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八王之乱上

八王者汝南文成王亮,见第二章第二节。楚隐王玮,见上节。赵王伦,见第二章第二节。齐武闵王冏,献王子。长沙厉王乂,武帝第六子。成都王颖,武帝第十六子。河间王颙,大原烈王瑰子。瑰,安平献王子。东海孝献王越也。高密文献王泰子。泰,宣帝弟馗子。晋诸王与于乱事者,不仅此八人,而《晋书》以此八人之传,合为一卷,故史家皆称为八王之乱焉。八王之乱,初因杨、贾之争而起,仅在中央,继因赵王篡立,齐、成都、河间三王起兵讨之,遂至覃及四国。晋初乱原,虽云深远,《晋书》谓扇其风,速其祸者,咎在八王,则不诬也。

《晋书·后妃传》云:贾后性酷虐,尝手杀数人;或以戟掷孕妾,子随刃堕。武帝闻之,大怒,将废之。武悼皇后、充华赵粲、杨珧皆为之言,荀勖亦深救之,故得不废。武悼皇后数诫厉之,贾后不知其助己,因以致恨;谓后构之于武帝;忿怨弥深。此等记载,信否亦未可知。要之杨、贾不和,则为事实,而争端潜伏矣。

大熙元年,四月,武帝崩。据《帝纪》:帝之崩在己酉,辛丑即以杨骏为大尉,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

而《骏传》云:帝自大康以后,不复留心万几,惟耽酒色。始宠后党,请谒公行。骏及珧、济,皆骏弟。势倾天下,时人有三杨之号。及帝疾笃,骏尽斥群公,亲侍左右。因辄改易公卿,树其心腹。会帝小间,见所用者正色曰:“何得便尔?”乃诏中书:以汝南王亮与骏夹辅王室。骏从中书借诏观之,得便藏匿。信宿之间,上疾遂笃。后乃奏帝,以骏辅政。帝颔之。便召中书监华廙,令何劭,口宣帝旨,使作遗诏,以骏为大尉,大子大傅,假节,都督中外诸军事。侍中、录尚书、领前将军如故。自是二日而崩。与《帝纪》所书自辛丑至己酉凡历九日者迥异,可见史文之不实也。《帝纪》云:帝寝疾弥留,至于大渐,佐命元勋,皆已先没。群臣皇惑,计无所从。会帝小差,有诏以汝南王亮辅政,又欲令朝士有名望年少者数人佐之。杨骏秘而不宣。帝寻复迷乱。杨后辄为诏,以骏辅政。促亮进发。帝寻小间。问汝南王来未意欲见之,有所付托。左右答言未至。帝遂困笃。说与《骏传》略同,而无自是二日而崩语,盖因与上文所记之日不合,故删之也。

汝南王亮时为大司马,出督豫州,镇许昌。今河南许昌县。或说亮率所领入废骏,亮不能用,夜驰赴许昌。时司空石鉴,与中护军张劭,监统山陵。有告亮欲举兵讨骏。骏大惧,白大后,令帝为手诏,诏鉴、劭率陵兵讨亮。鉴以为不然,保持之。遣人密觇视,亮已别道还许昌。于是骏止。惠帝即位,以骏为大傅,大都督,假黄钺,录朝政,百官总己。骏虑左右间己,乃以其甥段广、张邵为近侍。凡有诏命,帝省讫,入呈大后然后出。又多树亲党,皆领禁兵。

八月,立广陵王遹为皇大子,是为愍怀大子。母谢淑媛,父以屠羊为业,选入后庭为才人,惠帝在东宫,将纳妃,武帝虑其年幼,未知帷房之事,遣往东宫侍寝而生遹者也。

殿中中郎孟观、李肇,素不为骏所礼。黄门董猛,自帝为大子,即为寺人监,在东宫,给事于贾后。乃与肇、观潜相结托。贾后令肇报亮,使连兵讨骏。

亮曰:“骏之凶暴,死亡无日,不足忧也。”肇报楚王玮,玮然之。于是求入朝。骏素惮玮,先欲召入,防其为变,因遂听之。及玮至,观、肇乃启帝,夜作诏,中外戒严,遣使奉诏废骏,以侯就第。东安公繇,琅邪武王伷子。伷,宣帝子。率殿中四百人随其后以讨骏。

