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创意之心

有一天,一个小女孩即兴编了个剧本,要我做其中的主角。就这样,我被锁在漆黑的房间里,她问:“你怎样才能出去?”我说:“我会喊救命。”大概是为了让故事更有看头,小女孩又补充道,附近没人,不管你怎么喊叫都不会有人听到。我想了想说,那我只能诉诸暴力,一脚把门踢开。小女孩继续设置障碍说,门是铁的。我说,那我可以找到一把钥匙……“可惜钥匙不对,门还是打不开。”小女孩开心地设了一重又一重困难。

生命也仿佛如此,我们要打开一道道关卡以逃离黑暗的牢笼,整个过程几乎跟上述的小故事如出一辙。困境接踵而至,每次过关后都会出现新的障碍,只有勇于冒险才能通往前方。直到现出一个完美的结局,游戏结束。聪明的小朋友发现无事可做了,只好行礼散场,回家进入梦乡。

生命之神在一片死寂的世界注入一个单细胞,拉开生命的帷幕。这其中的奥妙至今仍不为人知,但它的成就足以撼动世界。生命之神不曾停步,它一路向前,迎接挑战,以神奇的巧思发掘出一个今日看来依然让人惊叹的要素。

这个要素便是一种自动调节的任谁都无法分析的交互关系。生命之神先是让众多细胞结合,再使每个细胞在合作的基础上发挥各自的功能,原本简单的小单元就这样组成大型的个体。这不单单是聚集的过程,每种分类代表一项分工,一方面各司其职,一方面维持紧密互动。生命之神一个指令,就召集起大量的细胞,赋予它们生命共同体的意识。当细胞在共同的生命完整性受到威胁时,就会全力协作进行抵抗。

一棵树,通过它的风姿、坚韧、顽强与生生不息的旅程,来展示自己的内在和谐与生命力。生命发展至此,即便不再有任何想象与创新,都堪称是一项伟大的奇迹。然而生命之神的创造力绝非我们人类可以预测,她生机勃勃、兴味盎然地开展更多的创造。她一改之前的惯常手法,引进移动这个变数,将生命面临的风险提高,同时也让睿智灵敏的生命之神有机会再度大显身手。她很热衷于大规模的挑战,因为大环境总是设下重重关卡限制移动,阻挡后来者登上生命之岸。因此,鱼类顽强地长出了可以在陆地移动的器官。气压则是另一项更难的阻碍;但生命之神毫不畏惧地接下战帖,赋予了鸟类非凡绝伦的双翼,突破大气难以捉摸的潜规则,使它们在天上比在陆地上更加自由。极地安排了寒冰做岗哨,热带沙漠则推出酷暑,向生命的幼苗大声说“不”。但无论如何,这些专制禁令还是落空了,纵然挑战的结果可能是失败而导致死亡,但这些处女地终究还是被成功地打开疆界。

一段段开疆辟土的历程记录着生命王国所向披靡的足迹,这些旅程靠着不断地创新与挑战自然法则成功。生命前进的轨迹好似一座现实而又残酷的角斗场,物质世界资源有限,胜利只属于那些手中握有卓越武器的人。成王与败寇,两者之间没有任何交集。

体格相当的角斗士为了生存你争我抢,结果自然是骨骼健壮、肌肉发达、尾巴有力的物种更具备生存的优势,这种现象似乎是天意使然,因为在以数量取胜的世界里,体型大小显然是胜负的关键。不过,那些庞大的生物最后却以灭绝收场,到现在我们每天都能从沙漠和远古遗址中挖出它们灭亡的痕迹,那是几乎被遗忘的生存战役中节节败退的证据。这些重量级生物身上携带的不外乎骨骼、兽皮、硬壳和尖牙利爪,非但无法供养生命所需,反而成为桎梏,使其难以获取攸关生死且最根本的自由与发展。

