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六礼”:中国婚礼的基本规范

(一)传统的婚姻观

在传统中国社会,婚姻不仅是男女双方感情上的结合,更是整个社会结构和政治结构确立的一个基础。中国人奉行“家国同构”的观念,家庭、家族和国家是统一的,家庭是国家的缩影,国家则是家庭的延伸和扩大。国家建立在家族血缘关系的根基之上,家族血缘的人伦之理则上升为国家政治的法则。所谓“齐家”与“治国”在基本道理上是一致的。婚姻家庭的伦理和国家治理的原则被放到了同等重要的位置。在“家国同构”的观念下,婚姻被看成是君臣、父子、夫妻等级人伦的基础,是家族延续的基础,是国家兴衰的根本。婚姻首要考虑的是维护家族集团的利益,而并非是个体的情感。所以,人们在婚姻大事上总是把家国利益放在第一位,年轻男女的感情常常成为牺牲品。

婚姻之于家族和国家的重要性决定了婚姻的各项权利属于家长而非婚姻真正的当事人。在传统社会,未婚男女的终身大事都由父母做主和促成。对父母来说,安排儿女的婚事是他们的权利更是他们的义务。作为婚姻主体的儿女们并没有自由选择婚配对象的权利,他们只能遵从父母的意愿。由于当事人的婚姻自主权被剥夺,男女私自结合常常为社会舆论所不耻,也为法律所禁止。不仅如此,父母对儿女们婚姻关系的解除同样有着决定权。婚姻当事人在自己婚姻中身不由己是中国传统婚姻的最大特点。

家族和国家利益至上的原则赋予了中国人的婚姻一个最基本的功能,即繁衍后代、延续血脉。传统中国社会实行父系继嗣,一个家庭和家族若想要传宗接代,就必须依靠婚姻来确保女性生出的孩子合法地归属于父亲的家庭。所以,男女结合的一个最重要意义便是让女性为男方家生儿育女、继承香火、壮大家族。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以生育为目的婚姻常常受到人们谴责,而不能生育或不能生育男孩的女性也受到夫家不公平的对待。人们不仅希望夫妇生育,还希望夫妇能够多生育,这就是民间所说的“多子多福”,多子才能有更多后代传承香火,才能有更多的劳动力,晚年才能有更多的人养老,家族才会一直保持人丁兴旺。

由于生育对于家庭和家族的延续至关重要,所以中国传统婚姻制度的设计就必须让女性完全从属和依附于夫家,导致了夫妻关系中的男尊女卑。处于婚姻关系中的妻子没有自主的权利,也没有独立的地位,她的一切都取决于丈夫。为了确保妻子所生孩子为丈夫的血脉,丈夫可以有若干配偶,与若干女子发生性关系,而妻子必须严守一夫制,专门为丈夫生儿育女。婚姻伦理对妻子的要求便是绝对服从丈夫,并从一而终,就如同臣子对待君主,儿女对待父母一般。妻子固然可以因为生育儿子成为母亲而受到晚辈尊敬,但这种尊敬凸显的还是对婚姻繁衍后代功能的重视。

对家族和国家利益的重视,使得婚姻具有了把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家族集团联结在一起的功能。这一功能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在基层社会,人们可以通过联姻扩大自己的亲属关系网络和社会交际网络,从而在政治上和经济上获取更大助益。而对于上层社会来说,通过联姻结成政治联盟,是维护政治集团利益、建立和巩固政权的最为便捷的途径。婚姻这种联姻功能,让人们在挑选婚配对象时更是把家族集团的利益置于首位。

(二)婚礼礼仪的基本规范

婚姻如此重要,婚礼的意义不言自明。先秦时代的《礼记·昏义》便说:“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婚礼不仅让两个不同姓氏的家族交好,而且还承先启后,对上传宗接代侍奉宗庙,对下生儿育女继承后世。祖宗的德行,透过自己传承到下一代去。此外婚礼还具有更深层次的意义,即所谓:“敬慎重正而后亲之,礼之大体,而所以成男女之别,而立夫妇之义也。男女有别,而后夫妇有义;夫妇有义,而后父子有亲;父子有亲,而后君臣有正。”从夫妇到父子,再到君臣,婚礼不仅是个体、家庭的大事,更是“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根本。只有夫妻关系有序了,社会的其他方面才会有序,才有社会的礼治。这是传统中国社会宗法秩序的基本思想,家庭是社会的核心,国家的基础,所以夫妻是人伦之始,而婚礼则成为礼仪之本。

