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岁还单着的,不是历尽千帆就是被伤得千疮百孔。电影播的是失恋三十三天,我这放单一晃三十三年。别问我是不是千疮百孔或者历尽千帆,我没办法满足你们的八卦之心。不管是哪种原因,反正我仍旧单着。到我这岁数,爱情对我来说更多是可遇不可求,换句苛刻的话来说就是宁缺毋滥。岁月无情,在不知不觉中,爱情居然没和我打招呼,就从二十几岁的日常用品到了三十几岁的奢侈品了。
在写下上述话的时候,我当然是那个单着的。其实我不恨嫁,一个人很好,乐意干吗干吗,虽然没人陪伴,至少我还有回忆。而且我享受自己提包即走(虽然一次没走过,但是不影响我自己的脑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但是全家不是只有我,家里的父皇和母后好像已经察觉我不准备出嫁的阴谋。他们开始恨我不嫁了,母后的原话:“你现在的年纪完全可以出去祸害别人,而不是在家祸害我和你芭比。”话太狠了,也深深地伤了我的心。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最伤害我的是我有了一个新的发现:我的地位从最早的公主,经过三十年的侵袭,顺利演变成了钉子——而且是生在父皇母后眼中的。这要我情何以堪?我常常慨叹时不待我,但是母后一句话直接就把我灭掉:“时不待你,我还想留着时间享受我俩的二人世界呢。”我已经看出来了,对我母后而言,二人世界进化成三口之家初始是幸福的,但是最幸福的事儿莫过于从三口之家再回归二人世界。
昨天回家的时候,我卧室门上贴着一张纸,不是水电费的催缴单也不是房租的催告单。上面只有一个选择题,“嫁出去和自裁,请选择其一”。我到现在也没敢填写答案……说实话不是我不争气,是世界变化太快,我这不还没活明白吗……换你,你敢选吗?
晚上,母后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赶尽杀绝,特耐心以及认真地给我指点了几条明路。
“你可以网恋、比如相亲、更直接的你可以对着手机摇一摇。你也知道,我是开明的,年轻人的方式你都可以去试试,比宅在家里等从天上掉下个男人来更靠谱吧?”母后大人是直接的,看每天给我冷脸子我无动于衷,直接用言语表达,我翻译一下就是——你完全可以把对着电脑打字的时间,用来去网上聊天泡男人。我有句话想了很久不能说,只能os:只是母后大人,我对着电脑打字是给钱的,我对着电脑聊天没人给钱不是。说不定还会被人骗走钱呢。(呸呸呸,我这么高智商,真不至于。)
只是面对母后的严肃,我哪敢反抗她,这么多年我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咱得四两拨千斤不是?我嘿嘿乐着,“不是我不嫁出去啊,现在都大数据年代了,我觉得完全可以用在我的婚姻问题上,您听我给您分析分析这现实数据,您看遗传了您优秀基因的闺女,在终身大事上也有选择对不?性别上咱首先淘汰了一批,您也不想我带个女姑爷进家不是。不男不女又淘汰一批,您也不想我带个称呼我姐妹的男人回家对不。年纪上我又淘汰一批,您是希望我嫁给叫您姐姐的还是叫阿姨的?不是我不努力啊,这形势太恶劣,我怎么也得找到合适的?而这找到合适的前提是你必须给我时间啊,买菜还得挑挑选选,我怎么也得选选挑挑。”每次在这个时间我都非常佩服自己的口才。对对对,我特别知道这完全是在母后的培训下练成的,这功劳我不能抢走。
沙发上的母后被我说得哑口无言,沉吟片刻,最后杀手锏抛出,“反驳我没有用,语言上的优势不能从我这里拿到半点同情。我,作为你的母亲只表达一个意思,门上字条看到了吧?这个月开始执行。我说你长不长脑子,就算不长脑子能否在你没嫁出去之前,看看腿儿,人家在正好的岁月遇见正好的人。”母后从沙发上站起来,往卧室走去,我正想做鬼脸,她突然回头,“友情提醒哦,选择题是有期限的,三十四岁生日之前。”伴随关门声的,是我的心碎了一地,最后一招永远是大招,在我受到一万点伤害,血槽见底但是未死透彻的时候,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拿过日历来开始倒计时……
每个衰人后面都有一不靠谱的闺蜜,腿儿在我生命里就担任如此角色。
我心事重重地打电话给她:“我即将被打包卖掉,问题是还得是自己出去推销。你对此有何看法?”