地球为它的子嗣们提供的生存资源被这些庞大的大食怪肆意消耗,以维持它们笨拙粗壮的身躯,但真正的成长反而受到严重的阻碍。所幸,这样徒劳的竞争总算过去了。少数存活下来的遗老,比如犀牛与河马等,如今在地球上占据着非常小的空间,相较于他们庞大的体型显得滑稽可笑。他们的威武雄壮与今天的世界看起来格格不入,谁曾想它们的晚景是今天这幅凄凉模样?这些尚存的遗老和那些已经灭绝的物种,是生命实验失败的结果。接着,这场实验进入惊心动魄的阶段,在幽暗微明的拂晓,体型娇小的人类,怀抱着深不可测的雄心登上世界的生命舞台。

正如我们所知,世界的演化脚步总是朝着真理显露的方向前进——也就是说,不论时空如何转变,某些内在价值的奥义都不会有任何不同。生命的形成不是指新物质的出现,因为组成生命的元素跟组成石头、矿物的元素是相同的。但生命的意义在于,它会逐渐发展出一种无法量化分析的价值。心智与自我意识也是如此,它们都展现了不凡的意义,这些都是真理的表现形式。真理通过人类显现出它的存在,并极力将它的本貌展现得清晰可见。而永恒,正是穿过种种阻碍,一点点显露出来。

生命演化过程的生理构造,到了人类似乎日趋稳定。我们想象不出身体还有什么可以增加或修改的重要功能。假如有人出生时多了一双眼睛或耳朵,或者多了手脚,我们还会想办法除之而后快呢。人对于任何过于明显的身体变异,总是断然地加以否定,那是因着天生美感而来的否决;对任何出格之举都要专断地加以推翻,全然不加以考虑它是不是会带来好处。比如我们的背部,平坦裸露缺乏保护,如果被攻击很容易受到伤害,综合来看是不完美的。足够让我们暗自后悔当初没有保留尾巴,我相信人们怕鬼的天性正是来自背部的脆弱,因为那是我们照顾不到的地带,会让我们变得疑神疑鬼。如果我们可以把其中一只眼睛挪到背后就能解决问题,不必老是担惊受怕!不过这个建议为时已晚,人类没有想要改变,任何画蛇添足的尝试都会遭到愤怒的排斥。

当所有的创新都被执意地推翻时,人体的生理效率便逐渐下降,有些器官也开始丧失原本的活力。被圈在围墙内的现代文明生活削弱人的视力、听力和距离感。吃惯煮熟的食物,我们变得不太使用牙齿,反而便宜了牙医。被衣服过度保护的我们,皮肤的温度调节功能变钝,伤后的修复能力也逐渐减弱。

生命之神的大冒险似乎在人类登台的那一刻停了下来。她可能察觉到,一直在形体上做文章并没有多大的意义,因为证据告诉她,二加二并不总是等于四。生物必须维持恰当的比率,才不会产生冲突。如果不加节制地扩张数量或形体,将会破坏内在和谐与完美。长鼻子垂在大象的面前确实有一定作用,但如果我们因此认为,大象的尾巴也该长成这样以带来更多好处的话,就大错特错了。在生命之神的土地上恣意扩张,大地就会变得拥挤不堪,结果自然是走向灭亡。生命的规律不同于乘法口诀,粗暴地践踏它,只会出现恶果。演化史上的确发生过这样的灾难。

我们的教训是,如果任由尾巴一直长下去,不加停止,最终会变成毁灭身体的致命包袱。

此外,身体的演化也会无形中把生物训练成某一个特殊才能的专家。比如在沙漠中行动自如的骆驼,移到沼泽区便一筹莫展;徜徉尼罗河畔的河马,到了邻近的沙漠却寸步难行。着重一个方面有助于培养生物的专长,使它们的能力在特定领域中至臻完美。天上的专家是鸟,海里的专家是鱼,鸵鸟在自己的地盘傲视群雄,如果把它扔到鹰群便显得呆若木鸡。生物都必须安于与自身限制互为表里的优势。牺牲生命的全面发展来换取特定能力是自然的结果,因为形体的演进仅限于肉体,所以必定受到环境的限制。

