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了,救世主已经消失了,三分钟热度的人原来不只是我。我哑口无言,短短时间,我好像习惯了身边的聒噪和不间断的表白。年轻就是好啊,承诺随口拈来都没有负罪感,只是我为什么有些念念不忘,甚至还在这里唠叨?难道真是单得太久了?
腿儿问我:“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美男最近的微信都是凄凄惨惨戚戚的,我看着都哆嗦。”
“你那些同情心太泛滥了,你赶紧安抚安抚我吧。我缺男人。”我对着电脑,没有抬头。
“你拉倒,送上门的你不要,别指望我以后会帮你。快看看我的妆好看不?今天我要和蜀黍约会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幸福,它存在于你的周围,如同热恋中的腿儿,永远被包容,不懂伤悲。
不管怎样,日子过得去,看上的东西都买得起,买不起的东西我也不惦记。越来越淡泊的生活观念和苦行僧似的生活状态在我看来没有什么不好。腿儿说我要升仙了,而母后说我越来越强大,俗话说就是女强人。当然这个强不是指事业强,而是强壮的强。我回:“强人不强人的都还好,经历多了就觉得自己好身边人好就得了,强大到多少才是强?”
C听到我这句话的时候,直言,你应该出本语录,越来越像个哲学家。
我突然觉得,是啊,我多像个哲学家。
“哲学家生来都是孤独的,因为孤独给了哲学家哲学的灵感。”C如是说。这么深奥的话题果然只有C才能说出来。
C是我的同学,高中到大学都是,按照他的说法是他罩着我长大,其实一直是我罩着他。当然他的名字不叫C,只是他总自诩为校草,我们直接称呼他“草”,最后,只用一个字母代替了。这么多年,他了解我,正如我了解他。他看得到我的孤独,我却假装看不到他的等待。
“你还好吗?”隔着电脑的问候,总是看不到电脑这端的脸的沮丧,只是我的指尖也只有这几个字。
“还好吗?好得不得了,美女随便抱,美男随便挑,不知道有多好的好。”回答这类问题,根本不用脑子。这么多年,C依然坚持着自己的不浪漫和不会聊天。
“……”我在屏幕上敲下极具代表性的符号。
“你依然孤独。”他轻轻回我。
“我孤独吗?我不认为我孤独,高端的说法是,我还有我的信仰。煽情的说法是,我不还有你们吗?你怎么能感觉到我的孤独?”
“……”对话框里,C直接复制了我的回答,这个没有创意的家伙。
中午当我把这事儿当笑话讲给腿儿的时候,腿儿居然爆发了,“你有我们,你也就只有我们了。而我们和你的区别是,我们还有感情生活以及男人!”
哼,你有男人,你有男人才几天啊,就这么和我嘚瑟显摆。我没有男人就十恶不赦了?
“这世界果然变化太快,我马上就变成了祸害。危害男女平衡这罪名,我是真的无能为力。”我有些自嘲。
“不和你说没用的了,从美男见到伯母后,伯母要我每天一汇报。”腿儿屁颠屁颠地走了,我却开始寝食不安。这个没同情心的家伙。
八卦的人永远不嫌事儿大,母后和腿儿都是此类人等,此时此刻,不得不承认我是招这类人的体质。当腿儿结束了和母后大人每日一电之后凑过来,“行啊,姐们儿,你够快的啊。每天和我假大空,这人家都追上家门拜见父母了。你还想瞒我多久,还好我有内奸。”
看着她一脸嘚瑟的笑容我直打冷战,我认识个男人也这么兴师动众,小题大做了吧?腿儿见不得我一脸嫌弃,“别那种眼神,这世界充满了郭德纲,你别总用莎士比亚的眼光来看待一切好吗?及时行乐,才不辜负青春。”
看看这小词用的,及时行乐,辜负青春,“我是想行乐啊,你给我找个乐子来。”
“乐子不是人给找的,是自己发掘的,你看这乐子都撞到你怀里了,你却往外推。”腿儿指责我暴殄天物。
“姐,郑重地问你,是不是你心里有个人不敢说?难道是老板?”腿儿一脸不可思议地把手放在嘴里,受到惊吓的样子。
“我抽你个老板,你哪只眼看到老板是我的菜。”
“难道是大叔?怪不得最近他回避来咱们单位,难道你俩有一腿?”腿儿支着脑袋,认真地说,“姐,我不想和你抢男人,大叔你喜欢就拿去。”
我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这都哪儿和哪儿啊,“第一,不是老板;第二,不是大叔;第三,收起你的八卦;第四,明天开始我即将走上相亲的道路,你可以为我默哀。”对于腿儿,我是喜欢的,这孩子天真得可爱,也多亏遇见大叔这么照顾她。上天是公平的,每个人配什么人都是安排好的,这点我深信不疑。
腿儿对我的理论表示不屑,但是从失踪的美男身上她又找不到说服我的理由,于是她决定陪我走入相亲的大军中。
“你决定了?”
