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道:此界内天地之数,有一万九百六十岁为一元。将一元分为十二会,乃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之十二支也。每会该一千零八十岁。
若依此定造化之始,天地之初,则戌会之终时,天地昏蒙,万物否矣。再过五百四十岁,交亥会之中,天地间一片黑暗,其中人物俱无,乃是混沌未蒙的时节。又过了五百四十岁,亥会将终,子时已起,则混沌乍动,而复逐渐开明。于二十四节气而言,便是“冬至子之半,天心无改移。一阳初动处,万物未生时”也。
到此,此方天始有根。再五百四十岁,天地既开,则轻清上腾,有日,有月,有星,有辰。日、月、星、辰,谓之四象。故曰,天开于子。又经五百四十岁,子会将终,近丑之会,而逐渐坚实。易曰:“大哉乾元!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至此,地始凝结。
再五百四十岁,正当丑会,重浊下凝,有水,有火,有山,有石,有土。水、火、山、石、土谓之五形。故曰,地辟于丑。又经五百四十岁,丑会终而寅会之初,发生万物。历曰:“天气下降,地气上升;天地交合,群物皆生。”至此,天清地爽,阴阳交合。再五百四十岁,正当寅会,人、禽、兽、万物现于天地间,此谓天地人,三才定位。
悟空听了九头虫讲了这一段话,惊得瞠目结舌,你道怎的,原来《西游记》之初,说的便是“盖闻天地之数,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为一元……”这段文字悟空读过不下万遍,却终难明白其中奥义。今日听九头虫一讲,心中隐隐有了猜测,灵宝道尊此界,原来竟是仿照那方天地造的,只是光阴短了许多,那边是十,这边为一。
悟空不动声色,道:“难为兄台记得这许多,不知其中讲的是何道理?”
九头虫道:“你还未听得?此天地之数为一万九百六十岁,这便是此方地界的寿命了。”
“啊!”悟空大惊,“若到了寿命,却当如何?”
九头虫道:“后面也讲得清楚,到戌会之终,天地昏蒙,万物否矣。否者,大恶也。那便是大好繁华,一朝尽毁,天地重归混沌了。”
悟空陷入沉思,他的心思早已离了此界,飞回到四大部洲那方天地去了。或许此界众人以此为传言,但悟空已实实在在信以为真,不为别的,只为《西游记》中也曾清清楚楚如这般述说。
看来,灵宝道尊已堪破了那方天地的寿元,于是依样画葫芦,自己也造了一界,按样推衍。灵宝道尊此举用意所在,自己自然无法知晓,但由此可断言,那方天地看似稳固,但寿元尽时,也将归于混沌却是千真万确的了。
自己只道“与天地同寿”便是永恒,九头虫一番话却让他从中惊醒,天地亦不过造化中一物而已,又如何能恒久存在?
便如这界内,许多人自界内而生,便以为这界内天地乃是万古不变的存在,却不知那朝起暮落的红日仅是灵宝的火云宫,却不知这天地到了寿命,终将毁于一旦。
九头虫见悟空久久不语,笑道:“贤弟因何沉思,此方天地若亡,我等想法回去便是。”悟空苦笑一声,心道,你却不知,回去也不是长久之法。嘴上却道:“天地居然有寿,此事真是匪夷所思。”
九头虫笑道:“这还不算,方才说一万九百六十岁为一元,一元有十二会,那一会便是一千零八十岁。这天地中,每逢一千零八十岁,便有一劫。这一劫,或是火、风、雷、雨,种种不一,有时又两三种齐来,寻常凡人若无庇护,便唯有等死了。”
悟空道:“兄台来此日久,度了几劫了。”九头虫道:“诸般都已过去,我只知再过五六百年,便是——戌会之终了。”
悟空惊道:“若此传言为真,那岂不是说这天地即将崩塌,然后合而为一,再归混沌!”
九头虫道:“正是如此!”
