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女仆又等待片刻,让太太有考虑的时间。这位先生这样有钱,在每家剧院都众所周知,太太把他从情敌罗丝·米尼翁那里抢过来,难道不是件引以为豪的事?

“那您就赶快去,亲爱的,”娜娜心里一清二楚,就接着说道,“并对他说,他使我感到厌烦。”

但顷刻之间,她又改变了主意:明天,她也许会要他。她像小淘气那样挥了挥手,一面笑一面眨眼睛,并叫道:

“总之,如果我想得到他,最好的办法还是把他赶出大门。”

左蔼显得非常惊讶。她看了看太太,突然感到十分赞赏,然后就毫不犹豫地把斯泰内赶出大门。

娜娜耐心地等待了几分钟,让女仆像她常说的那样,有时间“扫清地板”。这样的“袭击”,真是难以想象!她伸出脑袋朝客厅里张望:空无一人。餐厅里也没有人。她继续这样检查,感到放心,确信已没有客人,就推开一个小房间的门,只见一个少年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只箱子上,样子很乖,腿上放着一大束鲜花。

“啊!天哪!”她叫道。“这里还有一个!”

少年看到她后,立刻跳到地上,脸涨得像丽春花那样红。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把花束从一只手挪到另一只手里,不知怎么办才好。他年轻、拘束,拿着花的样子怪怪的,娜娜见了心软,不禁哈哈大笑。怎么,连孩子也来了?现在,穿开裆裤的男孩也来找她?她不再戒备,变得像母亲那样亲热,拍着大腿,开玩笑似的问道:

“你难道要我给你擤鼻涕,宝宝?”

“是的。”那孩子恳求般地低声回答道。

这个回答使她更加乐了。他十七岁,名叫乔治·于贡。昨天晚上,他在游艺剧院看戏。今天他来看她。

“这些花是给我的?”

“是的。”

“那就给吧,傻瓜!”

但是,当她去接花束时,他以少年的贪心冲过去抓住她的手。她只好打他一下,让他把手放开。这个拖鼻涕的孩子,真犟!她嘴里呵责他,脸上却泛起红晕,并带着微笑。她把他打发走,但允许他再来。他走路踉踉跄跄,连门也找不到了。

娜娜回到梳洗室,弗朗西斯几乎随后就到,给她的头发作最后的梳理。她要到晚上才穿上盛装。她坐在镜子前面,低着脑袋,听任理发师灵巧的双手梳理。她默不作声,沉思遐想,这时左蔼走了进来,说道:

“太太,有个人不肯走。”

“好吧!那就让他留下。”她平静地回答道。

“这样,就不断有人来。”

“啊!你就叫他们等着。等到他们饿得肚子咕咕乱叫,他们一定会走的。”

她的思想变了。让男人们干等着,她高兴。她想出了一个主意,感到有趣,就摆脱弗朗西斯的双手,亲自跑过去把门闩上。现在,他们只能挤在隔壁房间里,不能穿墙过来。左蔼可以从通往厨房的小门进来。这时,电铃响得更加起劲,每隔五分钟就响一次,声音清脆,又有规律,犹如校准的机器。娜娜数着电铃响的次数,以消磨时间。但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我的杏仁糖呢,您带来没有?”

弗朗西斯也把杏仁糖给忘了。他从礼服的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包糖,动作隐蔽,犹如社交界的男士把礼物送给女友,但在每次结账时,他都会把杏仁糖算在账上。娜娜把这包糖放在两腿之间,开始嚼了起来,她的脑袋在理发师轻微的推动下转来转去。

“天哪!”她沉默片刻之后低声说道,“来了一大帮人。”

电铃接连响了三次,响得越来越快。铃声有的羞怯,犹如初次求爱时声音颤抖,结结巴巴,有的果断,因手指突然按动而响亮有力,有的急促,震荡声迅速在空气中传播。真像是排钟齐鸣,就像左蔼说的那样,这排钟声能响彻整个街区,而这群嘈杂的男士,一个接着一个地按下这象牙按钮。喜欢捉弄人的博德纳夫,确实把这个地址告诉了过多的人,昨晚剧场里的观众全都要来了。

“对了,弗朗西斯,”娜娜说道,“您有五个金路易吗?”

他往后退了一步,仔细观看她的发式,然后平静地说道:

“五个金路易,那要看什么情况。”

“啊!您知道,”她接着说道,“如果您非要担保……”

她没有把话说完,而是把手一挥,指了指隔壁那些房间。弗朗西斯拿出了五个金路易。左蔼在没事时走进来,为太太着装作准备。过了一会儿,她开始给太太穿衣服,而理发师则等在一旁,想给头发作最后的梳理。但电铃声不断打扰这个女仆,胸衣的带子给太太系了一半,袜子只穿上一只,就得去开门。她经验丰富,却也弄得晕头转向。她把男客安置在各个地方,每个角落都用上了,但还是只好让三四个客人呆在一起,这完全违背了她的道德准则。要是他们互相吞食,活该,这样倒可以腾出地方!娜娜已把门闩上,躲在里面十分安全,就嘲笑他们,说她听到他们在喘气。他们想必相貌和善,都伸出舌头,活像一条条围坐着的狗。这是她昨晚演出成功的结果,这群男人像猎犬一般在她后面跟踪而来。

“但愿他们不要砸碎什么东西。”她低声说道。

她开始感到不安,因为热乎乎的气息从门缝里传了进来。但左蔼带进来的是拉博代特,少妇见了感到宽慰,就叫出声来。他来告诉她,他替她在治安裁判所结清了一笔账。她没有听他说话,只是反复说道:

“我带您走……我们一起吃晚饭……然后,您陪我去游艺剧院。我要到九点半才上场。”

这乐于助人的拉博代特,来得可正是时候!他从不提出任何要求。他只是女人们的朋友,帮她们处理一些小事。因此,他进来时,把候见室里的债主都打发走了。再说,这些诚实的债主也不是来讨债的,相反,他们呆在那里不走,是为了祝贺太太昨晚演出的巨大成功,并亲自来向太太提供新的服务。

“咱们走吧,走吧。”娜娜穿好衣服后说道。

这时,左蔼又进来叫道:

“太太,我不想开门了……楼梯上排了队。”

楼梯上排了队!弗朗西斯虽说装得像英国绅士那样冷漠,这时也不禁笑了出来,一面收拾那些梳子。娜娜挽住拉博代特的胳膊,推着他走进厨房。她逃了出来,最终摆脱了那些男人,十分高兴,知道她现在可以单独和他呆在一起,什么地方都行,而不必担心那些蠢事。

“回来时您把我送到门口。”她和他一起从便梯下去时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您想想,我要睡上整整一夜,整整一夜都让我睡。心血来潮的愿望,亲爱的!”

注释:

[1]瓦拉几亚现为罗马尼亚南部地区,曾是公国。

[2]朗布依埃是法国伊夫林省城市。

[3]巴蒂尼奥尔是巴黎西北部街区。

[4]勒拉太太是娜娜的父亲古波的妹妹,是左拉的小说《小酒店》中的人物。

[5]金路易是有路易十三及其继承者头像的法国旧金币,合20法郎。

[6]布瓦西埃糖果店是巴黎第二大糖果店,位于嘉布谴会修女大街9号。

[7]贝尔西过去是塞纳河右岸的市镇,1860年并入巴黎市。

[8]贝齐格牌为纸牌游戏,两人玩,用两副牌,每副32张,黑桃王后和方块J的组合称之为“贝齐格”,可得40分。

[9]在贝齐格牌中为A和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