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感情的价值

远海大学是本市有名的综合性大学,在全国也是首屈一指的重点大学之一,柳燕能被远海大学中文系录取不能不算是奇迹,因为远海大学在柳燕所在的县只有一个招生指标,柳燕知道这是她那篇满分作文的功劳,要不肯定早被别的有关系的考生给挤下来,柳燕走进远海大学的第一天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

袁雪第一本小说面世的时候,柳燕的兜里也揣着本十二万字的小说,柳燕自我感觉不比袁雪的差,柳燕就去找素来对自己爱护有加的冯教授,冯教授看完犹豫了下,“柳燕啊,你写的文章很朴实,方方面面都可以感受到你的灵气。可是光有灵气是不够的,你需要拉宽你写作的点和面,”冯教授停顿了下,“袁雪写的面就宽得多,虽然只是都市发生的爱情故事,可是读者群很广,我看啊,”冯教授略沉吟一下,“你和袁雪多交流交流会对你有很大的帮助。”

回宿舍柳燕爬上床就开始大哭,柳燕总算明白了,就算她柳燕作文考了满分,就算她柳燕写得再怎么流光溢彩,没有城市作为框架底色,她柳燕永远只会是那个小县城的柳燕,这个社会很现实,读者的群落永远是散布在城市的街街角角,要想真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柳燕就得放下自尊去结交袁雪这个朋友。果然,当远海大学的很多人都不知道机械班的李宏维是什么人的时候,柳燕已经从袁雪那摸清李宏维的根脉:本市最大钢铁公司——莱钢钢铁有限公司董事长的公子。

袁雪和李宏维是高中同班同学,李宏维就是因为袁雪考到远海,才求着父亲花钱把他改录到远海,尽管只是委培生,可李宏维很快活。柳燕和袁雪交好后,李宏维在请袁雪几次出去吃饭都被拒绝后,就改请柳燕出去。李宏维这套声东击西的把戏柳燕心里自然明白得很,可是柳燕更明白凭自己是不可能留在这个沿海的城市,要留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抓住眼前的李宏维。柳燕很痛苦,她心里有喜欢的人,可是,为了将来,她暗暗咬唇,就让过去成为过去吧,柳燕狠狠心把以往写的日记全拿出来烧掉,曾经有过的心动就让一把火全烧得干干净净的吧,柳燕哭着痛着看着火慢慢吞噬自己年轻的心。

柳燕刻意地装扮自己,参照很多书去想办法诱惑李宏维,在含泪献身给李宏维后就去找袁雪大哭,说李宏维欺负她,自己不要活了,等袁雪火大得去找李宏维算账,柳燕就装出小女人的可怜和纯情,很快机械班的人全都知道了李宏维有了女朋友,不仅漂亮还是中文系的才女。尽管一切都按柳燕的想法一步步实现,可年轻的心怎么受得起这么沉重的付出?柳燕抱着被子痛哭了几夜才渐渐接受自己给自己制造的事实。

中文系是才子才女聚集的地方,平常就很崇尚浪漫,柳燕作为才女的佼佼者竟然找了个机械班的木呆子,整个中文系一片哗然,几乎每个人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笑话柳燕。袁雪开始一直努力为柳燕辩解,到后面渐渐明白柳燕实际在拿李宏维对自己的好感做文章,心里就别别扭扭的,和柳燕交往慢慢淡下来。这时的柳燕正忙着和李大公子谈恋爱,一门心思全放在怎么抓住李公子的心上面,对袁雪渐渐生出的淡漠没有时间去打理,就听之任之。

擦擦眼角,柳燕有些难受,一晃几年过去了,什么都成了尘埃,可是心为什么在回想起这些还会隐隐作痛?当年为了进这个城市,狠心割舍喜欢的人和这样一个不懂生活情趣的人结婚,现在看来实在是可笑,可是不和李宏维结婚又怎么可能留在这城市?不留在这城市又怎么可能认识范逸成?想起范逸成,一股甜蜜伴随着酸涩涌上心尖,柳燕叹口气,就目前显出的情形看,范逸成怕是也没有用真心对自己,柳燕痛苦地闭上眼睛。

