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镇元子,生年两万零贰佰六十七岁,现居西牛贺洲万寿山五庄观。
茫茫四大部洲,纵观亿万修道之人,没有一个比我更幸运了,同样,恐怕也没有人比我郁闷。彼时不知天地间真有神仙,浑浑噩噩苟活半百,直到那一日,自天上落下一颗奇异的种子,正好落在我怀里。便是这颗种子,造就了我超凡入圣的修道之路。
怀揣着这颗令我身轻体健的种子,我就算再笨,也知道这必定是一件了不得的宝贝,居于市井之间,实在危险至极。于是我带着干粮,偷偷离开了家,就连我的妻儿都不知道这个秘密。
我尽挑着偏僻无人的地方行走,这种子给了我无穷的力量,一路上,狼虫虎豹难近我身,便遇到一群山精野怪,也被我捡几块石头赶走了。
但是,我却越走越害怕,要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越宝贝的东西越有人抢,价值越大,对手也就越强,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终于,我走到了万寿山,这座传说中的山峰离我家足有万里之遥,这里风景秀丽,山势险峻,正是我理想中的安家之所。
虽然已经过去了一万两百多年,我仍清清楚楚记得那天的情景:
精挑细选了一方土地,我挖了一个深坑,便将这粒种子投了进去。它刚一入地,便生出翠绿的嫩芽,不过一个时辰,一株参天大树便长了起来。
我不喜反忧,天空艳阳高照,我却冷汗淋淋。这棵大树枝如翡翠棒,叶似玉芭蕉,在阳光照耀下更显夺目。
自我得了这种子,我便隐约能猜测到仙人的本事,实在是大得超乎想象。这棵宝树如此夺目,迟早会被人发现的,我若仍留在此地,极有可能因宝而亡。但若要我放弃这棵宝树,那还真不如杀了我。
于是我横下一条心,便在此地建屋造舍,守候此树。冥冥中我能感觉得到,如无变故,这棵树将会给我带来更大的好处。
大树每一天都有变化,它慢慢地生长,我也渐渐变得年轻起来。没错,就是年轻,没过几天,我便恢复到了三十多岁的模样。我留起了三绺长髯,扎起一个发髻,打扮成道士模样,无他,只觉这样才似仙风道骨。
我在这里守了足足两百多年,心知家里的亲人早已入了下一轮回。什么亲人、什么骨肉,都只是过眼浮云,和追求长生之道比起来,什么都不值一提。
我经常坐在山顶向下俯瞰,这个世界上,不知有多少人和我一样,也在这条追求长生的道路上跋涉。有的半途而废,有的半路横死,有的初窥门径……不管怎样,只要心中存有希望,就是好的。这股力量,便是道。道不能使人永生,但却是修行的根基,能使人明悟,催人上进,最终使人脱去俗世之气,跨入神仙之流。
是的,在思考了五百多年的时候,我明悟了,我的体内多了一股强横的力量。但我知道,凡人寿命至多百年,他们也有明悟的机会,但他们活不到那么久,我则不同,我得了一件能延寿的宝贝,这便是天赐的幸运。
从此后,我便把自己当作上天的宠儿,自认为命该如此,心中也得意起来,直到那一天,那个人的出现……
那天,和风丽日,万里无云,我的心却遍布阴霾。我如往日一样,坐在山顶的大石上闭目思道,闭目是为了让心更静,其实,我早已通了天眼,方圆几里内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的心。突然,我的心一紧,一种难以道明的危机感涌上心头,我用神识仔细探查,一无所获。但当我回过头时,我看见,一个和尚便站在我的宝树下,仔细打量着。
这个和尚长得俊秀无比,面目和善,唇角带笑,但是,我从他的目光中看见一种特殊的表情。这种表情,在我得到那粒种子时也曾有过,那便是——贪婪。
这和尚根本当我不存在一样,他的眼中只有那棵树,仿佛这树天生便是属于他的,他便是这树天经地义的主人,我很不喜欢。
我冲了过去,使出我刚刚学会的飞石术打他,他连躲都不躲,指头都不动一下,只一个眼神,这世界便停了。
我瞠目结舌站在那里,看着漫天静止不动的飞石,心里恐惧到了极点。他是拥有大神通的仙人啊,他一个念头,便可以让我灰飞烟灭。
这和尚仍然是那伪善的表情,他说了一句话,我知道自己可以继续活下去了,这句话是:“放在你这里,倒比放在我那里更妥当。”
和尚收了神通,详细问了我这棵树的来历,我不敢撒谎,都据实以告。和尚微微点头,说我还算老实。
他于是帮我修屋建瓴,造了好大一座庄院,我说这庄院好大,他说这不是庄院,是道观。你以后仍做道士吧,帮我在此地看着这棵树。我心里极不舒服,明明是我的树,转瞬便成了他的。他说:你和此树有缘,我自然不会抢夺,但树上的果子,是我的!
他的语气坚定,不容更改,仿佛天地间根本没有他瞧得起之人。
后来,他又布下了许多阵法,将这道观护得严严实实。他留下了许多修道的书籍,教我快点儿学会,我的本事越大,他就少一份担心。
我欲哭无泪,我觉得自己成了一条看门狗。
和尚又给我取了名字:镇元子。
镇,是镇守的意思,元子便是指这棵树的种子了,我不知道元子二字的来历,和尚说不知道是你的造化,你若早知道,恐怕早就死了。我给你的书中便有答案,自己去找吧。
做完这一切,和尚走了,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名字。
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