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叛逆

泰伦斯几乎立刻恢复过来。

他说:“出去,快啊!”说完便迈开脚步。

他曾有片刻的冲动,想要将那个不省人事的巡警拖到主厅一列柱子后面藏起来,可是显然没有时间。

他们来到坡道上,午后的太阳为整个世界带来光明与温暖,上城的色彩已转为橘红色系。

瓦罗娜焦急地说:“赶快!”泰伦斯却抓住她的手肘。

他面露微笑,但他的声音生硬而低沉。“不要跑,自自然然跟着我走。抓住愚可,也别让他跑。”

最初的几步,他们仿佛是在黏胶中前进。身后图书馆有声音传来吗?是他的想象吗?泰伦斯不敢向后望。

“这边走。”他指着一条小径的路标说。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那个路标发出些微闪光,比不上弗罗伦纳的太阳那般明亮。上面写着:“救护车入口”。

他们走进去,穿过一个侧门,来到白得不可思议的两道墙之间。在无菌的玻璃走廊中,他们成了几个微小的异物。

远处有位穿制服的女子望着他们。她迟疑了一下,皱了皱眉头,开始朝他们走来。泰伦斯未等她来到近前,便赶紧转身钻进一条走廊,然后又换到另一条。沿途遇到不少穿制服的人,泰伦斯可以想象他们心中的疑惑。在一家医院的上层,竟然有当地人自由来去,这应该是前所未有的事。该拿他们怎么办呢?

当然,他们终究会被拦住。

因此,当他看到一扇不起眼的门上写着“通当地人楼层”,泰伦斯马上感到心跳加剧。升降机刚好停在他们那一层,他赶紧将愚可与瓦罗娜推了进去。当升降机开始下降时,那一下轻微的摇晃是当天最美好的体验。

城中共有三种建筑物。大多是整个建在下城的下层建筑,例如三层楼高的工人宿舍、工厂、面包厂、废物处理厂。上层建筑则是萨克人的住宅、戏院、图书馆、运动竞技场等等。不过也有少数是双层建筑,在上城与下城皆有楼层与入口,例如巡警局与医院。

因此,他们可以利用医院从上城来到下城,这样就不必乘坐动作缓慢的大型货运升降机,也就能避免遇到过度认真的操作员。当然,当地人这样做绝不合法,但是对于攻击巡警的罪犯而言,罪上加罪已经无关痛痒。

他们走出升降机,来到了下层。那里同样有完全无菌的墙壁,可是表面看来有点残旧,似乎不常擦洗。然而,上层走廊中那些铺着椅套的长椅都不见了。这里最显著的特征,是一间候诊室传出阵阵不安的聒噪,里面挤满了疲倦的男士与惊慌的女士。候诊室中仅有一个接待员,她正试图为乱糟糟的场面理出一点头绪,可是显然成果欠佳。

她正对一个短发的老头大吼大叫。那老头穿着一条开线的裤子,不停将膝盖的皱褶部分拉平又弄皱、弄皱又拉平。对于每个问题,他一律以同样歉然的口气回答。

“你到底哪里不舒服?……这样的疼痛持续多久了?……以前有没有来过医院?……听好,你们不能指望每件小事都麻烦我们。你坐在这里,医生会来看你,再多开点药给你吃。”

她尖声叫道:“下一个!”说完她一面看着挂在墙上的大钟,一面喃喃自语了几句。

泰伦斯、瓦罗娜与愚可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挪动。一旦遇到弗罗伦纳的同胞,瓦罗娜的舌头似乎就不再麻痹,她开始悄声说个不停。

“我不得不来,镇长,我多么担心愚可。我以为你不会把他带回来,而……”

“不管这些,你是怎么到上城的?”泰伦斯一面推开毫不反抗的当地人,一面转过头来追问。

“我跟着你们,看到你们上了货运升降机。升降机再下来的时候,我说我是跟你们一道的,他就把我带上去了。”

“就这样吗?”

