痛、头晕、呕吐,结婚十多年来每年发作1~3次。以前每次发作,患者不吃不喝,睡上一天即好,此次不见好转。去病家见患者高枕、静卧、不能睁眼,否则头晕、恶心、呕吐。体瘦,脉象大致正常,舌淡嫩苔少。处理如下:

党参10g,黄芪15g,白术5g,苍术5g,陈皮20g,茯苓10g,半夏8g,五味子10g,川芎10g,柴胡5g,当归5g,白芍15g,生甘草5g,生姜30g。水煎,日1付。

逍遥丸、香砂养胃丸各6g,日2次。

按:见到患者后我记起她好生气,而且每生气即严重纳差。服逍遥丸和香砂养胃丸疗效颇好,近几年有四五次。此次也不能排除生气,但是她有脾胃虚寒是肯定的。此类患者,不论患了外感还是内伤,都会首先影响消化道且主要表现为纳差食少。

按西医理解,此证首先考虑梅尼埃综合征。不过,该患者的眩晕很可能不是内耳性的,而是小脑缺血所致。之所以导致脑缺血,是有脾胃虚寒的基础又气逆、气乱。所谓气乱,就是神经调节功能紊乱,自然会引起全身紊乱。一般说来,服上方应该迅速好转。不过我告诉了患者的丈夫,若4小时后不见大好,最好输液如下:

10%葡萄糖1000mL+刺五加注射液80mL+维生素C2g+氯化钾1.5g。

按说,患者1天多没有进食,最好同时输液。刺五加的药理接近人参,输葡萄糖就是补充水谷之精气。只是天气很冷,患者的家里更冷,输液很不方便。

次日,患者的婆婆来看病,说患者已经大好。她提供的患者其他情况尤其值得注意:患者每次发作,都头痛难忍且恶心呕吐严重,因为疼痛,常常要别人或自己用力拔头发,一般三天才慢慢恢复。又,她虽然体弱,但过日子很要强。这次她病重,主要是她近来每天进城给大商店擦玻璃——一天可挣25元。像她这样的体质和性格,严寒的冬天早出晚归,必然过劳。

注意!常人过劳或过饥,也会头晕。常言说:饿得头发昏。其实,过劳也常见头昏,这都是大脑缺血或血内缺乏营养之故,该患者不过是小脑缺血更严重而已。

又,患者的婆婆说:患者服下汤药首煎后,过了半小时呕吐一部分,此后再未呕吐。昨晚已经进食,今晨起床自觉无大不适。

案29:典型脾虚

李某,女,40岁,威县张藿寨村人,2009年5月26日初诊。

患者上腹胀满不适经常发作约10年,近来复发且加重。目前除上腹胀满之外,还有不欲食、食少、乏力、头痛等,服西药数日无效。体型中等,面色青黄,二便可。脉象滑弱,舌淡,苔略白而稍厚密。处理如下:

陈皮12g,茯苓12g,半夏8g,香附8g,枳实5g,川芎8g,桂枝15g,当归8g,白芍10g,乌药6g,党参10g,生三仙各10g,生甘草4g,生姜25g。常规水煎,日1付。

香砂养胃丸6g,日2次;逍遥丸6g,日2次。

5月29日再诊:自觉大好,诸症悉退。守上方6日巩固。

7月6日三诊:因过劳及强食旧病复发,脉证略如前。仍守前方。

10月10日五诊:旧病复发,10天前就诊适值我赴京出席香山会议,在乡医院输液7日无效。昨天打听到我回籍,今天即来就诊。脉证略如前。仍守前方。

我本来打算给她取药三五日,她却主动要求取10日。原来,她家最近要盖新房,不但要尽快痊愈,还要在新房建设中坚持不犯病。近来当地正值棉花采收季节,农村妇女非常忙,这是她犯病的主要原因。准备盖新房更使她身心交瘁。除上方外,她还要求给她几天的安定片。看来,她又有了心气虚。

按:以下设问设答说明有关问题。

问:此案就是典型的脾气虚吗?其他脏腑完全不虚吗?

答:在发现患者有睡眠不佳之前,就是典型的脾虚。同时有睡眠不佳,就是心脾两虚。不过,还是以脾虚为主。试看她多次就诊,此前没有诉说睡眠不好,故心气虚很轻。

问:根据什么诊断此案是虚证呢?

答:患者的各种不适(即症状)都是虚象,再结合望诊所得和脉象、舌象,更是虚证无疑。

问:那么,此案是气虚,还是血虚呢?

答:一般没有脾血虚之说(在逻辑上是有的),即脾虚就是脾气虚。心虚也说心血不足,也常说心气虚。实际上,这两种情况可用一个方子治疗。比如,安神补心丸可以和养血安神丸互相代替。换言之,补心气和养心血用药基本相同。

问:那么,气虚和血虚是截然两途吗?

答:显然不是。实际上,血虚属于气虚。追溯到中医经典《内经》,就不难发现血属于气。血在《内经》中的标准术语是“营气”。《灵枢·营卫生会》说:“血之与气,异名同类。”

问:典型的脾虚,健脾即可,比如最好给健脾丸,为什么此案中成药使用的不是健脾丸呢?特别是,煎剂中还使用了较多的理气药,如陈皮、枳实、乌药、香附等,莫非不担心破气吗?