我付之一笑,“当你改变不了的时候,你就享受,识时务是我们这代人的优点。”
世界太大,你我太小,身边多了谁、少了谁其实都不那么重要。今天遇见谁,明天错过谁,我们也不能预料。
我不想对任何人说再见,因为再见的概率实在太低,只会让我们有更多希望,那样不好。
不管怎么样,当所谓的美男被我赶出生活之后,姑娘在相亲赶场的路上驰骋。谁说失败是成功之母,那失败肯定是不孕,我到现在也没遇见一个成功的。相亲路上充满极品,如果遇见一凡品,那么你赶紧抓在手里吧,别想还有精品这事儿,捡到漏儿的概率太低。刚见完一星巴克大叔,大叔张嘴就是自己分分钟几百万的生意。我克制住自己不要太欢乐,你这分分钟几百万,约会选在星巴克的居心显而易见,不就是要姑奶奶我自己掏杯咖啡钱?设定十分钟提醒闹铃是多么明智的选择,铃声提醒我,下一位已经坐在对面咖啡屋等我了。
当我急匆匆地赶场时,没做过明星的我终于有了明星的感觉。这是多么美妙的一天。虽然累但却刺激,我真想把腿儿和老娘以及老娘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拉来挨个啐她们。只是我胆子小,胆子小的结果就是从一桌换到另一桌,咖啡一天能喝四杯,精神亢奋得像打了鸡血。
不得不提,为了相亲,老板单独给了我假期,不是我太强大,也别夸赞老板人性化。我背后有个强大的老妈,这是谁都决定不了的。
“伯母给老板打电话的时候,我听见了,伯母说如果他不给你假期,就要他把你收了。”腿儿盯着老板的办公室轻轻和我说。
“Good,你把我收了吧。我现在的状况真是惨不忍睹,不如早点死去。”我期期艾艾,在听到老板呼唤我进办公室的时候嘟囔。
老板在办公室对我语重心长:“为了你的工资能发放得长久点,你就把自己解决了吧。”我相信老板不是鼓励我自裁,他只是想为自己争取在我老妈的攻势下多活几年。
这时候,我唯一想做的就是续写孙子兵法,那样我可以加上一条——两军对垒,研究将军他妈。
腿儿算好时间给我加油,母后很放心,我觉得更多的是无望……这么大的压力下,我深深地觉得,如果不成功,便成仁吧。
你看,生活的确很多郭德纲,所以,我的莎士比亚也慢慢地放在了脑后,相亲是一件喜剧的事情,我准备多研究研究,写一本相亲攻略,这算是额外的收获。
咖啡屋。我温文尔雅,对面男人也算得上风度翩翩。阳光懒懒地照在他的脸上,窗上贴纸的阴影印在他的额头,一时间我想笑,但是想想现在的处境又觉得自己可悲,一时间我悲喜交加。
相互试探的阶段过去了,各自盘算怎么切入主题。偷偷观察了一下他的样子,总体而言彼此都算满意吧。在我眼里,第一保证是雄性,第二保证不是雄性猪头。标准足够了。对他而言,第一肯定也是雌性,只是不知道第二条的内容是什么。
“你是做翻译工作的?”他终于问了一个有实质性的问题,不是关于天气和国家大事了。
“哦,是。”恍惚间我有些走神,我什么时候这么安静地坐着过?是苏阳躺在医院里,我希望能陪他一起睡过去的时候,还是他葬礼那天,我在家盯着我能保留的所有过往独自痛哭的时候?