大傅主簿朱振说骏:烧云龙门,索造事者首。开万春门,引东宫兵及外营兵,云龙,洛阳宫城正南门。万春,东门。拥翼皇大子,入宫取奸人。骏素怯懦,不决。殿中兵出,骏逃于马厩,以戟杀之。观等受贾后密旨,诛骏亲党,夷三族。死者数千人。时元康元年三月也。

杨后题帛为书,射之城外,曰:“救大傅者有赏。”贾后因宣言大后同逆。诏送后于永宁宫。魏世大后所居。特全后母高都君庞氏之命,听就后居止。贾后讽有司奏废大后为庶人,以庞付廷尉行刑。庞临刑,大后抱持号叫。截发稽颡,上表诣贾后,称妾,请全母命,不见省。初,大后尚有侍御十余人,贾后夺之。明年,三月,绝膳而崩。

杨骏既诛,征汝南王亮为大宰,与大保卫瓘同辅政。以秦王柬为大将军。东平王楙后改封竟陵王。义阳成王望子。望,安平献王子。为抚军大将军。楚王玮为卫将军,领北军中候。下邳王晃安平献王子。为尚书令。东安公繇为尚书左仆射,进封王。繇欲擅朝政,与亮不平。初,繇有令名,为父母所爱。其兄武陵庄王澹,恶之如仇。屡构繇于亮,亮不纳。诛杨骏之际,繇屯云龙门,兼统诸军。

是日,诛赏三百余人,皆自繇出。澹因隙谮之。亮惑其说,遂免繇官,以公就第。坐有悖言,废徙带方。《贾后传》云:繇密欲废后,贾氏惮之。带方,汉县,公孙康置郡,故治在今朝鲜平壤西南。楙曲事杨骏,骏诛,依法当死,繇与楙善,故得不坐。至是,亦免官,遣就国。玮少年果锐,多立威刑,朝廷忌之。

亮奏遣诸王还藩,与朝臣廷议,无敢应者,惟卫瓘赞其事,玮憾焉。玮长史公孙弘,舍人岐盛,并薄于行,为玮所昵。瓘等恶其为人,虑致祸乱,将收盛。盛知之,遂与弘谋,因李肇,矫称玮命,谮亮、瓘于贾后。后不之察,使惠帝为诏曰:“大宰、大保,欲为伊、霍之事,王宜宣诏,令淮南、忠壮王允,见上节。长沙、成都王屯宫诸门,废二公。”夜使黄门赍以授玮。玮欲复奏,黄门曰:“事恐漏泄,非本意也。”玮乃止。遂勒本兵,复矫召三十六军,胡三省《通鉴注》曰:晋洛城内外三十六军。遣弘、肇收亮、瓘杀之。

岐、盛说玮:“可因兵势,诛贾模、郭彰,见下。匡正王室,以安天下。”玮犹豫未决。会天明,帝用张华计,遣赍驺虞幡麾众曰:“楚王矫诏。”众皆释杖而走,玮左右无复一人。帝遣谒者诏玮还营,遂执下廷尉。诏以玮矫制害二公,又欲诛灭朝臣,图谋不轨,遂斩之。公孙弘、祁盛,皆夷三族。长沙王乂,以玮同母,贬为常山王,之国。杨骏之诛也,司空陇西王泰领骏营。玮之被收,泰严兵将救之。祭酒丁绥谏曰:“公为宰相,不可轻动。且夜中仓卒,宜遣人参审定问。”泰从之。玮既诛,乃以泰录尚书事。迁大尉,守尚书令。改封高密王。

楚王之乱,事在元康元年六月,自此至永康元年四月梁、赵之乱,安谧者实历九年,可知以西晋丧乱,归狱于贾后者之诬。《贾充传》言:贾谧权过人主,奢侈逾度。室宇崇僭,器服珍丽。歌僮舞女,选极一时。开延宾,海内辐凑。贵游、豪戚及浮竞之徒,莫不尽礼事之。

又言后从舅郭彰,充素相亲遇,亦豫参权势,宾客盈门。世人称为贾、郭。奢僭交通,为当时权戚之通病,未可专罪贾后一家。《传》又言充从子模,沈深有智算。贾后既豫朝政,拜模散骑常侍,二日,擢为侍中。模尽心匡弼。推张华、裴,同心辅政。数年之中,朝野宁静,模之力也。此为当时之实录。视他权戚之秉政者,不犹愈乎?