答:是的。按说可以或者说最好使用健脾法。不过,该患者以上腹胀满为主,就应该考虑她还有气郁。尽管这种气郁是气虚的结果之一,却要适当理气,故以上理气药都用量较小。另须知,陈皮也有健脾作用,本案煎剂的前三味就是二陈汤。此方最初是治痰饮的(也治脾胃不和),燥湿祛痰,也是健脾。

案30:体弱失眠

赵某,男,42岁,威县李寨村人,2007年9月14日就诊。

患者大便每天2~3次月余,较稀,早起大便尤稀。无腹痛,无里急后重,无脓血。早起多有肠鸣。此外无大不适。曾服西药多次偶有暂效,要求服中药治疗。饮食、睡眠、体力可,体瘦、神可。脉象略见弦滑,舌淡胖,苔不厚。血压140/90mmHg。处理如下:

党参12g,黄芪15g,桂枝20g,白术6g,苍术6g,五味子10g,生山药20g,附子10g,陈皮12g,半夏8g,茯苓10g,白芍15g,川芎6g,三仙各10g,生姜30g,生甘草4g。常规水煎,日1付。

补中益气丸9g,日2次。

按:此证不复杂,更不危重。上方亦无特殊,照用苓桂术甘散或附子理中丸即可有效。在我看来,还是上方更周到,相信效果很好。问题是,这么轻浅的病,患者为什么要求服中药?

又,患者是一个老实人,长年给抹灰工打下手,经济条件不算好,主动要求服中药就更费解。问他是否服过中药,他说:12年前,失眠、头痛等在他处久治不愈,于我处就诊1次即好,故愿意再服中药。

于是,查出12年前的诊疗记录如下:

1995年2月21日初诊:经常失眠、心悸、头痛、头晕、乏力、食少,服西药正天丸、谷维素等无效。1年前曾经休克2次。体型消瘦,面色萎黄。脉弱,舌暗红。血压140/100mmHg。处理如下:

党参20g,麦冬15g,五味子20g,山萸肉15g,枸杞子20g,茯苓20g,白术12g,生山药20g,陈皮12g,半夏12g,黄芪15g,远志12g,枣仁15g,丹参15g,川厚朴6g,三仙各15g,生甘草5g。常规水煎,日1付。

人参归脾丸9g,日2次。

2月22日再诊:再无头痛、头晕,仍乏力,血压134/90mmHg。守前方。

当时的记录就是这么简单,此后12年中没有就诊。若非此次就诊提及——服药4日大好且未复发,此案不会作为验案介绍。

现在看来,12年前的病是比较严重的心脾两虚,自西医看是高血压伴神经衰弱。一般说来,类似情况服西药效果不好。上方中,补益气血和安神药量都比较大,且同时给予人参归脾丸。服药后不但心脾两虚症状迅速好转,血压也接近正常,故不要认为高血压不宜补益。患者的高血压也是心脾两虚的表现之一,故血压高而脉弱。他说,12年来还是不时有血压高,冬天舒张压常在100mmHg以上,夏天不常服降压西药,近数月就没有服。

目前的病是不严重的脾虚和高血压。病因都是长年劳累和紧张,当然,他的禀赋较弱,也是重要原因。治则自然是补气健脾。

案31:脑缺血眩晕

李某,男,41岁,威县吴王母村人,2008年1月12日初诊。

患者近半年来常头晕、头嗡嗡响,严重时天旋地转、恶心呕吐如饮酒大醉。近2个月来约每周严重发作1次,发作与劳累有关。曾经多方检查化验,包括头颅CT,无明显异常。中西药基本上一直使用,日渐加重。不发作时饮食可,但睡眠不佳,自觉脑子乱,二便可,双耳听力可。体消瘦,神倦,面色青黄。脉大略数,舌淡甚苔白。血压120/80mmHg。处理如下:

党参15g,黄芪20g,陈皮20g,茯苓10g,半夏8g,苍术6g,五味子10g,桂枝20g,附子8g,当归10g,白芍15g,川芎10g,生姜30g,甘草5g。水煎,日1付。

香砂养胃丸6g,日2次;补中益气丸9g,日2次;逍遥丸6g,日2次。

上方的治则是:补气温中,理气升阳。可以断定疗效很好。西医治此证,疗效不好。

5月4日再诊:上次一诊即愈,近日复发,昨天尤剧。脉大,舌淡胖苔白。

5月9日三诊:病大减。

按:眩晕分耳源性和小脑性。该患者的眩晕显然不是耳源性的。自中医看,此证属虚无疑。他的眩晕不是肝阳上亢,而是清阳不升,即脑缺血的结果。病因是劳累过度。他的体质不很强壮,却是一个架子工,长年努力在高空作业,加之每天工作时间很长,难免虚损。他的舌淡甚,也是气血大虚且清阳不升的征兆。

案32:慢性胃炎

吴某,女,45岁,威县沙河辛村人,2007年10月8日初诊。

患者做胃镜诊为慢性胃炎2年,始自2年前父母于短期内先后病逝。常感乏力,饱胀,脊背沉重,视物不清,口干,口臭,大便不畅,失眠多梦。曾经长期服西药好转,最近加重。体型中等,精神、面色可。脉沉弱,舌略胖嫩。血压90/60mmHg。处理如下:

柴胡6g,当归10g,白芍15g,白术6g,苍术6g,茯苓10g,生甘草5g,香附6g,川芎8g,党参10g,黄芪15g,桂枝20g,陈皮15g,半夏8g,生姜25g,三仙各10g。常规水煎,日1付。

