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
魏民没有等来童丽的回信,却等到乡里对他的分工安排。
这天,乡里点到结束后,熊安福通知魏民、章琪、罗来金三个人到胡军副书记办公室去一下,说是宣布党委对他们的分工。胡军副书记的办公室在三楼西边,东边是伍逸谦的办公室。胡军身材高大,皮肤很白,眼睛不大,戴了一副高度近视眼镜,一看就是一个知识分子,他原来是县委组织部副科级组织员,前年换届担任金口乡党委副书记。他在恢复高考后第一年就考上江南大学哲学系,毕业后分配在县委党校当教师,后来调到县委组织部工作。胡军原来是县委组织部的笔杆子,经常在报刊上发表一些党建文章,在金口乡现有党政班子中文化程度最高。
魏民他们进门的时候,胡军正坐在办公室上看文件,见他们进来便示意他们坐下。胡军三十多岁,看见魏民他们就想到刚参加工作时的自己,因此十分亲切。他热情地询问了他们几个人的工作和生活状况,最后,话锋一转,直奔本次谈话的主题:“昨天晚上开了党委会,对你们三个人的分工做了研究,下面,我宣布一下:章琪同志在乡党政办公室工作,蹲点金口村委会;罗来金同志在乡民政所工作,蹲点在金凤村委会;魏民同志在乡多种经营办公室(下称多办)工作,蹲点在杨林村委会。你们有什么意见?”
“没有。”三人同时回答。
“如果没有意见的话,等会儿由熊主任分别带你们去各部门报到。”
办公室和民政所都在政府院子里办公,熊安福很快就将章琪、罗来金送到工作岗位,多办不在政府院子里办公,而是借用了农技站的办公室。那时候,政府很重视农业科技工作,每个乡镇都设立了农技站、农机站、兽医站、水产站、水管站,俗称“农业五站”,并分别拨专款建设相关办公场所。多办不是一个农业科技机构,而是政府一个农业综合管理部门,因此上级没有设立专款建办公场所,因政府办公楼办公室不够用,而多办和农技站又都是政府分管农业的副镇长一个人分管,为了便于工作,乡政府便将多办办公室放在农技站。
农技站位于金口大街上,距乡政府大概有五百多米的路程。熊安福送魏民报到的时候,正好分管农业的王义明副镇长在农技站开会,于是便与熊安福一起来到多办。多办就一间办公室,两个工作人员,主任叫李吉祥,是江南共大毕业的。江南共大是江南农大的前身。另外一个叫余春秀,是个女同志,是乡政府临时工作人员。当熊安福宣布魏民到多办上班后,王义明和李吉祥都表示欢迎。王义明说:“魏民同志年轻,有干劲,给多办的工作带来新的活力,希望在李吉祥主任的领导下把多办的工作做得更好!”李吉祥见到魏民十分高兴,他说:“感谢党委、政府的关心,把精兵强将派到多办,我代表多办表示热烈欢迎!”魏民最后表态:“我对多办工作不熟悉,保证在李主任的领导下做好本职工作!”