“我恐吓了他一下。”

“萨克的走狗。”泰伦斯不屑地说。

“我不得不这样。”瓦罗娜可怜兮兮地解释,“后来,我看见巡警为你们指出了一座建筑的方向。等到他们离开后,我就也往那里走。只是我不敢进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只好躲躲藏藏。直到我看见你们出来,被一名巡警拦住……”

“你们几个人!”这个尖锐而不耐烦的声音是接待员发出的。现在她站了起来,用金属笔猛敲水泥合金的桌面,震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令他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那几个想走掉的人,过来这里。你们不能还没检查就离开,休想装病来逃避工作。回来这里!”

不过他们三人还是跑了出来,来到下城的阴影中。周围充满萨克人所谓“当地区”的气味与噪音,上层再度成为一个屋顶而已。能够脱离迫人窒息的萨克人环境,瓦罗娜与愚可不知松了多大一口气,可是泰伦斯内心的焦虑并未消失。他们做得太过分了,从今以后,可能再也找不到安全的容身之地。

他忐忑的心中还在想这回事的时候,愚可忽然叫道:“看!”

泰伦斯感到喉头一阵苦涩。

下城的当地人大概再也不会见到比这更可怕的景象。就像一只巨鸟穿过上层孔洞由天而降,使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加深了下城不祥的幽暗气氛。不过那并非一只鸟,而是一辆巡警专用的地面车。

当地人大呼小叫,拔腿就跑。他们或许没有什么理由需要害怕,但还是作鸟兽散。有个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向一旁闪开,险些被那辆车撞倒。当巨影将他笼罩时,他正匆匆向前跑,想必急着办什么事。随时环顾四周的他,仿佛荒野中一块冷静的顽石。他身高中等,双肩宽阔得近乎怪异。他的衬衫袖子一边完全裂开,上臂看起来就像普通人的大腿。

泰伦斯举棋不定,愚可与瓦罗娜则一切得听他的,这位镇长心中的矛盾达到了顶点。假如他们逃跑,他们能跑到哪里去?假如他们留在原地,他们又该怎么办?那些巡警也有可能是在抓别人,可是图书馆地板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巡警,那种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

那名壮汉正以沉重的小跑步逐渐接近。他经过他们身旁之际慢下来片刻,仿佛在犹豫什么。然后,他不疾不徐地说:“柯洛夫面包店在前面第二条巷子左边,过了洗衣店就是。”

说完他掉头就走。

泰伦斯说:“来吧。”

他汗出如浆地拼命奔跑。从喧嚣声中,他听见想必是发自巡警喉咙的高声叱喝。他转头看了一眼,六名巡警从飞车中鱼贯而出,沿着弧线一字排开。他们要抓自己相当容易,这点他很明白。穿着这套该死的镇长制服,他像一根支撑上城的支柱那般显眼。

其中两名巡警朝这个方向跑来。他不知道他们是否看见自己,但那不重要。两名巡警跟刚才那位壮汉撞个正着,相撞的地点就在不远处,泰伦斯听得见壮汉嘶哑的咆哮,以及巡警尖锐的咒骂。他急忙领着瓦罗娜与愚可转到巷内。

“柯洛夫面包店”这几个字由表面几乎磨损的塑胶灯管组成,就像一条蜿蜒曲折、通体发亮的蚯蚓,数得出有五六个断裂处。美妙的香气从敞开的店门钻出来,绝不会让人认错地方。他们除了进去,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内间有个老头向外望来,粉尘飞扬的房间里透出源自辐射烤炉的晦暗光芒。

老头还来不及问他们的来意,泰伦斯就赶紧说:“一位壮汉……”他展开双臂比了比,外面刚好响起“巡警!巡警!”的喊叫声。

那老头嘶哑地说:“这边!快!”

泰伦斯迟疑了一下:“那里有路吗?”