腿儿乐不可支,赶忙迎合:“我可以帮忙打标签,价码可以标高点,保质期写长点?不过说实话,伯母的手段,我真是五体投地啊。”
我在她笑到断气之前还是弱弱地问了一句:“我母后说了,你是我的榜样啊,你是不是该交代下,什么时候收买的我母后?”这俩人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了一个阵营,这还了得?一个在单位,一个在家,那以后的以后我还有得混吗?我要断绝她俩一切的接触机会。
“这你还看不出来?从来不是我收买的伯母,是伯母收买了我!”果然是腿儿啊,果然要防着闺蜜啊,你俩在毫无金钱利益的情况下居然成了一丘之貉。(呃……这样说母后是不是不好?)
“相亲不是不可行,只是你想我对着一个完全不熟悉的男人在一顿饭的时间内解决终身大事,我相信我对自己下不去这狠手。”我叹了一口气,所有的故作轻松都抵不住内心疲惫。这些年,我不想去想这个问题,但是所有的东西堆在心里,变成了负累。
腿儿说:“你是缺少激励,有了激励,你必然下得去手,否则,你就等着别人对你下手吧,而且是黑手。”
小样,说得自己多有经验似的,一时间我倒是被她感染了,因为睡意催促我赶紧和她妥协,“你快来给我助力吧。Come on baby。”速度放下电话,滚在床上。我对着夜幕突然睡意全无,漆黑的夜淹没了一切,回忆如同潮水席卷了我。
“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你爸妈,我可做得一手好菜,怎么也得要我露个面吧?他们的孩子我都给带大了。”苏阳一脸庄重地看着我。
其实我有一瞬间恍惚,“等你骑着白马来吧,我相信,不用你的菜,你的帅足以打动我母后。”我坐在高高的台阶上。最见不得他严肃,“提醒你啊,白马足够,七彩云什么的难度太大,我比较不相信你的能力。”说完,我赶紧跳下台阶,不知道是躲避他想掐死我的手,还是躲避我的脸红。跑到足够远的地方,我悄悄回头,夕阳拉长他的影子,有点无奈地看着我……在我心里只有一句话:真帅!
咖啡屋里,阳光满地,午后的昏昏欲睡要我没有一点精神。腿儿在慷慨陈词之后,发现我的心不在焉。
“醒醒,醒醒,合着我这对牛弹琴啊。”昨天没睡好,我眼神明显迷离了。
她一脸豁出去,“得,你也别这张扑克脸,这小眼神倒是有点味道,看了你这眼神,我决定晚上带你去个地方。话说在前面,成败在你自己。但是你可得做好保密工作,瞒着我家那谁。”
“那谁?”八卦精神永远不能输给懒散,“看来你有故事啊,什么地方啊?嗯哼。”
“闭嘴,一脸的八卦,地方不告诉你,但是……”腿儿有点羞涩,“可以告诉你一秘密,他就是我从那捡回来的,不过呢,他总怕我再捡个回来。”腿儿突然话锋急转,“那里全是男人,各色人等,总有一款适合你啊!”我发誓,真的看到了她流下的口水。
腿儿原名当然不是“腿儿”,只是爱吃鸡腿而得名(不过我严重怀疑她是因为狗腿儿而得名)。腿儿年纪不大,但是完全没有此类年纪的张扬,不高调,小闷骚。不高调,在她这个年纪到这个地步已经难能可贵了;小闷骚,这个环境下所有人的特质,包括你和我,哪个不闷骚?只是太矫情和太八卦,不过在她有其他优点的情况下,这两点完全可以忽略,或者我这么喜欢她也是基于其中重要的两点。现在说说她家那谁,岁数上和我其实比较般配,但是对她,只能是蜀黍啦。每次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她看得极其严谨了,我猜测是怕年龄相当的我们擦出火花。于是,只要他俩出现的地方,必然有我的身影,什么叫闺蜜,这就是绝对的好闺密。
这世界上,急于把我出手的除了爸妈,就剩下她了,“她的理论是,我都名花有主了,你还有什么理由单着?”