为了生物因形体过度膨胀而死亡,特定的限制似乎是生命之神在某个演化阶段的目的。她已经知道生命的意义不在数量多寡或体型大小,毫无节制最后会走上恶性循环。上古时期的动物正是因为长得太大,负担沉重,最终走向了灭亡。就好像一个沉重的包袱背着另一个沉重的包袱,直到被压垮为止。

有人说,一棵树的构成,绝大部分都是无生命物质。树干除了薄薄的树皮,里面都是必将老死的木材,但正是它们却做了树木的支撑,满足其挺立俯视的姿态。木材扮演着仆役的角色,以便将树高高撑起。可是,要得到死木的扶持,树却得用它的自由来交换。树必须得到大地的依托,才能与它的死忠奴仆互相支撑,靠着虬曲盘旋的根系把自己永久定在原地。

相反,渴望移动的物种必须把不利的包袱减至最轻,也必须懂得生命的发展应该放在内在的提升,而不是外在的扩张。无生命物质的成长不能超越有生命的,就如同保护身体的外壳不能让皮肤窒息,盔甲也不能让手臂就此作废。

最后,生命之神见到了人类,她发现自己的追求总算见到了曙光。这幽微的光亮隐约为她指出超越自我、意义非凡的方向。抵达终点之前所做的努力都是外在的,偏向技艺性与器质性,注重训练器官的功能。不可否认,蜜蜂的复眼有着人们难以想象的特殊功能,萤火虫自体发光的能力也让人类难以望其项背,还有更多物种身上都有我们望尘莫及的特殊器官。

这些功能卓越的器官也许会让生命变得更长久,却永远不会让我们超越物质进入新的境界。

除了物种体内的器官,物种外部的点缀也是如此。深海鱼类身上有斑斓的色彩和丰富的图案,令人目眩神迷;蝴蝶的双翅、甲虫的铠甲、孔雀的翎毛、以及植物的形态各异更是数不胜数。这些点缀精巧至极,几乎让人误以为那就是完美,但其实不然。因为这终究只是形体上的锦上添花,不管多么令人惊叹造化神奇,还是有着难以完成的遗憾。

这些点缀就像在一位被囚禁的美人儿身上施朱傅粉,在有限的空间内极尽装点之能事。但对于美人儿来说,最渴望的不是美丽,而是遥遥无期的自由,还有感官所不及的内在深度。形体上的装饰如同牢笼中被拘系的自由,只能获得技艺层面的精进与肤浅的美态,尽管体能和技巧一直在提升,但生命仍然受到束缚。就像一个模型,虽然结构精巧符合期待,但终究是呆板停滞的。几千年来,蜜蜂造一样的窝,鸟儿筑一样的巢,蜘蛛结一样的网,它们的生物本能使它们身上的肌肉与神经结构维持不变,所以它们从未行差踏错半步。这些生物就像我们的模范生一样,乖巧顺从、循规蹈矩、机械背诵、不顽皮不作怪,却缺乏活力和创造力。这样的规范完美是经过严格掌控的产物,与无生命物体相差无几。

生命之神不愿意让这种单调乏味的规律继续下去,便大胆地主张向自由一路狂奔,并在路上吃下了智慧之树的果实。

这一次,她的挑战不再是与沉寂对抗,而是抛弃自己身上难以承受的重担。她要逃脱尾随已久的本能,就像是要逃脱目光犀利的舍监的视线一样。她决定采用全新的方法,制定全新的法令规章,尝试打造跟过去完全不同的人类。她勇敢地跨出步伐,敞开大门迎接一个被她小心翼翼呵护,但仍不乏高风险变数的东西——心智。这并不是说人类缺乏心智,而是直到此时,它才被当作明确的主角登上舞台。有了它,生命舞台上演什么就一目了然,哪怕灯光幽暗。