熊安福和王义明走后,魏民认真地看了一下办公室。办公室十分简陋,只有两张破旧的办公桌,办公桌的上方挂了一排文件夹,上面夹了一些有关加快多种经营发展的文件以及乡里的其他文件,办公桌对面摆着一排旧木头沙发,沙发上方的墙上挖了一个格子,上面放了一只热水瓶和几只玻璃杯。这时,只见余春秀飞快地拣干净自己的桌子,对魏民说:“小魏,这个桌子你来坐,反正我又没什么事。”魏民正要推迟,李吉祥说:“这事就这样定了。”余春秀还热情地帮魏民倒来一杯开水,令魏民感到十分温暖。后来,魏民才知道,余春秀年轻的时候是村里的大美女,80年代初期被当时的公社书记看中,谋做儿媳妇,就把她安排在公社做个临时工,本想帮她解决一个编制,可碰上1984年机构改革,撤公社管理委员会为乡政府,她公公下台了,于是她便在临时工的岗位上一干就是十几年。她老公在乡农机厂工作,效益也不太好,工作不顺就回家找余春秀撒气,余春秀也老是怪老公没有本事,两人感情一直不好,经常看到余春秀是鼻青脸肿的。
“李主任,我初来乍到,还望领导多关心!”魏民虚心地说。
“没什么,互相关心!”李吉祥快四十岁了,他中等身材,脸型偏长,梳着分头,说话频率较快,但慈眉善目,一副邻家大哥的样子,他端起水杯喝了口水,魏民赶忙帮他续上水。李吉祥叫魏民坐下,说:“多办的工作主要是鼓励发展除水稻之外的农业产业,比如水果、蔬菜、特种种植和养殖,以提高农业生产效益。现在上级非常重视多种经营,但配套政策跟不上,所以我们的工作仅停留在统计报表、培养典型这一块,目前工作量不是太大。”
“主任吩咐什么,我就干什么。”魏民似懂非懂地说。
“小魏啊,你到这里工作是屈才啊!你应该跟在乡领导后面,这样才有出息,你在多办呆久了,我怕耽误了你的前程!我见你是个人才才跟你说这些,你刚来金口就伸张正义,敢于与黑皮、老五叫板,金口乡谁敢动黑皮和老五?他们可以说既是红,也是黑,老百姓送锦旗夸赞你,这是发自内心的,你要抓住这个机会扩大自己的影响。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党委会派你到多办来,因为多办是乡里比较‘冷’的部门,不像办公室、民政所有影响。”李吉祥语重心长地对魏民说。
“我也不知道领导是怎样考虑的,反正我既来之则安之。”听了李吉祥一席话,魏民也觉得有点失落,至少不在乡政府院子里办公就有点不自在,起码现在就不方便,吃饭、睡觉都要横穿金口街。
“现在的关键是蹲点,你和我蹲的是全乡最远、工作条件最差的后进村杨林村,乡里把工资奖金与收统筹提留挂上钩,去年杨林村只完成粮食收购任务的百分之八十,弄得我和春秀奖金没得到一分,工资却扣了一百多块,老婆还以为我在外面搞了什么名堂。今年形势更严峻,夏粮收购全乡已到百分之三十,我们杨林村却只有百分之五左右,明天你跟我去一趟杨林村。”
【后进村】
金口乡下辖十七个村,一个林场,全乡共有3.5万人,耕地面积5.2万亩,林地3.8万亩,区域面积152平方公里。金口乡三面临山,一面临湖,靠近金口街的金口、金凤、团结三个村相对比较富裕,临金水湖的东湖、流塘、水仙、西游、沙港等五个村条件还可以,西面的山区条件较差,尤其是沿梅林、松林、枫林、杨林一线,条件更差,那里山高路远,道路崎岖,生产条件不好,老百姓外出打工的居多,家里留守“613860”部队,即儿童、妇女和老人。从金口街到杨林村大约十八公里,由于有的地段坡度较大,骑自行车将近要走一个多小时。魏民没有自行车,只好搭李吉祥的车,他见李吉祥将近四十岁,便自告奋勇地带着李吉祥,尽管魏民年轻,但有几个地方实在太陡,只好下车推着自行车走。一路上有说有笑,两人很快就到了杨林村。
杨林村村委会坐落在一座大山前面的一块开阔地带,背靠青翠的大山,山上长满了翠竹,前面一条小溪,小溪清澈透明,小溪旁边便是通往金口乡政府的金杨公路。村委会是一幢五间砖瓦平房,前面一条宽大的走廊,中间伸出一个砖瓦内廊,屋檐下面的墙上镶嵌一个红色“五角星”,中间是一间会议室,两边各有两间办公室,办公室西边还搭了个厨房。村委会虽然很简陋,但院子却很大,两边各栽了一棵高大的樟树,东面的围墙上是一块宣传栏,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数字,西边的围墙用石灰水写着“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的巨幅标语。村委会的左边是杨林小学,右边是供销社的一个分店,这里既卖日用品,也卖一些农药、化肥、农膜等生产资料。
杨林村村书记叫郑文清,今年四十六岁,中等个子,头发梳得溜光,说话轻言细语,思路较清晰。村委会主任叫周毛根,今年三十五岁,高大的个子,粗眉大耳,为人很豪爽,工作雷厉风行。李吉祥和魏民一进院子两个人马上从办公室迎出来:“李主任来了!”郑文清紧紧地握住李吉祥的手,李吉祥指了指魏民,对他们说:“这是小魏,乡里刚分来的大学生,在我们村里蹲点。”周毛根听说是魏民,喜出望外,伸出厚厚的手掌使劲拍了拍魏民的肩膀说:“原来是魏干部啊,欢迎欢迎!”