人参健脾丸12g,日2次;香砂养胃丸6g,日2次。

11月30日再诊:服上方曾经大好,因农事繁忙暂停治疗。近日复感右肩沉重、口干,希望继续治疗以便除根。患者此前还有:稍着冷风就咳嗽吐痰,每咳嗽就好尿裤子。更有甚者,咳嗽稍重不但小便失禁,还常常想大便,却解不出。又,每不慎食冷物,不久就想大便。此证自8年前生第二胎之后至今经常发作。曾问医生,说妇女都这样,加之上次主要想先治好胃,没有说此证。一般情况同前,脉滑略数有神,舌象接近正常。上方煎剂加五味子8g,附子8g,熟地黄15g,中成药改服补中益气丸、金匮肾气丸各9g,日3次。

按:患者的所谓慢性胃炎,有明显的情志因素,症状也不是完全集中于消化道——脾胃,故首次处理以舒肝解郁、补气健脾、安心神。总之,不要见西医诊为慢性胃炎,就只一心治胃。

没想到患者叙述的病史不完整,可见问诊的重要性。她看上去情况还不错——望诊其形、神、色均无大异常,不会想到她还会有那样长时期的脾肾虚。说此案是肝郁并心脾肺肾气虚,显然有理有据。

用药方面,首次的煎剂可以组成四君、逍遥、二陈、补中益气、参苓白术、理中数方。读者须知,它们的大方向基本一致。看似特殊的二陈、逍遥也可健脾补中。

或问:如此说来,此案不是可以使用十全大补吗?

答:是的。照用十全大补也大体不错。患者以脾肾虚为主,只要顾全健脾、补肾,效果就会满意,不是说用药一味不可增删。至于份量,多一克或少一克更不是大问题。

再问:到底什么方子最好?

答:最好综合人参健脾、金匮肾气、逍遥散三方。

又,患者虽然多脏腑正气不足,却没有出现过、至今也没有危急情况。这是由于:患者的生活条件不错,故能多方治疗。加之患者还在壮年,一时不会出现危急情况。坚持按二诊服药并注意调摄,很有可能完全康复。

案33:三叉神经痛

按:这是一位网友发到中国中医药论坛赵洪钧专栏中的帖子,副标题是:从气虚头痛头晕案得到的启发,这里略有文字改动。

史某,男,76岁,半个月前左耳周围疼痛,在他处求诊,诊为三叉神经痛。3年前曾患过此病,在邻村针灸而愈。此次发病用针灸、吃止痛药无效。耳部周围疼痛,多于吃饭和洗脸时发作,虽不是很剧烈,却也很难受。又终日头晕,每天服眩晕停维持。血压150/70mmHg。脉微弦,舌淡红,苔黄。

记得以前治疗过三叉神经痛但是疗效不好,拜读赵老师的气虚头痛头晕一案颇受启发。患者年近八旬,终日头晕已有几年,应属虚证无疑。于是处方如下:

党参12g,黄芪15g,川芎12g,怀牛膝15g,当归10g,白芍15g,五味子10g,陈皮20g,半夏10g,茯苓10g,三仙各10g,甘草5g,钩藤15g,龙骨15g,牡蛎15g,水煎服,日1付。

按:服上方5剂后疼痛大减,只有轻微疼痛。由于家庭条件所限,患者不愿再服中药,遇到这种问题也是无奈。老百姓得了病有好多都是先扛着,等扛不过去了才治疗。

案34:尿潴留一诊即效

赵某,男,54岁,威县白伏村人,2010年3月25日初诊。

患者冬天尿频数年,自去年加重且有少腹酸痛憋胀。7天前,夜间突然尿频、尿急、尿血。已经服西药7天,不再尿血,仍尿频——不足一小时一脬且量少并尿意不尽。患者自青少年时代就有胃病,经常食少并上腹不适。近2年上腹不适好转,仍然食欲不佳。其母亲有典型的消化性溃疡,多次发生幽门梗阻。体型消瘦,面色黧黑,神情倦怠。尺脉弱,舌瘦。处理如下:

党参15g,黄芪20g,当归8g,川芎10g,五味子12g,怀牛膝15g,山萸肉8g,生山药20g,熟地黄20g,茯苓10g,丹皮8g,金樱子10g,生甘草5g,陈皮10g,桂枝12g,柴胡5g,厚朴3g。水煎,日1付。

金匮肾气丸、补中益气丸各9g,日3次。

3月30日再诊:尿频及少腹酸痛均大好。寸关脉可,尺脉弱。处理如前。

按:有老胃病数十年,脉有虚象,肯定是正夺之体。尿频、排尿不畅、少腹酸痛憋胀(必有尿潴留),则是肾气虚所致。对此西医一般诊为前列腺增生。实则不准确。盖排尿不畅不仅是肥大的前列腺阻塞尿道所致,而是全身功能衰退在下尿路动力状态方面的表现。总之,此病首先主虚,脾肾双补有良好的疗效。

