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平静

(一)

爱人同时被人所爱,在这荒凉的世中——

当秋风从林里吹过,扫下片片的枯叶,

当灰的墙洞里,灰的路边,蟋蟀的音乐,

缓缓升起如一支笛唱着过去的欢情。

在这世间我找不到与我同感的眼睛,

泉水里的影也不是我的自身——在深夜

梦中遇见的笑脸是如何的和平,亲切,

为何白昼就都变得冷酷,如座之坟茔?

当我伫足道旁察视一朵新开的玫瑰,

听见头上第一只鸟如一只笛的高唤,

我觉得那都是得为大地之子的光荣。

我们俱被生下为人类,

偶然飘下尘土的地面,

结果只剩下了名字……人们管这个就叫一生……

(二)

当我想到一生不过是有数的几十年,

自己还正走在中途,说不清再有多远,

就达到大家共同的目标,那时,向后转

看看从前的事准是可悲可笑又可怜。

同时我又怕我尚未将我的工作赶完,

我的笔就和我一齐在土中深深收殓,

那时纵使我想向你,或一切别人,呼喊:

“听着,我已明白生命的意义”也是徒然。

当我想到我明晓得在星空的深幽处,

在花朵的呼吸里或缓缓飘动的云间,

都显示着一个人类可怜狭小的脑子

所不知的神秘……当我想到也许我偶然

会触到它……那时前瞻茫茫无尽的行路,

黑暗也吧,光明也吧,“平静”已克服了“死”……

(原载《沙漠画报》1940年第3卷第4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