那老头说:“这是假的。”

愚可首先爬过烤炉的门,其次是瓦罗娜,最后是泰伦斯。在一下模糊的“咔嗒”声之后,烤炉的后壁稍微动了动,成了挂在上端铰链上的一扇门。他们将那扇门推开,钻进门后一个阴暗的小房间。

他们耐心地等待。此地通风不良,烤面包的香气令他们倍感饥饿,却又无法填饱肚子。瓦罗娜一直对愚可露出笑容,不时机械性地轻拍他的手心。愚可则茫然回望着她,偶尔将手放在自己涨红的脸上。

瓦罗娜刚开口说:“镇长……”

他立刻悄声斥道:“现在别说话,罗娜,拜托!”

他用手背抚过额头,然后瞪着指节上沾满的汗水。

此时突然传来“咔嗒”一声。由于他们藏身之处是个封闭场所,这一声听来特别响亮。泰伦斯全身紧绷,不知不觉举起了紧握的双拳。

来者是那名壮汉,他正将宽阔的肩膀挤过洞口,差点就钻不进来。

他被泰伦斯的样子逗乐了。“得了吧,老兄,我不是来打架的。”

泰伦斯看了看自己的拳头,便垂下双手。

比起他们头一次见到他,这位壮汉现在的情况显然糟得多。他的衬衫背后几乎全被扯掉,颧骨处有一条又红又紫的新鲜鞭痕。他的上下眼皮都肿起来,将双眼挤成两条细缝。

他说:“他们已经停止搜索。如果你们饿了,这里的伙食并不精致,不过足够你们吃的。你们说呢?”

现在已是城中的夜晚。上城的灯火照亮了几英里外的夜空,但下城则是一片阴冷的黑暗。面包店门口的帘幕紧紧拉下,以免宵禁后的非法光芒钻出门外。

温暖的食物下肚后,愚可感觉舒服多了,头痛也开始逐渐减退。

他两眼直盯着那壮汉的面颊,怯生生地问:“他们伤了你吗,先生?”

“一点点,”壮汉答道,“根本不算什么。在我的生活中,这种事每天都会发生。”他哈哈大笑,露出粗大的牙齿。“他们必须承认我什么事也没做,只是在他们追捕某人时挡了他们的去路。想叫一个当地人让开,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他将手扬起又落下,就像抓着一柄隐形的武器,将手柄朝向前方。

愚可吓得向后退,瓦罗娜急忙伸出一只手臂保护他。

那壮汉身子向后一仰,吸了吸牙缝,从中吸出一些食物残渣。然后他说:“我叫马特·柯洛夫,不过大家都管我叫面包师。你们几位是什么人?”

泰伦斯耸了耸肩。“这个……”

面包师说:“我懂你的意思了,我知不知道没什么关系。也许吧,也许吧。不过,有一点或许足以让你们信任我。我从巡警手中把你们救出来,对不对?”

“是的,谢谢你。”泰伦斯无法从声音中硬挤出一份诚恳,“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在追我们?当时有好多人都在跑。”对方微微一笑。“其他人脸色都没你们那么难看,你们的脸可以磨碎当白粉用。”

泰伦斯试图回以一个微笑,却不怎么成功。“我不确定是否了解你为何要冒着生命的危险。不过无论如何,非常感谢你。光是口头感谢实在不算什么,可是现在除此之外,我什么也做不到。”

“你什么也不必做。”面包师将宽阔的双肩倚向墙壁,“我尽可能常这么做,其中没有个人因素。只要巡警在追什么人,我就会尽力帮助他,因为我痛恨那些巡警。”

瓦罗娜喘了一口气。“你不会惹上麻烦吗?”