“我叫你通知的人都过来了吗?”李吉祥问。
“全到了,在会议室等你们。”郑文清回答道。
一行人在会议室坐下,李吉祥坐主席位,郑文清和魏民及周毛根等人分坐两侧。“开会了!”郑文清润了润嗓子说,顿时会场由嘈杂变得寂静,“今天乡里李主任和魏干部到我们村里开个座谈会,把全体村干部和部分村小组长请来了,主要是研究一下我村的夏粮收购工作,下面请李主任讲话。”
李吉祥扫视了一下众人,说:“昨天乡里开了会,通报了全乡的夏粮收购进度,我们杨林村位列全乡倒数第一,如果月底没完成任务,郑书记、周主任将要去乡里作检讨,形势非常严峻,我们今天一定要拿出一个方案,研究下一步工作如何开展。”
这时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最后李吉祥总结大家的观点形成三点意见:一是村干部、村小组长、全体党员一个星期内全面完成任务;二是抓钉子户、难点户,从去年没完成任务的户开始,最起码要完成今年的任务;三是全面展开,蹲点干部、乡干部组成两个组,上户清收。魏民觉得李吉祥能力很强,善于总结归纳,思路很清晰,口才也不错。
那时候乡政府的主要工作就是收粮、收钱。收粮就是收公粮,收钱就是收统筹提留,用于交水电费、修路、小型水利工程、防汛、民政等公益事业,发放村组干部、小学教师的工资,一句话,就是保障村委会的正常运转,如果统筹提留收不上,村委会面临着瘫痪的危险。那时候老百姓没什么收入,所以只能从老百姓上交的粮食定购任务中扣除,因此,收粮也就是收钱。
中午,村里安排了伙食,参加座谈会的全体人员都留在村里吃饭。魏民是第一次到村里吃饭,只见桌上摆了三大脸盆菜,一脸盆红烧肉,一脸盆红烧鱼,一脸盆蔬菜,喝的是本地产的东昌高粱。魏民酒量不是很大,但第一次下乡,众人都来敬他,他也不好拒绝,为了表示尊重,他还硬着头皮礼貌地回敬别人,喝着喝着便喝高了,一下午吐了好几次,傍晚还没醒,郑文清就交代民兵营长、团支部书记叶小波在村里陪他休息,李吉祥独自一人返回金口街。一直到第二天,魏民仍觉得头晕目眩。
第二天一大早,叶小波煮了一锅稀饭,他和魏民刚吃完,李吉祥和余春秀就赶到杨林村,不一会儿,郑文清和周毛根等人都到了。这时,乡、村干部全部围坐在会议室,李吉祥对余春秀和魏民说:“春秀、小魏,我们三个人也分一下工,我、春秀和村里的文清书记等人一个组,专门抓村干部、村小组长、全体党员的夏粮收购工作,小魏和毛根主任等人一个组,集中精力抓钉子户、难点户的夏粮收购工作,这段间我们都在村里住,白天找不到人,晚上就上户。”郑文清补充说:“村里也分两个组,我和樊水跃副书记、章平春会计、郭春水副主任和李主任一个组,周毛根主任、叶小波营长、张文凤主任和魏干部一个组。”见众人沉默不语,李吉祥解释说:“我们有分有合,如果我们这个组完成任务快,再去支援你们那个组,等下子两个组分别商量一下工作方案。”魏民对农村工作没经验,见李吉祥反复解释,便马上应声道:“我没有意见,按李主任的指示办。”
魏民、叶小波、张文凤等人来到周毛根办公室。魏民说:“周主任,我是两眼一抹黑,我们这个组你就拿个主意,咋办?”
“魏干部啊,你是不知道啊,我们这个组工作最难,个个都要啃硬骨头!现在差不多每个村小组都有钉子户、难点户,尤其是樊家、章家最多,这两个组基本瘫痪了,村小组长都没人当,我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张文凤也发牢骚说:“过去几十个人都没作用,现在靠我们四个人有啥用?”
