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巴黎

“国王龙驭宾天了！女王万岁！”传令官呼喊着。灯火和各种声响把五岁的玛丽从熟睡中吵醒。是记忆还是梦境？

从床上起身，玛丽顺从地站着，让仆人为她穿上和她的摄政母亲款式一样的缩小版长袍。“妈妈在哪儿？”

“她在办公室里，”一名侍从一边回答，一边帮女王穿上罩袍，然后收紧她背后的蕾丝带。

“我要见妈妈！”

“我很抱歉，陛下，不过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您都见不到她了。”

“为什么？”

“今天我们就得护送您去利斯港，您将在那里乘船去法国。”

“为什么？”

“一言难尽。”

“告诉我。”

“为了您的安全，为了防止与您母亲敌对的贵族利用您来伤害这个国家。”

“一定还有别的原因，对不对？”

“您伟大的叔叔，英格兰国王亨利八世去年驾崩前想让您嫁给他儿子，爱德华王子。爱德华现已继承大统，许多人更加坚定了您和他联姻的想法，以合并苏格兰和英格兰的领土。”

“这有什么不好呢？”

“首先，英格兰总是与我们为敌。”

“总是？”

“很遗憾，是的。”

“为什么？”

“有史书记载以来，英格兰就想征服我们民族。他们入侵，我们自卫反击。有时我们也为了开拓疆域或者巩固边界而进攻英格兰。更为复杂的是，有许多英格兰的贵族拥有苏格兰的领地，同样许多苏格兰的贵族拥有着英格兰的领地。两国边境从来没有界线分明。这也是我们战争频发的一个原因。哪里是英格兰的边界，哪里是我们的边界，每天都有可能发生变化。”仆从解释说。

“但是如果我嫁给国王爱德华，也许争斗就会结束！也许生活在英格兰也挺好的。”

“您母亲可不想这样。”

“也许我母亲并不是无所不知。我才是女王！”

“是的，您是女王，但您才五岁呀！忤逆母亲是不对的！这是罪过呀，玛丽。”

“罪过是不好的吗？”

“非常不好！您总不希望在地狱里永世不得轮回吧？”

“什么是地狱？”

“那是个很可怕的地方。我不是神父，我只是个女人，所以我不能教您这些东西。”

“听你的话，好像做女人是件很糟糕的事情。”

“是的，非常糟糕。上帝造人时，使男人更优秀，使女人更软弱，而且由于软弱我们才会做错事。但您还是应该跟神父谈谈。去法国的船上有位神父，您可以跟他聊聊。”

“我会是法国唯一的苏格兰女孩吗？”

“不，当然不是。有几个女孩儿跟您一块儿去。她们的父母把她们送来苏格兰避难。”

“避什么难？”

“有坏人想要做坏事。”

“在苏格兰吗？”

“是的。”

“谁是坏人？”

“陛下，我们必须走了！”

“我不想走！”

“陛下，求您了！”

玛丽撅着嘴，气呼呼地东跑西颠了一会儿，终于发泄了一些情绪，然后盯着仆从的眼睛说，“我还是不想走。”

“那您能跟我来吗？”

“好吧。”

“多谢陛下。”

两小时之后，玛丽女王登上了那艘停靠在爱丁堡利斯港的精美轮船。她在顶层甲板上欢快地跑来跑去，发现四个女孩在玩捉迷藏。这四个女孩都叫玛丽。玛丽女王跑到她们跟前问，“我可以跟你们一块儿玩吗？”

“你是谁啊？”

“我是女王！”

“别开玩笑了！”玛丽·弗莱明咯咯笑着说。

“我就是女王，”玛丽女王语气坚决。

“是，您是女王，”詹姆斯·斯图尔特勋爵肯定地说。他是女王同父异母的兄弟。詹姆斯单膝跪地亲吻了女王的手，说道，“我永远为陛下效劳。”

“你是谁？”玛丽女王问道。

“詹姆斯·斯图尔特。”

“我也姓斯图尔特！我们是亲戚吗？”

詹姆斯大笑着说，“我是您的哥哥！”

“如果你是我哥哥，那你为什么没有当国王？”

“因为我的母亲不是皇后玛丽·德·吉斯。”

“我不懂。”

“我的女王，您以后就会懂了！”

“你的母亲还在世吗？”

“春秋正盛。她让我转告您，她每天都会为陛下的健康祈福。”

“我母亲认识你母亲吗？”

“认识。”

“那她认识你吗？”

“也认识。”

“你多大了？”

“十七岁。”

“我才五岁。”

“您生下来没几天，我们的父亲就驾崩了，他的灵魂得到了安息。”

“你跟我们一起去法国吗？”

“是的，我去待一阵子，如果您不介意有个哥哥跟着的话。”玛丽女王展开双臂，詹姆斯将她紧紧拥抱在怀里，亲吻了她的脸庞，“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陛下。”

“叫我玛丽，我们是一家人！”

“离开啊，离开，我离开了故土。从此我的心中充满了伤悲。悲伤将我带向死亡，一切无可挽救。除了等待死亡的降临，我无他可做。”玛丽女王边唱边拨弄着诗琴。在法国待了五年后，她唱这首苏格兰小调，仿佛在歌唱一个陌生的异乡。

“玛丽！玛丽！伦敦来消息了！”弗朗索瓦王子兴奋地喊着。

“什么消息？”玛丽女王用法语问道。

“关于你的表哥，国王爱德华六世的消息！”

“他怎么了？”玛丽迷惑地问。

“他驾崩了。三周前，他死于肺痨。”

“可怜的少年！”玛丽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还有还有，亲爱的。简·格雷夫人，也就是你的玛丽姑妈和萨福克公爵查尔斯·布兰登的外孙女，她被囚禁在伦敦塔里了。”

“什么罪名？”

“爱德华六世违背了他父亲的遗嘱，确立简为女王，而不是玛丽。简女王只统治了九天，玛丽和她的妹妹伊丽莎白夫人就进入伦敦，正式宣布继承王位。玛丽女王刚到伦敦，简女王的所有支持者都销声匿迹了。”

“这是人民的心声！让我们祈祷在玛丽女王的英明领导下，英格兰能回归正教。”

弗朗索瓦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以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义。阿门。”

“阿门，”玛丽回应道，脸上挂着顽皮的笑容，亲吻了他的面颊。弗朗索瓦露齿而笑，牵起她的手亲了一下。

国王亨利二世、王后凯瑟琳·德·美第奇、王室宗亲、高层神职人员、女王异母的哥哥詹姆斯·斯图尔特勋爵还有各级贵族终于迎来了他们翘首以盼的大典——玛丽女王与弗朗索瓦王子在巴黎圣母院举行的婚礼。整个巴黎都因此熠熠生辉。已满十五岁的玛丽身穿洁白的婚纱，拖着华丽的裙尾，万众瞩目。两个女孩陪伴左右，帮她牵着裙尾。整个十六世纪全法国最漂亮的钻石项链挂在她的纤颈上，为这位天使般的年轻女王增色不少，额头上是一顶典雅的金色皇冠。然而，这璀璨夺目的一切都比不上玛丽女王宣誓成为弗朗索瓦妻子时内心满溢的幸福。这是她毕生难忘的一刻。而这一刻也将给她带来悲伤、痛苦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