中国社会的这一文化价值理念,透过繁复的婚礼仪式而得以诠释。无论是特定的程式、行为、言辞,还是具有象征意义的服饰、物品,无一不诉说着人们对社会秩序的理解。战国至汉初儒家的典籍《仪礼·士昏礼》和《礼记·昏义》,业已规定了缔结婚姻的六道程序,名曰“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中国传统婚礼的基本规范皆出自于此,后世因为时代、地域、阶级等的关系,出现了一些仪式或被简化,或被合并,或被省略的变化,但中国人的婚礼始终以“六礼”为本。

“六礼”中的纳采,就是男方若中意某家姑娘为妻,便请使者送礼到女方家,表明自己的求婚意图,若女家同意,则行纳采之礼。纳采之礼后接着就是问名,即男方家的家长备具红帖,请使者持之前往女方家,请问求娶之女子的名氏和生辰八字。纳采和问名有时也会合并举行。男方问得女子名氏和生辰八字后,在祖庙进行占卜,如得吉兆,就再请原来的使者到女家,告知占卜结果。占卜显示吉兆,女方家就不会辞婚了。这一程序被称为“纳吉”。一般到这一步双方的婚约已算初步确立。接下来可以进行纳征仪式了。所谓纳征就是男方家把聘礼送给女方家。民间也叫“纳聘”“过定”“纳文定”。纳征是明媒正娶的表示,也是婚姻确立的关键,经过这个仪式,男女双方的婚约即告正式成立了。女方家收下聘礼后,男家便择订婚期,并出具婚期吉日书,备礼物告诉女家,求其同意。女家同意婚期,受礼,结婚日期便确定下来。至此,整个婚礼进入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程序,即新郎亲自到女方家迎娶新娘,此之谓“亲迎”。亲迎仪式相当于现代社会结婚当日举行的一系列仪式和典礼,也是狭义的婚礼。亲迎时,新郎穿着礼服,与亲戚一道乘坐专门交通工具,到女家迎娶。古时亲迎的交通工具主要是车,后来出现了花轿,也有骑马或乘船的。到女方家时,新娘已梳妆整齐,以盖头蒙头,坐在房中等候。新娘父亲亲自出门把女婿及男家宾客迎进家门,并在门外等候。新娘在喜娘的陪同下出来,与新郎一道或乘车或乘轿前往男方家,女家送行的人一起跟从。到达夫家后,新娘下车或下轿,经过跨马鞍、跨火盆、撒谷豆等一系列祝福纳吉的仪式后,便入房拜堂成亲。拜堂之后新人入洞房,坐于喜床之上,此之谓“坐帐”。此时,新人要“共牢而食”,即共同分享一种食物,并合卺而胤,即饮下交杯酒,然后由礼官向帐内撒金钱、枣子、栗子等彩果,此之谓“撒帐”。礼毕,众人至新房同新人喧闹逗乐以示庆贺,此之谓“闹洞房”。在仪式举行之时,新郎家还向宾客们提供酒宴。宴毕,新郎新娘脱去礼服、撤去新房蜡烛,婚礼即告完成。参看刘昌安、温勤能《婚姻“六礼”的文化内涵》,《汉中师范学院学报》1994年第6期。

以“六礼”为本的婚姻礼仪,包括传统中国社会结婚所要经历的议婚、订婚和完婚三个阶段。其中的纳采和问名是议婚阶段,纳吉和纳征是订婚阶段,而请期、亲迎则是成婚与完婚。“六礼”烦琐复杂,是对传统婚姻观念的最完整的诠释。在整个结婚的过程中,人们严格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规范。无论哪个阶段,主角皆为男女双方的家长以及撮合的媒人,真正的婚姻当事人对于娶谁嫁谁并没有决定权利,也并不亲自操办相关事务。男方给予女方聘礼的纳征仪式,一方面表示明媒正娶,一方面又是男方对新娘从此归属男方家而向女方家做出的补偿。这意味着女方从此依附男方家庭,而且这种依附关系由于聘礼的存在很难解除。完婚阶段的亲迎仪式上,各种象征礼仪表达着社会对夫妇生育孩子的期望。而盛大的婚宴则让男方女方的亲戚得以欢聚一堂,两个家庭和家族正式结为姻亲。

