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晋南北朝史(全集)
- 吕思勉
- 8137字
- 2020-06-24 15:11:27
第六节 秦凉分裂
前凉建国,武功文治,均无足观,特以地处偏隅,为中原控制之力所不及,遂获割据自立者七十余年。苻坚丧败,姚苌继据关中,其驾驭之力,自又在前赵及前秦之下。于是西北一隅,割据者复纷纷而起矣。
吕光,略阳氐人。略阳,见第二章第二节。《载记》云:“其先吕文和,汉文帝初,自沛避难徙焉,世为酋豪。”此五胡诸种自托于汉族之故智,不足信也。光为苻坚将,数有战功。前凉之亡也,坚以梁熙为凉州刺史,镇姑臧。见第二节。熙遣使西域,称扬坚之威德,并以采缯赐诸国王。于是朝献者十有余国。后鄯善王休密驮,车师前部王弥寘来朝。大宛献汗血马,天竺献火浣布。
康居、于寘及海东诸国,凡六十有二王,皆遣使贡其方物。西域朝献之事,《晋书·坚载记》前后三叙。其实初十余国来朝是一次,此初通时事;后六十二王来朝,则系总括既通以后之事。《晋书》叙述误缍。坚初慕汉文之返千里马,命群臣赋《止马诗》,所献马悉返之。寘等请年年贡献。坚以西域路遥,不许。令三年一贡,九年一朝,以为永制。
寘等又乞依汉置都护。坚乃以光为持节都督西讨诸军事,与姜飞、彭晃、杜进、康盛等,配兵七万,以讨定西域。苻融固谏,朝臣又屡谏,皆不纳。
光以大元八年发长安。行至高昌,见第二节。闻坚寇晋,欲更俟后命。杜进劝之,光乃进。至焉耆,其王泥流,率其旁国请降。龟兹王帛纯距光,光破之,入其城。诸国贡款属路。光以驼二万头,致外国珍宝及奇伎异戏、殊禽怪兽千有余品,骏马万余匹而还至宜禾,晋县,在今甘肃安西县境。梁熙谋闭境距之。
高昌大守杨翰请“守高梧谷口,而夺其水。彼既穷渴,自然投戈。如以其远,伊吾之关,亦可距也。此据《苻丕载记》。《光载记》云:请守高桐、伊吾二关。胡三省曰:“高梧谷口,当在高昌西界。”伊吾,汉伊吾卢地,晋置伊吾县,在今甘肃安西县西北。若度此二要,虽有子房之策,难为计矣”。熙弗从。
美水令犍为张统,美水,未详。犍为,见第三章第六节。说熙奉行唐公洛为盟主,以摄众望。则光无异心,可资其精锐以东。熙又不从。杀洛于西海。苻秦郡,今宁夏居延县。使子胤率众五万,距光于酒泉。见第三章第七节。光至高昌,杨翰以郡迎降。初光闻翰之说,恶之;又闻苻坚丧败,长安危逼;谋欲停师。
杜进谏曰:“梁熙文雅有余,机鉴不足,终不能纳善从说也。闻其上下未同,宜在速进。”光从之。敦煌大守姚静,晋昌大守李纯,以郡降光。敦煌,见第二章第二节。晋昌,见第三章第七节。光以彭晃、杜进、姜飞等为前锋,击胤于安弥,汉绥弥县,后汉曰安弥,在今甘肃酒泉县东。大败之。胤轻将麾下数百骑东奔,杜进追禽之。武威大守彭济执熙迎光,光杀之。武威,见第二章第二节。西郡大守索泮,酒泉大守宋皓等,并为光所杀。西郡,见第二章第二节。
光入姑臧,自领凉州刺史、护羌校尉。《光载记》。《本纪》:大元九年,十月,吕光称制于河右,自号酒泉公。十年,九月,吕光据姑臧,自称凉州刺史。光主簿尉祐,奸佞倾薄人也。与彭济同谋执梁熙。光深见宠任。乃谮诛南安姚皓,天水尹景等名士十余人,南安、天水,皆见第二章第二节。远近颇以此离贰。光寻擢祐为金城大守。金城,见第二章第二节。祐次允吾,见第三章第五节。袭据外城以叛。祐从弟随据鹯阴以应之。汉鹑阴县,后汉曰鹯阴,在今甘肃靖远县西北。光遣其将魏真讨随。随败,奔祐。姜飞又击败祐。