袁雪没打算和柳燕说任何关于采访的事,除了因为袁雪目前的心理状态根本就不可能进行大型的专访外,更多的是出于女性的本能,袁雪不想让柳燕看自己的笑话。

从上次蒋雨凡和袁雪说过离婚的事后,他俩就像有了默契,尽量不碰面,就是碰到了也是擦身而过、小心翼翼,就像怕碰碎了桌面的玻璃花瓶。袁雪心里苦苦的,自蒋雨凡所谓的开诚布公后,她就患上了极其严重的失眠,每晚不听见蒋雨凡轻轻开门落锁的声音,一个晚上就会睁着眼到天亮。袁雪很多时候都在审视自己,审视过去的自己,为过去对蒋雨凡的忽视感到内疚,或许,袁雪暗忖:“我这么为他百般找借口,只是希望这还是个完整的家,只是希望他还留在这儿,我还是爱着他的啊。”

且不管袁雪是怎么想的,现在蒋雨凡已经自觉地搬去书房睡觉,要说蒋雨凡真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已经不在乎这个家了,他就不会那么晚了还回家,虽然蒋雨凡一再告诉自己已经不爱袁雪了,已经对这个家不留恋了,可一想到以后真的就再也不能回这个曾经是家的地方,蒋雨凡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酸酸的,涩涩的。

袁雪好几次都想去找蒋雨凡好好说说,可一想到说过之后蒋雨凡如果还是坚持离婚的话,以她目前的状态肯定会崩溃,相较之下,不说反而给彼此保留空间,至少不会再加重伤害。虽然袁雪一再努力避免伤害加重,可是失眠依然折磨着袁雪,袁雪在某个早晨起来的时候,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头发小部分已经全变白,她捂住眼睛,不,她今年才三十岁,袁雪摸摸自己的脸,看着镜中的自己,“不,我不要为他活,我要为自己活。”

袁雪在电脑里输进“范逸成”:范逸成,男,生于1964年,现年41岁,金鹏房地产开发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范逸成于1989年毕业于远海大学建筑设计专业,并于同年应聘到富邦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任报建员,一年后升任富邦销售经理。1991年担任富邦分管销售副总,成功推广大型生态小区“丽翠江岸”,实现销售100%的奇迹,1992年被破格提拔为富邦总经理,先后成功开发了“亚瑟香都”和“亚瑟广场”,1993年因事迹突出被评为本市“十佳先进青年”,同年荣获“省级优秀青年企业家”,“新长征标兵”等称号。之后范逸成立志开发,在富邦任总经理8年期间,给富邦创造财富两亿多元。2000年范逸成脱离富邦,成立金鹏房地产有限公司,以销售代理为主营业务。2003年,金鹏成功地收购了富邦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金鹏正式更名为金鹏房地产开发投资有限公司。更名后的金鹏合资修建的第一个项目顶尖国际大厦,因为设计合理,销售定位准确,仅半年时间销售就达到90%以上,俨然成为本市房地产代理的龙头老大。

袁雪看着屏幕,有点儿不敢信,再细细看了遍,倒吸了口冷气,这就是那个微笑给她递茶准备三明治的男人吗?这上面连串的数字清楚明白地告诉袁雪,范逸成是一个极其成功的男人。袁雪皱起眉头,袁雪记得某个同行曾经拿范逸成的事当成笑料来说,说范逸成真是够胆量,敢在荣誉满地、事业正辉煌的时候离了婚,现在想来这不仅仅是胆量的问题,简直就是在给自己掘坟墓。范逸成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袁雪犹豫很久,才鼓足勇气给范逸成打去电话,袁雪有些紧张,她没有足够的把握一定能让范逸成接受采访,“范总,是这样的,现在社会各方面对您的事业都很关注,我们报社想做个专访,您看?”范逸成在那头呵呵一笑,“别人来采访我,我不一定有时间,可你来我一定有时间。”这句话暧昧得让袁雪感到不安,可心里却是异样的舒服,“范总,预先知会声,我袁雪的作风是不采访则已,采访就会要真实。”袁雪一说完就后悔得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要换个厉害点的,给你补回一句“那你等我有时间再来采访”这采访就完全没有戏了。袁雪冒出冷汗,完了,早知这样,还不如不打电话,等心态稳了再来做专访。“没问题,我是有问必答。”范逸成爽快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虚那么飘,“有问必答?”袁雪有些瞠目结舌,这可能吗?“有问必答!”范逸成再次肯定地说。

默默地摸出根烟,范逸成坐在总经理办公室的长沙发上,微微皱下眉,一会儿袁雪就要过来了,他不希望两人对坐着进行你问我答的无聊的对白游戏,他更多的是希望能和袁雪诉说点憋在心里很久的话。袁雪给范逸成的印象很深刻,范逸成从没想过成熟和天真可以那么自然糅合在一个女人身上,范逸成固然很欣赏袁雪评时事的独到,但是,这不是让他范逸成动心的真正理由。

