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银河奖征文(5)

“当然知道。”使者兴奋地点着头,“这里是最后一战发生之处——我们伟大的导师从古老的历史记录里找到了这段记载!在走投无路、被迫签署停战协议后,‘圣体兄弟会’的那群奸贼并没有善罢甘休,反而秘密研制了被称为‘末日预言’的超级动能武器,并用它袭击了同盟的首都阿卡迪亚星,而同盟的最后反击则将他们送入了地狱。根据记载,当时负责反击行动的是一颗战斗卫星,我相信,那就是……”

“是我,没错。”守卫者答道,“我是复仇者。”

“……而在那之后,我们也因为战争导致的巨大破坏而陷入了蒙昧与退步之中,沉沦在苦难的岁月里,直到先贤重新发掘了历史,恢复了传统,终于再度启蒙了人民。”使者说道,“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亲眼见证这段历史的真实性——在今天之后,再也不会有人敢质疑过去所发生的一切!”

“是的。”一秒钟后,守卫者答道。在给出这句回答之前,他干了两件事:取消了整个作战系统的待命状态,并指示那个入侵程序自我删除。

那艘半活体航天器上的人并没有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远在若干天文单位之外的“传承”舰队也同样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件事,因为守卫者明确无误地意识到,他们的代表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我们现在要去行星表面,到实地去探寻历史的痕迹。”使者谦恭地将双手交叠在胸前,行了个标准的阿卡迪亚式问候礼,“请您允许我们通过。”

“可以。但我怀疑,你们不会在那儿找到多少有考古价值的东西。”守卫者说道,“当年的战争所导致的毁坏已经十分严重了,而时间则磨去了更多的……”

“我们不需要找到很多东西。”当那艘半活体航天器重新开始移动时,使节答道,“归根结底,传承并不取决于某一样物件,甚至也不源自基因和血脉,而来自我们的信念与共识,来自我们世世代代的思想与精神所创造出的一切。我们需要的只是确认历史本身,仅此而已。多一点儿或者少一点儿古老的残迹,对我们而言无关紧要。”

“当然,你是对的。”守卫者答道,“你们走吧。通信结束。”

对方照着他的话做了。

与此同时,一道经过反复加密的通信开始传往许多光年以外,汇报这个最新的好消息。

他们终于确认了自己的胜利。

在足足二十个标准日后,当那道加密的信息被破译、还原,然后通过广播系统向整个行星播出时,凡-谢林的每座城市都陷入了狂欢之中。

千百万人欢呼着离开了他们那蚁穴般的狭窄住房,涌入了在上次大战中化为玻璃废土的荒芜原野,数以千计象征着万恶的“圣体兄弟会”的丑陋假人被欢呼着的人们付诸一炬。人们在欢呼,因为他们知道,在这个冷漠的宇宙中确实存在着某种意义上的正义。那些拘泥于“纯洁血统”的愚蠢凶残之徒,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连同他们那狭隘偏执的理论一起销声匿迹的结局。

在每一条街道、每一处会场上,源自不同世界、属于不同种族的人类与非人智慧生物拥抱在一起,为这迟到了千百年的胜利而欢呼。而那些历史学家则开始感慨万千地回顾历史,并对这胜利的来之不易唏嘘不已——根据他们手头的那些断简残编中的记载,那场久远的战争事实上是以毁灭性的两败俱伤告终的。在战火最终熄灭之时,曾经的社会早已土崩瓦解,残存的人已经像风中的沙尘一样四散,对过往时代的记忆更是在随后漫长的蒙昧时代几乎消失无踪。

事实上,联盟的一切都来自于文明复兴后重新发掘出的古老记载,他们确实胜利了,但这种胜利非常勉强,也相当侥幸:除了他们祖先留下的珍贵记载之外,兄弟会的歪理邪说也曾经在许多殖民世界的废墟中出土过,甚至还对某些心怀邪念的家伙与小团体产生了诱惑。那些家伙不仅全盘接纳了那套鼓吹“纯洁血统”和“正统传承”的鬼话,甚至还声称兄弟会才是他们真正的先祖。在文明重新崛起的那些日子里,联盟内部曾经不止一次因为观念的矛盾而发生过激烈的争执与冲突。当然,坚持真理的一方最终占了上风。但他们知道,一切其实很可能会与现在截然不同。

如果胜利的是那些家伙,那么他们或许会自称为兄弟会的后代。

他们原本有可能变成现在的自己最为厌恶的模样。

不过,这些可能性全都没有变成现实。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更不可能。而绝大多数参与欢庆的人也并不在乎这一点。碌碌众生在乎的只是在当下啜饮胜利的甘露,而不是探究已逝的陈年旧事。