祐奔兴城,胡三省曰:“当在允吾之西。”扇动百姓,夷夏多从之。初苻坚之败,张天锡南奔,其世子大豫,为长水校尉王穆所匿。及坚还长安,穆将大豫奔秃发思复鞬。秃发思复鞬送之魏安。前凉郡,在今甘肃古浪县东。魏安人焦松、齐肃、张济等起兵数千,迎大豫于揖次。汉揟次县,《晋书》作揖次,盖讹文也。在古浪县北。陷昌松郡。汉苍松县,后汉作仓松,前凉置昌松郡,在古浪县西。光遣杜进讨之,为大豫所败。
大豫遂进逼姑臧。王穆谏曰:“吕光粮丰城固,甲兵精锐,逼之非利。不如席卷岭西,岭谓洪池岭,见第五章第二节。厉兵积粟,东向而争,不及朞年,可以平也。”大豫不从。乃遣穆求救于岭西诸郡。建康大守李隰,祁连都尉严纯及阎袭起兵应之。《唐书·地理志》:张掖西北有祁连山,北有建康军。张掖,见第二节。大豫进屯城西。王穆率众三万,及思复鞬子奚干等陈于城南。光出击,破之,斩奚干等。《通鉴》在大元十一年。大豫自西郡诣临洮,见第五章第一节。驱略百姓五千余户,保据俱城。在临洮界。彭晃、徐炅攻破之。大豫奔广武,见第五章第二节。穆奔建康。广武人执大豫送之,斩于姑臧市。《通鉴》在大元十二年。
光于是自称凉州牧酒泉公。《通鉴》在大元十一年十二月。王穆袭据酒泉,自称大将军、凉州牧。时谷价踊贵,斗直五百,人相食,死者大半。光西平大守康宁,自称匈奴王,阻兵以叛。西平,见第二章第二节。光屡遣讨之,不捷。
初光之定河西也,杜进有力焉。以为武威大守。既居都尹,权高一时。出入羽仪,与光相亚。光甥石聪,至自关中。光曰:“中州人言吾政化何如?”聪曰:“止知有杜进耳,实不闻有舅。”光默然,因此诛进。徐炅与张掖大守彭晃谋叛。光遣师讨炅。炅奔晃。晃东结康宁,西通王穆。光议将讨之。诸将咸曰:“今康宁在南,阻兵伺隙。若大驾西行,宁必乘虚,出于岭左。晃、穆未平,康宁复至,进退狼狈,势必大危。”光曰:“事势实如卿言。今而不往,当坐待其来。晃、穆共相唇齿,又同恶相救,东西交至,城外非吾之有。若是,大事去矣。今晃叛逆始尔,宁、穆与之情契未密。及其仓卒,取之为易。且隆替命也,卿勿复言。”光于是自率步骑三万倍道兼行。既至,攻之。
二旬,晃将寇斩关纳光。光诛晃。王穆以其党索嘏为敦煌大守,既而忌其威名,率众攻嘏。光闻之,率步骑二万攻酒泉,克之。进次凉兴。胡三省曰:“凉兴郡,河西张氏置,在唐瓜州常乐县界。”按唐常乐县,在今甘肃安西县西。穆引师东还,路中众散,穆单骑奔骍马。晋县,在今甘肃玉门县境。骍马令郭文斩首送之。《通鉴》在大元十二年。大元十四年,光僭即三河王位。南羌彭奚念入攻白土,后汉县,今西宁东南之白土城。光遣讨之,大败。乃亲讨之。攻克枹罕。见第五章第一节。又以子覆为西域大都护,镇高昌。大元二十一年,光僭即天王位。
乞伏国仁,陇西鲜卑人也。在昔有如弗斯、出连、叱卢三部,自漠北南出大阴山。遇一巨虫于路,状若神龟,大如陵阜。乃杀马而祭之,祝曰:“若善神也,便开路;恶神也,遂塞不通。”俄而不见,乃有一小儿在焉。时又有乞伏部,《魏书》本传云:“其先如弗,自漠北南出。”则乞伏当属三部中之如弗部。如弗与女勃音近,窃疑当居女勃水畔。有老父无子者,请养为子。众咸许之。老父欣然,自以有所依冯,字之曰纥干。
纥干者,夏言依倚也。年十岁,骁勇善骑射,弯弓五百斤。四部服其雄勇,推为统主。号曰乞伏可汗托铎莫何。