人的心智跟生命一样,本质上并没有形体,也不占空间,这样的优势使得心智不受有形的外界所限。心智和生命有一点相同,都具有自由的意志,这是别的物种所不具备的。动物的心智虽能主导它们跨出一些局限,但范围终究不大。就像聪明的孩童,他们可以自由地在一个个房间穿梭,但并不能成功离开院落;或像日本刚开始接触西方世界时那样,只开放一个商港让外籍船舶进入,生怕与外国人自由通商后会有危险降临。心智对生命而言也是陌生的,它有着面目迥异的章法,还有强大的能力,它的情绪与习惯也与生命的性质大相径庭。

生命之神跟神话中的夏娃一样,以失去安适平静的生活为代价,来换取自由。她听信诱惑,认为只要与陌生人稍微配合,便能自由出入乐园。在这之前,生命只关心衣食饱暖,但打从具有冒险精神的心智出现以后,它开始关心未知的秘境。这两种关注有时彼此抵触,出现严重的后果。我说过后来人类的某些器官遭到忽视功能退化,原因就在于此,即心智分散了生命过去放在身体机能上的注意力。毋庸置疑,即使生命以生存为基础,但若与心智的意向相左时,后者总是占了上风。最近有些探险家打算挑战攀登珠穆朗玛峰,正是因为心智热爱冒险的成分使然。这个时候心智违背了它与生命之神的契约,把延续生命的诺言抛在脑后。生命因大权在握而长期享有的特权,经常因为难以驯化的心智而破功。即便如此,心智带来的冲击也让人类的演化成就斐然,绝非有着硕大身躯的生物可比。

人类登上生命的舞台,就像杰克与巨人的神话,是对生命的一大挑战。彼时躯体的扩张变成负担,人类对此并不认同但又一筹莫展。还好心智做了人类强有力的后盾,它告诉毫无防备的人类别怕,接着便毫不畏惧地站出来,单枪匹马地面对着看似威武雄壮的肌肉大军的威胁。它知道,力量单薄的人类仅凭肌肉是难以战胜那些庞然大物的,所以它必须想个出奇制胜的办法,而且是从演化这方面来突破。达到了,人类便一举脱离动物的被动命运而成为自然界的主宰。于是人类开始积极寻求外部协助,也就是可以为人所用却不必用生命来还的帮手。弓和箭,就是人类最早发明的外部器官。

假如这种进化是在体型至上的阶段发生,那么人类的手臂可能会慢慢地变得粗壮无比,最后变成大而无当的器官。当然这么猜测也可能是错的,因为生命具备与生俱来的灵巧,也许会让人的手臂变得既美观又实用。不过若真是这样,今日的我们就会歌咏双臂的巧夺天工,赞叹其高超的打猎技术,用各种比喻加以赞颂。但即便有诗歌加持,某些缺陷依然一目了然。比如,那长于狩猎的手该如何流畅地拿起笔或是弹起琴而不显得笨拙呢?幸好,心智的出现使得那些蠢笨的“手脚”不必再进化得来,就像之前提到的弓箭,弓与箭绝不强求一定要从手臂长出来。