“去的都是帅男靓女。偶尔还有一线明星。别流口水,矜持点,你知道的啊,明星这事儿你就歇了吧,你看得上人家,人家看不上你。于是对你,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找个还像样的男人,把他泡回家。我是说泡——回——家!”腿儿利落地形容完,在我还没消化她的话的时候,直接推门就出去了。
我直接追出去:“我去!”腿儿没有回头,晃晃手:“去就好。”
我直接晕倒,“我去”这个词在这里有两个意思,一是表达语气,另一个就是——我得去。男人这东西,街边有的是,但是,对我来说,能泡的、又能公然泡回家的,三年以来,只有方便面……
下午半天我都惴惴不安,不知道晚上等待我的是个什么地方,仿佛真有美男排成排等着我去挑选,以至于一直神游。我仿佛感觉到老板从他办公室投射来的目光。但是谁管那么多。
夜幕下,她一脸神秘地把我带到地方。这地儿让我恍然明白了她为啥要瞒着那谁了——腿儿一脸闪光描述的是酒吧……而且我也知道腿儿是怎么捡到的“大叔”,原来真是泡来的……
酒吧灯光昏黄,吧台又高又吵。本姑娘身高有点对不起观众,反正我往吧台椅子上坐的时候,腿儿拉了我一把。
所幸我嗓门够大,其实并无大用,因为和我飙高音的是震天的音乐。这么嘈杂的环境,让我突然觉得整个人不自在,音乐里我和腿儿交流基本靠吼:“你确定这儿能泡到男人,而不是被男人泡?”我有些心慌地看看这里面的男人,怎么看都是来泡姑娘的。
腿儿的回答非常聪明,甚至正点,“谁泡谁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你能带回家。”
在此之前,我首先确信,我的世界观是正确的而不是扭曲的,我也相信,这里的男人,只有腿儿走狗屎运能淘到大叔。我这样的衰人,心里真没底,别另一半还没出现,我先把自己交代到这儿了。“我多有良心啊,我不能让我没出现的另一半孤单一辈子不是?”我如此吼着,并且盯着那些目光闪闪的男人,同时刻意回避腿儿鄙视的眼神,她想在我脸上刺两个字——宅女。
腿儿盯着我奸笑,“放弃你的宅,open your mind。你就当相亲网站给你做的个人选秀,该出手时必须出手啊。”我一下子来了勇气,往外狂奔,头也不回,其实实在是怕她再把我拉回去。“该出手时必须出手,实在不行下黑手。只是觉得我需要换个战场,open,这单词你用对了,非常适合现在的气氛,提出表扬。”
腿儿说我是跑出去的,我觉得她形容的是错的,我是以子弹的速度,飞出去的。男人是没泡着,但是为了泡个男人把我的小命赔进去,算来算去,个人觉得不是太划算。
夜空下,深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对我这样的人来说,这样的世界才是熟悉的,也是靠谱的,光怪陆离时尚前沿什么的,会让我感觉窒息。年纪这东西是不能回避的问题,我厚道地给大叔发了个信息,这地方失物招领还是比较上道儿的,至于腿儿怎么回去,这我可管不了。
做完一切,突然感到很疲惫,精神上的劳累,比身体的劳累更可怕。我闭着眼,感觉着微风,慢慢放松了一下自己脆弱、备受摧残的心灵。想我不倾国倾城,也算五官端正,再观我面相,也不是孤独终老之人吧?只是我五行缺的那个人,在哪里画圈圈呢?你可以先来报个到吗?
理想太过美好,现实如此残酷,想到临出来前我给母后打电话时候的雄心壮志,“娘亲,我今天必须成功”,我顿感寒气逼人。我只希望回家的路不要太短,我到家的时间不要太早,母后大人今天新规定了11点之前都是用来找男人的时间,提前回来不给开门。
寂静的街上孤单的我,这是多有情趣的一句话,文艺范儿十足,只是当事人是自己的话,就没什么情趣可言了。
街头的橱窗似乎也怕孤单,灯光闪闪烁烁,不敢直视夜晚的冷清。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居然又站在了这里,在我记忆里,三年前的街头是热闹非凡的,那时候永远不会有孤单的感觉,因为当我伸出手时,苏阳总会拉住。现在我伸出手,只有冰冷的空气,于是,我紧了紧衣服。身边的那个人在城市的另一端已经沉睡,而我仍在这街上游荡,世界如此善变,我能做的,只是冷眼看着这孤单。苏阳,你真的好吗?而我,也真的好吗?