“当然会,看看这里。”他将一根指头轻轻放在瘀紫的脸颊上,“可是我希望,你不会以为这点麻烦就会阻止我。这就是我建造这个假烤炉的原因,如此巡警就抓不到我,我就不会吃太多苦头。”

瓦罗娜睁大双眼,目光中交织着惊骇与崇敬。

面包师继续说:“有何不对?你们知道弗罗伦纳上有多少大亨?只有一万人。你们知道有多少巡警?也许两万人。而我们当地人共有五亿之众,如果我们全部团结起来对抗他们……”他弹响一下手指。

泰伦斯说:“我们要是团结起来,面包师,对抗的将是针枪和霹雳炮。”

面包师反驳道:“是啊,我们自己也得弄点来。你们这些镇长和大亨走得太近,怕他们怕得要死。”

今天,瓦罗娜的世界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眼前这人敢与巡警作对,而且带着轻松和自信与镇长谈话。当愚可扯她的衣袖时,她轻轻扳开他的手指,叫他赶紧睡觉,几乎没有望向他。她要仔细听听这人说些什么。

壮汉此时正在说:“虽说拥有针枪和霹雳炮,那些大亨控制弗罗伦纳的唯一法门,仍是借着十万名镇长的帮助。”

泰伦斯看来生气了,但面包师继续说下去:“比方说,看看你。穿得非常体面,既精致又漂亮。我敢打赌,你有个温暖的小窝,还拥有胶卷书、私人滑车,而且不受宵禁限制。如果你有兴趣,甚至能到上城去。大亨给你这些特权,绝不会是白给的。”

泰伦斯觉得实在不该发脾气,于是他说:“好吧。你想要镇长们怎么做?向巡警挑衅吗?那样做有什么好处?我承认,我让我的村镇保持平静,而且生产达到定额,但我也让他们无灾无难。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我尽力试图帮助他们,这难道不是一种贡献吗?总有一天……”

“啊,总有一天。谁能等到那一天?当你、我都死去之后,谁来统治弗罗伦纳又有什么差别?我的意思是,对我们而言。”

泰伦斯说:“首先我要声明,我比你更痛恨那些大亨。话说回来……”他没再说下去,满脸涨得通红。

面包师哈哈大笑。“继续啊,再说一遍。我不会因为你痛恨巡警而告发你。你到底做了什么,惹得巡警非抓你不可?”

泰伦斯沉默不语。

面包师说:“我可以猜一猜。当那些巡警撞到我的时候,他们显得怒不可遏。我的意思是指个人的怒意,并非只因为某位大亨要他们发怒。我了解他们,我分辨得出来。所以我推测只有一种可能,你一定打倒了一名巡警,甚至可能把他杀了。”

泰伦斯仍然沉默不语。

面包师亲切的声调丝毫没有改变。“保持缄默没什么不对,可是过度谨慎也没什么好处,镇长。你将需要帮助,他们知道你是谁。”

“不,他们不知道。”泰伦斯连忙反驳。

“你在上城的时候,他们一定看过你的证件卡。”

“谁说我到过上城?”

“我猜的,我敢打赌你去过。”

“他们看过我的证件卡,但只是匆匆一瞥,来不及看清楚我的名字。”

“却来得及知道你是个镇长。他们唯一需要做的,只是找出一个不在自己镇上的,或是无法交代今日行踪的镇长。现在,弗罗伦纳所有的通讯线路也许都烧热了,我认为你惹上了大麻烦。”

“也许吧。”

“你知道没有‘也许’这回事。需要帮助吗?”

他们一直在悄声交谈。愚可蜷曲在一角,已经沉沉睡去;瓦罗娜的双眼轮流望着说话的两个人。

泰伦斯摇了摇头:“不用,谢了。我……我会设法解决。”

面包师立刻纵声大笑:“我很有兴趣看看你怎么解决。别因为我没受过教育而瞧不起我,我有其他的本事。听着,你好好想一晚上,也许你会决定接受我的帮助。”

瓦罗娜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她的床只是铺在地上的一条毯子,但那不比她睡习惯的床差多少。愚可在对面角落的另一条毯子上睡得很沉。在头痛暂停后,他白天若是处于兴奋状态,晚上总是睡得很沉。

镇长谢绝了寝具。面包师大笑几声(他似乎对每件事都大笑一番),之后便熄灭灯火,并告诉镇长说,他大可在黑暗中待一整夜。

瓦罗娜的双眼仍睁得老大,睡眠似乎遥不可及。今后她还睡得着吗?她打倒了一名巡警!