醉中的袁雪情绪一直很紊乱,甚至到最后像受了惊吓的大哭,范逸成很是心疼,去到袁雪身边轻拍袁雪的手希望能缓和下袁雪的情绪,没想到袁雪马上紧紧抓住范逸成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下,还露出灿烂的笑容,跟着熟睡过去,范逸成是费了很大的劲才小心地把自己的手拿出来的,这该死的女人知道不知道,她那一笑有多诱人,不是因为她喝醉了,范逸成发现自己会马上要了她。在浴室,范逸成反复地用冷水冲刷自己的身体才克制住了想更亲近袁雪的冲动,没想到,到了上午十点多,袁雪醒后会站起来,而他又是那么近距离地抱住了她。该死,范逸成狠狠地掐灭了烟,他听到走廊那头传来了袁雪的高跟鞋声。

金鹏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位于顶尖国际大厦16楼,站在大楼面前袁雪就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也许生命对于整个运转的地球来说就是微乎其微。袁雪轻敲下门,就听到范逸成中气很足的声音,“请进。”袁雪一走进来,范逸成就感受到来自心底的不舍,仅仅是一个多星期没见,袁雪消瘦得很厉害,范逸成当然明白一个人只有在受了极其严重的打击才会变得这么憔悴,尽管袁雪淡淡地涂了胭脂,可颧骨处的苍白却是那么触目惊心。范逸成转身去取了他最喜欢的青翠环杯,给袁雪沏了一杯上等的茉莉花茶,袁雪礼貌地笑笑,“谢谢。”抽出根雪茄,范逸成慢慢踱到袁雪背后,袁雪的背本来是有点弧度的弯曲,可在范逸成靠近的那一瞬间变得僵硬。范逸成微微一笑,又慢慢踱到袁雪对面的沙发坐下,“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有点要说明的就是,你可以记载,但是不可以录音。”袁雪点点头,伸手到包里拿出笔和本子,稍一犹豫,很快地按下内层的录音键。

烟雾袅袅飘向上空,范逸成拂拂额,“1989年我被分配回了我的家乡。我那时候的女朋友叫孙霓,她听说我毕业回家乡就又哭又闹的,我那时候很爱她,也舍不得离开她,就一咬牙放弃了分配。当时A市有好几家私人企业都同意录用我,富邦就是其中的一家。富邦的老总姓沈,也就是后来我的岳父,他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他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说有,他眼神暗淡了下,也仅仅是暗淡了下,就拍板用我,待遇是一千元底薪,包食宿。这对我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无疑具有极大的诱惑力,要知道在我们家乡,我父亲教了一辈子的书,连奖金带补助也不过五百多。”范逸成起身去桌上抽第二根雪茄,回头对袁雪歉意地耸耸肩,“抽习惯了,没办法。”袁雪微笑着摇摇头,“没关系的。”

“我刚在富邦做事的那会儿,很兴奋也很激动,我完全忘了自己是在打工,我在国土局、建设局、规划局间不断地来回跑,受了很多白眼,我都忍了。只要能赚钱,能和我心爱的人在一起,什么苦我都不怕,只是,”范逸成的眼中似乎有了泪花,“只是我没想到,在我眼里已经是很多钱的一千元,在扣除每月给父母寄去二百元外,根本就不够孙霓的花销。每次去看孙霓,我们都只能在她的宿舍里说些卿卿我我的话,出去玩最多不过是吃餐饭。”范逸成用手揉揉眼睛,看上去有些累,“要不,范总,您休息会再继续?”袁雪有些不忍心,范逸成点点头,过去的一切就像心底结了疤的伤口,虽然愈合了,扯着还是很疼的。