我正对着电脑哀叹的时候,qq闪动,吴凡要我去北京站接人。吴凡是某个网站的论坛负责人,而我闲来无事在这论坛混了个版主做做。一来二去我们居然变成了熟人,或者我变成了他的佣人,只要他没有时间去做的事儿,就来劳驾我。从论坛这事儿看来,我真的不是时尚的人,别人已经玩微信和微博了,我还固守老派的论坛。别问我为什么如此无聊,原因很多种,最直观的是因为里面的小孩好玩啊,除了国外的精英,就是高中还没有毕业的,然后就是我这类的假装年轻的老妖精。
我知道论坛最近要聚会这事儿,吴凡和我说了很多次,但是我抵死都不参与。开玩笑,现在哪有网友聚会的?那是多么老土的事儿,而玩论坛的都是小孩子,人家精英谁会参加这个,更何况老的如同我根本就不掺和。最最可耻的是,我一直混在里面装嫩,如果见面,孩儿们看到我这老帮菜,我是真怕闪瞎了他们的眼睛。但是(我是多恨这个转折词)负责接站的孩子突然生病。吴凡义愤填膺地说:“救场如救火。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伸把手呗。”我真不想义薄云天,我猜到这孩子的病来得如此快的原因,肯定是吴凡的安排,他利用我的同情心。吴凡的原话:“不能把人扔在大街上吧?”的确是不能扔在大街上,但是扔在哪儿和我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不去。”我哪有那鬼时间,“我今天一堆工作。”
“你怎么就讲不通道理?”吴凡一腔怒火,从他发的表情我都感觉到他想朝我喷火。
“今天你就是喷石油,我都不会同意!为什么要和你讲道理?你给我发一毛钱工资了吗?我还利用公司的网给你删广告呢。”别和我玩强硬,你觉得我这样的浑人能讲道理?显然不管用。
“得,您别去,我这就去群里公布你的年纪!”窗口的抖动表达了吴凡的愤慨以及派我出战的决心。
当时信任你,告诉真实年纪了,“以后别单独出门啊,小心我做了你!顺便去你楼下药房给我买十斤后悔药,我自己灌死自己。”其实吴凡的道理都讲得通,我也都懂,唯一不通的就是姑奶奶最近心情不好,不管接的是谁,只要你是撞在姑奶奶枪口上,那么别怪我拿你fire了。
煽情的说法是,这是一个炎热的夏天,但是夏天的夜晚相比白天凉快了许多,在北京的街头开始冷清下来的时候,北京站依然繁华热闹。此时此刻,我想杀人了,姑奶奶等了你两个小时了,您这列车有谱没谱啊?动车都普及了,高铁虽然难了点,但您从哪里来的啊,难道绿皮车又重出江湖?火车都迟到这么久……我算是开了眼。
沉淀了下情绪后,我仍旧有些愤怒,电话里的声音很好听,告诉我车晚点,只是这对我的愤怒于事无补。站在人群中两个小时我就勉强忍了,居然还得举着个特傻的牌子,每见到出站的人群还得奉送微笑一枚,点点头,把牌子往前送送,我真怕警察叔叔把我当成火车站里那些给宾馆拉客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要你久等了,车晚点这么多。”正当我低头望着地板较劲的时候,有个声音在我脑顶响起。那时刻,我多想把抬头和把名牌甩他脸上的动作一气呵成做完,但是,但可是,我抬起头的时候,只剩下傻笑了——美男啊!原来是美男啊!请别说我没节操,你单身三十三年,身边所有男人都对你退避三舍,连飞过的蚊子都是母的时候,看到一美男试试,你觉得你还能如我吗?节操换不来美男啊。
在此之前,我不承认我是花痴。我不追韩剧,不看选秀,最多的就是看几个硬汉的美剧或者和腿儿想象一下如花美男的样子。老天终于把亏欠我的补给我了?他看到我抬头,微微笑了笑,指指牌子,“是接我的吧?M?”
声明我不是《碟中谍》里的M,名字这东西你就当一记号得了,母后在生我的时候,特想再给我多生一哥哥,于是我的名字就叫“妹妹”。于是M成了我的网名。我刚想解释我的名字的时候,突然被他的笑容晃瞎了眼睛,怒火,怒火是什么东西?和我有关系吗?
“没事,没事。一路辛苦了吧?”说实话,张嘴说出这么俗的话,我是多想抽自己啊,我难道不应该出口成章,或者来点暗号啥的?我从哪里算也是做文字工作的啊。(本职:翻译;兼职:删帖,替小学生写作业……这事没干过)算了,反正都这样了,就不秀什么出口成章了,饿到现在,填饱肚子是真格的。
别提什么秀色可餐,那是你吃饱了之后的,当你饿上一天,我不信色会变成餐,我只信所有餐都比色来得更实在些。
从吃饭这事儿上来看,我不得不承认,“土鳖”和“土豪”虽然相差一字,但是境界差多了。土豪是饿了也得找一掷千金的地方,土鳖有吃的就行,于是街边上的肯德基成了我的目标。
他微笑着指指肯德基,“这里?你确定?”
“确定,确定!”我点头如捣蒜。别废话啊,站了将近三个小时,不饿?那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其次是,哥们儿到得太晚了,我这一没车、二没钱的人带他去哪儿吃高档小吃?吃饱就得了,还要什么自行车啊对不?