《贾后传》云:模知后凶暴,恐祸及己,乃与裴、王衍谋废之,衍悔而谋寝。

《华传》云:惠帝即位,以华为大子少傅。与王戎、裴楷、和峤,俱以德望为杨骏所忌,皆不与朝政。楚王玮诛,华以首谋有功。拜侍中、中书监。贾谧与后共谋,以华庶族,儒雅有筹略,进无逼上之嫌,退为众望所依,欲倚以朝纲,访以政事而未决。以问裴素重华,深赞其事。华遂尽忠匡辅,弥缝补缺。虽当暗主、虐后之朝,而海内晏然,华之功也。

时为侍中,其《传》云:以贾后不悦大子,抗表请增崇大子所生谢淑妃位号。乃启增置后卫率吏,给二千兵。《职官志》:惠帝建东宫,置卫率,初曰中卫率。泰始五年,分为左右,各领一军。愍怀大子在东宫,又加前后二率。此即下文刘卞所谓四率也。

于是东宫宿卫万人。深虑贾后乱政,与司空张华,侍中贾模议废之而立谢淑妃。华、模皆曰:“帝自无废黜之意,若吾等专行之,上心不以为是。且诸王方刚,朋党异议,恐祸如发机,身死国危,无益社稷。”此谋遂寝。案贾充为从母夫,王衍亦婚于贾谧,俱不应有废贾后之意,况贾模乎?当时方重门第,谢淑妃屠家女岂可以母仪天下哉?楚王既诛,愍怀未废九年之中,贾后初无大乱政事;而惠帝愚暗,朝局实后所主持;废之何为?华、终与贾后俱死,知其无背贾氏之心。即谓华、皆士君子,顾虑名义,不敢轻犯,亦安能隐忍至于九年之久?且纵不敢为非常之举,独不可引身而退乎?《张华传》言:华少子韪,以中台星坼,劝华逊位,华不从。将死,张林称诏诘之曰:“卿为宰相,任天下事,大子之废,不能死节,何也?”华曰:“式乾之议,臣谏事具存,非不谏也。”林曰:“谏若不从,何不去位?”华不能答。《裴传》:或说曰:“幸与中宫内外,可得尽言。言若不从,则辞病而退。二者不立,虽有十表,难乎免矣。”慨然久之,而竟不能行。论者因訾华、贪恋权位,其实华、皆非如是之人,此观其生平而可知,史文不足信也。之请崇谢淑妃位号,增东宫宿卫,盖正所以示大公,为贾氏久远计耳。

《贾模传》云:模潜执权势,外形欲远之,每事启奏贾后,事入,辄取急或托疾以避之;至于素有嫌忿,多所中陷,朝廷甚惮之;皆近深文周内。又云:贾后性甚强暴,模每尽言,开陈祸福,后不能从,反谓模毁己,于是委任之情日衰,而谗间之徒遂进,模不得志,忧愤成疾卒,则更莫须有之辞矣。一云模与、衍谋废后,衍悔而事寝,一又云欲废后而华、模不从,其辞先已不雠,知其皆不足信也。

《愍怀大子传》云:幼而聪慧,武帝爱之,尝对群臣称大子似宣帝,于是令誉流于天下。然又云:及长,不好学,惟与左右嬉戏,不能尊敬保傅。或废朝侍,恒在后园游戏。有犯忤者,手自捶击之。令西园卖葵菜、蓝子、鸡、面之属而收其利。

东宫旧制,月请钱五十万,备于众用,大子恒探取二月,以供嬖宠嬖宠[bì chǒng]:特指受君主宠爱的妃嫔。。洗马江统陈五事以谏,大子不纳。中舍人杜锡,每尽忠规劝,大子怒,使人以针著锡常所坐毡中而刺之。大子性刚,知贾谧恃后之贵,不能假借之。

