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存不下任何人

  • 苇草
  • 翁俣
  • 3258字
  • 2016-02-17 15:45:08

无论一个表演者或表演团队在演出中出现多大的失误,他或他们都坚持着一个意念,那便是,把自己的节目继续演到底,王伟在早上身体状况不佳,到现在演出时依旧不佳是必然的,他虽有这样的身体状况,可是他没有因为这个原因就放弃他的演奏。林正乐作为鼓手,曲子的节奏速度,百分之九十是由其掌控,他比我更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我知道他在表演时有刻意保持自己的速度,这个出发点是正确的,可是这个想法不应该被人所知,因为他的鼓敲得已经生硬得磕牙,他心中保持速度的幻想不是幻想而是实际想,这样一来歌曲更加不好听,何况少了一个贝斯,键盘手的表现我没有太注意,我只知道其当时全神贯注,一直低着头,与其说低着头,不如说根本不敢抬。

至于我,我自然是有抬头,但毕竟我与林正乐一样,第一次上台演出,而且还是当着有苏洛在的人群中的面,难免会紧张,我的手心出汗,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也是忘记了平日里排练的王伟所教的东西。一首歌唱下来,有无跑调都不知道,只求歌词别忘,能简简单单唱下来便是属于超常发挥。而当我云里雾里,细想也不知唱哪儿时,贝斯手却也不甘寂寞,他不想被人当作多余,而他自己的贝斯不在身边,这也是不争事实,索性自己唱起自己要演奏的部分。可毕竟低音太低构不着,便提升几个八度,与我的主旋律相互打架,与伴奏(键盘、吉他)冲突得紧,又过了一会儿,那贝斯手在从这份违和感中清醒过来,自己跑调了,他这一跑调,导致我也跟着他一起跑调。

这些感觉与观察,表演时一定是体会不到,这些都是在歌曲结束后,我们相互交流知道的,而我们也达成一个共识,这次表演是第一次,也是失败的一次。

歌曲完毕,Wind乐队成员连道谢鞠躬都没有做,听着台下观众不知是抱着鼓励还是同情的掌声悄悄退场下台,我们之中没有一个人再敢回头看看自己刚才待过的地方,人群基本已经散去完毕,我想这样劣质的表演,大概以后会成为别人的笑柄吧。这时,从我身后传来一句兴奋的叫声,叫声完毕之后,我便听见一个声音极像潘奇的女孩的声音说;“那个帅哥又要开始比赛了!”人群顿时沸腾起来,在主席台下一哄而散,往小星哥哥的方向跑去,我也反应回来,对!还得去见一面小星哥哥。不过,先帮忙把乐队器材搬走。

当我再次来到操场时,小星哥哥的比赛已经完毕,而他人也不见踪影,我千寻万觅,途中遇见的女生见我大多都是笑脸相迎,是见我演出失败对我的嘲笑,还是见到帅哥之后的高兴呢?我还遇见了苏洛,我感觉辜负了人家对我的期望,我已经不敢抬头看她,而在我经过她之后,她却轻声对我说了一句;“继续努力”以告别,我感动不已。这句话很轻,轻得好似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听得到,听得我马上就要哭出来。

苏洛,对不起……

演出一事,还是暂时不要想了。此刻我应该先去找我的小星哥哥,我突然想到他在几年前问我的话:“韩飞,你说十年以后你会不会认出我?”

即使我们不再是泥巴和玩具的年纪,多年以后,我依旧认识你。

走到校门,我找到了与我阔别多年的小星哥哥——那个苏洛他们口中说的“外校大帅哥”。他起初背对着我,觉察到有人在拍他肩膀,便转过身来,拍他肩膀的人是我,他看着我,神情木了一会儿,我以为我们俩兄弟会相认然后来个热情的拥抱,可他却没有认出我来,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再转头看看与他随行的朋友,再看了看我,折着眉头道:

“你谁呀?”

“小星哥哥,我是韩飞呀……”

“你认错人了吧?”

与小星哥哥随身的同学插话进来:“星哥,你连这学校都有人认识呐,人脉挺广啊?”

