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银河帝国4:基地前奏(16)

铎丝打岔道:“好啦,哈里,拜托,别再讲了,好好休息吧。趁雷根博士还没走,我要和他说几句话。首先,雷根博士,我相当了解,你很担心这个事件对你可能产生的影响。我曾经说过,只要谢顿博士能够康复,没有任何后遗症,我们就不会追究。目前看来似乎正是这样,所以你可以宽心——暂且宽心。我想要问你另一件事,而我希望这次能得到你的主动合作。”

“凡纳比里博士,我尽力而为。”雷根硬生生地说。

“你们在上方时,有没有发生任何不寻常的事?”

“你明知故问。我把谢顿博士弄丢了,刚才我还特别郑重道歉。”

“显然我不是指这件事。还有没有其他不寻常的事情?”

“没有了,什么事也没有。”

铎丝看了看谢顿,令谢顿皱起眉头。他感到铎丝在试图取得一组独立的口供,以便查证他的叙述是否属实。难道她认为搜索飞机是他的幻想吗?他原本想提出强烈抗议,她却已经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保持沉默,好像早已防到这个变故。他果然平静下来,一部分是由于她的手势,此外也是因为他的确困了。现在他只希望雷根不会待太久。

“你确定?”铎丝问道,“没有外人闯进来吗?”

“没有,当然没有。喔……”

“怎么了,雷根博士?”

“有一架喷射直升机。”

“你觉得这点不寻常吗?”

“不会,当然不会。”

“为什么不会?”

“听来非常像是我在接受盘问,凡纳比里博士,我不太喜欢这样。”

“雷根博士,这点我能体会,可是这些问题和谢顿博士的遭遇有关。整个事件有可能比我当初的设想还要复杂。”

“怎么说?”他的声音又变得尖刻,“你打算提出新的问题,好让我再一次道歉?这样的话,我觉得有必要告辞了。”

“在你做出解释之前,或许还不该走。为什么一架在上空盘旋的喷射直升机,不会令你觉得有丝毫不寻常?”

“亲爱的女士,因为在川陀,许多气象站都拥有喷射直升机,以便对云层和高层大气进行直接研究。不过我们的气象站并没有。”

“为什么没有?它应该很有用。”

“当然有用。但我们不是在相互竞争,彼此间也从不保密。我们会发表我们的研究成果,他们也会发表他们的。因此,各有各的特色和专长是很合理的做法。两组人员从事完全相同的工作,会是一件很蠢的事。我们本来可能花在喷射直升机上的财力和人力,可以拿来用在‘介子折射计’上,别人则可省下对后者的投资,而集中于前者的计划。毕竟,虽然各区之间或许存在着很多竞争和芥蒂,但科学却是一个——唯一的一个——将我们凝聚起来的力量。我想,这点你也该知道。”他以讥讽的口吻补充道。

“我知道。可是在你要去气象站的那天,刚好有人派一架喷射直升机飞到你们上空,这会不会太巧了些?”

“根本不是什么巧合。我们事先宣布过要在当天进行测量,因此,其他一些气象站便会理所当然想到,他们可以同时做些悬浮物测量——就是测量云量,你懂吧。把双方的结果放在一起,会比分别测量更有意义、更有用处。”

谢顿突然以相当含糊的声音说:“那么,他们只是在进行测量?”说完他又打了一个呵欠。

“没错。”雷根说,“他们还有可能做什么吗?”

铎丝眨了眨眼,这是她进行快速思考时常有的小动作。“这些听来都很有道理。那架喷射直升机属于哪个气象站?”

雷根摇了摇头。“凡纳比里博士,你怎能指望我会知道呢?”

“我想每架气象飞机上面,都可能画着所属气象站的标志。”

“当然,但我并未抬头仔细研究,你懂了吧。我有我自己的工作,他们则忙他们的。当他们发表测量结果时,我就会知道那是谁的喷射直升机。”

“万一他们没发表呢?”

“那我就会推想是他们的仪器失灵了,这种情形时有所闻。”他的右手紧握成拳,“好,问完了吗?”

“等一下。根据你的推测,那架喷射直升机可能是从哪里来的?”

“任何一个拥有喷射直升机的气象站都有可能。只要提早一天通知,它就能从本星任何角落从容飞来——何况他们早就知道。”

“可是哪里最有可能呢?”

“很难说。海斯特娄尼亚、卫荷、齐勾瑞斯、北达米亚诺,我会说这四个区的可能性最大,但是至少还有其他四十个可能。”

“那么,只剩最后一个问题,最后一个。雷根博士,当你宣布你的小组将前往上方时,你有没有顺口提到一名数学家,哈里·谢顿博士,也会跟你同行?”