阳光下的安静显得有些懒散,而沉默的代言词就是无话可说。对的那个人不在了,任何人的存在对我都是相同的。两个陌生人再怎么伪装也装不出那份熟稔。
“您呢?”我突然发现自己的沉默有些不礼貌。
身边的椅子突然被拉开,美男一脸不客气地坐下。
“你来干吗?”我奇怪的是此人的定位系统如此强大,这里都能追踪到我。
“对不起,她的时间到了,我是她约的下一位。”他毫不客气。
世界也不小,事儿怎么这么巧?看着对面男人的一脸惊疑,我赶紧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家小弟,早上忘记喂药了,现在有点发病。”
“小弟?介绍人说你家只有你啊。”他一脸的研究。
“啊?哈哈,他记错了记错了……”尴尬的时候,逃跑是唯一的选择。
我拉着美男准备走,多丢人啊。这多亏不是我亲弟弟,否则我打到他连我妈都不认识他。不过现在这情况,我相信我妈妈也不愿意认识他,打扰了我相亲,母后大人不把他打到他妈都不认识他的境界,怎肯罢休。
“我要吃药你倒是有啊。”他居然摆手招呼服务员,“给我杯柠檬水,我都跑渴了。”这都什么和什么啊,你能有点素质吗?
“不用了,我们这就走了,不好意思啊。”我点头哈腰,“平时他挺有礼貌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不好意思啊。”
“你是来请我看戏的?”对面的男人涵养还在,虽然我很想给他要票钱(不能白看戏不是?),但是我怎么能丢了这面子。
我极力挽回面子,对着美男分析,“要么你走,要不我们一起走,你没觉得你出现得多余吗?”
“我哪里多余,我是在维护我的正当权益,你敢不敢让我自己说出来?”美男一脸的平静。我开始抓狂了,对面的先生,你别看得这样津津有味好吗?真的看免费电影啊,这么近的位置,怎么也得收你VIP的票钱,但是这时候最最关键的是,赶紧溜之大吉,“我觉得我们可以下次再约,我先走了。”废什么话,在这儿丢人。
“你走什么啊,对我始乱终弃,怎么也给个说法吧?我怎么也算花样年华。”美男轻轻地在我耳边说,但是声音足以让对面先生听得真切。我咬牙切齿,始乱终弃,这是多么强大的字眼啊,我眼前一黑,抬头的时候看到对面忍无可忍的笑容,我惹不起他,我还惹不起你?
“你,你买票了吗?你就看戏!”我忍无可忍,拉着疯子赶紧逃跑,“要不是人多,要不是看你年纪小,我就抽到你桃花朵朵开。”
街道上的热浪一下子扑面而来,他居然转身就走,“你给我站住!想决斗是吗?”我觉得他是完全活腻味了,要不成全他,那是我没度量,我挽起袖子。
“你要战,那便战!”脸突然就伸过来了,“你打我啊,你打我啊。”贱兮兮的样子什么的最可恨了,我打你个王八蛋……
没想到没等我伸手,人家睁开眼质问我:“你睁开你的狗眼,你看看我,貌比潘安,才高八斗,哪里不配你?你还去外面摡楼男人。”摡楼男人……我真想给他跪了,我要真能这么干,母后大人得喂给我多少好吃的啊,你把这话说给我母后听,我就得救了。
我仔细看着他的面孔,貌比潘安的确有,但是心比蛇蝎也有。
“你多大?”我一本正经,既然躲不掉,那就面对。
他明显吃了一惊,“二十五。干吗?想用年龄优势打败我?”