托铎者,言非神非人之称也。其后有祐邻者,即国仁五世祖也。泰始初,率户五千,迁于夏缘。未详。部众稍盛。鲜卑鹿结,七万余落,屯于高平川。见第二章第二节。与祐邻迭相攻击。鹿结败,南奔略阳。祐邻尽并其众。因居高平川。
祐邻死,子结权立。徙于牵屯。山名,幵头之音转。幵头山,在今甘肃平凉县西,即崆峒山也。结权死,子利那立。利那死,弟祁埿立。祁埿死,利那子述延立。讨鲜卑莫侯于苑川,大破之,胡三省曰:“苑川水,出天水勇士县之子城南山。东流,历子城川。又北,径牧师苑,故汉牧苑之地也,有东西苑城,相去七里。西城即乞伏所都也。”按勇士,汉县,在今甘肃榆中县东北。《胡注》见成帝咸和四年。降其众二万余落。因居苑川。述延死,子傉大寒立。会石勒灭刘曜,惧而迁于麦田元孤山。《水经注》:“麦田山,在安定北界。山之东北有麦田城。又北有麦田泉。”按麦田城,在今甘肃靖远县东北。
大寒死,子司繁立。《通鉴》在咸和四年。始迁于度坚山。在今甘肃皋兰县东北,黄河西北。寻为苻坚将王统所袭,部众叛降于统,司繁乃诣统降于坚。坚署为南单于,留之长安。以司繁叔父吐雷为勇士护军,抚其部众。俄而鲜卑勃寒,侵斥陇右,坚以司繁为使持节都督讨西胡诸军事、镇西将军以讨之。勃寒惧而请降。司繁遂镇勇士川。《通鉴》在宁康元年。甚有威惠。司繁卒,国仁代镇。《通鉴》在大元元年。及坚兴寿春之役,征为前将军,领先锋骑。会国仁叔父步颓叛于陇西,坚遣国仁还讨之。步颓闻而大悦,迎国仁于路。国仁乃招集诸部;有不附者,讨而并之;众至十余万。
大元十年,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秦、河二州牧,筑勇士城以居之。苻登署为苑川王。十三年,国仁死,子公府幼,群臣立其弟乾归。迁于金城。亦受署于苻登。登为姚兴所逼,遣使请兵,乾归遣骑二万救之。会登为兴所杀,乃还。
国仁、乾归,多服氐、羌、鲜卑杂部,尽有陇西、巴西之地。吕光遣吕方及其弟吕宝讨乾归。宝济河,为乾归所败,宝死之。光率众十万,将伐乾归。左辅密贵周,左卫莫者羖羝言于乾归,乾归乃称藩于光,遣子勃勃为质。既而悔之,诛周等。乾归从弟轲殚,与乾归弟益州不平,奔于光。光又伐之。咸劝其东奔成纪。见第三章第八节。乾归不从。
隆安元年,光次于长最,见第五章第二节。使子纂克金城,弟天水公延克临洮、武始、河关。晋狄道郡,张骏改为武始。狄道,见第五章第二节。河关,汉县,在今甘肃导河县西。乾归乃纵反间,称乾归众溃,东奔成纪。延信之,引师轻进。与乾归遇,败死。光还。乾归迁于苑川。姚兴使姚硕德率众五万伐之。兴僭师继发。乾归距之陇西,为兴所败。遁还苑川。遂走金城。率骑数百,驰至允吾。秃发利鹿孤遣弟傉檀迎之。隆安四年。
秃发乌孤,河西鲜卑人也。其先与后魏同出,已见第三章第八节。乌孤八世祖匹孤,率其部自塞北迁于河西。其地东至麦田、牵屯,西至湿罗,未详。南至浇河,在今青海巴燕县西,后凉尝置郡。北接大漠。匹孤卒,子寿阗立。
《魏书》云:“初母孕寿阗,因寝产于被中,乃名秃发,其俗为被覆之义。”案秃发、拓跋,明系同音异译。《廿二史考异》云:“古读轻唇如重唇,发从犮得声,与跋音正相近。魏伯起书尊魏而抑凉,故别而二之。晋史亦承其说。”案此亦非魏收所为,盖魏人当日,有意将己与南凉之氏,异其译文也。