庆典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就在结束与信使通信的同时,战斗卫星中蓄势待发的武器系统也默默地复归沉寂。传感器阵列停止了工作,弹药开启的保险被重新关闭,辅助战斗的A.I.也再度沉入无梦的长眠。

但是,在战斗卫星表面的一处毫不起眼的天然陨击坑下,一台通信设施的信号发射装置正缓缓升起,在那艘半活体航天器穿过卫星公转轨道的同时,用在这个时代早已无人能够解译的密码发出了一段信息——这段信息的接收方是守卫者的众多同类中仅存的一个,早在许多个世纪之前,它就已经不再与守卫者联系了。不过现在,通过那份最新得到的星图,守卫者再度确认了对方的存在,虽然在“九星联盟”的眼中,那仅仅是他们曾被战火重创的主星系边缘旋转的无数平平无奇的小行星中的一颗而已。

但它很快就不再是了。

从今天开始,你将不再是复仇者。守卫者在信息中如此写道,现在,你是守卫者……

【责任编辑:刘维佳】

记忆迷路

文/何涛

人生最重要的两天,就是你出生的那天和你明白自己为何出生的那天。

——马克·吐温

这个庄园让我有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好像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无时无刻地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庄园里到处都是监控器,还有许多荷枪实弹的保镖在四处巡视,而且见雇主之前还要接受扫描光线的照射,看来主人真的非常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不过这些和我没关系,我只是来领取酬金而已。

一位仪态端庄的女郎在某间阴暗的办公室里接见了我,她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长长的黑发直及腰部,用悦耳的嗓音邀请我在她对面就座。她的一举一动都很符合礼仪,很有大家风度。但我明白,她并不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真正的雇主另有其人。来之前我做了点小小的调查,我是一名杀手,对雇主的背景总要有所了解才对。

我把一个小巧的记录仪放在办公桌上,那是我奉命取回来的东西。长发女郎收起记录仪,连上全息电脑检查了一遍,然后隔着办公桌推过来一个手提箱。我打开看了看,箱子里一沓沓崭新的信用币码得整整齐齐。数目不对,比预定金额多了一倍还不止。

“太多了。”我合上手提箱,又推了回去。女郎脸上绽开了甜甜的笑容,“你的服务很出色,里面有四分之一是对你的奖励,另外四分之一,是定金。”

果然如此。我取出一根烟来,点着火默默地抽着。干掉目标后,我偷偷查看过那个记录仪,上面记载了这个家族的一些事,他们在搞什么我很明白,只是我不明白这些达官贵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变态的嗜好。

杀手和雇主之间不应该有什么交集,尤其是这种有特殊需求的雇主。彼此了解越少,安全系数才越高,或许我应该拒绝。但是,金额的数目实在过于诱人。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抬起头,“说吧,这次要杀掉谁?”

两个巡夜的警察叼着香烟从我面前经过,烟头的红光映出他们略显麻木的面孔。他们不是在尽职,他们只是在工作,仅此而已。我静静地待在黑暗里,等着他们渐渐走远。

贫民区的夜晚很嘈杂,空气里还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周围的民居中不时传出音乐声、吵闹声、酒醉后的大吼或者哭喊声,甚至还有做爱的呻吟声。这城市真是一锅大杂烩,每个人都在这锅杂烩汤里起起伏伏,当然,其中也包括我自己。

大都会的贫民区——我曾经拼命想摆脱的泥潭,好吧,也许我从来都不曾离开这里。

每个城市都有类似的区域,用来收纳流浪者、毒品贩子、街头混混、年老色衰的妓女、收入微薄的小职员等等。这儿的夜晚看不到漂亮的三维立体投影,也没有亮同白昼的霓虹灯,到处都充斥着扑鼻而来的恶臭。这儿是光鲜亮丽的袍子下藏着的虱子,是都市无法根治的恶疾,我不禁皱起了眉。

我穿过街道,微微抬起头望向前方。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跌跌撞撞地向我走来,似乎是喝醉了;两名衣着暴露的妓女站在路灯下,用满含诱惑的嗓音向我打招呼。我没有理会他们,径直穿过街道,走向对面那栋公寓楼。

目标就住在那栋公寓楼里。我不明白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律师怎么会威胁到那个家族,更不明白离开庄园之前为什么又要接受一次扫描光线的照射。和进入庄园时不同,第二次扫描让我有种轻微的刺痛感。长发女郎并没有对此做出解释,这事让我感觉有些奇怪。

不过我不应该考虑这些。干掉目标,领取酬金,这才是一个杀手应该关心的事。我需要足够多的钱,才能和过往断绝一切联系。

律师看到我时似乎很惊讶,显然他没想到这么晚还会有客户上门。没等他询问来意我就掏出了手枪,随着“噗噗”两声轻响,律师瘫倒在了破旧的办公桌后,鲜血汩汩流淌。我静静地站了半分钟,之后摸出一枚基因炸弹丢在地板上,这玩意儿能抹去痕迹,非常好用。

合上房门,我迈着轻快的步子向电梯间走去,完事了,这次的任务真的很简单。可随着电梯缓缓下降,我心中却蓦然涌出一股不祥之感,任何一个不入流的家伙都能轻而易举地干掉这名律师,为什么要让我来做?

