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见白虎仁贵倾家 大王庄仁贵落魄

话说回来,到底太宗梦中所见之薛仁贵确有其人吗?自然有。话说山西绛州府龙门县有座太平庄,庄上有个村名叫薛家村,村中有一富翁名叫薛恒。薛恒有二子,大儿子名叫薛雄,小儿子名叫薛英。三十岁时,薛恒便病故了,弟兄二人分了家产,各立门户。

兄弟二人各开了典当行,也各有良田千顷,四里八乡,人人艳羡。薛英娶妻潘氏,三十五岁生下一子,名叫薛礼,双名仁贵。虽然只有这一个儿子,但薛英夫妻二人却并不喜欢他,因这薛仁贵从小便不会说话,长到十五岁了,仍是从未开过口。

这一天,十五岁的薛仁贵正在书房中睡觉,忽见一只白虎揭开帐子扑了进来,吓得他魂飞天外,大喊一声。这是他出生十五年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而这一天正巧是他父母五十岁寿辰。薛仁贵当日拜寿,祝爹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薛英夫妇十分欢喜,从此爱之如命。

其实薛英夫妻不知道,正是因为罗成死了,他们的儿子才开了口。可惜好景不长,薛仁贵开口说话没过几天,他的父母亲便双双病死了。

父母死后,薛仁贵继承了家产。从小他便喜欢舞刀弄枪,而且还请了几位师父教他三韬六略。几年下来,马上十八般,地下十八件,他已经是般般皆晓,件件皆能。父母死后,他根本无心做生意,加之接连遭了两场火灾,结果万贯家财都被他挥霍得干干净净,最后只剩下了一间房子。

最后,为了换米,他卖了房子,流落街头,住进了山脚下的一个破窑里。话说这一年到了十一月,天寒地冻,薛仁贵日无棉衣,夜无床帐,实在是苦楚。这一天,已经饿了两三天的薛仁贵一大早出了窑门,心中想:“往哪里去好呢?”思来想去,他突然想起了大伯父一家,自己穷困潦倒了两三年,一直未曾去打扰他,今日不妨去走一遭。想到这,他快步往大伯父家走去。

来到大伯父家门外,抬头看见墙门外有许多庄客,这些庄客皆是刁恶之人。他们一见薛仁贵便假意喝道:“这里没有饭给你,还是去别的地方讨吧!”

薛仁贵一听刁奴之言,不禁大怒喝道:“你们这班狗头,眼珠都是瞎的?竟敢把公子爷我说成是要饭的?我是你家主人的亲侄子,快进去禀报!”

一个庄客道:“我家主人大富大贵,家里的亲戚也都非富即贵,哪里有你这样的穷侄儿?看你的穿戴,就是个要饭的,竟然冒充我家主人亲戚,还不赶快滚,不然放狗咬你!”

薛仁贵怒气冲天,道:“等我进去禀知伯父,少不得处治你们!”

说罢他就甩开大步,径直走了进去。到得厅上,正看见大伯父薛雄坐在太师椅上。薛仁贵急忙上前道:“伯父,侄儿拜见!”

薛员外一见,忙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叫我伯父?”

薛仁贵道:“侄儿是薛仁贵。”

薛员外一听,破口大骂道:“畜生!亏你还有脸来见我。当初你父母把你当成珍宝,把万贯家产都留给你,指望你给祖上争气。不想你这不肖子,几年工夫就把家财散尽,我以为你早就死在哪条街上了,谁知你反倒来找我!”

薛仁贵败光了家财,心中也觉得对不起父母,所以面对大伯父的责骂,他也并没有生气,而是接着道:“侄儿前来一是想看看伯父,二是因家里缺少饭米,要和伯父借几斗米。”

薛员外怒道:“你这畜生!把家产看成粪土,万贯家财都败光了。今天肚子饿了,想来要米了,你怎么不到弓马上去找吃的来?”

薛仁贵道:“伯父,你不要把武艺看轻了。侄儿本事也不小,如今只是时运不济,落难在此,以后如果一朝得志,也能做上一国之公。”

薛员外听了又气又恼,道:“这青天白日的,你不要再做梦了!你不要认我这个伯父,我也绝不认你这个侄儿。庄汉们,把他给我赶出去!”

薛仁贵见大伯父一点儿情面也不讲,心中不免有些气恼,于是便道:“罢了!罢了!我昏了头,何苦今日走来讨你羞辱?”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出了院门,薛仁贵心中苦闷,想自己挨饿受冻,且无人再可去求助,一时间心灰意冷,竟然想一死了之。他走到山脚下,看见一棵大槐树,便想在此上吊而死。于是他把一条索子系在树上,然后便真的上吊了。

好在他命不该绝,就在紧急时刻,他的救星来了。此人名叫王茂生,是个小户贫民,靠挑担为生。这一日他和妻子毛氏偶然间经过此处,抬头看到树上吊着一个人,吓得面如土色。王茂生上前仔细一看,认出此人是薛仁贵,于是夫妻二人急忙放下担子,将薛仁贵救了下来。

薛仁贵昏昏悠悠,慢慢睁开眼睛。

王茂生道:“薛大官人为何如此想不开?”