后土之说,既不足信,被覆之义,或反是真。特迁徙既始匹孤,则其与元魏之分携,亦当在此际,无缘至寿阗始得此氏。此或被覆之义为实,产于被中之说,出于附会;亦或产于被中之说并真,惟初不属于寿阗。传说之辗转淆讹,率多如此,不足怪也。
寿阗卒,孙树机能立。其事已见第二章第二节。树机能死,从弟务丸立。死,孙推斤立。死,子思复鞬立。部众稍盛。乌孤即思复鞬之子也。吕光署为河西鲜卑大都统、广武县侯。筑廉川堡都之。在今青海乐都县东。乌孤讨破诸部。光进其封为广武郡公。又遣使署为益州牧、左贤王。乌孤不受。
隆安元年,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西平王。曜兵广武,攻克金城。光遣将军窦苟来伐,战于街亭,大败之。街亭,在今甘肃永登县北。降光乐都、湟河、浇河三郡。乐都、湟河,皆后凉郡。乐都即今乐都县。湟河在乐都东南。岭南数万落皆附之。后光将杨轨来奔,见下。乌孤更称武威王。
二年,据《本纪》。徙于乐都。署弟利鹿孤为西平公,镇安夷;汉县,在今青海西宁县东。傉檀为广武公,镇西平。见第二章第二节。阴有图姑臧之志。后又以利鹿孤为凉州牧,镇西平。
三年,八月,乌孤卒,利鹿孤即伪位。徙居西平。乞伏乾归之败,利鹿孤遣傉檀迎之,处之于晋兴。见第五章第二节。南羌梁弋等遣使招之。乾归将叛,谋洩,利鹿孤遣弟吐雷屯于扪天岭。胡三省曰:“在允吾东南。”乾归惧为利鹿孤所害,送其子炽磐兄弟为质,而奔长安。隆安四年八月。姚兴大悦,署为河州刺史、归义侯。遣还镇苑川,尽以其部众配之。
沮渠蒙逊,张掖临松卢水胡人也。卢水胡,见第二章第二节。临松,前凉郡,在张掖之南。其先世为匈奴左沮渠,遂以官为氏。《晋书·载记》。羌之酋豪曰大,故又以大冠之焉。《宋书·大且渠蒙逊传》。《传》曰“以位为氏,以大冠之”,则大非氏。世居卢水为酋豪。祖祁复延,封狄地王。父法弘袭爵。苻氏以为中田护军。胡三省曰:“中田护军,盖吕光所置,镇临松。”案苻氏时已有之,则非吕光所置也。胡《注》见安帝元兴二年。蒙逊代父领部曲,有雄略,多计数,为诸胡所推服。吕光自王于凉州,使蒙逊自领营人配箱直。又以蒙逊叔父罗仇为西平大守。
隆安元年,春,光遣子纂率罗仇伐乞伏乾归,为乾归所败。光委罪罗仇,杀之。此据《宋书·蒙逊传》。《晋书·蒙逊载记》,以罗仇与麹粥,皆为蒙逊伯父。从光征河南,光前军大败,麹粥劝兄罗仇叛光,罗仇不肯,俄而皆为光所杀。据《吕光载记》,罗仇为光尚书,麹粥为三河大守。三河,后凉郡,治白土。
四月,蒙逊求还葬罗仇,因聚众万余人叛光。杀临松护军,屯金山。在今甘肃山丹县西南。五月,为吕纂所破,将六七人逃山中。亦据《宋书》本传。《晋书·蒙逊载记》:蒙逊并杀光中田护军马邃,临松令井祥。《吕光载记》云纂败蒙逊于忽谷。胡三省曰:“忽谷,当在删丹界。”蒙逊兄男成,先为将军,守晋昌。闻蒙逊起兵,逃奔赀虏,扇动诸夷,众至数千。酒泉大守垒成讨之,败死。男成进攻建康。说大守段业,业京兆人,为杜进记室。欲奉为主。业不从。
相持二旬,外救不至。业先与光侍中房晷、仆射王详不平,虑不自容,乃许之。男成等推业为凉州牧、建康公。光命吕纂讨业。蒙逊进屯临洮,为业声势。战于合离,亦作合黎,山名,在今张掖、山丹、高台、酒泉四县之北。纂师大败。光散骑常侍大常郭黁与王详谋叛,光诛详,黁据东苑以叛。姑臧有东西苑城。光驰使召纂,纂引还。黁推后将军杨轨为盟主。黁败,奔乞伏乾归。杨轨南奔廉川。光病甚,立其大子绍为天王,自号大上皇帝。以其二庶兄纂为大尉,弘为司徒。