“嗯,就这里,肯德基对我来说已经够高档了,一顿饭怎么也是我一天的工资呢。”嘿,嘲笑就嘲笑吧,我没必要为了面子要自己钱包减肥……明天的明天,你肯定就不认识我啦。话说回来陌生人面前丢脸,不算丢脸。
“你吃什么?在座位上等我,我去买。”他把背包放在椅子上,一脸的阳光,如若不是夜晚,我相信,我身边的温度会升高20度。
只是,对上他的眼睛的时候,顿时所有念头都熄灭了,多年轻的孩子啊……连想想都觉得是犯罪。Good,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要我流口水的是汉堡和薯条,不是你……
“你怎么不看我啊?我的脸很有喜感。”他挑挑拣拣地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我饿了,你会心疼你的可乐和薯条吗?”装傻,答非所问,这都是必杀技。
“喏,慢点吃,不好意思要你等这么久。”他把东西推给我。
食物是最实在的,风卷残云,既然都不能幻想,还顾忌什么面子,我一向是个行动主义者,自己吃饱了才是真的。淑女形象什么的,在真正饥渴的时候都是废话,形象什么的和温暖没可比性。
当我坐在椅子上不想动的时候,证明食物吃完了。还有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应该是我找我妈。
“你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我不敢肯定地说“我送你回去”,所以这里用了问句。这黑灯瞎火的,我还没安全感呢。
“北沙滩,如果你不介意,咱们先走走?我吃得有点撑。”他说他吃得有点撑,要走走,其实我也有点撑……没好意思说而已。只是北沙滩在哪儿啊,很近吗?北京我除了老宣武和朝阳公园,到哪儿都是一抹黑。
但是人家说要走走,人是客人,我怎么也得谨记我是地主这事儿。我上文没有交代我是路痴这事儿对吧?走走就走走,又不限制方向。
“走吧。”趁着他提行李的时候,我给腿儿发了一条信息,“路边捡一帅哥,他有心思和我轧马路。”
腿儿回:“和他轧,当有危险的时候,你记得,你身后站的是全北京的110。”我恨恨地把手机放在包里,实在和腿儿这类人没啥可说的。
帅哥的腿够长啊,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低着头琢磨。突然他放慢速度和我保持在了一个频率上,“北京人?”
“嗯,你坐火车这么久累不累?要不咱们打车回去?”虽然身后有全北京的110,我还是有点心慌。
“不累,你走不动了?你们总是在办公室坐着,不常运动吧?”嗬,和我叫板是吧?我在办公室坐着也不可能比你差,可千万别和我比脚力,想当初我也是大运会的中长跑冠军,到时候自然有你喊stop的时候。
北京的街道安静下来,我们两个比街道更安静。我有点尴尬,琢磨了一下,怎么着我也算北京人,为这远道而来的人解说算是我的附赠吧——你用美色打动了我。我十分内行地选择了北京的传说,历史不通,但是野史看了不少。忽悠别人不行,忽悠你一个刚来北京的,自信还是满满的。
“你这么能说,你男朋友可不寂寞了。有讲故事的天分,你是做文字工作的?”这算是他的试探吗?应该不算搭讪,因为已经吃过晚餐了,不是刚见面。
只是……你是猴子请来的救兵还是老天派来打击我的?对于男朋友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有过”,还是回答“单着”,这是个问题,而且这么敏感的话题不应该和刚认识的人讨论吧?
这时候从身后突然来了一辆车,风驰电掣般从身边开过,他下意识地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拽在了内侧,他走在了外侧,“北京的车真疯狂啊。”我不知道车疯狂不疯狂,只是他这个动作,让我一下子几乎控制不了自己。
每次和苏阳走,他总是让我走在内侧,轻轻地抓着我的手,“小猴子太折腾,里面没车,这样你就安全了。”我一下子沉默下来,他好像也不想进行什么话题。灯光摇曳,我一下子恍惚了。
“你有过不舍得吗?”不舍得,我不知道多久没说过这个词了,我承认我失神了,我也承认我突然不知所云。他有些不知所措,“不舍得?你难道有很多不舍得吗?”突如其来的跳跃性的思维,果然不是所有人都能配合上我的节奏。
“不舍得,不舍那有得。”我喃喃自语,不是解释给他听,是说给我自己听,那么多即将或者已经忘记的事情突然涌出脑海,在空气中集结。只是,苏阳不在,没人拉着我的手,没人和我说不要说不舍得,一定要说舍不得!是啊,不舍得,只是我舍得了,却没得到。舍不得,谁能舍得那些关于他的回忆?