人类的手臂同时具有象鼻、虎掌和鼠爪的功能,只不过没有到达那么厉害的程度。但如果生命之神把这三种动物肢体综合在人体某个部位,想必会非常恐怖。

还好人类有非常巧妙而步步为营的计划。第一步就是不再让肢体承受重担,保存身体重要资源,同时达到最高的运行效率。另一个目的则是让生命之神不再折腾,不再为了养成一点点专门技能而大费周章,让人体消耗太多的精力去进化。这也会激发人类自己去开启心智,该如何把水里游的鱼、天上飞的鸟和地上奔跑的动物的优点集于一身?人类理想中的完整在于能够表现各种生命的形式,但不是被动地透过自然机制做随意分类,而是在心智的帮助下,带着明确的目标在各种机会间做选择。于是在生日时收到雕刻刀当礼物的男孩立刻超越了老虎,因为他不必花一百万年的时间演化出刀锋般的利爪;当这项工具用不着的时候,也不用再花一百万年将之卸除。人类利用心智得到钢铁制的利爪,把数千年的时间压缩到短短数年。唯一令人不安的,就是工具和使用者的成熟度不协调。老虎身上的爪子与性格是同步发展的,不会有任何老虎的爪子和虎威不相称。而人类的小孩虽然拥有虎爪般的刀子,却不一定具备使用刀具的适当性格,得等到成人时才有可能。今日,人类得到四肢以外的额外手脚速度太快、数量也太多,可是内在的心智却赶不上,所以我们随处可见人类社会中许多小屁孩全然无视他人的福祉,拿着不具人性的利刃胡闹。

不管怎样,有件事是瞒不住了。虽然幕后的生命之神照样提供必要的协助,但进化的剧本已经改变,人类必须成为舞台的主角。敏锐又创造力十足的人类手握重权,并建立自己的法则,不再受到阻碍。印度那些神祕主义者因为不满自然之神长期的掌控,便转攻心智无法直接抵达的内在境地,赢得了意志。

伴随着演化方向的改变,许多大事件也跟着发生,其中最为重大的,莫过于人类拥有了心灵。心灵的丰富程度,是人类过去为了维持生物性活动的各种能力都难以匹敌的。心灵让我们跨越了物质界限,让思绪和梦想驰骋在无限的空间,这种特权应该是神明才有的。生命最初的首要任务就是活下来,生物的好运非常偶然,他们永远都得靠着自然界的恩赐,经常被生命之神呼来喝去。他们之间也没有和谐可言,彼此妒忌猜疑,就像狗儿为了主人的施舍摇尾乞怜,但彼此间却剑拔弩张,相互叫嚣,欲将对方除之而后快。这便是科学界所描述的生存竞争,和平永远不会降临在乞人的世界。我很确定,渴求意外恩赐的人总是活在戒备状态,并到处寻找武器。

可是,有个声音在一片喧嚣中浮现,那样满足,那样悠闲,一听就知道已经脱离了生理需求。它对着人类说:“尽情庆祝吧!”于是,人类从一开始俯首听命的生物,变身成为创造者。过去只能接受,现在也要付出。过去是人习惯向神祷告祈福,现在是神要求他做出贡献。身为动物,他的一切有赖于自然之神;身为人,他在自己的国度里创造更多。

就在此刻,人的宗教降临,人透过“无限”的观点真正认识了自己。《阿闼婆吠陀经》(Atharva Vecta)有段文字这么说:“公正、真理、努力、王权、宗教、冒险、英雄、成功、过去与未来,存在于超凡卓绝的力量当中。”

凡有形体之物必定受到限制,好比鸡蛋有壳一样;而空间的边界则无法确定。如果用物质的标准来衡量,我们并不能量出宗教的内涵,它存在于我们内心的平静与满足当中,这种感觉就如同空气,带动生命之间的循环,并给我们带来快乐。

我在一首诗里说过,离开母体的婴儿会渐渐明白,母子关系的本质是自由。人类是不受拘束的,他也会渐渐明白自身和天地宇宙间更深广的连接。人在群体生活中有责任感,也具有自由的意识,这是人类的美德。人通过承担责任取得与他人建立深刻联系的机会,自己也受惠于集体认同带来的力量。感受敏锐的人,会深深理解与大我连接的意义,在奉献的人生中找到成就感。在精神世界里,责任感与自由意志同步之时,便是爱意涌动内心满足的时刻。人类结合自身与自然的力量,巧妙地赢得奉献的机会与自由。这样的人生充满不断前进的动力以及绵绵不绝的爱。