十二月,光死。明年,纂叛,绍自杀。纂僭即天王位。弘起兵东苑,众溃,奔广武。吕方执弘系狱。驰使告纂。纂遣力士拉杀之。纂伐秃发利鹿孤,利鹿孤使傉檀距败之。纂西击段业,围张掖,略地建康。傉檀帅骑一万袭姑臧。纂闻之,乃还。
段业以沮渠男成为辅国将军,委以军国之任。王德以晋昌,孟敏以敦煌降业。男成及德围张掖,克之。业因据张掖。沮渠蒙逊率部曲投业,业以为临池大守。在今巴燕县西。王德为酒泉大守。寻又以蒙逊领张掖大守。
隆安二年,四月,业使蒙逊将万人攻吕光弟子纯于西郡,执之以归。四年,业以孟敏为沙州刺史,署李暠为效谷令。效谷,汉县。在今敦煌县西。敏卒,其下推暠为敦煌大守,称藩于业。业以暠为敦煌大守。已又以索嗣代之。暠遣其二子歆、让逆战,破之。嗣奔还张掖。暠罪状嗣于段业。沮渠男成恶嗣,因劝除之。业乃杀嗣,遣使谢暠。分敦煌之凉兴、乌泽,未详。晋昌之宜禾三县为凉兴郡,进暠持节都督凉兴已西诸军事。
晋昌大守唐瑶,移檄六郡,胡三省曰:“盖敦煌、酒泉、晋昌、凉兴、建康、祁连也。”推暠为凉公,领秦、凉二州牧。遣宋繇东伐凉兴,并击玉门已西诸城,皆下之。玉门关,在今甘肃敦煌县西。时王德叛业,自称河州刺史,业使蒙逊西讨,德焚城,将部曲投唐瑶。蒙逊追德至沙头,汉池头县,后汉曰沙头,在今甘肃玉门关西南。大破之,虏其妻子部落而还。初业以门下侍郎马权代蒙逊为张掖大守。蒙逊谮之于业,业杀之。蒙逊谓男成曰:“所惮惟索嗣、马权,今皆死矣。蒙逊欲除业以奉兄,何如?”男成曰:“业羁旅孤飘,我所建立。有吾兄弟,犹鱼之有水。人既亲我,背之不详。”乃止。
及是,蒙逊请为西安大守。西安,后凉郡,在张掖东南。业许焉。蒙逊期与男成同祭兰门山。在今甘肃山丹县西南。密遣司马许咸告业曰:“男成欲谋叛,以假日作逆。若求祭兰门山,臣言验矣。”至期日,果然。业收男成令自杀。蒙逊举兵攻业。业先疑其右将军田昂,幽之于内。至是,谢而赦之,使讨蒙逊。昂归于蒙逊。蒙逊至张掖,昂兄子承爱,斩关纳之。遂斩业。时隆安五年三月也。蒙逊自称凉州牧、张掖公。
吕纂游畋无度,荒耽酒色。隆安五年,二月,为光弟宝之子隆、超所弑,并杀其弟纬。隆僭即天王位。隆多杀豪望,以立威名。内外嚣然,人不自固。魏安人焦朗,使说姚兴将姚硕德,且遣妻子为质。硕德遂率众至姑臧。超出战,大败。隆收集离散,婴城固守。东人多谋外叛。将军魏益多,又唱动群心。乃谋杀隆、超。事发,诛之,死者三百余家。于是群臣表求与姚兴通好。隆弗许。超谏:以“连兵积岁,资储内尽,强寇外逼;百姓嗷然,无口之寄;张、陈、韩、白,亦无如之何”。隆乃请降。硕德表为凉州刺史、建康公。
于是遣母弟、爱子、文武旧臣五十余家质于长安。硕德乃还。姑臧谷价踊贵,斗直钱五千,人相食。城门昼闭,樵采路绝。百姓请出城,乞为夷虏奴婢者,日有数百。隆惧沮动人情,尽坑之。积尸盈于衢路。傉檀、蒙逊,频来伐之。隆以二寇之逼,遣超率骑二百,多珍宝,请迎于姚兴。兴遣其将齐难等步骑四万迎之。隆率户一万,随难东迁。后坐与子弼谋反,为兴所诛。后凉遂亡。时元兴二年八月也。据《通鉴》。