案35:支气管哮喘

邱某,女,36岁,威县罗安陵村人,2008年7月7日初诊。

患者咳嗽、气短、吐痰、发烧,久治不愈近4个月,近日加重。病始于在蘑菇棚里劳动——在里面待半小时左右就胸闷、咳嗽,并轻度呼吸困难。开始在当地肌内注射有效,但次日即反复。又曾经2次输液共8天,完全无效。6月26日西医处方大体是:输液给喘定、青霉素、清开灵、病毒唑等,同时口服复方岩白菜素和鸡胆川贝液。7月1日的西医处方是:异丙嗪片12.5mg日3次、氨茶碱0.1g日3次、丙酸培氯米松气雾剂、舒喘气雾剂(喘重时喷吸)。此前还曾服中药19付,毫无效果。5月1日做心电图示ST段压低。5月3日做胸片检查示正常。6月26日,做胸部CT无异常发现。多次验血、尿,仅血沉为60~80mm/h,其余无异常。近日体温在37.5℃左右。食欲可,二便正常。月经大体正常。目前心慌气短,头晕眼涩,不能劳动,极其乏力,易困。体瘦(自称发病后明显消瘦)、神倦。脉短而弱,舌红苔剥。血压110/80mmHg。听诊:双肺满布哮鸣音。处理如下:

陈皮20g,茯苓15g,半夏10g,五味子10g,麻黄6g,细辛3g,桂枝20g,干姜6g,生石膏粉10g,白芍15g,附子8g,熟地黄20g,甘草5g。常规水煎,日1剂。

百喘朋1片日3次,地塞米松片0.75mg日3次。

香砂养胃丸6g日3次,金匮肾气丸9g日3次。

患者问:何时可好?我说:3日内不大好,不必再来。

7月9日再诊:果然大好。嘱隔日减去西药1次,其余如前。

按:患者的初始病因很清楚,临床表现也很典型,故诊断没有疑问。用皮质激素和平喘西药治此病可以速效,这就是为什么最初肌内注射有效。但是,单用西药常见反复发作者。中医治此证初起最好的方子是小青龙汤,也可以用小青龙和二陈汤合剂。病史较久者,须同时补肾。当然,喘重时,也有单用中药疗效不满意的,故最好中西医结合治疗。病大好后,西药(特别是皮质激素)要逐渐减量。

又,这样的病人毫无必要做CT。

7月18日三诊:病情虽然大好,但至今没有全好。前天自觉舒适,于是洗衣服并打扫卫生。昨晚至今晨发热37.8℃左右,在本村肌内注射一次热退。今天就诊时精神较好。她补充的病史很值得注意。原来,先是春节前后她的母亲患癌症病逝,她伺候了1个多月颇感劳瘁。又,发病4个月来,曾经连续20多天几乎完全不进食。她的体重下降了20多斤,必然很虚弱,这一情况前2次就诊时没有问清。今天她自己骑电车就诊。脉象略数,舌暗苔剥。双肺听诊大体正常。处理如下:

陈皮20g,茯苓15g,半夏10g,五味子10g,山萸肉10g,麻黄6g,细辛3g,桂枝20g,干姜6g,白芍15g,党参12g,黄芪15g,当归10g,川芎8g,熟地黄20g,甘草5g。常规水煎,日1剂。

补中益气丸9g,日3次;金匮肾气丸9g,日3次。

百喘朋1片,日1~2次;地塞米松片0.75mg,日1~2次。

嘱其再发热时不用西药。

又,初诊前患者每天脱发很多,她去就诊的中医却说是她使用的洗发膏不好,看来那位中医经验太少。患者的脱发,显然是因迅速严重营养不良。近日已经基本上不再脱发。

总之,较长的病史很难一次了解清楚。该患者以哮喘为主要表现,不详细了解病史就会把问题看得很简单。患者20多天几乎不能进食,显然是药物的副作用所致。可惜,不知道当时到底用过什么药。

又,患者几乎无舌苔(初诊时就有严重苔剥),必然为脾胃大虚。今天的方子是在平喘的同时脾、肺、肾同补。给她的西药让她自己掌握用量——一般每天1次,没有明显呼吸困难,即可停用。

又,如上所述,我的治疗效果不算很好,但患者还是很满意。她一再说:您真是神医!大概是她的儿子就诊疗效更好。另外还有她的一位同村人,也是久病就诊一次即大好。

其实,我的治法很平常,就是在平喘的同时照顾到脾肾大虚,故初诊时就该用参、芪、当归。

按:以下是近作《赵洪钧临床带教答问》关于哮喘的问答,从中不难看出,治疗哮喘不能忽视扶正。

问:中医诊治哮喘也要念念不忘辨四证吗?

答:是的,甚至更简单。张景岳说:“气喘之病,最为危候,治失其要,鲜不误人,欲辨之者,亦惟二证而已。所谓二证者,一曰实喘,二曰虚喘。”此说可见于今高等中医教材《中医内科学》。

问:如此说来,治哮喘不是掌握好攻补二法即可吗?

答:不是。支气管哮喘或过敏性哮喘的核心病理,是支气管因炎症反应导致狭窄而通气受阻,治此证的核心药物应能扩张支气管。中药中最重要的支气管扩张药有麻黄、细辛、桂枝、白芍等,凡支气管哮喘用中药,必须使用它们,而它们不是典型的补益药,也不是攻下药。中医治哮喘疗效最好的方子是小青龙汤,此方既不能归入补益方,也不能归入攻下方。

问:那么,可以中西医结合地讲一下呼吸困难的诊治要点吗?