“别闹,这位同学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我走了,以后都不来这个学校了,再见。”他搭着他朋友的肩,转身离去。他们二人走出校门,因为离不远,我能听到他们余下的对话:

“诶,那个人谁啊?”小星哥哥道。

“别理他,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主唱’。”

小星哥哥远去,消失在校门外的拐角处,在校门内,还有两个女生在娇滴滴自言自语道:“啊,帅哥别走呀,我们会想你的。”

……

我来到了排练室,Wind其他成员都在场,不用问,所有人都在指责贝斯手出师不利,而贝斯手给我们的解释是,他午觉睡过头,想来表演场地给个通知,结果谁知一来演出就开始,不给人讲话的机会。这样的理由看似牵强附会,却没有给人不接受的道理,所以到最后王伟只能从指责其带坏表演气氛,在表演时“捣乱”变成了为人漫不经心,对乐队不上心。最重要的是没人敢确定贝斯手这次演出的失误理由是不是编的。

我认为这次失败是由各队员紧张所导致,人人都犯了错误,可是人人都不想正视自己错误,所以就找了一个犯错最明显的开刀,掩饰自己的不足。我很不喜欢我们乐队的贝斯手,就像我讨厌潘奇一样的不喜欢贝斯手,然而今天看到他狼狈的样子,我却开始对他产生同情,可恨之人大多也是可怜的吧。

“你知道不知道,Wind的形象就因为你毁掉了,第一印象有多重要你知道吗?”王伟气愤难当,脸色铁青,让我奇怪的是,他疼痛难忍的肚子现在居然痊愈了?

“我没有!我就是不小心把贝斯忘带了,那我到最后不也人声伴唱了吗?合唱团小组唱就是这样的形式呀?”贝斯手反驳。

王伟听见这句回复,摇摇头吸了一口气,等到他长吁完,他继而缓缓道:“你一个搞乐队的人,连自己的乐器都丢了,你算什么?像你这样的人,对乐队都不上心还待在乐队干什么?”王伟这是要贝斯手卷铺盖走人?

人人都说贝斯手不务正业,我猜他应当是好不容易在乐队里有个正业之所,现今乐队也快待不住,估计以后又得被人说三道四了。贝斯手此时满脸愧疚,面色也有些紧张。

“对……对不起”他这最后一字还没说完,我便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从排练室的门口传来:“人家都认识错误了,你还一再说他干什么?”所有人循声而去,一看,是潘奇,这家伙一定是帮弟弟说话来了!

“我们自己乐队的事情,关你什么事?”

“什么不关我的事?你们乐队贝斯手是我弟弟!怎么会不关我的事?王伟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自己很了不起,跟别人说这个说那个,你光说别人这不好那不行,你自己做的怎么样你想过没有?你们一个个弹也弹不好,唱也唱不好,更别说别人了,自己都做不好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我弟弟都已经道歉了,你们还在教训他,你们也太咄咄逼人了吧?连我都看不下去了,他本来也就不小了,这些事情轻轻讲他自然会听进去,以后不犯这些错误便是。今天他失误了确实情有可原,但你们死咬不放就是你们不对了。疯狗就是死咬别人不放,疯狗就是这样的,你们都想做疯狗吗?”

Wind乐队所有成员都没有说话,包括那位所谓的潘奇的弟弟,而潘奇似乎还不肯收手,继续道:“你们这样太过分了,我弟弟在你们乐队里本来是想好好学习音乐知识,没想到王伟这一个做队长的,还在指责那些学习的人。Wind乐队成立也才没多久理所当然就有一些需要磨合的地方,你队长经验不足,没有能随机应变的能力,这次事件你也有责任,你为什么不说你自己,反而责怪我弟弟?队伍没带好,就少怪队员不争气……”话音刚落,潘奇抬头转身,傲慢无比,扬头而离排练室去。

姐姐离去,贝斯手见状,看了看姐姐的背影,又看了看王伟,而后低头离开了排练室。

该训斥的人都走了,也没什么话好说了。林正乐为了不让场面尴尬,便说:“我们把这里打扫一下吧,少个人没关系,大家多分担一点。”键盘手二话不说,跑到卫生角抄起扫把扫起地来。Wind乐队剩下的成员接连响应,一个干活,全员加入。在这段时间里,没有人敢再多说一句话。仅存的话语除了“拖把呢?”、“我挪下琴”之类的话,便是王伟的喃喃自语:“Wind成立已经四年了……连乐器都没碰过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乐手?全世界就是你和你弟弟对……”

我回想起刚才的场面,潘奇那刁钻的样子在脑海挥之不去,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为了袒护自己的弟弟,可以得罪一群人,而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一个人可以当着另一些人的面,破口一顿骂街,关键在于昨天那二人还在同一张桌子上笑脸相迎过吃饭,现今,转眼连朋友都不认了。我想潘奇眼中的朋友,与我们眼中的朋友,一定是不一样的,她根本就不会在乎别人内心的想法,而她都把自己人的处境看得非常明白,与其说潘冷酷无情像个泼妇且毒舌,倒不如说她只是个眼中存不下任何人的人。而还有一件令我奇怪的事:王伟的病怎么不再恶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