原来杨林村工作落后的原因主要是有大批的钉子户、困难户。一个村小组只要有一两个这样的钉子户、困难户,他们几年拖着不交统筹提留,村小组就拖欠水电费,村小组长就领不到工资,于是村里就没人愿管事,供电所接不到电费便截断电源,由于全村小组共用一只变压器,使得交清了统筹提留的农户也没有电用,有的农户干脆也不交粮,这样就形成了恶性循环,最多的一户欠村小组一万多元。也有的人家卖粮去看病或是卖粮交学费,家里确实交不出,钉子户和困难户混在一起,困难户最后也成了钉子户。杨林村有八个村小组,除了郑家、周家两个村小组钉子户、困难户少些外,其他村小组形势都不乐观,这两年全村完成乡里统筹提留不到任务的百分之五十,使得村、组干部两年都没领到工资,村、组干部的积极性受到严重挫伤。现在村委会在群众中没威信,尤其是大批善良的老百姓认为村里干部能力差,维持不了村里的正常运转。同样,杨林村在乡里也没地位,乡里开会的时候,郑文清和周毛根只能坐在墙角上。郑文清也想改变这种状况,前几年组织村、组干部逐户清收,也请了公安干警参与,结果在樊家被钉子户团团围住,粮没收到,副书记樊水跃还被打得头破血流,虽然肇事者被拘留了,但仍有大量的农户拖欠统筹提留。郑文清从此再也不敢采取大规模的行动,久而久之杨林村就成为金口乡闻名的后进村。
【一炮打响】
魏民听了情况介绍后感到比较棘手,他想了想对周毛根等人说:“周主任,过去杨林村之所以出现这么多的钉子户、困难户,关键是我们工作没有过硬,正气压不倒邪气,邪气自然要上升。我看这么做行不行?一是做好摸底工作,将所有钉子户、困难户欠款数统计好;二是张榜公布,将欠钱的人晒出去,让群众监督,让欠钱户在群众中无地自容;三是发公开信,给每家欠钱户发一封公开信,讲清道理,让每个人都知道,交统筹提留是为老百姓自己,旧欠以后再说,先把今年的任务交了,免得他们觉得任务大太了干脆破罐子破摔,认为反正交不清,于是干脆不交;四是抓重点户,每个村小组抓一到两家欠钱最多的户,我们几个人亲自上门,耐心说服,只要他们交了,其他的人就好办,这就叫抓重点带一般。”
众人听了,都交口称赞。周毛根说:“过去我们只知道上户扒粮,没采取一些措施,弄得很多人认为交不交统筹提留无所谓,反正交的钱都被村干部吃掉了、用掉了,于是一些人跟帮不交。魏干部的观点就是想办法把这些人孤立,这些人孤立了,我们再采取一些强制措施才能奏效。”
当天下午,魏民就叫会计章平春把村里的往来账目理了一下,从小学调来一个毛笔字写得好的老师帮助书写“杨林村欠款人员公示表”,自己亲自起草“致欠款户的一封信”,晚上和周毛根确定了十六个重点工作对象。全村欠款大户是樊家村的樊金蠢,历年来共欠各项费用一万三千元,魏民准备从樊金蠢身上打开一个口子。
通过几天的宣传,他们在杨林村掀起了清收旧欠、抓夏粮收购的高潮。
樊金蠢早年因偷盗耕牛进行贩卖,被判了两年有期徒刑,劳改释放后买了一辆农用车开,经常来往于金口街与杨林村之间,接点运输和土方业务,家里种了八亩地,按道理说生活很不错,可他爱结交朋友,经常与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喝酒、赌博,钱不够,他就把自家的粮食拖去卖,近年来从没交过村里的统筹提留。村干部找他,他说没有,而家里也确实没有,他不交村里也没办法,为这事,村小组长还与他打了一架。虽说村小组长家人多势众,可樊金蠢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动不动就找你拼命,还将一瓶敌敌畏倒进村小组长家承包的养鱼塘,弄得村小组长家损失三到四万元,后来村小组长去派出所报案,此案由于证据不足难以锁定作案人而不了了之,气得村小组长辞职不干,樊家村小组从此没有村小组长。
那天,樊金蠢见众人围在一面墙边议论纷纷,原来是在看“杨林村欠款人员公示表”,当他看到自己的名字排在第一位时,窜上去就就把表撕下了,还骂骂咧咧,“是哪个卖×的崽与老子过不去?我跟他没完!”