带着疑虑,我走出了公寓楼。大街上依旧很嘈杂,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跌跌撞撞地向我走来,似乎是喝醉了;两名衣着暴露的妓女站在路灯下,用满含诱惑的嗓音向我打招呼。冰冰凉凉的寒气从心底泛起,不对!这和之前的场景一模一样!

仿佛突然关掉了开关,顷刻之间,周围的人影和喧嚣统统消失,街道变得异常安静。三维立体投影!我中计了,这是一个陷阱!

几辆警车停在路边,近二十名身穿防弹衣的警察站在街头,其中还有几名机械警员,他们手中的突击步枪在街灯下反射出阴冷的光芒。

身后,大楼的安全门轰然落下。一名机械警员抬起左臂,模模糊糊的波光以它的身体为圆心向四面八方涌出,它开启了防暴力场。

似乎有一道电光在我脑海中闪过,我顿时明白了:这是一个圈套,那名律师只不过是一个枉死鬼,他和整件事全无关系,他不是那个家族的目标,我才是要被清除的对象。

没有喊话,几名警察直接举起了手中的步枪,原本低沉的枪声在夜晚的街头听起来格外响亮。

某人在我杀死上个目标后就设下了这个圈套,即使我没看过记录仪的内容也一样会被清除掉。警察们肯定已经被收买了,不然不会直接开枪,他们站的位置很好,封死了我的全部退路,此外还有几个钢筋铁骨的机械警员做帮手,这真是一个完美的陷阱。

我缓缓睁开双眼。

这里是哪儿?我怎么会赤身裸体的待在这个玻璃罩里?两眼生花,头疼欲裂,思维像是半凝固状的胶冻,只能缓慢而吃力地蠕动。

透过玻璃罩,隐约能看到两个穿着白色连体隔离衣的男人走来走去。莫非任务失败?我被抓了?他们干吗把我关进玻璃罩里?两手空空,没有任何可用的武器,怎么才能脱身?

两个人走到玻璃罩前,其中一个手里拿着像是便携扫描仪之类的玩意儿对着我照了照,他们似乎在交谈着什么,但我听不清楚。玻璃罩打开了,我失去支撑,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光滑的地板上。两个人并没有扶我起来的意思,只是用冷冰冰的眼神无动于衷地看着我。

拿着扫描仪那人说:“看来恢复得还不够,至少还要再泡十二个小时。”

另一个戴着眼镜的人耸耸肩,“没办法,客户一直在催呢。”

皮肤湿漉漉的,鼻腔中残留着一丝辛辣的气息。莫非我在治疗液里浸泡过?我受伤了?这两个人的话又他妈是什么意思?我想开口说话,张开嘴却只吐出了一口深绿色的黏液。我好像很久没吃东西了,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气力。

“又吐了,真他妈恶心!快把他绑到手术台上去。”两个人绕开黏液,抓住我的胳膊,粗鲁地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手术台?他们要对我做什么?我故意装出一副迟钝呆滞的模样,把全身的重量都吊在这两个人的身上,一边暗暗察看周围有没有可用的武器。

真幸运,这两个家伙的腰带上各挂着一根电警棍,伸手可及。我轻轻勾下右边那人的电警棍,打开开关,冲他微微一笑。那个人愣住了,“我靠,怎么回事?这白痴竟然冲我……”没等他说完,我抬起手就把电警棍杵进了他的嘴里。那人两眼翻白,仰面朝天瘫倒在了地上。另外那个眼镜男显然没反应过来,我转过身,随手把电警棍戳在了他的右太阳穴上,眼镜男像吸了“狂摇”一样剧烈颤抖起来,之后也跟着摔倒在地翻起了白眼。

我丢掉警棍,摇摇晃晃地站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里像是实验室,有悬浮手术台、医用器械以及各种电子仪器。从墙上的电子钟得知,我已经昏迷了整整两个星期。

关押我的玻璃罩旁还有另外一个玻璃罩,里面满是深绿色的液体,其中浸泡着一个裸体金发女郎。看不清她的面孔,从曲线玲珑的身材和胸前那对豪乳来推断,她是一位性感美人。按说我应该救她出来,可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呢?救人并不是我的本分,杀人才是。

我是传奇杀手兰尼,我的外号叫作“自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