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鹅绒革命,绵延不绝(6)
- 事实即颠覆:无以名之的十年的政治写作
- (英)蒂莫西·加顿艾什
- 3735字
- 2018-01-12 16:10:19
尤先科明确表示,他希望自己的国家成为欧洲的一部分。在独立广场上,他说:“世界已经看到,乌克兰可以称为欧洲国家了。”在达沃斯上,他说:“在不久的将来,我们打算申请成为欧盟成员国。”欧盟对该革命推波助澜靠的不过是其作为一个许多国家希望加入的俱乐部的吸引力而已。这是战后欧洲政治的一个长期特征。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建国之父康拉德·阿登纳(Konrad Adenauer)早在20世纪50年代就提到了“欧罗巴磁铁”(Magnet Europa)。
欧盟的一些成员国——一位乌克兰活动人士提到了英国和荷兰——给选举监督人员、乌克兰学生、专业人士以及来自民间的其他团体提供了巨大的直接支持。2004年5月,欧盟增加了其成员国,让八个中东欧国家加入,其中包括波罗的海国家(它们与乌克兰一样,1991年之前一直属于苏联共和国)和邻国波兰。这将这块磁铁带到了乌克兰边境。荷兰担任主席国的欧盟一反常态,猛烈谴责11月份的选举舞弊。当时,欧盟的外交政策“高级代表”哈维尔·索拉纳(Javier Solana)(相当于欧盟的集体外交部长)在基辅与乌克兰领导的圆桌谈判中发挥了主导作用。参加谈判的还有立陶宛总统。然而,谈判的非正式主席是波兰总统亚历山大·克瓦希涅夫斯基(Aleksander Kwaśniewski),波兰在1989年首创通过圆桌谈判实现政权更迭。
波兰人早早地参与了这场革命。第一周,一个庞大的波兰代表团就抵达了独立广场,大声呼喊,在空中挥舞着红白相间的波兰国旗和引人注目、衬在蓝色背景上的黄色星星的欧盟旗帜。波兰人出现在基辅是持续战略的最新例证。在20世纪70年代,当时波兰仍然是苏联的卫星国,富有影响力、总部位于巴黎的流亡者月刊《文化》(Kultura)在共产主义终结后向波兰提议了一个新政策。尽管斯大林夺走了该国的一半领土,但波兰人必须接受战后新的东部边境。如果波兰人提前接受这些边境,不要求归还他们之前的领土,那他们就可以与邻国立陶宛、白俄罗斯和乌克兰苏维埃共和国的民主反对派运动更好地合作,当苏联解体时,就能与它们建立友好关系。
20世纪80年代,反共产主义的波兰反对派接受了这些条件,1989年后,它们成为团结工会领导的波兰政府的外交政策重心。[22] 1991年苏联解体前,华沙就将苏维埃乌克兰视为独立国家了。后来波兰迅速与独立的乌克兰签订了协议,协议认可了当前的边境并保护了两国国内的少数民族。
1995年后,波兰总统、前共产主义者亚历山大·克瓦希涅夫斯基采用了由团结工会首创、《文化》进行完善的战略。克瓦希涅夫斯基与库奇马总统一起纪念波兰人和乌克兰人的国家悲剧。在革命最关键的时刻,克瓦希涅夫斯基能成为双方接受的调解人,一个原因是他与库奇马建立了密切的关系。波兰不停地游说欧盟,让它为乌克兰放宽条件。除了老牌的欧盟成员国不太愿意接受较贫穷的东欧国家外,主要问题在于库奇马政权。现在克瓦希涅夫斯基可以用更大胆的语调了。克瓦希涅夫斯基在达沃斯与尤先科站在同一个讲台上,热情洋溢地为乌克兰加入欧盟造势,“这个非凡的国家……一个拥有伟大领导人的伟大国家”。
美国在这场选举中做了什么?美国政府以及以个人名义捐赠的美国人为乌克兰民主人士提供的支持比西方的欧洲人还多。美国国务院表示,2003—2004年,它在乌克兰的开支高达6500万美元。2004年10月20号,乔治·索罗斯(George Soros)在乌克兰的基金会——国际复兴基金会(International Renaissance Foundation)的报告称,它向非政府组织“选举相关的项目”分配了1201904美元。美国的大部分资金(与中西欧的基金一样)都流向了非政府组织,包括为学生活动分子提供培训和为独立媒体与电视台提供支持的组织,以及选举监督机构和两项独立的选后民意调查。正如我们已经指出的那样,这些选后民意调查在激起这场革命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旧苏联会说这些活动是“干涉该国内政”,是这样吗?确实是如此。俄罗斯方面给亚努科维奇的竞选投入了大量资金,俄罗斯媒体估计投入的资金高达3亿美元左右。俄罗斯政治顾问帮忙设计了对付尤先科的不正当竞选。俄罗斯当局传唤季莫申科,要求她接受犯罪指控的审讯。(她回应说:“请不要阻碍争取乌克兰国解放的斗争。”[23])普京两次出现在乌克兰的总统竞选中,支持亚努科维奇。这些活动也是干涉该国内政。毒害尤先科的调查还在继续,初步证据表明这种毒素最有可能来自俄罗斯。