雷根脸上明显地掠过一阵深刻而真实的惊讶,但这个表情很快转变为不屑。“我为什么要列出名单?谁会对它有兴趣?”

“很好。”铎丝说,“那么,实情是这样的。谢顿博士看到一架喷射直升机,因而感到心神不宁。我不确定原因是什么,显然对于这件事情,他的记忆有点模糊。可以说,他是因为躲避那架喷射直升机才迷了路。在黄昏将尽之前,他没想到要试图折返,或者说不敢那么做。而后来在黑暗中,他未能找到完全正确的归途。这件事不该责怪你,所以我们双方都把这整件事忘掉吧。同意吗?”

“同意,”雷根说,“再见!”说完便转身离去。

当他离去后,铎丝站起来,轻轻脱掉谢顿的拖鞋,让他在床上躺直,并替他盖好被子。当然,他早就睡着了。

然后她坐下来开始寻思。雷根刚才说的有多少是实情?他的一番说词有可能隐瞒了什么吗?她真的不知道。

第七章 麦曲生

麦曲生:……古川陀的一区……麦曲生埋葬在自己的传说里,对整个行星几乎没有任何影响。高度的自满与自我隔离……

——《银河百科全书》

31

谢顿醒来时,发现另有一张严肃的面孔正望着自己。一时之间,他愁眉深锁,然后说:“夫铭?”

夫铭露出极淡的笑容。“这么说,你还记得我?”

“前后仅仅一天时间,而且是将近两个月前的事,不过我还是记得。所以说,你并没有被捕,或是有任何……”

“你看得出来,我人在这里,相当安全,毫发无损。可是——”他瞥了瞥站在一旁的铎丝,“我来一趟不怎么容易。”

谢顿说:“我很高兴见到你——对了,你是否介意?”他用拇指朝浴室的方向指了指。

夫铭说:“慢慢来,吃了早餐再说。”

夫铭没有和他一起吃早餐,铎丝也没有,但他们两人也并未交谈。夫铭利用时间浏览一本影视书,看得津津有味。铎丝先是细心检视她的指甲,然后又取出一台微电脑,用一支铁笔开始作笔记。

谢顿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两人,并未试图打开话匣子。现在这个肃静的气氛,或许正反映出川陀人在病床前的禁声习俗。事实上,他现在感到完全正常,只是他们或许还不了解。

等到他吃完最后一口食物,喝完最后一滴牛奶(他显然已逐渐习惯,因为它再也没有怪味),夫铭才终于开口。

他说:“你好吗,谢顿?”

“好极了,夫铭。至少,绝对好得可以起身走动。”

“我很高兴听到这句话。”夫铭以平板的口气说,“铎丝·凡纳比里竟然这么不小心,真该好好责备一番。”

谢顿皱起眉头。“不,是我坚持要到上方去的。”

“我相信,可是她应该跟你一起去,不计任何代价。”

“是我告诉她的,我不要她跟我一起去。”

铎丝说:“哈里,不是这样的。别用义气的谎言替我辩护。”

谢顿气呼呼地说:“可是别忘了,铎丝也克服了强大的阻力,赶到上方去找我,无疑是她救了我的命。这些话丝毫没有扭曲事实。你将这点加入你的评断了吗,夫铭?”

铎丝显然感到很尴尬,再度打岔道:“哈里,拜托。契特·夫铭的想法完全正确,我应该阻止你前往上方,否则就该跟你一起上去。至于我后来的行动,夫铭已经称赞过了。”

“然而,”夫铭说,“这件事已成过去,我们就别再提了。谢顿,我们来谈谈你在上方的遭遇。”

谢顿环顾四周,然后小心谨慎地说:“这样做安全吗?”

夫铭淡淡一笑。“铎丝已将这个房间置于畸变电磁场中。我可以相当确定,这所大学里的帝国特务——如果真有的话——都没本事穿得透它。谢顿,你是个多疑的人。”

“不是天生的,”谢顿说,“而是因为你在公园以及后来对我讲的那些话。夫铭,你是个很有说服力的人。当你讲完后,我就开始担心伊图·丹莫刺尔隐藏在每个阴暗的角落。”

“我有时认为真有这个可能。”夫铭以严肃的口吻说。

“即使他那样做,”谢顿说,“我也不会知道那就是他。他长得什么样子?”