空气凝滞了,回忆是一件可耻的事情,而我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我摸着口袋里那形影不离的硬币。
“小猴子,猜硬币,猜对就带你去看电影,猜不对,你就带我去看电影。”那笑容晃得我心慌。电影我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样子了,我只记得笑容下,我手里握着硬币,仿佛还能感觉到苏阳低头抚摸我头发的温度。
手机拼命地唱:洗刷刷洗刷刷……大街上一下子就热闹了,我手忙脚乱地接听手机。
“你死哪儿去了?都几点了你知道吗?你不会直接先斩后奏,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吧?”母后大人我终于知道你有另一个名字叫作——善解人意,看在这份上,我不计较你对我的不客气……也会忽略你刚才侮辱我人格的言语。
“家里人着急了吗?”手机太破,声音巨大无比,母后的声音也显得浑厚有力。我尴尬地冲他笑笑,略微转了一下身子,“妈,我一会儿打给你,我正在回家的路上。不久之后,你就会看到我曼妙的身影。”
“等等,刚才是谁的声音?是和男性朋友在一起啊,行啊,丫头,你继续,继续,假装我没有打过电话给你,你曼妙的身影可以不出现,只是别去那些不该去的地方。”母后的灵敏度不是盖的。
可是我一直在怀疑这是我妈妈吗?从开始到现在你见过她和别的妈妈一样对自己女儿爱若珍宝吗?
我合上手机,抬头,望着街边的景色,我顿时蒙了,这是哪儿啊?我走了两个小时之后,赫然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原来滔滔不绝地讲故事也会迷路啊。
“这是国展门口!”GPS男人真是识时务,姑奶奶也知道这是国展啊,前提是如果在白天我能看到牌匾的话。等等,他怎么知道这是哪儿?他不是刚来北京?
我毫不客气地指着他,“你是谁,来干吗?信不信我背后有全北京的110?”腿儿的主意最后还是管用了,这时候没有什么比110更能唬人的。
“我是北京人啊,我刚毕业回北京就赶上了聚会,你们非得来接我……”他略微有些尴尬,嘴角带着一丝微笑,怎么有些熟悉的感觉?呸呸,谁和他熟悉啊。
“你不会主动自我介绍啊?你一北京人听什么北京故事,你给小费了吗?”主动认错就有理啊,你知道你把姐姐我带沟里去了吗?我真想用个动词或者某根手指的动作来表达我愤慨的心。强词夺理之后,我回想自己一路的言行,的确是我一直在说,并没有给人澄清的机会……先入为主害死人啊。其实我更想说的是——来,请给我端盘豆腐来,我撞死自己算了。
北京夜晚的出租车永远是最靠谱的,而且不挑拣客人,最难得的是出现的时机总是对的。我匆匆拦住车,无视那被我扔在国展门口孤单的背影,直接钻进了车里。他是北京人,自然会找到回家的路。只是我没把他的人弄丢,却把我的人丢了……靠着椅背,我已经没有了力气。为自己的鲁莽,更多的,是为了那句不舍得……
北京的夜在凌晨两点的时候沉寂下去。街上的霓虹灯依然闪烁,只是它们照不出我流满泪的脸,看不出我的忧伤。看着路灯节节后退,我多想回到从前,只有我和苏阳的从前,只有我的故事和苏阳宠溺的笑容。
一夜噩梦,加上睡得太晚,我的精神差到了极点。母后的审问没有如期而至,是因为我在她去端早点的时候偷跑了,于是可悲的我也没有早点可吃了。
无精打采地坐在电脑前,打开一篇需要翻译的文档——居然是一篇小说。公司里,我接到的活往往是翻译合同或者比较专业的资料。小说的翻译轮不到我,老板的理论是:“你太强悍,我怕翻译出来的文字里,充斥着‘尼玛’‘你丫’‘你大爷’这类和人的称呼太有关系的词语。”这次我居然这么好运,但是看到名字后,我却毅然关闭了文档,扔给腿儿。爱情小说适合腿儿这个年纪,对爱还有幻想,我这个年纪适合惊悚或者悬疑的。不是不相信爱情,是太相信,以至于现在不能轻易碰触而已。
精神状态还是影响了工作状态,腿儿在一边凉凉地说:“美男美味,不要贪吃哦。”我没有反驳她,在我恢复力气前,我不想回答她任何八卦问题。
这时候,QQ验证消息一直在闪动。点开,“Y加你为好友”,附言:为了表示感谢,请你吃饭。
这是谁啊,一来就请我吃饭,不怕我给你下药啊。换作平时,有人请我这事儿,我是来者不拒,管你是谁,送上门的,我一般会带着腿儿大吃一顿(还没遇见此类好人,请吃饭不留名)。但是今天心情欠佳,实在打不了这禅机。
我直接拒绝:你谁啊?
