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乡子①

自述②

凉簟碧纱橱③。

一枕清风昼睡馀。

睡听晚衙无个事，

徐徐，读尽床头几卷书。

搔首赋归欤④。

自觉功名懒更疏。

若问使君才与术⑤，

何如，占得人间一味愚⑥。

注释

① 南乡子：词牌名。

② 自述：题目一作《和杨元素》。

③ 凉簟：凉席。簟：竹席。碧纱橱：绿色的纱窗。

④ 归欤：回去吧。《论语·公冶长》：“子在陈，曰：‘归欤！归欤……’”后来东汉张衡的《归田赋》、晋代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都表达了“归欤”之情。

⑤ 使君：此处是苏轼自指。

⑥ 一味：一向，向来。

题解

这首词作于宋神宗元丰元年（1078）秋，苏轼在徐州知州任所，时年四十三岁。从内容来看，这是一首遣兴之作，更是一首咏怀之作，表现了作者的生平感慨。

赏析

宋朝是中国传统文化思想成熟定型的时期。魏晋以来的儒道释三家之间的冲突，逐渐演变为融合与渗透，到唐宋时代，三者形成了共尊的局面，即所谓“儒教饰其身，佛教治其心，道教养其寿”，三者互不相妨而成一心。李泽厚先生在其《美的历程》中说到，苏轼的典型意义就在于他是士大夫那种出世与入世矛盾心情最早、最鲜明的人格化身，他把晚唐开端的进取与退隐的矛盾双重心理发展到一个新的质变点。

这首词上片写词作者公务之余的清闲。词中叙述了两件事：一件是昼眠，一件是读书。“凉簟碧纱橱。一枕清风昼睡馀。睡听晚衙无个事，徐徐，读尽床头几卷书。”一苇竹席，绿色的纱窗，清风徐徐入帘。寥寥数笔，已把消闲情味写得扑面而来。既然“晚衙无个事”，词人也就有了一份闲适的好心情。凉爽的天气，小憩后的舒畅，自然而然地词人就“读尽床头几卷书”了。这样一种好似慵懒的描写实际上是为下文“懒更疏”埋下伏笔。古人为官有“政简刑清”之说，这就意味着一任清廉能干的官吏要做到政事简要，对百姓刑措不用。因此，从这个角度来看，苏轼为官一任能够做到政简刑清，而百姓安居乐业，其“睡听晚衙无个事”也就不无自矜的意味。当然，苏轼的这种自矜更多的是一种政事之余的自得而并非自傲。

下片抒写身世的感慨。“搔首赋归欤”，用搔头的动作细节刻画了人物所思的情态，并顺带把《归去来兮辞》的那种归隐的心态表达了出来。“自觉功名懒更疏”进一步表现了词人对功名利禄的淡薄，而欲抽身归隐，这也正是词人“赋归欤”的动因所在。最后三句“若问使君才与术，何如，占得人间一味愚”，承接上文，发泄了词人郁郁不得志的牢骚情绪。前两句设问，最后一句“占得人间一味愚”自我解嘲。当然，词人并不是真的说自己是一向蠢笨，而更像是一种激愤的反语，表现抱负不得施展的怨愤。

这首词作表现了苏轼的生平感慨，上片写昼睡醒来读书的情态，十分生动自然；下片用反语说自己不合时宜，表现抱负不得施展的感慨和苦闷。苏轼的这种苦闷也就是士人要归隐的心理动因。但苏词不乏有“谁似东坡老，白首忘机”这样的词句，因此苏轼的“占得人间一味愚”更多是有着要忘却机术、权谋的佛老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