“孙霓的父母找关系给孙霓在建设局下设的一个基建站找了份坐办公室的工作,工资虽然不到五百,可是福利很好。孙霓周围的女同事,也有有男朋友的,一来就会叫上孙霓和其他的同事出去喝茶跳舞唱歌什么的,只有我除了能陪她说说话,什么也做不了,这让孙霓的女同事很有微词,孙霓对我的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在我到富邦六个月零十天时,孙霓正式提出分手,我很伤心,我当时连死的心都有了。”范逸成轻轻地叹了口气,“年青的时候为了爱情什么都敢做,敢付出,可是也最容易受伤。沈总去工地的时候没有见到我,知道我生病了,还特意去看我。沈总问我想不想尝试挑战,我告诉他我想,那会儿只想有什么东西能填满我发空的心。”范逸成的眼神有点游离,袁雪有些震惊加意外,袁雪深深明白,那些过去的事表面上是过去了,可实际却会在某个不察觉的时候跳出来再次伤害你,袁雪没有说话,范逸成这时候需要的是冷静有些激动的情绪。过了良久,范逸成才回过神来,他歉意地对袁雪笑了笑,“我刚才说到哪了?”袁雪的眼神温柔起来,“您说到沈总问您要不要尝试挑战。”范逸成拂拂头发,“对,沈总的挑战其实就是要我进销售部。我疯狂地做业务,想忘掉心上的伤痛,也许我还得感谢孙霓,不是她的刺激也许我这辈子永远都会只是一个普通的工薪阶层。”范逸成把雪茄掐灭到烟灰缸里,“我进销售部的第一月就做了两百万的业务,一年多后我就坐到经理的位置。也就是在做经理的那一天我认识了沈蓉。”范逸成有些淡漠,“她是沈总的独生女儿,长得还不错。”范逸成看眼袁雪,“而她就是我的前妻。”袁雪注意到了范逸成在说沈蓉这个名字的时候有点不屑,到后面就只用了个“她”字来形容。“她不知上哪听说售楼部来了个帅哥,就跑到售楼部来看。新招来的售楼小姐不认识她,带她去看房的时候无意中踩了她一脚,结果她当场就给了售楼小姐一耳光,我很生气,我告诉她要尊重人。她很快叫来了她的父亲,沈总没说什么,只是拿眼瞪她。“知道结果吗?”范逸成看眼袁雪,“结果就是那个售楼小姐被开除了!这件事情真给我足足上了一堂社会课,原来有钱就可以把黑说成白。我决定追求沈蓉,沈总一向看好我,就默许这件事,不到三个月,我就升职做了分管销售的副总。到后来,我做总经理后,沈总就慢慢退居二线。”范逸成轻轻揉下太阳穴,“我想你已经看过了我的资料,我在那之后拥有金钱的同时也拥有了荣誉。应该说我是意气风发的,如果不是沈总出了意外,我想在沈总的有生之年我都不会和她离婚的。”范逸成喝口茶,正想再说下去,桌上范逸成的手机突然蜂鸣起来,“新的墙漆运来了吗?好好,我马上就去。”范逸成挂掉电话,稍作沉吟,“袁雪,想不想去工地实际看看?”袁雪正被范逸成的故事勾出隐痛,当年她和蒋雨凡不也是这么艰苦地走过来吗?可是现在又如何?袁雪可以说根本就没听清楚范逸成在问什么,她按常规想肯定是范逸成请她先行离开,袁雪点了下头。

戴上安全帽的范逸成看上去很严肃,他仔细地审视墙漆的调配过程,还亲自涂了点在墙上观看效果,甚至还爬上外墙的钢架。袁雪吓得想大叫,可是她马上捂上自己的嘴,眼神惊恐地随着范逸成移来移去,一起去的工程部部长张浩生小声在边上说:“袁记者,范总就是这样,总喜欢亲自检查外架是不是结实。”袁雪呆呆地望着范逸成穿梭的背影,心头除了震撼还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袁雪委婉地拒绝范逸成共进晚餐的邀请,她有些害怕,今天心底冒出的那股异样的情愫让袁雪很是不安,虽然蒋雨凡是对不起自己,可是自己毕竟还是个有家有口的人,最起码不能让儿子因为母亲的不检点被人戳脊梁骨吧。袁雪回到家,换了鞋,倒提着包有些迫不及待地冲进卧室,她小心地从夹层取出微型录音机,有些爱惜地抚摸着,这个陪了自己好几年的小东西看来又将给自己带来契机。按下放音键,范逸成那略带点磁性的嗓音就在房中回旋,袁雪边听边陷进沉思,也许刚才不该拒绝范逸成的邀请的,她暗想。

袁雪打开电脑,几乎是一气呵成写完专访稿,她笔下的范逸成是个多情、为爱敢付出的人,也是一个成功后不忘本的人,特别是今天范逸成爬外墙钢架的事袁雪更是做了重点描述……细细读来,袁雪觉得热血沸腾,她忽然有些淡淡的失落,为什么不早些认识范逸成?可早认识又怎么样?难道是想在嫁蒋雨凡前就认识范逸成吗?那可能吗?袁雪的心半是欣喜半是慌乱,她有理由相信范逸成对自己是有好感的,可是有好感又能怎么样?自己可是有夫之妇,加上还有小孩,他范逸成还未必看得上眼,这么一想,袁雪有些懒洋洋起来。女人结婚了就不值钱了,哎,换在以前何尝想过会有今天这码事,只以为和蒋雨凡结婚了这辈子就这么定了,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女人啊?

