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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的恶趣味

长年在外旅行演出,莫扎特唯一的安慰和娱乐是给家人们写信。他喜欢玩,热衷耍宝耍贱,对所有新鲜事物兴致勃勃,时不时爆发高八度的“嘎嘎嘎”大笑,常常幽默得很没品位,三句离不开屎尿屁。我们这些听过他天使般乐曲的人,读他的信简直要世界观凌乱——

 

“如果您要从奥格斯堡那里回信给我,那就马上给我写,如果我已经走掉的话,那我收到的不是一封信而是一个空屁了。空屁!空屁!噢,空屁!噢,一个妙字!空屁!好味儿!好啊!空屁!好味!空屁!舔吧,哦,迷人!空屁,舔吧!这让我高兴!空屁,好味,还有舔!空屁好味,舔舔粪便!现在说点别的事吧。”

 

写信写高兴了,他常常这么来一段重口味的即兴发挥,好像唱歌剧似的,唱完了一段主旋律,再来一段副歌。其实这段恶趣味发挥得毫无幽默感,倒是很有节奏感,好像一边写信一边推敲语调的节奏,叫人想起他日后的那些歌剧,带伴奏的宣叙调和节奏生动的咏叹调。他是天生的歌剧家。

即使日子艰难,莫扎特也很会自己寻开心,将日子过成歌剧。除了写信,莫扎特还写了一系列有关屎尿屁的歌曲,比如“把我的屁股好好舔干净”“去你的吧”“啊,你这个蠢驴一样的马丁”,甚至还有“对着嘴巴拉屎”。

如今这些标题都被人修改过了。

据说当时维也纳社会风气淫荡,人们的爱好比较粗俗,说恶心话就像现在的痞子说脏话一样过瘾。这样一个典雅又粗俗,精美又浑噩的人,倒比那画像和传说中天使般的莫扎特有血有肉,有趣可信。希尔德斯海姆的《莫扎特论》写得啰里啰嗦,欲盖弥彰,好像都是为了掩饰他在书信中发现的那个真实的莫扎特。其实天才也是人。当然莫扎特是好青年,只说脏话不骂人。

莫扎特在歌剧里也写过不少下流人物,像花花太岁唐璜、《费加罗的婚礼》中的伯爵、《后宫诱逃》里的奥斯明,等等。即使像费加罗这样的好人也有傲慢俗气的一面。他是了解世俗的,但在他的音乐中竟找不到一句粗俗的调子。

“那么手拉着手吧,一起去别墅”,这首唐璜的泡妞之歌,后来成了歌剧史上的经典二重唱之一。这样温柔性感的旋律,搭配挑逗的节奏才称得上甜言蜜语。唐璜唱着小曲,花前月下,摧花无敌。这个摇摆的调子后来在百老汇的音乐剧中被发扬光大。莫扎特写的坏人,是浪子的坏,女人骂男人“你好坏”的那种坏,坏得迷人,没有罪恶,叫人恨不起来。我们听完歌剧倒觉得唐璜还挺聪明的,品位也不俗。

获奥斯卡奖的电影《莫扎特传》里面,莫扎特的形象因为那个不体面的“嘎嘎嘎”的高八度笑声立即从天上滚了下来。这位演员可以不像莫扎特,不穿他的红大衣,只要这笑声,就能让莫扎特活过来。天才总得有点不正常。不是大智若愚冒傻气,就是不拘礼节不合时宜。这样一个人,从他嘴里冒出屁滚尿流恶心你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反而觉得这样才是真实的莫扎特。

记得片中有一幕恶搞:莫扎特带着老婆和老爸在假面舞会上胡闹,很快被群众认出来,大家请他弹弹琴,让他模仿巴赫,模仿格鲁克。这时跟踪莫扎特来到舞厅的宫廷乐师萨列里也戴着面具藏身人群中,他喊“(请模仿)萨列里”。莫扎特停下来,吸了吸鼻子,弹出一首像大象一样笨拙的小步舞曲,弹到最后一个音符的时候,他从琴凳上抬起屁股,朝天放了一个响屁。众人狂笑不已。

萨列里崩溃了。他与天才莫扎特生在同一时代,而且把自己这点才华那么当回事,实在是太不幸了。他说,为什么上帝给莫扎特才华,而只给了我了解莫扎特才华的才华?为什么是莫扎特,这个渎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