薛仁贵惭愧地道:“不要说了,我只恨自己命运不好,今天到伯父家中借米,却遭到羞辱。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反正人早晚都要死,不如早死。”

王茂生道:“俗话道:‘碌砖也有翻身日,困龙也有上天时。’劝官人还是想开点。阿娘,你笼子里还有米吗?拿些出来给他带回去吃。”

毛氏道:“官人,米是有的,既然要送给他,何不请他到家里坐坐。”

于是,王茂生夫妻就拉起薛仁贵,将他带回了家中。

回到家中,毛氏下厨做了几样菜,几人吃过饭之后,坐下闲聊。

夜间,薛仁贵便留宿在此。

王茂生与毛氏到了内堂,毛氏对王茂生道:“看这薛仁贵面上有官星显现,日后必能出将入相,所以我们定要与他交好关系,说不定日后还要靠他过日子呢。”

王茂生道:“娘子之言有理。”

第二日吃过早饭,王茂生便要与薛仁贵结拜。

薛仁贵推辞不过,也就答应了。

一切准备停当后,王茂生与薛仁贵在关公像前摆上礼物,点了香烛,斟了一杯酒,拜跪在地,结拜为兄弟。

薛仁贵心中高兴,一口气吃了七八碗饭,把王氏夫妇都看呆了。自此以后,薛仁贵便天天到王茂生家吃饭,可是长久下来,王家夫妇有些吃不消了。原本,夫妻二人做的是小本买卖,家中并不宽裕,照薛仁贵这么吃下去,很快就会被他吃得倾家荡产。

王茂生心中焦急,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所以天天在外打听有没有能让薛仁贵吃饭的门路。

这一天,他打听得一个消息,说是离此地三十里路的柳家村有一个柳员外,家财万贯,家中正在建造一所厅房楼屋,还缺几名小工。于是,王茂生便跟薛仁贵商量了此事,并说出了家中的内情,薛仁贵心中惭愧,当即一口答应会去柳家村做工。

第二天,他们二人一大早便往柳家村赶去。到了柳家村,王茂生找到木匠作头周师父,跟他说明了来意,府中正缺小工,所以薛仁贵顺利留了下来。

王茂生走后,薛仁贵便干起活来。

很快到了午饭时间,众人将长板铺了,二三百人同时坐下,四个人一篮饭,四碗豆腐,一碗汤,开始吃饭。薛仁贵像饿虎一样,一碗饭只划了两下就没了。其他人才吃了半碗,他已经吃了十来碗。最后,薛仁贵足足吃了四篮饭。

作头心想:“这个人是用不了了,等王茂生来,定要叫他将人领回去。”

吃完饭,大家各自散开去做工了。

作头吩咐薛仁贵到河那边去扛木头。薛仁贵来到河边,见有二三十人在水里系了锁链,背的背,扯的扯,水里是大显柱正梁的木料,许多人扯一根都扯不动。

薛仁贵见了大笑,道:“你们这些没用的。一根木头也要这么多人去拉?一个人拿一根不就行了啊。”

那些人道:“一个人拿一根,你这可真是痴人说梦了。”

薛仁贵道:“等我拿给你们看看。”说着,他就下水把众人拉的这段木头扛了起来,又拿了一根夹在左肋下,右肋下也夹了一根,然后走上岸来,拖了就跑。

众人看了瞠目结舌,心想:“好气力!我们这么多人拿一根都不行。这人却一下子拿起三根,真是天生神力啊!”

不到三个时辰,二百根木头就被薛仁贵都拿完了。作头暗想:“一个人有二三十人的饭量,但却做得来四五十人的工。如今就让他先帮着挑挑砖瓦,就算四五篮饭也不亏了。”

第二天,王茂生来看薛仁贵。

作头走过来对王茂生道:“你这个兄弟做工还行,就是饭吃得太多,一天差不多要吃一斗米。我是干活赚钱的,倘然被他吃亏了怎么办?如果不要工钱,只是吃饭,这人还用得。”

于是王茂生便问薛仁贵只管吃饭没有工钱行不行。

薛仁贵道:“谁要什么工钱!只要有的吃就够了。”

于是,薛仁贵便暂时留了下来。

光阴飞逝,一晃到了冬天,这时候薛仁贵身上还是只穿着单衣,连鞋袜都没有。一月份天气太冷,河内成冰。将近年底,大家都要回去过年,不过要留一个人看木料。

作头问大家谁愿意留下看木料,薛仁贵无家可回,主动提出自己留下。

作头心中想:“留他在这里,我得准备几石米才够他吃。”所以心中有些犹豫,这时候,柳员外正走过来。于是作头道:“员外,我留薛礼在这儿看木料,不便留米,员外可肯给他吃的吗?”

柳员外同意了。

这一日,薛仁贵走进柳家厨房,只见十来个做粗活的丫鬟正在做早饭。有一些家仆正坐在灶前用饭,薛仁贵也坐下来跟他们一起吃。

一个家仆道:“你在这里吃饭,不能白吃,是要帮我们做工的。”

薛仁贵道:“这个容易。”自此,薛仁贵开始在柳员外家吃饭,然后帮着挑水、淘米、洗菜、烧火,晚上就在草厂内看木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