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重现杀机(15)

只有几个无知的植物学家看在钞票的份上,替这个魔头说好话。日本政府为什么能容忍他存在这么久?许多事真是不可思议。现任日本首相、田中老虎决定要消灭他们了,但却不用简单明快的办法采取行动,而是利用我,让我单枪匹马地去消灭他们,还限制我不能带枪,赤手空拳与魔鬼拼命。如果我成功了,就可说是天助;一旦失败,遭匪徒毒手、葬身死亡乐园,田中老虎和他的上级就会否认前议,不肯将“魔鬼四四号”交出来,那我不就死的一文不值,变成一个冤鬼了。邦德想到这里,心里非常怨恨。一边走,一边骂。日本人田中老虎、俄国人老毛子都不是好东西!

邦德心里又冒出一个问号。难道你邦德不想杀死布洛菲?难道你不想报仇雪恨使新婚妻子含笑九泉?难道这不是天赐良机?你不是干得很好嘛,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他们的腹地,你已经完成了必要的侦察工作,到了明天,就可以乘他们睡觉时将他们全部杀死;你很快就会回到芳子的怀抱,和她度过一个亲密的假期,然后再回到东京、伦敦,凯旋而归地回到局长的办公室,接受他的奖赏和感谢。再说,日本有些地方,一年内平均每三十分钟就会有一个人自杀。别臭美了!你只不过是在日本卫生部的生死簿上增减几个数字而已,换个好心情,继续工作!

邦德一边仔细聆听,一边绕着墙走,最后回到了工具贮藏室。他进去之前先四周环视了一下。天已破晓了,能够看见二十码之外的湖。薄薄的水气中有些大昆虫在飞来飞去。定睛一看,原来是粉色的蜻蜓。粉色的蜻蜓?邦德到过很多地方,从来没有见过粉色的蜻蜓,但是这确实是真的!邦德突然想起田中老虎曾经告诉过他,来“死亡乐园”侦察的部下在临死前喃喃不休地说‘粉色的蜻蜓在坟墓上跳舞’。

这事邪恶之地最可怕之处。邦德走进小屋,小心地避过各种各样的工具,身上盖了些口袋睡着了,睡得很不踏实,梦里尽是恶魔和可怕的尖叫声。

鬼蜮虎穴(1)

庞德在梦中所遭遇的,皆是怵目心惊,悸惧万状的梦魅鬼魂,一声凄厉的惨叫,把邦德吓得真魂俱飞,他感到现在似梦非梦,似真非真,他已把梦境与现实混淆了。小屋内仍然静悄如恒,但门外一声声的惨叫,却使他不能再躺在麻袋中逃避现实了。他在墙壁缝隙中向外窥视,看到一个农夫打扮的日本人,正顺着鬼湖湖畔急遽奔逃,口中发出声声叫喊,是呼救?还是狂嚎?邦德不知所以然的观望着。这时,农夫身后出现了四名园丁,当然,这是园主手下的人。嘻嘻哈哈地紧追不舍,似一群儿童在做捉迷藏。他们四人个个手擎长棒,呼啸奔来。这时有一彪形大汉像非洲土著人投掷标枪一般,把手中的棍子向那个日本农夫掷去,“杀”的一声,击在农夫的小腿肚上。

农夫踉跄着倒在地上,无法再逃,只好跪地求饶,希望他们高抬贵手,放一条生路给他。哭求叩拜,样子非常可怜。可是这四个大汉,如饿虎扑羊一般一拥而上,团团围住那个可怜的农夫,嘻笑着用棍棒任意拨弄求饶者。其中有一个头戴黑色鸭嘴帽,脚穿长统胶靴,脸戴黑色口罩的汉子,像貌更是凶恶可怖。忽然他一声命令,四人同时弯腰,分别握住农夫的双手双足,悬空而起,就像儿童掷浪船似的,忽前忽后的摆动着,“嘿”的一声,骤然之间,已把那个可怜的农夫扔到鬼湖中去了。湖面上现出一个漩涡,声声惨不忍闻的哀鸣,从漩涡中发出,随着环环涟漪,飘散开来,波及到岸上每个人的耳膜中。那农夫虽然拼命想挣扎上岸,但是无能为力,只能发出最后几声惨叫。声音渐渐弱下来,慢慢地,一切又趋于平静,湖面上漂出一片片鲜血,大群的食人鱼,正在分争农夫的尸体,支离破碎,惨不忍睹!