显然,“六礼”规范下的传统婚礼具有维系家族、家庭稳定和社会稳定的积极内容。这种形式的婚礼可以让男女双方的家族结为一体,家族间的交往得以发展。同时,迎娶当日男方家的亲戚们被召集在一起,他们之间的联系得以加强,一些以往的矛盾也可以得到化解,这样一来,一个父权制大家族内部的关系也得以巩固。家庭和家族的稳定也意味着社会的稳定。当然,传统婚礼重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意味着儿女的个人幸福和婚姻的感情基础必然让位于群体利益。而且传统婚礼仪式过于冗长繁杂,浪费巨大,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不能不说是一大弊端。

当然,“六礼”只是一个理想化的规范,并未明确规定具体的结婚事项如何操作,这就使得中国各地的婚俗并非千篇一律,而是各具特色。人们对各类结婚仪式的具体称呼也不尽相同,仪式的繁简程度也有所差异。

(三)传统的城市婚礼

“六礼”为中国传统婚礼制定了一个最基本的程式,及至明清时期,无论是皇亲国戚、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贩夫走卒,其结婚过程都没有超出“六礼”的范畴。尤其是在历朝历代的大城市中,以“六礼”为基础婚礼仪式相当典型。

以南宋为例,在当时都城临安市民们的婚礼完全就是按照“六礼”的规制进行的。据《梦粱录》的描述,临安人的婚礼也分为议婚、订婚和结婚三个部分。议婚的第一步是过“草帖”,“草帖”是简单的“庚帖”。一般是媒人将女方的生辰八字写在“庚帖”上,送到男方家中,俗语也叫“请庚”;男方家便把家中男孩与女方的生辰八字放在一起找先生“合婚”,所得结果为吉,方才回帖。然后是过“细帖”,即详细的“庚帖”,也被称为“定帖”。“细帖”先由男方出具,内容十分详细,包括男家三代官品、职位、名讳、议亲第几位男、官职、年甲月日吉时生、父母是否健在、主婚人何人、是否入赘、自家土地财产状况等。细帖准备好后,媒人便带着男方细帖以及礼物到女方家求婚,女方看过男方细帖,愿意结成亲事便回定帖,定帖内容与男方细帖内容相似,即介绍女方家情况。双方若觉得合适,便由媒人两家通报,“择日过帖,各以彩色衬盘、安定帖送过,方为定论”。要想达成这桩婚事,婚事的当事人以及双方家长还要进行一次会面,具体形式是“男家择日备酒礼诣女家,或借园圃,或湖舫内,两亲相见”,这就是“相亲”。相亲时,男方要备酒四杯,女方添备两杯,“取男强女弱之意”,如果新人满意,“即以金钗插于冠髻中”,谓之“插钗”;如果新人不满意,“则送彩缎二匹”,谓之“压惊”,这桩婚事也就不成了。

双方相亲满意的,便可进行“订婚”的环节。此时,媒人会出面商议定礼,并往女家报定。定礼的数额根据男家贫富程度而定。无论准备的是何种下定礼物,男家一般要“用销金色纸四幅为三启,一礼物状共两封,名为 ‘双缄’,仍以红绿销金书袋盛之,或以罗帛贴套,五男二女绿盝,盛礼书为头合,共辏十合或八合,用彩袱盖上”,送往女方家。女方接受下定礼后,先要在中堂摆香烛酒果,“告盟三界”;然后邀请自己家亲戚中夫妇双全的人“开合”,并于当天赠送男方回定礼物,包括紫罗及颜色缎匹、珠翠须掠、皂罗巾缎、金玉帕环、七宝巾环、箧帕鞋袜女工等,并将男家所送的茶饼果物羊酒等的一半回赠;另外,将一对空酒樽放入清水中,水中放养四只金鱼,并在每只空樽中放置一双筷子、两棵葱,这叫作“回鱼箸”。送定之后,直到下聘之前,便由媒人在两家之间往来传话。如果遇到节日,男方则“以冠花彩缎合物果酒遗送”,女方则“以巧作女工金宝帕环答之”,此习俗谓之“追节”。至于下聘的环节,须选择吉日进行。不过之前,男方会先让媒人送鹅酒,或是羊酒,到了吉日方举行送聘之礼。聘礼的丰俭,并无一定标准,而是根据男家境况而定,但最通行的聘礼一般包括以下四项:聘金、果包、首饰、衣料。女方接受聘礼后,一般也会回赠一些礼物。男方下聘后,遇到节日,双方不再互送礼物,直至迎亲之时。