“是我!”这时只听到人群中传来威严的回声,魏民与周毛根、叶小波、张文凤等人推开人群来到樊金蠢跟前。
“你是谁?”樊金蠢五大三粗,有几斤蛮力,加上是一个玩命的主,老百姓都不敢惹他。他见是一个不认识的小青年,顿时心里底气十足,心想这么多年还没人敢拿我怎样,你一个毛头小子还有飞天的本事不成?
“这是乡里的魏干部,今天专门来给你做工作的。”周毛根急忙介绍。
“做什哩工作?全村欠款的人多的是,又不是我一个人欠款?”樊金蠢不以为然。
“你说得很好。”这时魏民接过话茬说,“全村欠款的人很多,但是算你欠得最多。”
“我家困难,交不出。”樊金蠢耍起了无赖。
“乡亲们,你们说村里有比樊金蠢家更困难的人吗?”魏民转身对围观的村民说,“我看比他家困难的人家有的是,因为樊金蠢等人拒不承担统筹提留的义务,致使樊家到现在没有电用,村里没人愿当村小组长,老百姓过着像旧社会一样点煤油灯的生活,你们说他应不应该交?”
这时人群中七嘴八舌,有的人说应该交,有的人说要少交,有的人说要交就一视同仁,有的人说交了跟没交一样,也有的说村里太软,老实人吃亏,等等。
“大家放心!我们这次夏粮收购,首先是党员干部带头,望大家积极完成好自己的任务,像樊金蠢这样的钉子户我们也要拨!”魏民见村民意见不统一,关键是怕自己吃亏,怕交与不交一个样,便认真地做起宣传工作。
“我就是不交你能咋样?你还能捉我坐牢吗?”樊金蠢蛮不讲理地说。
“樊金蠢,这次夏粮收购,樊家除了党员干部之外就从你家开始,后天你必须完成今年的任务,到时候不要说我们没有通知你。”魏民指着樊金蠢严肃地说。
“你咬我个卵?”樊金蠢指着魏民满不在乎地骂骂咧咧。
周毛根等人赶忙把樊金蠢拉开。
晚上,魏民与周毛根商量,后天必须正面与樊金蠢较量,如果樊金蠢不能有效突破,杨林村其他钉子户、困难户的工作就没法做。周毛根一直想搞一次攻坚战,与那些钉子户干一仗,万一不行就干脆辞职不干。周毛根是个爽快的人,不愿受这窝囊气。可郑文清性子慢,再说乡里也不是很支持,如果他一意孤行,不仅达不到目的,弄得不好那些钉子户还会全部对付他,所以他一直忍气吞声。现在魏民来了,他底气足了,魏民连黑皮和老五都敢揍,他还会怕樊金蠢?而且听说魏民武功十分厉害,他恨不得让魏民狠狠揍樊金蠢一顿,从而彻底改变杨林村的落后面貌。
第三天,魏民和周毛根、叶小波、张文凤等人组织了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地开进樊家村,直奔樊金蠢家。只见樊金蠢家房门大开,家里空无一人。周毛根急忙叫村民通知樊金蠢回家,就说工作组来了。魏民进樊金蠢家看了看,只见他家左面的房间里堆放着二十多袋用麻袋装好的稻谷,足有四千多斤,看样子是想运到哪里去卖。魏民一伙人在樊金蠢家等了两个多小时,樊金蠢仍未露面,他老婆也不知去向。村里人告诉魏民他们,早上樊金蠢还在家里,可能躲到后面的山上去了。这时魏民与周毛根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再等下去,把左面房间的稻谷拖走,完成今年夏粮任务也差不多,叫樊家村民见证一下。于是工作组开始搬粮,叫人用秤称了搬上农用车。正要拉走,这时,只见人群中惊呼:“不得了啦!金蠢要发蠢了!”只见樊金蠢操着一根扁担像一阵风似的从村口奔来,拦住农用车,恶狠狠地说:“粮就是命,命就是粮,今日哪个要拉我的粮走,我就要谁的命!”