凄惨的一幕将完,那四个大汉,爆出一阵大笑,手捧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竟直不起腰来,那粗野而近疯狂的笑声,在洋溢着恐怖死亡气氛的空野中飘荡,显得极不协调而近于邪恶,使人难以忍受。

接着,这四人返转身来,向小屋走来,邦德忙不迭地迅速回麻袋堆中,藏了起来,继续倾听四周情况的发展。果然笑声近了,嘻谑声清晰了,紧接着是推门声,丢放木棍声,取工具声,拉动运物车声,关门声……纷至沓来。

不久,邦德听到他们在室外互相呼叫,声音时远时近,渐渐地呼唤声静了下来,他又走出麻袋堆,舒畅地吸了口气。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洪亮的钟声,他摸出田中老虎给他化妆用的老爷手表,看见时针正好指在九点上,心想,这大约是园子里一天开始工作的时间。在日本流传一种习俗,即被雇佣的职工,为了表示对雇主的忠诚讨得好感,均提前半小时工作,迟半小时下班,午饭时间多半是休息一个小时,这样算起来,这些园丁要到下午六点半才能下班。他必须忍耐到园中再没工人出没时,才能在低垂的夜幕下外出活动。因为邦德对园中的一切规范不甚清楚,所以必须随时注意,处处防范,机警敏锐,以应万变。

邦德习惯于七点左右吃早餐,所以现在已经是饥肠辘辘了。他从浮囊中取出一些果腹用的牛肉干权充早点,他就像一只反刍的动物,在嘴里不停地咀嚼着,同时,在脑海中回忆刚刚发生的那惨不忍睹的一幕。任何人步入这片死亡之域,唯有一死,因为园主颇具助人之德,定然协力帮你完成自杀愿望。如果自杀者中途又对人生感到依恋,改变初衷,若欲半途而返,似那农夫摇尾乞怜,则必遭其照顾,以竞初志。

邦德边吃边想,感到烟瘾萌动,颇不自在。他唯恐在这小屋中留下太多烟味,引起园丁们的疑惑,反误大事,只好低下头来,咕咚咕咚喝了一些冷开水,企图用水把这股烟瘾浇灭。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邦德听到鬼湖对面发出细碎的脚步声,他急忙从壁隙中向外窥视,看见那四个园丁,似仪仗队般横排而立,肃穆无哗。邦德看到这种情况,心想可能是园主来做他每日巡视的必行课目。此时,邦德觉得不共戴天的仇人即将出现在自己眼前,心脏突然亢进,脉搏骤然加速,真是冤家路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由于视线遭受壁隙的限制,视野幅度不大。邦德尽量向右边的正房窥视,不巧的很,他的视线仍然被一片白垩垩的招魂树遮住了。这片看起来洁白无暇的灌木,花色很绮美,但却有一种毒素,可致人于死地,这和罂粟花有异曲同工之处,其不同点在于前者致人于死地,后者渐缓噬人脂膏。“今晚我必须对这片白色毒物敬而远之,可不能疏忽大意以招杀身之祸!”邦德在给自己提着醒。

一会儿功夫,邦德的视野中出现两个人物,他们从湖岸的一条幽径中漫步而至。这对人影,再度使邦德掀起一股仇恨的冲动,血液似在周身沸腾。这对人影,真是布洛菲夫妇,男的全身披挂盔甲,甲鳞耀眼。这是一套日本中古武士们所着用的盔胄,与邦德在东京剧场所看到古装舞剧里的武士装束是一样的。布洛菲悠哉地用手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武士刀,左手挽着肥猪般的妻子。布洛菲太太,是个粗线条、身材臃肿的女人,举手投足颇像一个凶狠的狱卒。她戴着一顶绿色草帽,后面几片黑布下垂到臂膀口,迎风飘晃着,身上穿着一件厚而笨的塑胶雨衣,双脚穿着高统皮靴,看起来颇似台湾民间拜神游行的“八爷”,低矮而不祥善。虽然他俩这么一副怪模怪样的打扮,可是决逃不过邦德那双锐利的眼睛,他确认那就是布洛菲夫妇无疑。

突然一个怪妄的念头起于邦德的脑海。他想,如果自己猛然间把布洛菲这一对恶魔推到鬼湖,那湖中的食人鱼会不会咬碎他们那一身臭皮囊?又想就他们这身装备食人鱼对付他们很成问题。同时自己则后果不堪设想,很可能被那些彪形大汉拖起来,丢进鬼湖。不行!此非妙策,弃之为妙!

当布洛菲夫妇走到那四名大汉身边时,他们竟立即跪地相迎,叩头如捣蒜,然后再起来肃然而立。布洛菲把护面罩拉向盔甲,向他们致训,并特别向其中一人,耳提面授。这些人恭立聆训,其中那人,尤其驯服的如一条家犬。邦德第一次注意到那个人腰里系着皮带,挎着一把自动手枪。由于离得远,邦德听不见他们讲哪种语言。心想这么短的时间内布洛菲不可能学会日语,他可能用英语或德语(可能是二战期间私通德国时学的)在训话。那个带有手枪的人,忽然谄笑地指着鬼湖中漂着的一片蓝布,表示他们是如何忠诚负责。布洛菲注视了一下湖面,点头表示赞许,这四个大汉再度跪拜如仪。布洛菲微扬左手,算是答礼,接着就挽着那位肥猪般的妻子去别处视察去了。

邦德在聚精会神的注视着这四个大汉,看他们在主人走后是什么反应,是顺服?还是怨恨?也好加以利用。观察结果表明,这批奴才确实很忠心。仪式终了,他们就各自转身就自觉地工作起来了,热心而积极,真可谓训练有素!