一会儿消息又来:昨天晚上被你扔在国展门口的人。
腿儿听到我啪啪点鼠标和键盘,“妞儿,你这是咋了?昨天被人始乱终弃了?键盘和鼠标是老板的财产,小心你被祭旗。”
“去你的,只有我始乱终弃别人好吧?什么时候轮到别人始乱终弃我了。”我没有告诉她是美男加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没有了分享的兴趣。
我胡乱通过了验证,直接敲了消息过去:“没什么,你太客气了:),吃饭就不必了,大家都不太熟。”
“我没客气啊,如果你不肯要我请你,那么为了你把我扔在国展门口,你也得表示歉意吧?你是不是应该说请我啊。我觉得我们很熟悉啦,你讲了我从小到大听到故事的总和,这点你比我妈妈都亲。”仗着自己岁数小可以无赖是吗?我有那么老吗?还你妈妈,姐姐我是博学多才好吧,我要不露露身手,你永远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本想直接把他拉黑,可是眼前总是那张充满阳光的脸,还有嘴角那丝熟悉的微笑。那句扔在国展门口也击中了我。
国展门口,那时候拿着两张票晃来晃去的小姑娘去哪儿了呢?
一时间我对着电脑矫情不下去了,突然有种挫败感。快乐去哪儿了,时间去哪儿了,年轻的我去哪儿了?我以为这些年自己是快乐的,一个人的生活没什么不好,时刻提醒自己不许沉沦,要自得其乐。可是怎么从昨天开始,我觉得自己又被打回了从前。
“车展的票,你怎么搞到的?”苏阳一脸兴奋,从来没见过那么沉稳的人也能高兴至此。
“偷来的呗,小猴子不就爱偷东西,小心点啊,别让别人看到。”我贼兮兮的。那时候的快乐是不需要预约的,只要他在,只要我在,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是快乐的。
我愣愣地盯着电脑,下意识地点开电脑里隐藏的文件夹,里面静静地躺着几十封信。我的目光和电脑光标在上面徘徊,其实每封信我都能倒背如流。
“M,你快长大,我等着娶你。”
“M,今天我不开心,因为对我重要的人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那么小的你,能明白我的悲伤吗?”
“M,我希望,他也会在我们的世界里,他的笑容是我见过的最温暖的,你俩倒是绝配,一个没心没肺,一个什么都不计较。”
我不知道对苏阳来说,除了我之外还有哪个是重要的,我却知道那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弟弟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我也吃醋,也不高兴,后来他就不提了,于是,我错过了……现在再也不能找回来。
一千天对别人来说,不知道是长还是短,但是对我,很多东西我还是不能忘记。我想打开看看以前的所有,想了很久,还是关闭了文件夹。有些事过去了,就算是舍不得又还能怎样?这么久,我习惯了他不在的生活,习惯了对着空气和他说话,习惯了猜想他不为我所知的生活。或许,这就是他给我的最好的。
“说吧,想吃什么?高大上就别想了,咱来点低调的吧。”我敲字过去。我自己打开的潘多拉,我只希望亲手合上之后剩下的是希望和幸福。
“你有男朋友吗?认真地问。”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却让我沉默了。这句话对于我们现在的认识程度来讲太突兀,也不明智。
“你从哪儿来的?”我回避了他的问题,我们还没熟悉到可以谈论另一半。虽然我可以认为他对我感兴趣,也可以让我和腿儿显摆,但我还是直接否决了此类想法。
“你问现在?从美国。我在北京念的中学,在香港念的大学。”这问题回答得很好,我叹为观止。
“我不是户籍部门的,海归同学,我们可以换个话题。”
“你有男朋友吗?我够从善如流吧?”的确是换了话题,换回了话题。
“这和你没多大关系吧?小男孩!”我回过去之后想了很久,“爱情是速食,我胃口不太好,little bro,咱还是谈论点好吃的吧。你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只能想到你对我感兴趣,如果是,请打住;如果不是,那很好。”我关闭了对话框,毫无营养的对话。
心情不好,精神不好,影响不到老板给你派工作。慢慢忙起来,我忘记了时间,或许是刻意忽略了网络那边的人。
腿儿喊我吃午饭的时候,我挥挥手拒绝了,我只想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待会儿,储备好力气,晚上去应付那小鬼儿。
人和动物一样对危险都有敏锐的第六感,我总隐隐觉得他的存在是种危险。色令智昏这事,遇到危险的时候还是省省吧,我不想自己万劫不复的时候还顺手拉个陪葬,他愿意我还不乐意呢……
饭不可不吃,尤其是答应了美男。在不饥饿的时候盯着一张要你神魂颠倒的脸是一件多惬意的事儿。准备了一下午的情绪,我自信还是非常到位的,我又开始精力无限了。
“你多大?成年了没?”这开场白是不是很拉风?我赤裸裸地调戏。别问我危险不危险,险中求胜,这是三十六计里的吗?管它是不是,好使就行。
“你都是这么对男人下手吗?这种搭讪方式我还是比较喜欢的。”他连头都没抬,一脸不屑一顾的表情。
“你喜欢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这理由够吗?有GF了吗?要不要姐姐介绍一个啊?或者你看姐姐咋样,符合不符合你的审美啊?老有老的好处不是吗?”