大婚的吉日吉时选定后,男女两家便开始准备。到迎亲前三天,男方家要给女方家送去催妆花髻、销金盖头、五男二女花扇、花粉盝、洗项、画彩钱果之类的礼物,女方则回赠金银双胜御、罗花蹼头、绿袍、靴笏等物。迎亲前一天,女方家派人到男方家挂帐幔,铺设卧房,陈列嫁妆等,这就是“铺房”。然后女方还要让亲信妇人看守新房,外人不得进入。迎亲当天,男方家宴请亲友,并刻定时辰发花轿,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来到女家,女家以酒礼款待迎亲队伍,迎亲队伍作乐、报时、念诗词,三催四请,谓之“催妆”,新人始出阁登车。到了男方家门口,有人会念诗词、求红包,有人将五谷、豆钱、彩果望门而撒,小孩子们争相拾起,称作“撒谷豆”,目的是图个吉利。新人下车,鞋不能沾地,只能踩在青色布条或毡花席上,由亲信女使左右扶侍,缓缓而行,途中要跨马鞍,入中门,便到一室,室内当中悬挂帐子,新人坐于其中稍事歇息,谓之“坐虚帐”。也有的直接就进入新房,坐于床上,谓之“坐床富贵”。与此同时,男家款待女家亲友。此后,礼官请两新人出房,两人手执同心结,面对面,男方在前倒行,谓之“牵巾”。到中堂,由男家夫妻双全的女亲,用秤或机杼挑起新娘盖头,两人便行拜堂成亲之礼。礼成后,两人仍旧手执同心结,面对面,由女方倒行,牵新郎回房。两新人在新房中行交拜礼,喝交杯酒,床帐撒彩钱杂果,男左女右结发,称“合髻”。新婚第二日,两新人去家庙或祠堂参拜新郎祖宗,拜见公婆、尊长及其他亲戚,俗称“见亲”,男家还要盛宴款待各位亲友。新婚后三天,女家送各种礼物至男家。新人则于婚后三天前往女家行拜门礼,也有的是七日或九日才去女家。这就是新娘回门归宁,女婿去岳家认亲。新人回门,女家要设宴款待新婿,名曰“会郎”,至晚送女婿回宅第。一个月后,女家送弥月礼盒,男家设宴款待亲家及亲友,谓之“贺满月会亲”,自此各种礼仪就从简了。

在临安人缔结婚约的过程中,“媒妁之言”十分重要。临安人称媒人为“媒氏”或“伐柯人”,婚礼的许多环节都需要他们居中调节或主持,所谓“婚娶之礼,先凭媒氏,以草帖通于男方”“媒氏通音,然后过细帖”“伐柯人两家通报,择日过帖”“伐柯人通好,议定礼,往女家报定”“自送定之后,全凭媒氏往来,朔望传语”。南宋临安婚礼习俗参考自葛昕《从〈梦粱录〉看南宋临安市民阶层的都市生活》,华东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3年5月,第31—34页。