不久,这一对魔头夫妇的“影子”再度映入邦德的视线。这次是由左而右的方向前进,可能是他俩绕湖巡视其他小组的工作。田中老虎提供的资料中谈及这园中的园丁兼帮凶就有二十多个,这座“死之乐园”的面积,约有五百多英亩。如果这二十多名园丁以一组四人计算,也有五六个小组。这些小组分布在每一角落,平均每组要管理四十多亩园地呢!这次布洛菲已拿掉盔甲上的面罩,和他的妻子边走边谈,神态自若,渐渐已距邦德约二十码了,谢谢天,他们停住了脚步,站在鬼湖之畔,观赏起湖色和园景来了。湖面中死人的衣服,仍在随涟漪浮动着,犹若幽灵凌波而舞。果然随着空气传来的声浪,是清晰可闻的德语,邦德集中精神,用听觉来捕他俩所谈的每一句话语。

鬼蜮虎穴(2)

“食人鱼和火山岩浆,的确是好玩意儿,把我们这座乐园,保持的这么干净利落”。布洛菲说。“海和白鲨也能派上用场呢”。女魔说。

“海和鲨鱼并不可靠,您记得上次捉到的那个间谍,我们在侦讯室中给他享受过那种味道以后,不就把那家伙丢进海中去了吗?”

“是呀!”

“可是,他们在海滨发现那个家伙身体完美如初,并不如我们的想象,他竟还活着呢,那批鲨鱼样儿虽凶确是绣花枕头,没什么用处。现在湖中有了食人鱼,使我们省事省心,保证能使那些想死的人,死的一点痕迹都不留。要是当初把那个警探仍到湖里就好,我并不想招惹福冈的警察经常造访我们这儿。”

“当时您不是说那样可以发生杀鸡警猴的作用,所以您故意放走一个神志不清、半死不活的废物回去做宣传的吗?”女魔说。

“但是事后我就懊悔了。根据情报,福冈已经派人到过黑岛,那可是为我们去布线的,也许是向那些愚蠢的渔夫调查失踪死亡的数字,实际上那些被他们卫生队拉回去的尸体仅是实有数字的二分之一,假设死亡数字再不停上升,可能会引来不少麻烦,小野情报上说,现在日方表示不满,要求当局调查真相。”

“那你说我们怎么办呢?”

“如果到时候危险的话,我们就三十六计走为上。那时向日本政府要求赔偿,捞他一票,然后再到别处去。任何地方都有想要寻死的人,只要我们别出心裁,耍出各种噱头帮助别人寻死,肯定会有源源而来的人,但我们必须注意每个国家的民族性格,譬如大和民族,属意于暴力的恐怖,民族性格急进好胜,我们就要针对他们的喜好加以设计,使他们对死亡幻灭发生兴趣、跃跃欲试,这样才算成功。对别的民族,就不能墨守陈规,必须另有花样,例如拉丁民族,爱好罗曼蒂克,所以我们就必然倾向一种热情、浪漫、洋溢着诗情画意设计,如奇伟的瀑布,惊魂的枯渊,寂寥的断桥,动魄的孤峰,古老的栈道,千仞的悬崖。这些美景在心理上能使人产生一种引人人‘死’的强烈欲望,这可说是一种‘死的诱惑’。南美洲的巴西就是一个理想的地方。”

“也许收获不如日本呢?”

“我的好妻子,数字这种东西并不重要,应该重视的是观念问题。在整个历史进程中,人类要想创造全新的事物万分困难。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已经拥有不能磨灭的建树。上帝造人,象征生;我来灭人,象征死。虽然我的成就不能和上帝相媲美,起码可以说在人生生死全程上我与上帝同时各执一端。这是不能否认的事实。”

“是的,不错!”

“可是许多浅薄的人,认为生存是人生的必然现象,也是自然律的本质,因而天主教规定自杀有罪,灵魂不能升入天堂,肉体不能以宗教仪式下葬,真是可笑!尤其是那些人为的法律,也认定自杀是犯罪行为,认为凶犯与被害人同为一体,自杀未遂,应受处分。其实自杀与被杀之间的界线是微乎其微的。基于这一点,他们忽视了基本人权的双重性。人有求生的权利,也必然拥有求死的权利,正如人有吃的权利,也有消化排泄的权利。你说对吗?”

“我亲爱的丈夫,你说的极是。你真是一位伟大的人物,因为你已把你的思想付诸实施——在这遥远的东方,你已建立起举世无双的死亡殿堂,与上帝的天堂上下呼应。”

“你是我的知音,我准备把全部思想和计划写成书,流传人间。到那时,人们会豁然开朗,感到人世间还有这样一位超人,伟大的如神如圣,奇异的似仙似佛。于是人们就会对我膜拜、讴歌与祭祀,并且还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