初贾后母郭槐,欲以韩寿女为大子妃,大子亦欲婚韩氏以自固,而寿妻贾午及后皆不听,而为大子聘王衍小女惠风,大子闻衍长女美,而贾后为谧聘之,心不能平。谧谮大子于后曰:“大子广买田业,多蓄私财,以结小人者,为后故也。密闻其言云:皇后万岁后,吾当鱼肉之。若宫车晏驾,彼居大位,依杨氏故事,诛臣等而废后于金墉,城名,在洛阳东。如反手耳。不如早为之所,更立慈顺者,以自防卫。”后纳其言。又宣扬大子之短,布诸远近。于是朝野咸知后有害大子意。中护军赵俊请大子废后,大子不听。

《张华传》云:左卫率刘卞,甚为大子所信,以贾后谋问华。华曰:“不闻。假令有此,君欲如何?”卞曰:“东宫俊乂如林,四率精兵万人,公居阿衡之任,若得公命,皇大子因朝入录尚书事,废贾后于金墉城,两黄门力耳。”华曰:“今天子当阳,大子人子也,吾又不受阿衡之命,忽相与行此,是无其君父,而以不孝示天下也。虽能有成,犹不免罪,况权戚满朝,威柄不一,而可以安乎?”

元康九年,十二月,后诈称上不和,呼大子入朝。既至,后不见,置于别室。遣婢陈舞赐以酒枣,逼饮醉之。使黄门侍郎潘岳作书草,若祷神之文,有如大子素意,因醉而书之者。小婢承福,以纸笔及书草使大子书之。文曰:“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当入了之。中宫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当手了之。并与谢妃共要:克期两发,勿疑犹豫,以致后患。”云云。大子醉迷不觉,遂依而写之。其字半不成,既而补成之。后以呈帝。帝幸式乾殿,召公卿入,使黄门令董猛,以大子书及青纸诏示之,曰:“遹书如此,令赐死。”遍示诸公、王,莫有言者。《遹传》。惟张华谏。

以为宜先检校传书者。又请比校大子手书。贾后乃内出大子素启事十余纸。众人比视,亦无敢言非者。议至日西不决。后知华等意坚,因表乞免为庶人。帝乃可其奏。《张华传》。使前将军东武公澹即武陵庄王。以兵杖送大子、妃王氏、三皇孙于金墉城。考竟谢淑妃及大子保林蒋俊。此据《大子传》。《惠帝纪》于大子废后,即书杀大子母谢氏。《谢夫人传》则云:及愍怀遇酷,玖亦被害。玖,夫人名。

明年,正月,贾后又使黄门自首欲与大子为逆。诏以黄门首辞、班示公卿。又遣澹以千兵防送大子,更幽于许昌宫之别坊,令治书侍御史刘振持节守之。《遹传》。赵王伦深交贾、郭,谄事中宫,大为贾后所亲信。大子废,使伦领右卫将军。左卫督司马雅,宗室之疏属也,及常从督许超,并尝给事东宫,与殿中中郎士猗等谋废贾后,复大子。以张华、裴,难与图权,伦执兵之要,性贪冒,可假以济事,乃说伦嬖人孙秀。秀许诺,言于伦,伦纳焉。

事将起,秀更说伦曰:“明公素事贾后,虽建大功于大子,大子含宿怒,必不加赏。今且缓其事,贾后必害大子,然后废后,为大子报仇,亦足以立功,岂徒免祸而已。”伦从之。秀乃微泄其谋,使谧党颇闻之。伦、秀因劝谧等早害大子,以绝众望。

永康元年,三月,此据《遹传》。《纪》在二月。盖二月遣使,三月至。矫诏,使黄门孙虑至许昌害大子。《王浚传》云:浚镇许昌,与孙虑共害大子。大子既遇害,伦、秀之谋益甚,而超、雅惧后难,欲悔其谋,乃辞疾。二人本欲立功于大子以邀赏,大子死,则失其本图,且不信赵王也。秀复告右卫佽飞督闾和,和从之。乃矫诏,遣翊军校尉齐王冏,将三部司马,晋二卫有前驱、由基、强弩三部司马。废贾后为庶人,送之金墉城。杀张华、裴、贾午、贾谧等。伦寻矫诏,自为使持节大都督、督中外诸军事、相国,侍中、王如故,一依宣、文辅魏故事。孙秀等皆封大郡,并据兵权。百官总己,以听于伦。伦素庸下,无智策,复受制于秀。