答:可以。呼吸困难主要有肺源性的和心源性的。张锡纯先生所说的外感痰喘,基本上是肺源性的,中医治疗以小青龙汤为主。心源性的呼吸困难是心力衰竭所致,中医治疗以补肾纳气为主。也有肺脏和心脏同时功能受损的,这就是最常见的肺心病,这时就要同时使用小青龙和补肾纳气法。

简言之,尽管前人有实喘、虚喘之说,虚喘却远远较实喘多见。盖喘家十之九是慢性病(或急性发作),即十之九有虚(约半数虚重),治喘的同时必须照顾正夺。喘不重时,常常可以完全以补为治。

案36:肝郁气虚案

孙某,女,23岁,威县东郭庄村人,2008年10月17日初诊。

患者低热不退、全身乏力10余日,在县城就诊服生脉饮等不效。面黄,体瘦,饮食、睡眠、二便可。结婚8个月,月经大体正常,末次月经22天前。脉滑略数,舌可。处理如下:

柴胡6g,当归18g,白芍15g,党参12g,黄芪15g,川芎8g,五味子10g,香附6g,桂枝20g,苍术6g,白术6g,熟地黄15g,生姜15g,生甘草4g。水煎,日1剂。

逍遥丸6g,日2次;补中益气丸9g,日2次。

10月22日再诊:无明显改善。自诉多汗,神情忧郁。守上方。

10月27日三诊:自觉大好,面色红润,精神好。脉舌象大体正常。守前方。

2009年1月4日,患者的丈夫来看早泄,说患者一直很好。过去她常感冒,近2个多月没有感冒。2日前似有小感冒,没有服药就好了。

按:病初没有恶寒、头痛,也没有咳嗽、流涕等,一般说来不是外感,患者的气虚可能是体质性的。给她开的煎剂,为逍遥散和补中益气汤合剂加减,若给她照用逍遥散原方亦可——此方既可解郁,也可补气,但可能不如同时用补中益气效佳。

案37:母子同补

姜某,男,2岁,威县姜七里村人,2010年6月6日初诊。

患儿明显发育、营养不良。面黄体瘦,头发稀疏并有成片无头发,还几乎不会走路。其母一般情况尚可。母子脉舌象大体正常。处理如下:

党参12g,黄芪20g,当归10g,白芍15g,川芎10g,熟地黄15g,补骨脂10g,怀牛膝15g,五味子8g,女贞子10g,陈皮12g,桂枝12g,生姜25g,大枣7枚(掰),生甘草5g。水煎,母子同服,日1剂。母亲服80%,儿子服20%。

金匮肾气丸、补中益气丸各9g,日2~3次,母子同服比例如煎剂。

力勃隆片(母)4片,日3次;(子)争取1片,日2次。

2010年6月27日再诊:患儿明显好转,走路已经相当快。其母称患儿近来不再好啼哭,很乖、很好管,进食较前多。特别是她的奶水较前明显多。又,她此前便秘,数日一行,服上方后,大便通畅,日1次。守前方。

按:我治类似情况——还在吃奶的孩子营养不良,都是如上处理:母子双方同时服补益药。记忆中无疗效不佳者。

案38:大便失禁

赵某,男,72岁,威县白伏村人,2005年9月11日就诊。

患者自称近5日来,大便不干不稀,无腹痛和里急后重,但来不及上厕所,即要拉到裤子里。此外无大不适。14年前,曾患脑血栓,基本无后遗症,亦未复发。查脉象、舌象、血压大致正常。于是疏方。这时患者提醒我说,当年春天曾经就诊治此病,一诊即愈。我已经忘记,于是找出旧方,与新方几乎一味不差。患者还说,此方似乎少服一剂也不行,上次就是服完5剂才好的。处理如下:

党参10g,黄芪15g,五味子15g,桂枝20g,白芍10g,川芎10g,白术10g,生山药15g,附子7g,干姜5g,陈皮10g,茯苓10g,半夏8g,甘草5g,三仙各10g。常规水煎,日1付。

补中益气丸9g,日3次。

患者又补充说,近年小便频且不畅。这种大小便异常总是脏器衰败的缘故,以脾、肾气虚为主。遵此意组方遣药即效,不必拘于上方的具体药物。成药中加用桂附肾气丸(略同金匮肾气丸)更好。又,首次服药好转不应该立即停服。凡此类高年虚弱,最好间断服用类似补益之剂——成药即可。(以上已见于《医学中西结合录·老年病》)

2010年4月29日再诊:旧病复发5日,多次将大便拉到裤子里,在他处服西药无效。5年过去了,患者意识还算明白,但更加老态龙钟。他双手颤抖,走路蹒跚,耳聋严重,更使他看起来有些呆。处理如下:

上方煎剂加生山药20g,炒白术6g,山萸肉10g,怀牛膝15g。

中成药加金匮肾气丸9g,日2次。

按:《医学中西结合录》中已经提及:“这种大小便异常总是脏器衰败的缘故,以脾、肾气虚为主。遵此意组方遣药即效,不必拘于上方的具体药物。……凡此类高年虚弱,最好间断服用类似补益之剂——成药即可。”

然而,后2次发作间隔5年,说明上次治疗有效,不能说年老体弱必然有此证。如何理解这种现象呢?打个比喻,就像老汽车也可以多年凑合着开动一样,多数老年人带着几样病和多脏腑不断衰败,也可以“正常”存活。自然,这些老机器都不能和当年一样参加正常的拉力赛了!谁敢于不遵循自然法则,就会很快成为开不动、散了架乃至永远熄了火的车!