悟空不知不觉间,已将手中酒杯捏得成了扁,口中恨恨道:“此间万千生灵,有几人能逃过此劫呢?”
九头虫一时愕然:“贤弟此语何来,万千生灵,与你何干?”
悟空道:“与我,自然不相干,只是这天地实在可恶,既然要杀,又何必生他?”
九头虫哈哈笑道:“贤弟此言差矣,你都说物竞天择,能活的便活,不能活的便死。”
悟空叹了口气,道:“唉,不一样的。”
“有何不一样,照你这般说来,天地便不应分开,永归混沌,岂不万事皆休,也没了许多烦恼。”九头虫戏谑道。
他虽是戏谑之言,悟空却大有感触,此语虽是妄言,却也不无道理啊。危急存亡之际,自己却长吁短叹,又有何用?
此方天地既然要亡,自己理当寻个出路,回原来那方天地去;那方天地再亡,便再寻出路便是,又无人教你生生困死在此。本事不济,眼界太窄,便是自己活该!
想通了这节,悟空心中再无思虑,他端起酒杯,发现手中杯子早被自己捏扁,于是扯过酒坛笑道:“说得好,无了天地,你我再寻出路,无了出路,便开一方天地出来,如何!”
九头虫听此豪言壮语,眼前一亮,也拉过一只酒坛喝道:“贤弟果然豪迈,今日相逢,乃我生平快事也!”
殿中众妖听二人言语,大多似懂非懂,但见九头虫与悟空言谈甚欢,也为这豪气所动,个个弃了酒杯,都捧起酒坛来咕咚咚干了。
放下酒坛,悟空道:“那事还尚早,暂且不谈。据我所知,此界中妖族大都居于山野之中,为何兄台移至城中来住。”
九头虫笑道:“我本来也在远山中逍遥,那方景色可比此处胜却数倍,只是此洲内修士不知死的甚多,常到我山中搅扰,我一怒之下,引领大军杀了下来,夺了此城。”
悟空点头道:“一不做二不休,不愧豪杰本色,那为何要下不准驾云的号令,又有何出处?”
九头虫道:“我虽夺了此城,那些修士四散奔逃却也没杀干净,他们常来城上骚扰,却不敢与我拼斗。有些修士游移不定,时而假降于我,时而又为人内线,我心烦得紧,便下了这个令,城上驾云者,立斩不饶!此后修士若想入城,必经四门盘查,有那熟稔的面孔立即擒下。”
悟空道:“这也是个办法。”
九头虫笑道:“没想到这条荒唐令,却引来贤弟这尊大人物。”
悟空笑道:“哪里是什么大人物,不过杀了几个天将,砸了通明殿而已。”
九头虫迷惘道:“通明殿?那是什么东西?”
悟空不禁脸红,自己难得显摆一回,居然白白表情。他于是将自己率花果山一众力抗十万天兵,战退四大菩萨,又打上通明殿一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莫说九头虫,便是殿中群妖也听得热血沸腾,天下妖族实乃一心,听那天庭看不起妖类,想要全力剿杀,反被悟空打得落花流水,众人群情激昂,只是城中美酒却遭了殃,被众人一顿海喝,酒坛摞起来如一座小山般高矮。
说起大战天兵,悟空不由得想起了其余七大圣,又想起自己乍过死门时,体内造化涌动的事情,便问道:“此界中可还有什么厉害人物,既然来了,好歹会上一会。”
九头虫道:“贤弟即便不问,我也要说,此事甚为奇怪。便在南方余火洲,有一只猴子,长得瘦小枯干,本事却极其了得,我与他打了四五次,也占不得上风。那猴子现出本相,与贤弟一般无二,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悟空心中一喜,通风、无支祁、王禺的本相他自然见过,与自己区别甚大,莫非此处又有其余神猿不成?但是,通风曾道,自己尚未觉醒,应该无法感应到同类的存在才对。此事,又是扑朔迷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