梁王彤见第二章第二节。共伦废贾后,故以为大宰,守尚书令。后或谓孙秀:散骑侍郎杨准,黄门侍郎刘逵欲奉彤以诛伦。会有星变,九月,改司徒为丞相,以彤为之,居司徒府。转准、逵为外官。矫诏害贾庶人于金墉城。淮南王允领中护军,密养死士,潜谋诛伦。伦甚惮之。转为大尉,外示优崇,实夺其兵也。允称疾不拜。伦遣御史逼允,收官属以下,劾以大逆。允率国兵及帐下七百人出讨伦。

将赴宫,尚书左丞王舆闭东掖门,不得入,遂围相府。伦子虔为侍中,在门下省,遣司马督护伏胤领骑四百,从宫中出,诈言有诏助允,允不之觉,开陈纳之,下车受诏,为胤所害。坐允夷灭者数千人。齐王冏以废贾后功,转游击将军。冏意不满,有恨色。孙秀微觉之,且惮其在内,出为平东将军,假节,镇许昌。二事俱在八月。

明年,永宁九年。正月,伦遂篡位。迁惠帝于金墉。梁、赵之乱,论者皆谓祸原贾后,亦非其真。后果欲废大子,白杨骏败后,何时不可为之?何必待诸八年之后?大子之为人,据传文所载,明为不令,何待后之宣扬?惠帝之立,年三十二,虽不为少,亦不为老,果如史之所言,帝之于后,畏而惑之,《后传》。何难少缓建储,以待中宫之有子?即谓不然,而遹之立,距武帝之崩仅四月,亦何必如是其急?

楚王难作,朱振即说杨骏:奉大子以索奸人,然则大子之立,殆杨氏所以掎贾氏;其源既浊,其流必不能清,故后与大子讫不和也。

然《后传》言:广城君以后无子,甚敬重愍怀。每劝厉后,使加慈爱。贾谧恃贵骄纵,不能推崇大子,广城君恒切责之。及广城君病笃,占术谓不宜封广城,乃改封宜城。后出侍疾十余日。大子常往宜城第,将医出入,恂恂尽礼。宜城临终,执后手,令尽意于大子,言甚切至。又曰:“赵粲及午,必乱汝事,我死后勿复听入。深忆吾言。”观宜城欲以韩寿女妃大子,大子亦欲婚于韩氏以自固,后虽不果,而谧与大子,仍为僚婿;可见当时贾氏与大子,皆有意于调和。大子婚于王氏而不悦,盖以未克婚于韩氏以自固,非必以王衍长女美而贾后为谧娶之也。贾午盖夙有岐视大子之心,故不肯以女与之。其终不克调和而至于决裂者,源既浊流自难清,其咎固不专在贾氏矣。

谧之说贾后,不过曰更立慈顺者以自防卫,不云后自有子,则《后传》谓后诈有身,内稿物为产具,取韩寿子慰祖养之,托谅暗所生故弗显,遂谋废大子,以所养代立者自诬。自朱振以降,赵俊、刘卞,纷纷欲奉大子以倾贾后,式乾之事,安敢谓必出虚构?张华谏辞,今不可考。果谓大子无罪邪?抑谓虽有罪不可杀也?

《华传》云:后知华等意坚,乃表乞免为庶人,则后说殆近之矣。醉至不辨书草云何,誊录能否半成,亦有可惑。且醉时手迹,必与醒时有异,王公百僚,亦岂不能辨?素启事十余纸,手迹果皆不合,贾后岂肯出之?王公百僚中,岂无一人能抗言者?然则裴欲检校传书者,又欲比校手迹,或亦所以为贾后谋,使有以取信于天下耳。与张华,皆素负清望,纵不能尽忠大子,宁不亦自惜其名;抗节而去,贾氏岂能遽害之;而依违腆涊,终与贾氏同尽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