“我比你大八岁,你知道这八年时间我比你多了什么吗?”我不是小孩子,别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我,你杀不死我的决心也改变不了你的命运。
“多的是一双明亮的眼睛和一颗活在尘世的心。爱情这东西不是穷追不舍,而是沉稳平静。你这年纪的爱情不食人间烟火,但是对我,我最在意的是穿衣吃饭。你能给我什么?三毛曾经说过,相貌过得去的,千万富翁即可;相貌过不去的,亿万富翁也忍得。你的相貌还过得去,有一千万就把我领走。”
“你可以给我机会试试。”他一脸的不在乎。我承认,我更希望看到他的吃惊或者转身而去,而不是他的不在乎。果然,现在的爱情还是不适合我的口味,看来我还是差点火候,可以再加把火。
“试试的意思是可以重新来过,我的字典里只有是或者否,没有试试,也没有前置re。亲爱的bro,对不起,请不要拦在我的相亲路上,说不定和你聊天的时间,我已经误了终身。”我的世界已经没有阳光,我已经很努力地呼吸活着,请不要站在我的对面,挡住我唯一觉得安全的光线,你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不适合你的游戏,你也不适合我生活的规矩,仅此而已。
“你逃不出我的五指山。”身后的声音远远传来,我如同被雷击中,“谁告诉你的这句话?”这只能属于苏阳,不属于任何人。我从没想过我会在一个男人嘴里听到这句话,也不知道怎么去处理这样的突发状况。
“苏阳是我哥,这是你不知道的;我从三年前就喜欢你,决定陪着你一辈子。这也是你不知道的。只是,三年前我不来找你是怕你觉得我乘人之危,而我不愿意活成别人的替代品,就算是我哥也不行。”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听不懂他的话。这是怎样疯狂的世界,终于明白,不是这世界狗血,是我活在狗血剧中。腿儿你错了,这世界莎士比亚同样存在。
“我给了自己三年时间用来长大,给了你三年自由,但是,我来了,从你把我从北京站带出来,你已经把我带入了你的世界。你没得选择,这世界只有我,也只能有我,来跟随你的脚步。不管你走得多快。”
“你再说一遍!”我的眼神已经空洞了,“你再说一遍?”
只是我再也听不到他说什么,我转身离去的时候,谁都不能拦住我的脚步。
我的脚步再快也跟不上时间的脚步,三年时间,我已经认为我走出了所有。只是珍藏的记忆仍然提醒我,我从来没放弃。不是我不接受我的世界多个男人来爱我,是我根本没有想过苏阳从我的世界消失会有怎么样的后果。我不会对你道歉,是你非要闯入我的世界,那么我必须把你杀死在半路。
微风掠过,我站在这里,抚摸的却是冰冷的石碑。对不起,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来这个地方,这个地方睡着你,我不来不是代表我忘记,你是生长在我生命里的啊,我又怎么舍得忘记你。不知道为什么我来到这里,从没来过,但是我知道,他就在这里。
下午的阳光依然强烈,墓碑前居然有新鲜的花朵,我明白有谁来过,也知道或许这么久以来,这里总会出现鲜花,只是那不是我。
“苏阳,别忘记给我带二斤香蕉。”我站在宿舍里对着对面的男生宿舍大喊。
“你是猴子吗?香蕉还定量?对,你果然是猴子,能挺住一会儿吗?”男生楼里一阵起哄,“快去猴山喂猴子。”
我对着他们竖着中指,苏阳一脸忧愁地对我说:“你能注意点素质吗?能长大吗?”我当时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长大,只要在他身边我没必要长大。“哪怕到了八十岁,你难道会嫌弃我老吗?别忘记那时候你仍然比我大两岁。”
不是我需要回忆,是回忆需要我作载体,亲爱的,你也不能忘记,也不许忘记。你问我愿意不愿意陪你坐在摇椅上慢慢变老。可是那时候我嫌弃你的矫情,我总觉得你抢了我的台词,我干吗坐在摇椅上?你想去哪里,我可以轮椅推你啊。从没想过世界没有你的样子,只是梦醒得太早,你退场太早。
我多想留住一切,你说我总也逃不出你的五指山,我一直告诉你,我会推倒五指山。其实我一直在学习怎么逃跑,学习如何要你紧张。只是我太差劲,总不舍得看到你找不到我的时候那紧蹙的眉头。于是我总也学不会怎么逃出去,没想到,突然一天,山真的倒下了。我真的是你命中的劫难吗?还是我们相互是对方不可逾越的那道线。你曾说过,我这辈子都不许伤心,我没有伤心,可是我学不会忘记怎么办?你是多么自私,把所有都种在了我心里,然后微笑着离开,连再见都不舍得说,其实是没办法再见,我懂。只是心疼了,却说服不了自己试着走出来。没有人能抹掉过去,也没有人不想过好未来,只是过去未来之间永远隔着太多的不可测,例如你,还有我深深的爱。
你没告诉我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从来没怀疑过。只是如今,你所保留的变成了我的困扰。我走不出你的世界,你也不想走出我的世界,所以你安排他出现。只是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这种安排?