这时只见魏民不慌不忙来到樊金蠢跟前,说:“前天我们已口头通知了你,今天你躲着不见面,我们只好自己动手了。卖粮单子在村小组会计那里,你放心,一斤都不会少,你应该感谢我们帮你搬才对!”
“感谢你个头!”樊金蠢暴跳如雷,恶狠狠地将扁担砸向魏民。只见魏民迈开桩步,伸手接过扁担,用力往里一拉,樊金蠢扁担脱手,人狠狠地摔在地上。樊金蠢气急败坏,爬起来用拳头猛击魏民,魏民抓住拳头用力一扭,樊金蠢一下子就瘫倒在地上。魏民向周毛根使了使眼色,周毛根赶紧指挥运粮车快速出村,直到车子出了村口,魏民才放开樊金蠢。只见樊金蠢痛苦地抱着膀子,龇牙咧嘴地坐在地上,对着魏民咬牙切齿地说:“算你小子狠。小子,早晩我跟你算这笔账,你等着瞧!”这时围观的群众中传来一片欢呼声,樊金蠢灰溜溜地离开了现场。
当天晚上,周毛根十分高兴,这几年都没这么痛快过,他硬要拉着李吉祥、魏民、余春秀等人去家里喝酒,好好庆祝一下。周毛根拉着魏民喝了一碗又一碗,他抱着魏民断断续续地说:“魏民,魏老弟!你就是我的亲老弟!以后需要哥哥干什么,只要一句话,哥哥上刀山下火海都跟着你干!”他继续醉醺醺地说:“你太,太牛了,你是哥哥这十几年见过的最,最牛的乡干部!你有头脑,有胆量,有本事,哥哥太佩服你了,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又说:“解决了樊金蠢的事,其他的事你,你不要劳神费力,我来搞定,你放心!”
叶小波、张文凤等人也轮番敬魏民的酒,弄得上座的李吉祥很是尴尬。李吉祥特意回避钉子户、困难户这个难题,有意让魏民去趟这摊浑水。他怕自己陷进去抽不出来,明年乡镇要换届,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进入乡镇党政班子的机会,如果挨群众打了或是困在村里出不来,一是说明自己没有能力,二是面子上也挂不住,传出去自己名声扫地,让书记、镇长小瞧了他。他知道魏民有这个能力,但没想到魏民这么快就把杨林村最大钉子户搞定,所以心里既高兴又有点酸酸的味道。但不管怎样,自己才是杨林村蹲点组长,如果今年能完成夏粮收购任务,也算是自己在基层工作的政绩,想到这里,李吉祥也站起来给魏民敬酒。
“小魏,我也敬你一杯!这几天的工作很有成效,不错!”
“都是李主任领导有方!”魏民虽然喝了不少酒,但脑子还没糊涂。
“接下来还要趁热打铁,加快工作进度。”李吉祥一边喝,一边交代魏民。
“好的,明天我们继续到樊家去,后天就转到章家。”
一伙人喝得醉醺醺的,九点多钟才回到村委会,正准备休息,突然外面传来轰隆隆的摩托声,十几辆摩托车涌进村委会大院,摩托车的车灯齐刷刷地射向村委会,使得村委会仿如白昼。
只听见门外传来嚣张的叫声:“上午打人的×崽子,有种的给我出来!”
魏民听声音很熟悉,原来是樊金蠢搬来救兵报复自己。魏民有点紧张,因为是晚上,对方人多势众,而且有备而来。但既然找来了,他也只有硬着头皮应对。李吉祥吓得浑身发抖,拉住魏民不让他出门。魏民说:“李主任,你在里面千万不要出来,我去会会他们!”
魏民刚一出门,见摩托车灯齐刷刷地射在他脸上,什么都看不清,他揉了揉眼睛,抱着拳大声说:“各位兄弟!如此兴师动众要干什么?”
“黑哥,就是他!就是他打了我!”樊金蠢对着一个黑大个指着魏民说。
原来是黑皮,魏民的目光扫向黑皮。黑皮见是魏民心里一怔,心想真是冤家路窄,前段时间被他弄得进了号子还未找他算账,现在手下又被他揍了,于是他走上前对着魏民说:“这位兄弟,收粮可以,但打人可不行!”
魏民说:“我没打人,今天我们到樊金蠢家收粮是按国家政策办事,跟你们没有关系,希望你们明辨是非!”