不知怎么回事,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她对他们的记忆非常模糊。他们走后这些年来,她几乎已经让自己忘掉他们。可是现在,她记起了当年那些夜晚,他们以为她已经睡着时,她听到的那些压低的谈话声;还记起了黑暗中来到她家的那些人。

有一天晚上,巡警把她摇醒,问了许多她不了解的问题,而她不得不试着回答。从此,她再也未曾见过她的双亲。他们走了,大人这样告诉她。第二天,大人让她开始工作,而与她同龄的儿童还能再玩两年。她走在路上,人们总是在她后面指指点点;即使在放工后,别的小孩也不准跟她玩耍。她学会了过孤独封闭的生活,她学会了沉默不语。所以大家叫她“大块头罗娜”,而且常常嘲笑她,说她是个低能儿。

今晚的对谈为何会让她想起自己的父母?

“瓦罗娜。”

这个声音如此贴近,轻微的气息吹动了她的头发,而音量又那么低,她差点就听不见了。她紧张起来,部分是由于恐惧,部分是出于困窘。在她赤裸的身上,仅仅盖了一床被单。

那是镇长的声音,他道:“什么也别说,听着就好。我要走了,门没有锁,不过我会回来的。你听到了吗?明白了吗?”

她在黑暗中伸出手去,抓住他的手,手指用力按了一下。

他满意了。“你要看着愚可,别让他离开你的视线。还有,瓦罗娜。”他停顿了许久,然后才继续说:“别太信任这个面包师,我不清楚他的背景。你明白吗?”

接着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还有一下更轻微的吱吱声,代表他已经离去。她用一只手肘撑起身子,除了愚可与她自己的呼吸声,四周是一片静寂。

她在黑暗中合上眼皮,用力闭起来,试着集中精神思考。那个面包师痛恨巡警,又曾拯救他们脱险,为什么无所不知的镇长会那么说他?为什么?

她只能想到一件事:他原来就在那里。正当一切看来坏到不能再坏的时候,面包师及时出现,迅速采取行动。这几乎像是预先安排好的,或者说,面包师仿佛在等待这一切的发生。

她摇了摇头。这似乎很奇怪,要不是镇长那么说,她永远想不到。

一句洪亮而漫不经心的问话,使静寂碎裂成无数颤动的碎片。“嗨?还在这儿吗?”

一道光束将她完全笼罩之际,她简直吓呆了。她慢慢定下神来,用被单紧紧裹住颈部。此时,那道光束也稍微移开了些。

她没有必要纳闷这句话是谁说的,手电筒向后渗出的光芒映出一个宽阔、雄壮的身躯。

面包师说:“你知道吗,我以为你跟他一块走了。”

瓦罗娜以虚弱的声音说:“你说谁,阁下?”

“那个镇长。你知道他走了,姑娘,别浪费时间装蒜。”

“他会回来的,阁下。”

“他说过他会回来吗?如果他说过,那他就错了,巡警会抓到他的。这个镇长,他不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否则该知道门开着就一定有目的。你也打算离去吗?”

瓦罗娜说:“我要留在这里等镇长。”

“随你的便,你可有的等了,你想走随时可以走。”

他突然将光束从她身上移开,沿着地板向前移动,最后射到愚可苍白而瘦弱的脸孔。在光线的刺激下,愚可的眼皮自然而然收紧,但他没有醒过来。

面包师的口气变得若有所指。“可是你最好把这位留下来。我想,你该了解这一点。如果你打算走,门就在那里,但他可不行。”

“他只是个可怜的病号……”瓦罗娜以高亢而惊骇的声音说了半句,就被硬生生打断了。

“是吗?好啊,我专门搜集可怜的病号,那位得留在这里。记住了!”

光束一直没有离开愚可的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