你知道吗?我终于长大了,只是你已经不在了,你忘记了陪着我长大,忘了在我的世界给我点一盏灯。
电话的铃声,永远告诉你,你是活在这个世界里的,不管你躲在哪里。只要有中国移动,你就等于被装了窃听器。而你却不得不为俗世的人活着,俗世之中也包括自己。
“你到哪里去了?老板找你,你赶紧回来。”腿儿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有些惴惴,“美男说你突然跑掉了,你不会真的要失踪吧?”
我静静地听完,挂上电话,没有力气去解释,也不想解释。只想说给你听:“你看,没有人希望我在这儿缅怀过去,我不想直视我的脆弱,现实中的坚强是如此难。你看,我走出这里,就是人间;而陪你,则是天堂。”
我不能不食人间烟火,这也是你想看到的?
人活着就有太多的七情六欲,没办法太自我。可是,红尘中,就因为有这些牵绊,才让我们更努力地活着,不为自己,更为那些爱自己、自己爱的人。
苏阳,再见,虽然你不想和我说再见,但是终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那时不会像现在,隔着的是一个世界。
得罪谁都别得罪你的老板(当然母后除外)。老板是金主啊,用老板的话说,没有我,你们还在街头流浪,或者坐以待毙。你看看,他的意思就是这里是儿童收容所,当然儿童这两个字是我加的。在他眼里,我们其实和弱智儿童差不多。我相信他的善意的保护,只是偶尔感到窒息,这事儿谁能告诉他?
“干吗去了?老板面色阴沉,据我目测,你此去有死无生。你可以不和我交代,只是不能不和老板交代。”腿儿压低声音,拍拍我的肩膀,“放心去吧,我会给你立碑留念。”
“别嘚瑟,他到底为什么?”我指指老板的办公室门,“再说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也没有你这么吓唬人的,我这刚经历失败的相亲,刚被一小男生调戏,你得考虑一下我这心脏吧?”今天的事情太多,我的情绪实在找不到兴奋点,但是看着腿儿一脸的忧愁,“得了,借您吉言,我就算为了给您省那碑钱我也得活着回来。”我强作镇定,这年头,遇见我这么个淡定的人不容易不是?门面得撑起来,不能先认怂啊。
我们老板这人轻易不发怒,发怒后神鬼勿近(其实我更想说发怒之后不是人)。别看我扯得挺欢,但是走向他办公室的时候心里还是打鼓,一直在胸前画着十字。
腿儿的信息过来:“别画十字了,上帝是外国人,管辖范围到不了您这儿。而且您这手上戴着佛珠画十字,你到底是求谁啊。”我真心想回头抽她去,有这样落井下石的吗?我看她不是担心我,倒是很期望我有去无回。
“滚之。”回过去两个字,恨恨关掉手机,我能和上帝申请不认识这个人吗?
我轻轻推开门,探头进去,还没等我看出个子丑寅卯,笑脸先摆上了,我相信老板并没有看到我的笑脸。
“多大岁数了,还探头探脑的,和你们说过多少次,咱们开的不是小偷公司,要大大方方,沉沉稳稳。你们都是属耗子的,撂爪就忘啊。”这么义正词严,只能让我确信了一个消息:老板的心情确实不好。只是如果我没听错怎么还有别人的笑声?这情况唯一的解释就是老板为了骂人拉了联盟。这一下子我觉得我立马高大起来,这也太受到重视了吧。骂人还要组成联盟,少见了,我倒要看看这是哪位这么有幸能看到姑奶奶挨骂。
伸手不打笑脸人,三十三岁为了工作卖个笑也不是罪过,“老板,您这儿有客人我就不打扰您了,您忙完叫我?或者您骂我嫌累,要您朋友先来?”
“哟,今天这么正常,看来是吃了药出来的?”声音很熟悉,没猜错的话,刚分开没有两个小时。
冤家路窄是俗话,俗话的意思就是俗人说的话。没想到俗人的话这么有内涵啊。这十三亿分之一的概率都能被我遇见,这不是——相亲的那人吗?
“刚回家吃了点,谢谢你关心啊。”输人不输阵,别以为你做了老板的客人就可以随意欺负我这小虾米。
“哟嗬,这还有典故吗?来坐下,说出来给我开心一下。”老板一脸严肃,根本没看出有想开心一下的意思。
我给你开心一下,你也没额外给奖金啊。可是我哪敢说,我灰溜溜地坐在沙发对面,一脸的贤良淑德,“您是?”