黑皮说:“打没打人你说了不算!”
魏民说:“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打没打人,樊家村上百群众都看到了,你们可以到樊家村去问,也可以去派出所报案,要是我打了人,我愿意承担一切法律责任。”
黑皮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魏民义正词严地说:“我希望你相信我!如果你是个聪明人,我也希望你不要再做违法的事!”
黑皮听后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迟疑了一下说:“这位兄弟,既然这样那我就相信你一回。”
魏民松了一口气,他说:“谢谢你!咱们后会有期!”
“既然没打人,那我们就撤兵。”黑皮用手一挥,“伙计们,撤!”
“黑哥!他真的打了我,你要为我报仇啊!”樊金蠢拉着黑皮说。
“报你娘个头!”黑皮恶狠狠地扇了樊金蠢一个巴掌,一伙人开着摩托车,扬长而去。
樊金蠢哭丧着脸,望着黑皮等人远去的背影,悻悻地回了家。
【拍案叫绝】
以后的几天,魏民和周毛根等人每天都去一些钉子户家里做工作,杨林村夏粮收购进程突然加快,一些原来的钉子户都把今年的任务交了,有的还补交了旧欠,有的困难户也积极主动地交粮,致使钉子户、困难户比党员、干部交粮还快,只是由于很多家里劳动力外出打工去了,粮食要送到金口粮管所去卖,因此进度比较慢。
有天晚上,魏民敲开了李吉祥的门,见余春秀满脸绯红地坐在床头。魏民打趣地说:“是不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不要乱说,春秀同志在向我汇报今天的工作。”李吉祥严肃认真地说。
“开玩笑,开玩笑!”魏民见李吉祥态度很生硬,便讪讪地说:“我来给李主任汇报一下工作。”
过去杨林村的群众不肯交粮,现在通过近阶段的工作,群众思想通了,但由于没有劳力在家,送粮到金口街卖很难,魏民突发奇想,如果粮管所下乡上户收粮不就解决了卖粮难的问题吗?他把这一想法告诉李吉祥,李吉祥说:“你的想法很好,问题是粮管所是粮老大,他们是直管单位,坐在粮站收粮多舒服,哪里愿下乡?”
“我们去找找张乡长汇报一下行不行?”魏民仍不死心。
李吉祥只好说:“那就试试吧。”
第二天,李吉祥带着魏民、郑文清、周毛根等人向张祥海汇报。听了汇报以后,张祥海十分满意,他说:“近期杨林村夏粮收购工作抓得很有起色,今天早上的进度已经排在全乡前十位,听说小魏同志敢于碰硬,达到了很好的效果,希望同志们再接再厉,力争全面完成今年的夏粮收购任务。”
当魏民等人提出粮管所下乡上户收购的方案时,张祥海拍案叫绝,他当即打电话给粮管所所长袁年华,袁年华在电话中畏难地说,职工下乡收粮人员不够,质量难把握,运费难结算,这在全县还没先例,恐难以执行。电话中张祥海不容置疑地说:“职工不够,乡里派人归你用,下乡的职工乡里发一点补助,质量你们派人把好关,运费由村里负责,你先在杨林村搞个试点。”
从张祥海办公室出来后,魏民和周毛根买了两条香烟找到袁年华。第二天,袁年华就派了一支粮食收购组进驻杨林村。
收购组下乡后,魏民的工作量就小多了,白天只需要维持收购秩序,督促群众交粮就可以了,晚上就与周毛根、叶小波等人在村里打扑克牌。那时候金口乡盛行玩关牌,每人手上十六张牌,牌出完了的就赢了,手上留下的牌越多就输得越多,他们也来点小刺激,手上累计关了一百张牌就输一包“金芙蓉”牌香烟,几天下来,魏民赚了几条香烟。魏民不抽烟,转身将烟又发给他们抽,因此在村里的生活还是很充实。
只是当周毛根等人回家休息后,整个村委会只剩下魏民一个人时,他望着黑黑的屋顶发呆,内心感到十分孤独,他感觉无边的黑暗向他袭来,他拼命挣扎,用力甩掉黑暗的羁绊,可他怎样也甩不脱。他想起了如火如荼的大学生活,想起了热情似火的童丽。这一夜,他失眠了。
第二天,李吉祥给他带来一封信,童丽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