他还可以骑自行车,尽管只能在平路上稳稳当当地骑,却说明他还有较好的共济运动调节功能,体力也不是很差。偶尔还玩玩骨牌,说明他的思维能力尚可。

他的急性脑血管病至今已经19年,虽然中间几次可能复发,都迅速得以控制,故这种可恶的疾病也可以在恰当的预防和治疗中维持20年不复发。当然,预防和治疗的第一原则是:小心翼翼地、周到地维护正气。

试看,他毕竟老迈了——头发快脱光了,眼眉很长又很白,说话反应迟钝,呆呆地坐在小凳子上,站起来时相当困难,走路时要叉开腿,而且比较慢,总像是小心翼翼。这就是老年正夺!

案39:高年心衰

按:该案最好诊为多器官高年衰退,因为目前患者的主诉是心慌气短,就先诊为高年心衰吧!不过,稍微细心的读者会立即发现,书本上没有“高年心衰”这个病名,但是,我还是觉得她的病不单单是心脏的问题。比如,不能说心衰完全是冠心病所致,因为从来没有人给她做出冠心病的诊断。她也没有出现过心绞痛。说她是高心病心衰,更不贴切,因为她从来没有高血压。至于风心病、先心病等和她更没有关系。总之,导致她心衰的原因不是哪一个局部问题。自然,如果有机会做一下病理解剖,她的冠状动脉肯定有了问题,但我认为那也是衰老的结果。她的心肌也必然有了退行性变,她的肺脏、肝脏、肾脏、大脑、生殖器官乃至消化道等全身一切组织和器官都已经衰老,也毫无疑问。尽管一眼望去她可能还不足80岁,但弱智者也不会认为她像个50岁左右的人。总之,她的外表已经告诉人们,她很衰老了。如果和80年前的她对看,现在的老态龙钟和当年的稚嫩而且生机勃勃,肯定是判若两人了。且看下述简单病案记录:

李某,女,86岁,威县西侯贯村人,2010年9月10日初诊。

患者心慌气短,稍劳即加重三四年,近3个月来又加头晕逐渐加重。已经在多处多次就诊,服用中西药物完全无效。静坐时头晕不重,稍一摇头即感头晕加重并有头颈内嗡响。此外还有平卧困难——平卧不久即感气短,因此常常睡眠不佳。又有上腹胀满、乏力等。双足踝部有轻度指压水肿,下午尤重。患者体型较胖,面色晦暗,满脸皱纹,行动迟缓,但神志清楚,说话有条理。据其子女说,此前她一直坚持不要别人照顾,即还在独立生活。近来独立生活有点困难。食欲和食量可,大小便基本正常,但夜尿较频,耳聋较重。脉象沉滑,舌淡。血压130/85mmHg。处理如下:

人参10g,党参12g,黄芪20g,当归10g,白芍12g,川芎12g,熟地黄20g,五味子8g,山萸肉8g,怀牛膝20g,生山药20g,陈皮12g,茯苓12g,桂枝15g,生甘草5g,生姜30g,大枣6枚(掰)。水煎日1剂。

金匮肾气丸、补中益气丸各9g,日2次。

地戈辛片0.125mg,日2次。

按:患者还没有再诊,但可以断言疗效比较满意。

或问:上方只用中药煎剂和中成药,不用西药地戈辛不行吗?

答:我相信只用中药效果也比较好,但可能不如同时使用地戈辛更好。反之,若只用地戈辛,不用中药,很难效果满意。即便加大地戈辛剂量,按常规达到饱和,对如此高年患者一般也不会获得满意疗效,且很容易出现毒副作用。

再问:既然是高年多器官衰退,治疗就应该多器官补益,是这样的吗?

答:我想这是毫无疑问的,如果这样治疗无效,不可能再有有效的疗法。

案40:李士材治气虚极

李士材治宋敬夫令嫒。中气素虚,食少神倦。至春初,忽然喘急,闷绝不知人,手足俱冷。咸谓立毙矣!李曰:气虚极而金不清肃,不能下行,非大剂温补,决无生理。遂以人参一两,干姜三钱,熟附子三钱,白术五钱,一服即苏。后服人参七斤余,姜、附各二斤,遂全愈不复发。(《古今医案按·卷五·喘》)

按:李士材是著名的温补学派医家,此案尤其典型。他的辨证就是“气虚极”(金不清肃,不能下行,并非必要的说理)故用大剂温补。但是,“后服人参七斤余,姜、附各二斤”,亦属罕见。

案41:李士材治气虚极

李士材治吴门周复庵。年近五旬,荒于酒色,忽然头痛发热。医以羌活汤散之,汗出不止,昏晕不苏。李灸关元十壮而醒,四君子加姜、桂,日服三剂,至三日少康。分晰家产,劳而且怒,复发厥。李用好参一两,熟附二钱,煨姜十片,煎服,稍醒,但一转侧即厥,一日之间,计厥七次。服参三两,至明日,以羊肉羹糯米粥与之,尚厥二三次,至五日而厥定。李曰:今虽痊,但元气虚极,非三载调摄,不能康也。两月之间,服参四斤。三年之内,进剂六百帖,丸药七十余斤,方得步履如初。(《古今医案按·卷三·厥》)

按:年近五旬,荒于酒色,忽然头痛发热,是正夺在先而后感风寒。医以羌活汤散之,汗出不止,昏晕不苏,是严重气虚,故用四君加姜、桂有效。再劳而且怒,正气再夺,故复发厥。一夺、再夺、三夺之后,元气虚极。是以两月之间,服参四斤。三年之内,进剂六百帖,丸药七十余斤方大安。大事补益,三年不变,李氏不愧心有定见。