“今天还一起喝咖啡呢,这马上就忘了?看来你们老板对你的定位是准确的,你和某种动物的性情很接近。敝姓朱。”
一看就是姓猪的,猪头猪脑,你敢客气点吗?我这还没怎么着,就被攻击了。为了一份工作我要受两个人的言语攻击吗?是可忍孰不可忍,孰可忍,姑奶奶我不可忍。
我掏出一百块钱,“喏,咖啡钱,您请拿着,别客气,不就欠一杯咖啡吗?还至于打听到公司来讨债啊。多出来算赏你的,不用找零钱。”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犯不上为一杯咖啡钱和你玩命,换言之就是,你拿了钱赶紧滚蛋,好自为之去。
老板这种事物是世界上最难估量的事物之一,我还没明白这人怎么进的老板办公室,也没弄明白认识老板的人怎么就坐在我相亲咖啡桌的对面。只是老板的面孔怎么那么狰狞,我隐隐觉得有种被算计的感觉。我这么善良的孩子,你们都舍得下手,你们人性何在?姑奶奶今天又豁出去了,在我这火眼金睛下,你们可别想蒙混过关。
“来吧,咖啡钱算清楚了,你俩的事儿得解释一下吧?是你主动坦白,还是我严刑逼供?”我矛头直接指向正在忍着笑的老板,“看你忍得很辛苦,说出来大家都乐乐呗?憋坏了我们还得送你去医院,这也太麻烦了,也不用给医院造成麻烦,就在这儿一次性给你们解决掉。”
“注意点素质,我怎么也是你的金主,这个月工资是准备捐给希望基金吗?”老板成为老板还是有几分原因的,看看他的耐力。在受到如此攻击的时候,还知道如何还击,经过大风大浪的就是不一样。但可是,Boss有什么神奇的啊,我就不信我打不到你暴走,你今天主动拉仇恨,就别想独善其身。
“我捐你个肺,别和我装无辜,说,这人是怎么出现的?”我忍着拿东西砸人的冲动,武力不能解决问题。先礼后兵是有道理的,所以,一定先礼,等实在不行的时候,我再上——兵器!
“你真的确定要当着他讲?”老板有些口吃,舌头打结了一下。
看着老板外强中干的样子,我已经确定,我被人算计了。这黄连吃了就吃了,这汤我得要大家都尝尝,见者有份,别苦了我自己。
“说吧,我也很想知道,我从哪里来,怎么就那么巧遇见没吃药的。”看看,人家说话这艺术性,你从哪儿来,这机锋大家都知道——你从该来的地方来,不过你得选择一下是不是到该去的地方去。
“你老妈给我电话,要不我就收了你,要不就给你指婚,我自认我自己没那福气消受你,这事儿只能交给精英去完成。”老板摊摊手,“你看你的地位,只有精英般配你。”
不错啊,这口条够溜的,没少锻炼,高帽子一下子也给我戴好了。母后果然手眼通天,我自愧不如。
到哪里都摆脱不了母后的阴影,只是母后做的,你可做不到,这道理我得给你讲清楚。
精英用手指着自己,对着老板说:“你是多夸我啊,这还没怎么着我就变精英了。谢谢你啊。”
我相信“精英”这词在我的世界中从没出现过,但是不管怎么样,你俩这样,我还觉得蛮好看的。嘿嘿,狗咬狗,活该!我就不说坐山观虎斗,你俩算不上老虎,只能咬个一嘴毛,坐着看看挺好的,但是看来看去总觉得不对劲。
我一直告诫自己,不要为用不着的事儿生气,没到一定份上,就不要掏出随身的武器。
我琢磨了一会儿,这事就是不对劲,他们算计的是我,而我这个当事人却在这儿傻乎乎地当看电影。犹豫一下,我掏出手机,别吃惊,肯定不是想报警,这事报警警察也不管。手机做武器,我就不信砸不死你,工作和金钱在尊严面前也不管用。
“哟,这是要全武行?我确定我是敲了门的,是姐你的嗓门太大了。”门打开的时候,腿儿那张诚惶诚恐的脸出现了,她一脸诚恳地举着双手和老板解释,然后拉着我,“对不起对不起,孩子小不懂事,我去外面劝劝她,一定和您道歉。”腿儿和我挤眉弄眼暗示我见好就收,尊严和金钱这事儿,你还得选择金钱。挂在腿儿身上出去的时候,我分明听到了办公室里的笑声。
楼下咖啡屋,腿儿笑得抬不起头。我很奇怪地看着她,“有这么可乐吗?不就是被老板算计了吗?”