外国人的有些“干预”是情有可原的,但有些显然并非如此。应该对外界干预,主要是金融干预推动民主的基本原则展开公开的辩论,就像已经对基于人道主义或者其他原因进行军事干预的标准展开过深入辩论一样。[24]但是美国和欧洲在乌克兰的政策在道德层面上肯定站得住脚。橙色革命并不是华盛顿制造或者布鲁塞尔逼迫发起的。西方帮助乌克兰公民做了他们自己想做的事情。
维克托·尤先科获选后,就与米哈伊尔·萨卡什维利(Mikheil Saakashvili)一起到喀尔巴阡山脉度假了。萨卡什维利在格鲁吉亚的玫瑰革命之后成为该国的总统。他们两人发布了《喀尔巴阡宣言》(Carpathian Declaration),称他们两国的变革是“欧洲新一波解放运动的开端,最终将带来欧洲大陆自由和民主的最终胜利”。萨卡什维利总统在《金融时报》上撰文明确表示,这“第三波也是最后一波欧洲解放运动”应该囊括“整个后苏联地区”。[25]
一厢情愿?或许吧。然而莫斯科的一些保守人士似乎同意该看法。在乌克兰革命期间,亲克里姆林宫的《俄罗斯报》这样写道:
俄罗斯在争夺乌克兰的战斗中输不起。别的不说,输了将意味着今后两年,白俄罗斯、摩尔多瓦、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还可能包括亚美尼亚,将成为基辅的变体,爆发天鹅绒革命。[26]
乌克兰的橙色革命也将对普京日益不民主的国家产生直接影响。不出意外的话,一个说俄语的邻近大国的自由媒体和电视将对他的政权控制信息带来挑战。在一项俄罗斯新闻服务委托的民调中,俄罗斯人被问道:“您认为在俄罗斯会爆发像乌克兰那样的政治危机吗?”大约42%的人的回答是“永远不会”,35%的人的回答是“会,但不是现在”,还有17%的人的回答是“会而且即将发生”。[27]在2005年的一次交谈中,维克托·平丘克称,他的俄罗斯生意伙伴、兄弟寡头羡慕其乌克兰同仁享受到的世界尊重。接着他讲了一个最近在莫斯科听到的笑话:“列昂尼德·库奇马写了一本名为《乌克兰不是俄罗斯》的著作。现在普京也在写一本书,名叫《俄罗斯不是乌克兰》(Russia is Not Ukraine)。”
2005年
这不是革命
我呼吁《卫报》“自由评论”网站上的读者和发帖者对白俄罗斯发表看法,有一位网名“thedacs”的网友回应说:“不,仍然毫不在乎。”但是大量的其他回应表明,许多人确实关注在俄罗斯和欧盟之间那个深陷困境的严寒地带发生的事情。他们的看法有太大的不同,但所有人对于如何处理这种情况都不甚了了。
显然我们必须从在白俄罗斯出现的实际情况入手。问题在于,对白俄罗斯发生的事情在其现实的定义甚至本质上出现了争论。各方的发言人和媒体对现实的说法各执一词,他们的目的是创造现实。
正如研究后苏联时代的专家安德鲁·威尔逊(Andrew Wilson)在其优秀的作品《虚拟政治》(Virtual Politics)中所表明的那样,白俄罗斯总统亚历山大·卢卡申科(Alexander Lukashenko)是后苏联时代的新式政权通过威尔逊所谓的“伪民主”获取权力的一个例子。至少与克格勃(在白俄罗斯仍然这样称呼)等逮捕、恐吓或者迫害反对派领导人的国家权力机构同等重要的,是所谓的“政治技师”和私人的俄罗斯管辖机构(Russosphere agencies),这些机构有的称为Nikkolo-M,其中M代表马基雅维利(Machiavellian),有的称为Image-Kontakt。它们创造了残忍而狡诈的选举战略,让阿拉斯泰尔·坎贝尔(Alastair Campbell)看起来像是母亲联合会(Mothers' Union)中一名更有教养的成员。接着由前俄罗斯内政部长领导的前苏联选举监督小组,宣布举行的选举“自由、公开和透明”。黑色是白色,或者用后苏联时代的话说黑灰色是浅灰色,就是不是橙色。
另一方面,获得欧洲和美国顾问帮助的反对派领导人努力创造一个鼓舞人心的故事,讲述一个国家正在崛起摆脱独裁统治。在互联网时代,你可以在网站上,比如九七宪章组织(Charter 97 group)的网站上跟读这类故事,该网站的建立有意指向了捷克斯洛伐克的七七宪章运动(Charter 77 movement)。在那个充满舞弊选举的星期日晚上,你每分钟都可以在www.charter97.org上看到“成千上万”的人不畏冰天雪地和警察而游行示威的报道。到星期日早上4点05分,一支“一万人的强大队伍”变成了“四万人”(这一估计数字比所有外国记者的估计数字都要大得多)。那天早上晚些时候的头条,呼吁人们在十月广场聚集,宣称:“如今,我们出生在一个不同的国家,一个更加勇敢和自由的国家。叫上你的亲戚、朋友、同事和家人一起过来。我们是多数群体,我们应该能够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