案42:汪石山治气虚

一儿六岁,阴囊胀大如盏,茎皮光肿如泡。一医为之渗湿行气,不效。汪(石山)诊视,脉皆濡缓。曰:脉缓无力者,气虚也!经云:膀胱者,津液之府,气化则能出焉。气虚不足,无能运化而使之出矣!宜升阳补气可也。遂以补中益气汤,去当归、柴胡,加茯苓、牛膝,二帖囊皱肿消,三帖全愈。(《古今医案按·卷三·疝》)

按:汪氏也继承了李东垣的思想。“阴囊胀大如盏,茎皮光肿如泡”一般人会认为是水湿为患。石山据脉濡缓断为“气虚不足”,用补中益气加减获速效。

案43:薛立斋治脾虚中风

薛立斋治一人。年六十余,素善饮酒。两臂作痛,服祛风治痿之药,更加麻木发热,体软痰涌,腿膝拘痛,口噤语涩,头目晕重,口角流涎,身如虫行,痒起白屑。立斋曰,臂麻体软,脾无用也;痰涎自出,脾不能摄也;口斜语涩,脾气伤也;头目晕重,脾气不能升也;痒起白屑,脾气不能荣也。遂用补中益气汤加神曲、半夏、茯苓,三十余剂,诸症悉退。又用参术膏而愈。(《古今医案按·卷一·中风》)

按:案中云:脾不能摄、脾气伤、脾气不能升、脾气不能荣,总之是脾气虚,故用补中益气加味治愈。

案44:薛立斋治肾亏中风

秀才刘允功,形体魁伟,不慎酒色,因劳怒头晕仆地。痰涎上涌,手足麻痹,口干引饮,六脉洪数而虚。薛以为肾经亏损,不能纳气归源而头晕;不能摄水归源而为痰;阳气虚热而麻痹;虚火上炎而作渴。用补中益气合六味丸,治之而愈。其后或劳役,或入房,其病即作,用前药随愈。(《古今医案按·卷一·中风》)

按:肾经亏损而用“补中益气合六味丸”,必同时有脾阳虚。总之是正气亏损,故此后“或劳役,或入房,其病即作,用前药随愈”。

案45:薛立斋用补中益气治中风

宪幕顾斐斋左半身并手不遂,汗出神昏,痰涎上涌。王竹西用参芪大补之剂,汗止而神思渐清,颇能步履。后不守禁,左腿自膝至足肿胀甚大,重坠如石,痛不能忍,其痰甚多。肝脾肾脉洪大而数,重按则软涩。立斋朝用补中益气汤加黄柏、知母、麦冬、五味,煎送地黄丸;晚用地黄丸料加知、柏。数剂诸证悉退。但自弛禁,不能全愈耳。(《古今医案按·卷一·中风》)

按:古人把中风的原因之一说成是痰。汗出神昏,痰涎上涌,其痰甚多,多数人会先用二陈甚至豁痰法。王竹西用参芪大补之剂效佳,可知卒中十之九是本虚,只是病初有时有食积、痰瘀等暂时的邪气盛,须急则治标。过此以往,特别是中风后遗症,无不以补益为主。

案46:高斗魁治疟疾危证

新安程结先子病疟。每日至辰时大寒,午时大热。热即厥。两目直视,不能出声。颏脱,涎水从口角涌出不止,日流数升,至丑时始汗解。饮食不进,昏冒几绝。予往视之,皆诛伐太过所致也。投以补脾之药,不即效。延他医调治,用柴胡、防风、南星、半夏等药,病势转剧。其家复延予治之。值医者在,予请曰:此何证也,而用前药?曰:子不识乎?此肝疟也。肝疟令人色苍苍然太息,其状若死。予笑曰:据子述经言,当得通脉四逆矣!何用前药?予诚不识此何病,但知虚甚耳。请先救人,后治病,何如?曰:子用何药?予曰:大剂参附,庶可挽回。医力争参附不便。予漫应曰:谨奉教。医始洋洋色喜而别。是夜用人参一两,黄芪二两,炮姜三钱。比晓,熟地、桂、附并进。次日辰时,病不复发矣。此缘劳役过度,寒热往来。医认为疟,且时当秋令,一味发散寒凉,重虚其虚。展转相因,肝脾大败。非峻补气血,何由得生!夫病由人生,人将死矣,而乃妄牵经义,强合病人。及至处方,又乖成法。自误误人,至死不觉,悲夫!(《四明医案》)

按:但知虚甚,先救人,后治病(先扶正,后祛邪之意)是重要原则。无论此系何病,但有肝脾大败,即非峻补气血不可。不过,此病确实是疟疾。须知,疟疾日久或素体虚者患疟,必须补益。所谓,正气复,邪自去也。

案47:高斗魁论热病禁食之弊

石门吴弁玉,发热、多汗、便秘,数日不止。医曰:此停食伤寒也,不宜与食,待热退始可以稀粥汤饮之。病势转甚,延予视之。予问曰:肚中饥否?曰:饥。索其日所用药,则芩、连、枳壳、花粉、厚朴之属。予笑曰:子但吃饭,病即除矣,无庸此等药也。病者喜甚,曰:吾本无食,医言有食,故耐此数日饿耳。然便秘云何?予曰:致新即推陈矣。胃中久无谷气,故前物积而不下。且子之发热多汗,一味虚症。遂用参术调补而痊。