损友就是损友,从她出场到现在你见过她给我安排过一次好事吗?不是带我泡男人就是挤对我没有异性!泡男人我不反对,你得让我泡到吧?没有异性我也不反对,你不能坑我吧?
“老实交代,精英男这事和你有关系吗?”小样儿的,别和我玩这事不关己,这次是大家设了个圈套,我想都没想一头就扎进去了。
“唯一的关系就是泄露了老板的电话给你妈,后续故事这还是从你这儿听到的。不过我问你啊,那美男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腿儿忍住笑,正了正神色。从这事儿看来每个人对美色都没有太大的免疫力,包括腿儿这有主的。
“希望如此美好,现实何其残酷,举例来说,他和我在一起,我如果嫉妒他比我年轻貌美,起了杀心怎么办?话说回来,这逛街去,人问我,这是你儿子啊,我又怎么办?这些都不算的话,你想想多少年少美女都想求你高抬贵手,给她们留点资源。”我必须承认我有毒舌的天分,但是,在这事儿上,我自认为我看得通透。我们都逃不过自然规律,等我到了五十岁,人家风流正年少,到时候,人家夜夜笙歌,我天天以泪洗面?算了吧,结局太悲惨,不值得冒险。
“理论不错,但是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声音来自我的背后,腿儿盯着我身后,一脸的奸笑。
得,出了虎口又到狼窝,今天我出门肯定没看皇历,我这么聪明伶俐,居然都毁在了傻子手里。我刚想指责腿儿同学的没有节操,却听到了腿儿的窃窃私语。“任务我是完成了,怎么样就是你的事儿了,对了帅哥,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儿啊。”腿儿对我握握拳小声说:“姐姐,我帮你只能帮到这里。”我发誓,我了解了历史的真相,每个正义人士身边都势必有个甫志高。很多革命志士不是战斗而死,是被坑死的。
防狼防盗防闺密,我必须给最先总结出这句话的人送个奖状证书,以示我对此话的深深认可。
腿儿和我挤眉弄眼,但是我懒得理她,我现在不舍得用手机砸她,我只是觉得砸她应该用板砖,对这类人等,你就得臊着她,让她知道你的底线在哪里。我起身就往外走,美男一把拉住我,“你别走,就算判我死刑也得给我个原因吧?能好好坐下听我说句话吗?”美男楚楚可怜。我突然迈不动脚步了,不是见色忘那啥,经验告诉我,躲不掉的人,只能让他死心,否则就和那什么皮的膏药一样。
“说吧,给你个天花,你把它说个乱坠。”这时候我倒踏实地坐下了,又不是我做亏心事,没必要总躲着;话说回来,你想慷慨赴义,总得给你个机会,要不你会认为我见不得你牺牲。
“我是苏阳的表弟。”他严肃的表情让我有点沉闷。在我的记忆中,所有和他有关的都是笑颜如花,我见不得沉重。只是这个话题,却让我沉默了,苏阳,你一直是我心中最有分量的存在。
“我是他妈妈带大的,他的妈妈是我的阿姨。而在我终于长大的时候,我却离开了他们。四年前我去了香港读大学。”
四年前,四年前的苏阳是低沉的,他说还好有我,还说他最爱的人走出了他的世界。
“当然这不是我考的,是我亲妈给我操作的,别这么看我,我亲妈的故事我会慢慢告诉你,那是一个更长而且狗血的故事。”美男自顾自地往下说着,好像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我笑笑,没有说话,只是我故作的轻松掩饰住了我的表情,却掩饰不住我内心的疼,我不是不想说话,是我没有任何语言来打断这些,打断关于苏阳的一切。
“突然有一天,苏阳和我说他在学校里捡到一只猴子。”他看向窗外,奇怪的是每次我想知道他的内心的时候,都看不到他的眼睛。
我知道,那只猴子是我,一只皮猴子。就算他不说,我也知道。我需要一个知道苏阳的人来带我走回他的世界,这样的话,不是我恋恋不舍,思念一个人,偶尔的时候是需要理由,需要一个有着同样思念的人,来证实他的存在,证明他没有走得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