“这几乎并不重要。你根本见不到他,除非他要让你看见,不过那时一切都完了,我这么想——这正是我们必须防范的。我们来谈谈你见到的那架喷射直升机。”

谢顿道:“夫铭,正如我所说,你让我心中充满对丹莫刺尔的恐惧。我一看到那架喷射直升机,就猜想是他追来了;而我糊里糊涂跑到上方去,脱离了斯璀璘大学的保护;还有我是被引诱到那里去的,目的就是要毫无困难地把我抓走。”

铎丝说:“另一方面,雷根……”

谢顿立刻说:“他昨晚来过这里吗?”

“来过,你不记得了?”

“很模糊。当时我累得要死,我的记忆一片模糊。”

“嗯,昨晚在这里时,雷根说那架喷射直升机只是别的气象站派来的气象飞机。全然普通,全然无害。”

“什么?”谢顿吃了一惊,“我不相信。”

夫铭说:“现在的问题是,你究竟为什么不相信?那架喷射直升机是否有任何不对劲,令你想到它带有威胁性?我是说,排除了我在你脑子里灌输的疑心之后,它还有什么特殊之处?”

谢顿一面咬着下唇,一面回想了一下。“有,它的动作。它似乎将机鼻推到云盖之下,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接着它又在另一个位置出现,重复同样的动作;然后又换到下一个位置,如此周而复始。它似乎是在规律地搜寻上方,一块接着一块,而目标就是我。”

夫铭说:“谢顿,也许你把它拟人化了。你可能把那架喷射直升机当成了一头正在追捕你的怪兽,它当然不是。它只不过是一架喷射直升机,而如果它真是气象飞机,它的行动就完全正常……而且无害。”

谢顿说:“我当时觉得并非如此。”

夫铭说:“我确信你有那种感觉,但我们实际上什么也不知道。你深信自己当时身陷险境,但那只不过是一种假设。雷根判断它是一架气象飞机,也只是另一种假设罢了。”

谢顿顽固地说:“我无法相信这是一件全然单纯的事件。”

“好吧,那么,”夫铭说,“就让我们假设最糟的情况——那架飞机的确是来找你的。不论是谁派它来的,他又怎么知道能在那里找到你?”

铎丝突然插嘴:“我问过雷根博士,在他宣布这次气象任务的时候,有没有提到哈里会跟那个小组一起上去。照常理说,他没有理由那样做,而他也否认了。他对这个问题还十分惊讶,我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夫铭语重心长地说:“别太轻易就相信他。无论如何,难道他不会否认吗?问问你自己,他当初为何要准许谢顿与他同行。我们知道他原本反对,不过并未经过什么激辩,他的态度就软化了。在我的感觉中,那似乎不太像雷根的个性。”

铎丝皱了皱眉头,然后说:“我想你这样说,的确让人比较相信整个事件真是他的阴谋。或许他允许哈里同行,只是为了使他成为容易得手的猎物;他可能是奉命行事。我们还可以进一步推论,是他怂恿那位年轻实习生,克劳吉雅,去吸引哈里的注意,引他远离众人,把他孤立起来。这就能解释当他们准备下来时,雷根对哈里的失踪为何毫不关心。他坚持哈里早已离去,因为这件事本来就是他安排的,他已经仔细告诉哈里,教他如何搭升降机自行下来。这也能解释他为何不愿再回去找他,因为他不想浪费时间,去寻找一个他认为根本找不到的人。”

一直在细心倾听的夫铭,此时说道:“你对他做出一个很有意思的指控,但我们同样不该轻易接受。毕竟,最后他的确跟你到上方去了。”

“因为我们侦测到脚步,首席地震学家是见证人。”

“嗯,发现谢顿时,雷根是否显得震惊和讶异?我的意思是,超过了正常的反应——发觉到由于他自己的疏忽,而将某人置于险境之后的反应。雷根是否表现得仿佛谢顿不该在那里?是否显得好像在问自己,他们怎么没有把他抓走?”

铎丝仔细想了想,然后说:“他看到哈里躺在那里,显然十分震惊。但我无法判断除了对当时情况自然而然的恐惧,他还有没有任何其他感觉。”

“没错,我也认为你办不到。”

当两人一来一往时,谢顿一直目不转睛地专心倾听。现在他却突然说:“我认为不是雷根。”

夫铭将注意力转移到谢顿身上。“你为何这么说?”

“理由之一,正如你提到的,最初他显然不愿让我同行。我们争论了一整天,我想他最后会改变主意,只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我是个聪明的数学家,能对他的气象理论有所帮助。我十分渴望到上面去,假使他奉命务必将我带到上方,大可不必表现得如此勉强。”

“他接受你只是为了你的数学吗,这个假设是否合理?他有没有和你讨论过数学?有没有试图向你解释他的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