临安人的婚礼可谓传统中国婚礼的典范。很多习俗一直流传到后世,一些婚俗甚至保留到了当代,直至今日还能在一些大城市里看到。

自宋以后直到明清时期,“六礼”的古制在各大城镇里一直得到很好的遵循。号称“首善之区”的北京自元建都以后,就一直吸纳南北汉人以及其他各族居民,市民成分多样,但婚礼却无不体现着“六礼”规范,成为传统婚礼的代表。以清代为例,康乾时期北京人的婚礼以“六礼”为基础,又融合了各地和各民族的风俗。青年男女婚嫁均以家族利益为前提,择偶和婚礼都要由当事人的父母或其他德高望重的长辈来主持。宗室贵族的婚姻,一般是由皇太后或皇帝指婚。民间婚姻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一般说来,男女结亲多是由男女两家的亲戚朋友推荐、介绍并帮忙提亲。也有的是男方父母相中了某家的闺女,委托亲戚、朋友或专职的媒人去提亲的。不论何种方式结亲,“门当户对”在择偶时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男女两家在经人介绍互相认识并有了好感后,就各自用红纸帖子写明祖宗三代名号、籍贯、官阶、所属旗份、年龄、简历等情况互相交换。再以串门、看戏、进香等形式,由两家家长相看未来的儿媳和姑爷。相中后便互换庚帖,把当事人的生辰八字告诉对方。得到对方庚帖后,两家人便各自向神、向佛和宗庙祠堂占卜合婚。确定五行不相克,属相不相妨,再找专职的星命专家合婚。只要确定不“相妨相克”,双方即可择月、择日、择时订婚。订婚有小定和大定。此时是放小定。北京城里满、汉民族的订婚礼物和礼仪大同小异。如果是满人,男家前往女家放定要在至亲当中选一位有丈夫有后代的女性充当“全福太太”,主持订婚仪式。而在定礼方面,满、汉的区别是满人使用如意和荷包,而汉人用簪环、戒指等饰物为订婚礼物。男家在放小定时,还要给女家送点心匣子、酒、茶等。放小定礼物的数量和质量,视男家经济状况而定。放小定后,男家开始制作家具,筹备婚娶,女家则购置嫁妆,筹备嫁衣。小定之后一年或几年男家觉得结婚条件已具备,要求迎娶,女家也愿意,便可择吉日放大定。放大定即过礼,一般是在迎娶前的两个月或一百天举行。放大定之前,男家要新娘衣服的尺寸和“小日子”,即经期。放大定时,男家即通知女家迎娶的吉期。放大定时的通书过礼仪式都在上午举行。过礼的数量根据男家的社会地位和经济状况而定。过礼礼品包括一对或一只活鹅,酒五至十斤不等,还有“鱼池”、衣料和四季衣服、首饰、合欢被的里、面和棉花以及猪、羊(或猪肘、羊)、干鲜果品等。汉人过礼则还用鸡蛋、鸭蛋、茶叶等。女家收聘礼后则放在院里让亲友四邻观看。女家要在迎娶的前一天,前往男家送陪嫁物品,男家派人在路口迎接。满人很重视嫁妆,其习俗是男方负责布置新房,而屋里陈设、家具和炕席等卧具均由女家陪送。汉人是男家置家具,女家置摆设物件。这之后就是迎娶仪式了。迎娶当日,男家要从至亲中选“全福人”做娶亲太太和送亲太太。男家的娶亲人员和娶亲大棚准备就绪后,便抬着花轿陪同新郎去迎娶新娘。花轿接着新娘回到男家喜棚下“过宝盆”。新郎要向宝轿帘处虚发三箭后,由“全福人”搀扶新娘下轿,新郎用箭挑开新娘的盖头,新婚夫妇同拜天地,行三叩双礼。然后进屋坐帐。黄昏时分,女家送来“子孙饺子”,男家准备长寿面,象征福寿双全,多子多孙。婚礼即告完毕。婚后四天或六天,新娘回娘家小住几天,即回婆家。富丽:《康乾时期北京人的社会生活》,北京出版社2000年版,第116—119页。

在民国以前,这种传统的婚礼模式流行于中国的大江南北,虽然不同地区的婚礼也有地方性的特色,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的程序并没有实质性的变化。就连南方的通商贸易港口城市广州,虽然远离中原的政治、文化中心,其结婚礼节一样的隆重繁缛。旧时广州婚礼,第一步依旧是“问名”。在讲究的富家大贾或书香门第“问名”的形式就是“行帖”。所行之婚帖从格式、称呼、内容到落款等,都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婚帖须以家长的名义发出,且要注明家长与结婚者的关系,男家的格式常常为“××率男××携孙××”,女家回帖也是如此。婚帖上所写的内容不管多少,一定要凑成双行,取好事成双之意。如服孝期遇到吉事,写帖时必须在称呼姓名上侧加写“从吉”二字,以避凶化吉。