姚硕德之围姑臧也,沮渠蒙逊以吕隆既降于兴,酒泉、凉宁二郡又叛降李暠,凉宁,晋郡,在今甘肃玉门县境。乃遣弟建忠挐及牧府长史张潜见硕德于姑臧,请军迎接,率郡人东迁。硕德大悦,拜潜张掖大守,挐建康大守。潜劝蒙逊东迁。挐私于蒙逊曰:“吕氏犹存,姑臧未拔,硕德粮竭将还,不能久也,何故违离桑梓,受制于人?”辅国臧莫孩曰:“建忠之言是也。”蒙逊乃斩张潜。齐难迎吕隆,隆劝难伐蒙逊,难从之。莫孩败其前军。难乃结盟而还。兴使拜蒙逊镇西大将军、沙州刺史、西海侯。
秃发利鹿孤,以隆安五年僭称河西王,仍臣于姚兴。元兴元年,死,弟傉檀嗣。僭号凉王。迁于乐都。姚兴遣使拜为车骑将军、广武公。傉檀大城乐都。姚兴建节王松忩率骑助吕隆守姑臧。至魏安,为傉檀弟文真所围。众溃。执松忩,送于傉檀。傉檀大怒,送松忩还,归罪文真,深自陈谢。齐难之迎吕隆,傉檀摄昌松、魏安二戍以避之。
元兴三年,据《通鉴》。傉檀去其年号,罢尚书丞郎官,上表姚兴求凉州。兴不许。义熙二年,亦据《通鉴》。傉檀献马三千匹,羊三万头于兴。兴以为忠于己,乃署傉檀为凉州刺史,而征其镇姑臧之王尚还。四年,亦据《通鉴》。傉檀招秦河州刺史彭奚念,奚念阻河以叛。姚兴使其子弼伐之。弼济自金城,进拔昌松,长驱至姑臧。傉檀婴城固守,出兵击弼,败之。然仍遣使人诣兴谢罪焉。
乞伏炽磐以元兴元年,自西平奔长安。姚兴以为兴晋大守。治浩亹,见第二章第二节。寻遣使加乾归左贤王,遣随齐难迎吕隆于河西。兴虑乾归终为西州之患,因其朝也,留为主客尚书,《通鉴》在义熙三年。以炽磐行西夷校尉,监抚其众。炽磐以长安兵乱将始,乃招结诸部一万七千,筑城于嵻山,在甘肃洮沙县东南。据之。炽磐攻克枹罕。使告乾归,乾归奔还苑川。收众三万,迁于度坚。
义熙五年,七月,据《本纪》。僭称秦王。此从《载记》。《本纪》作西秦王,恐非。复都苑川。攻克姚兴金城、略阳、南安、陇西诸郡。兴力未能西讨,恐更为边害,使署为都督陇西、岭北匈奴、杂胡诸军事、河州牧,大单于、河南王。乾归方图河右,权宜受之,遂称藩于兴。而务征讨诸杂部及吐谷浑,以益其众。八年,五月,乾归为兄子公府所弑,并其诸子十余人。炽磐与乾归弟智达、木奕干讨禽,并其四子之。炽磐袭伪位。
姚硕德之破吕隆也,李暠亦遣使降于姚兴,兴拜为安西将军、高昌侯。义熙元年,暠遣舍人黄始、梁兴间行奉表诣阙。迁居酒泉。秃发傉檀来通好,暠遣使报聘。沮渠蒙逊侵寇,暠与通和立盟。蒙逊背盟来侵,暠遣世子歆要击败之。以前表未报,复遣沙门法泉间行奉表。初苻坚建元之末,坚建元元年,为晋兴宁三年,终于二十年,为晋大元九年。徙江、汉之人万余户于敦煌。中州之人有田畴不辟者,亦徙七千余户。郭黁之寇武威,武威、张掖已东之人,西奔敦煌、晋昌者数千户。及暠东迁,皆徙之于酒泉。分南人五千户置会稽郡,中州人五千户置广夏郡,余万三千户,分置武威、武兴、张掖三郡。筑城于敦煌南子亭,以威南虏焉。
后凉之兴,事势与前凉大异。前凉张氏,夙尝树德于河西;张轨之西也,凭借晋室之威灵,其人亦颇知治体;然凉州之大姓及诸郡守,尚多不服,久而后定,况于吕光,仅一武人,既无筹略,且迫昏耄者乎?光所以能戡定梁熙,暂据河右者,盖以其所率之兵颇精,且为思归之士故。然实未能据有凉州,且未能一日安也。
姚兴虽灭后凉,然特因其自亡,又迫勃勃之难,故更无余力西略。西秦、南凉、北凉、西凉,皆以文属而已。氐、胡、鲜卑,皆不知治体,惟段业、李暠为汉人,为治较有规模,然业以大阿倒持,终至颠覆;暠亦弱不自振。要之:西北一隅,脱离王化既久,一时不易收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