人首先得到的解脱是物理性的,这意味着人不必在有限的肉体上累积感官与肢体的力量。造物者最初只打算赐予人类够用的视力,人如果硬要生出如天文望远镜般的眼睛,就会陷入过去体型竞争的死胡同。时时刻刻把房子驼在背上的蜗牛,必须让身体的各项指标,如体型、体重等一一符合房子的规格。幸亏人类的房子不必像蜗牛一样盖在身上,重压自己的肌肉骨骼。这种解脱为人类的天赋发挥拆除了所有障碍,供其展现前所未有的创造力。

我曾说过,单细胞进化到某个时期后开始集结,形成大型的有机体,构成生命的雏形。这个过程并非单纯的聚合,而是交互关系的巧妙整合,性质相当复杂,在功能和形态上都出现细微的区别和分工,其中的奥妙我们可能永远无法一探究竟。生物体内的组成不尽相同,但绝不会破坏那股使它们团结并共同运作的凝聚力。生命作为一个整体,成长是它的目标,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每一个个体都全力运作,直至生命的终结,再将使命传承到下一代,代代不息。可以说,每个成员对本物种的进化都有贡献,但又不能独居其功,因为这个过程并未终结,历史还在向前。

在所有生物中,只有人类发展达到了完美的和谐境界,不仅是生理层面,还包括人格层面。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人类的演化重点早已放在了精神领域,人试图突破个体化的限制,也希望理解自身与整个人类的关系。这种天性,也时时督促人们不断自我察觉并持续努力。人类形体的演化,是在与物理世界的交流中追求更高的效率;而意识层面的演化,目标是在追求完美的人格世界。

有人说,人性是个抽象的概念,并带着相当高的主观成分。我们必须承认,生命存在的真实性与客观性无法向所有的成员证明。原因在于它们作为整体的一分子,无法跳脱出来看。我们身体内的细胞各有各的生命周期,永远没有机会做全面的观察,也无从得知身体的过去、现在与未来是什么样子。如果这些细胞有推理论证的能力(说不定有),它们便有权主张身体根本没有客观的基础,而且虽然细胞之间有某种神秘的吸引力,会互相影响,但缺乏实际依据。唯一能够证明的现象,只是那存在细胞与细胞之间的空隙,它们既无法逾越也无法连接。

我们大概知道,在一个由原子爆炸形成的巨大体系里,一个个微小的原子在其中不停旋转的情景。但我们不知道的是,为什么我们看到的原子是呈放射性的矿物固体。如果有人能够一眼望尽这个供人类生存的漫长时空,看到人们共同参与历史的轨迹,他也许会看到人类呈一个紧密团结的整体,而不是分崩离析的面貌。

如果我们用原子的观点来看个铁块,那么它的存在便无法被证实;只有当它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具备铁的特定反应模式时,我们才能确定它的存在。假使现在有个外星人,他能看到原子,却看不到铁,因此他认为人类的视觉出现了幻象,那么谁也不能说他是错的。我们也不必就此与他争论,只要继续使用我们眼中的那块铁就好了。看到的人意识到“我看到了”,那么他尽管按他的所见继续生活。

姑且不说我们怎样用逻辑为人类是一个团结整体命名,我们在他人身上实现自我时体会到的喜悦与满足,毫无疑问就是爱的真谛,这项事实是无法抹灭的。爱证明了大我的存在,也是人类达到圆满境界的表现。爱创造了一个广阔无垠的空间,在那里,我们不会屈服于饥饿、怒吼、穷兵黩武;不会被物质所奴役,也不会被嫉妒和欺瞒所压迫;因为心与心的共鸣会带给人巨大的愉悦——这是人类最伟大的精神财富;同时也让人类不知疲倦地充实自我,以更好地奉献于各个地区、各种肤色的人们。爱之神安住在无边无界的满足之境,徐徐地向人类世界散布他的福泽,让我们的意识超越自我的桎梏。这份精神启发出人性中美好的部分,将人类团结起来迈向真理,换句话说,它就是公理与正义:

它是唯一,它是无私,它是灵性;它用伟大的力量满足所有肤色之人的天生需求;它是起点,它是终点;它超越世间一切光与暗,凝聚了全人类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