交换婚帖婚事确定后,男家、女家便举行订婚仪式,这一步称为“过礼”,男家要给女家一定数量的钱,即“包心”或“文订”,此为“身价银”的一部分。“包心”钱一般不是整数,数字中必须有“九”或“八”,谐音为“久”或“发”,取感情天长地久、希望发财之意。而与“死”谐音的“肆”绝不能出现。过礼时,男方还要送给女方一件定情物。如手镯、戒指、耳环、红豆等。在番禺一带,订婚又叫“定柬”。“定柬”时,除宴请双方亲戚外,男家还要给女家送几百斤饼,俗称“担饼”,以供女家报喜时送人之用。订婚之后,两家人开始备嫁妆和整新房。洞房的家具,一般由男方准备,同时还要购置一床棉被,俗称“入窝被”。床上用品及日常生活用品则由女方负责,通常为枕头四个、棉被两床。潮汕籍的广州人,有的还要按原籍民间习俗,备办绣花鞋和肚兜给夫家的人,以表示潮汕姑娘善绣的“本相”,以及新娘与大家和睦相处、互助友爱的心愿。客家籍的广州人,女家还要准备一个母鸡、俗称“子婆鸡”或“带路鸡”。新娘出嫁那天,母亲用九尺或九寸长的红布条将鸡脚束好,随嫁妆一起送往新郎家。

到了迎亲之日,在新娘离家之前,男家要给女家送去一定数量的猪肉、鱼、鸡等,供女家置办酒席宴请女家亲戚,客家人称之为“轿下酒”。接新娘的花轿到达女家后,要将新娘的头发梳成凤髻,戴上凤冠,称为“安凤”。新娘离家前,要给父母敬茶,父母要给新娘一个“红包”,然后放鞭炮送女儿上轿。新娘上轿前,要由“大侃姐”扶着先拜别祖先,再对着大门拜天地,还要拜别父母兄弟姐妹和邻里。“大侃姐”是请来陪伴新娘出嫁的人,亦称“女傧相”。客家籍的广州人,在新娘起轿时,要由同族长辈(叔公头)拿起酒壶和茶壶,往轿顶上斟茶、酒,边斟边念叨:“茶香酒香,积谷满包,子孙满堂,福禄双全”等吉利话。迎亲时,新郎和伴郎要接到新娘是很不容易的,“大侃姐”千方百计掩护新娘,不使其出闺房,以示众姐妹与新娘情深意厚,难舍难分。陪伴新郎的“男傧相”必须与“大侃姐”唇枪舌剑地激烈争夺。然后双方苦苦“争斗”一番之后,新郎、伴郎“求饶” “认输”,才能“放出”新娘。接到新娘后,迎亲的花轿后面往往跟着的是一批送嫁妆的队伍,人数越多越好。新娘若为黄花闺女,送嫁妆的人群中必定抬有烧猪,以示区别。新郎把新娘接到男家后,便进行拜堂仪式。拜堂要拜天地,拜祖先的灵位,然后拜长辈和拜亲友等。在拜长辈和亲友之后,新郎新娘要向大家敬喜茶或喜酒,一般由两人同端一杯,俗称“四手茶”或“四手酒”。被敬者喝完茶或酒后,要给新人留下一个“红包”,红包通常只包少量的钱。所收“红包”用茶盘盛之,放在显眼处,以多为荣,越多越“利市”。广州的客家人,新娘在拜堂后入洞房前,还有“撒糖”的习俗,即把事先装在口袋里的糖果撒在地上,让围观的小孩去抢。广州的潮汕人,在新人入洞房之后,要一起食用汤丸或用桂圆肉煮的糖水,俗称“结房圆”。汤丸每碗盛四个,新郎新娘各吃两个后,互相换碗,再吃两个,类同喝“交杯酒”。伴娘在新人吃喝时,要念四句诗,俗称“做四句”。开始时,念“夫妻同饮福圆汤、同心同腹同肝肠。夫妻活到二百岁,双双偕老坐琴堂”;在换碗时,念“交杯换盏真团圆,夫唱妻和乐相伴,老君送来麒麟子,明年生得状元儿”。在这之后是婚宴和闹洞房。三日后,新娘在新郎陪同下,略备薄礼,回娘家拜见长辈。叶炳昌:《中国名城汉俗大观 广州篇》,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93年版,第82页。

过去大城镇的结婚风俗实为“六礼”规范下民间的婚礼实践。以“六礼”为本的传统婚礼流传了数千年之久,一直到清末民初才发生了动摇。不过,传统婚礼仍旧发挥着影响力,就算在当今城市婚礼中传统规范依旧有迹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