有点老流氓的意味吧?和我玩深沉,盐都比你多吃好多年,你就歇菜吧。你深沉我就和你跳脱!
“你这是调戏我对吧?我就喜欢这调调,姐姐给我做GF吧。”面对他突然抬起的脸,我语塞了。这么大小孩,你要不要脸,张嘴GF,真不怕天上掉块陨石砸死你。
“换个话题,今天的饭菜好吃吗?多吃点啊,吃完这顿没下顿了。”我怕你蹭我的饭上瘾,人禁得住,钱包禁不住啊。
吃饱后,年轻人的精力还是无限的,“咱看场电影去?别担心,我请你!”我的确没担心,因为拜你所赐,我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我老了,电影不适合我。我要回家休养生息。”我假装看不到他的失望,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什么事儿都挂在脸上,嘿嘿,我顿时莫名其妙地高兴。
“好吧,我送你回家。”受过外国教育的同志还是比较靠谱的,知道送女士回家。拒绝是不是不礼貌啊?我有点飘飘然。
“你在这儿干吗?居然有帅哥?这就是你昨天捡到的美男?”刚走出吃饭的地方,我居然被腿儿抓了现行。我看着跟在腿儿身后的大叔,你带孩子出来得看管好啊,这大街上随便拉人可不行。
“好巧哦,这都能遇见你,这是Y,这是腿儿。”我咽了咽口水,还是决定不能无视腿儿。
“哇噻,Y?真名是什么?好帅哦,我都要流口水了,蜀黍,你来说是不是好帅啊。”腿儿这胸大无脑的,我真想拉开井盖,把她塞进去。
“你好,你是M的朋友?”大叔还是比较靠谱的。
“闺密闺密,啧啧,你从哪里捡来的啊,真有礼貌,我能去蹲守吗?”我理解大叔的痛苦,这货的大脑回路永远是标新立异的。我推腿儿,用力对着大叔眨眼,把孩子领走吧,我心脏受到的冲击太大了。
“您好,我是杨辰,很高兴认识你们。”
大叔果然是场面人,和美男握握手,“您好,很高兴认识你,她今天喝了点酒,十分不好意思。”腿儿在大叔的拖拽下还在频频回头。
经此一役,我是惊吓过度,但是他却兴致勃勃,“你的闺密好好玩啊,以后可以一起玩啊。”玩,就知道玩,果然你们是一个层次的——大脑回路异常。
回家的路比较漫长,我已经没有话题了,沉默的意思就是我累了,他找了好几次话题,都被我灭了。姑娘的脸上写了三个字:别烦我!我正迷迷糊糊,听他嘟囔一句:“小疯子,你怎么不疯了?”什么意思,我想仔细听的时候已经没有声响了,“你说什么?”我怀疑地看着他,他笑笑,“理我了啊,我就是想测试下,我小声说话,你会不会感兴趣。”
无聊的人总是做无聊的事儿,在我发飙之前,突然发现到了我家小区的门口,“你可以走了,我到了。”
“我陪你走到门口,你家小区没有电梯,楼道会黑。”这细心真没得说,我再拒绝就太不给面子了。
楼道里,持续的安静,两个人的呼吸彼此都可以听见。我还是有些紧张,“我到了,你回家小心点,谢谢你啊。就不说再见了。”
他笑笑,挥挥手走了,我内心感动不已。这孩子,如果我家有妹妹,嫁定了。
关上家门,我靠在门后,父皇和母后去遛弯儿了。家里没有硝烟的味道,我反而安静下来了,我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但是我喜欢看他的笑容,那么纯粹、干净,我的世界所有的纯粹都已经消失,我想留住,但是无能为力。
亲爱的,你不懂,请别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