袁雪再去读刚才写的专访稿,已经没有那种激奋的心情,只是平淡地看看有没有语句不通顺的地方,既然不可能就不要再多想,她暗自忖道。袁雪的理性回来,很快就发现自己漏掉了一个关键的人物:沈蓉,虽然沈蓉与范逸成早脱离了夫妻关系,可是在范逸成的艰难创业中她可是少不得的人物啊。袁雪皱紧眉头,再倒回去听范逸成的录音,袁雪向后靠在椅上,叹口气,关键的地方范逸成没来得及说,失去写作的动力,袁雪的眼皮开始重起来。

早上的太阳明晃晃的,很刺眼,袁雪习惯地看了下表,九点多,她把眼睛又闭上,手习惯地摊向边上,边上没人,袁雪心一惊,忙爬起来去客厅看,拖鞋还是照原样摆放着,昨晚蒋雨凡看来根本没回家,如果不是这后面发生的一连串的事,袁雪会以为蒋雨凡又去加班了,可是这会儿就是蒋雨凡亲口说是加班去了,她都不会相信。一股泪意涌上心头,袁雪软软地靠门傍着,夫妻间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了,这样的日子能过得下去吗?也许,也许放手才是给自己和蒋雨凡的活路。

袁雪有点闷闷地去取了牙刷,随便在嘴里刷了几下,嘴里苦苦的已经感觉不到是在刷牙,这都是什么日子啊?袁雪去看镜中的自己,眼角的皱纹越发明显了,镜中的自己哪像三十岁的人,不注意还以为快奔四十了,女人,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女人?

手机在卧室欢快响起《不得不爱》,袁雪有些恨恨地想,还不得不爱呢,就为了这不得不爱连老婆孩子都可以不要了吗?等会就得去把这音乐换了,换成秦香莲,这么一想,袁雪心情反而好了许多,至少现在自己还不需要到非得包公帮忙的地步,“小雪啊,是我,柳燕,我在小雨点喝茶呢,你来嘛。”柳燕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袁雪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小雨点?”

柳燕还是那么时尚,半露肩的吊带加马靴,换成袁雪,可真不敢穿。柳燕见袁雪过来,叫跑堂的又加了个杯碧螺春,然后把手边的一张纸条推到袁雪面前:谢园园,女,未婚,25岁,家住A市柳叶胡同18号402,139xxxxxxxx,工作地址:A市电业集团下属变电站变电管理所文秘。袁雪的脸刷地一下变白,握着纸条的手一直在发抖,她曾经假想过蒋雨凡是因为她常出差,故意折腾出这么个叫园园的人名来吓她,可是眼前这么真实的名字,这么真实的住址,她有点怨恨起柳燕来,就不能让她袁雪抱点幻想吗?

柳燕有点同情地看着袁雪,虽然眼前这个女人极大可能成为自己的情敌,可是现下她的样子让柳燕有些不忍心。柳燕起身走过去轻搂住袁雪,“去找她吗?”袁雪无神地看看柳燕,去找她吗?找她能做什么?质问她为什么抢她袁雪的老公?是自己的老公不争气,去找她不过是给自己徒增羞辱。袁雪这时候有点恨自己,要是自己是那不懂文化就会骂街的泼妇该多好,那样至少可以给那个女人一个耳光,给蒋雨凡一顿抓挠,毫无顾忌发泄一下,可是现在除了无力地坐在这里,她还能做什么?他蒋雨凡可以不要脸,她袁雪还丢不起这人。

柳燕捻出根烟,慢慢又踱回到自己才坐的位子,袁雪的反应早在她的预料之中,袁雪是那种好面子的人,断不会找上人家姑娘家的门上去,要是万一那个未婚的姑娘是个不好惹的主,倒打一耙,赖上蒋雨凡负责,她袁雪能做的怕就是羞愤难当,掉头走人。柳燕暗暗摇摇头,真不知道这袁雪是怎么做上记者的?今早不是范逸成叫人急急忙忙送来这条子,她柳燕还没这闲工夫来做这恶人,再怎么说柳燕打心眼里还是比较喜欢袁雪的。

袁雪没有说话,她怕一出声眼泪就会成串跌下来,现在虽然是上午,总还是人来人往的地方。袁雪手捏着纸条忽然团成一团,眼睛透过茶屋的玻璃望向远方,从这茶屋出去左拐再过一个巷子,就是袁雪第一次遇见蒋雨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