按:进食水为第一补法,不能进食水则无不迅速大虚。此案已经饥饿数日,故曰:子但吃饭,病即除矣。然则,终于还是使用参术调补而痊。

案48:程杏轩治半产血晕危证

汪心涤兄夫人,体孱多病,怀孕三月,腹痛见血,势欲小产,延余至时,胎已下矣。血来如崩,昏晕汗淋,面白如纸,身冷脉伏。予曰:事急矣,非参附汤莫挽。佥谓用参恐阻恶露,予曰:人将死矣,何远虑为。亟煎参附汤灌之。少苏,旋复晕去,随晕随灌,终夕渐定,续用参、术、草、归、地、枸杞大剂浓煎,与粥饮肉汁间服,旬日始安。再投归脾汤数十剂乃愈。后张效伊芳翁夫人,证同,亦照此法治验。乾隆甲寅秋,予室人叶孕三月,胎堕血晕,日进参十数两乃定。后仍半产数次,势皆危险,均赖补剂挽回。倘惑于浮议,并殆矣。(《程杏轩医案》)

按:血来如崩,昏晕汗淋,面白如纸,身冷脉伏。大虚危候无疑,唯有峻补或能挽回。至于参附、参术何者为先,曰首重人参。盖人参为补药第一也,阴阳皆补也,气血双补也,五脏同补也。

案49:程杏轩治高年虚闭

郑媪年逾古稀,证患便闭,腹痛肛胀,寝食俱废,已经两旬,诸治不应。延诊以下为嘱,切脉虚细而涩,谓曰:此虚闭也,一补中益气汤足矣。何下为。服药两日,便仍不通,自言胀痛欲死,刻不可耐,必欲下之。予曰:下法吾非不知,但年高病久,正气亏虚,下后恐其脱耳。媪曰:与其胀闭而死,莫若脱之为快。因忆心悟篇云:病有不可下,而又不可以不下,下之不得其法,多致误人。沉思良久,于前汤内加入制大黄三钱,仿古人寓攻于补之意。饮后肠鸣矢气,当晚便解,结粪数枚,略能安卧。次日少腹尚痛,知其燥矢未净,仍用前方大黄分两减半,再剂便行两次,先硬后溏,痛止食进而愈。夫补中益气汤,原无加大黄之法,此虽予之创见,然医贵变通,固不容胶柱鼓瑟也。(《程杏轩医案》)

按:寝食俱废,已经两旬,切脉虚细而涩,虚闭无疑。年高病久,正气亏虚,下后恐其脱。然病有不可下,而又不可以不下者,即如此案。终于“寓攻于补”而获效。自今日看来,此案可以同时使用灌肠法通便或者径以手取,则立即见效。为此附我的几句议论如下:

怎么治大便不通呢?不是医生的人也会说:就用通便或泻下药呗!其实没有这么简单!如果问:大便不通,是实证?虚证?略通中医的人大概会立即选择:实证。然而,未必尽然!不知道治过多少次大便不通了,其中2次印象最深刻。

一次是我年轻时碰到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大便不通。他不是很精明的人——有点憨,却身体强壮。然而,那时故乡的农民常常以高粱为主食,而高粱常常引起便秘。这个小伙子就是在家使劲拉了半晌拉不出来,才去了医院。我至今记得他哭丧着脸反复对我说:拉不动!拉不出来!快想想法儿吧!我只好戴上手套给他掏出来!

注意!也许给他灌肠或服用大承气汤等可以解决问题,但是,大便已经到了肛门,憋在那儿已经半天,这时最快捷、方便的通便方法就是——用手掏出来!

这个小伙子的病显然是典型的实证——可以认为他完全没有正气夺,尽管拉屎拉了半天却拉不出来,也消耗正气。

另一个病人不是我亲自治疗的,而是一位做中医编辑的朋友告诉我的他的亲身经历。这位编辑的母亲患较重的中风后遗症卧床多年。老太太80多岁了,总是大便困难。她的大便不干不稀,却总是不能自己排便。原因很简单,她已经无力排便。做编辑的儿子给她试用过多种方法,如口服通便药、使用开塞露等等,均难奏效。灌肠不但麻烦,还容易弄得满床大便,还是戴上手套给她掏出来最便捷有效。就这样这位编辑朋友伺候老母已经三四年(2006年告诉我的)。

这样的病人显然不宜使用大承气汤之类,因为她的大便不通首先是虚证!不要以为用手掏大便不雅,医生这样做是标准的职业行为——尽管病家一般会对你千恩万谢。假如是自己的高年父母患此证,能这样做就是难得的孝顺。

案50:十全大补治中风

王肯堂《灵兰要览》曰:里中一老医,右手足废而不起床者二年矣。人皆传其必不起。过数月,遇诸途。讯之,曰:吾之病几危矣!始服顺气行痰之药了无应验。薄暮神志辄昏,度不可服。命家人煎进十全大补汤,即觉清明,遂服之。浃数日,能扶策而起。无何,则又能舍策而步矣!经云:邪之所凑,其气必虚。吾治其虚,不理其邪,而邪自去。吾所以获全也!(《古今医案按·卷一·中风》)

按:这位无名老医所述经文,正是本节要旨:邪之所凑,其气必虚。吾治其虚,不理其邪,而邪自去。

至此,反复申述“一字心法”逾五万言。理论上无一字凿空臆说,且融汇中西医毫无牵强。加之,证以古今验案五十例,其中亲自诊治者三十余,无不具有充分说服力。自信“一字真传”颠扑不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