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饭时间,实验室的人都跑到休息室换衣服,拉帮结对的下楼吃饭。梁放习惯的走在最后一个,实验进行的并不顺利,准确的说,他的心也没在实验上。笑怡的事还没想明白,麻美又不停的出错。不知怎么忘记关笼子,放走实验用的白鼠,害得大家翻天覆地的满屋捉老鼠。还差点把分析报告当废纸塞进碎纸机里,幸亏梁放及时赶到,不然大家辛苦一个月的成果转眼就变“碎纸”……吓得助理工程师直接把麻美归类为“危险,生人匆近”。
披上外套,梁放走出休息室,一个精致的饭盒突然落在他眼前。“梁哥哥,我帮你准备了饭团。”麻美笑容可掬的看着他,“这是我第一次做饭团,请你一定要尝尝。”
“麻美乖,你自己吃吧。”在梁放眼里麻美和笑笑没什么区别,他对日本料理始终没有好感,只想喝杯热咖啡,让自己赶快打起精神完成下午的工作。
“梁哥哥,这是我特意做给你吃的。”麻美强调的是“特意”,偏偏梁放就没听出来。
“麻美,哥哥谢谢你,可是我真的没胃口。”梁放笑着说,“这样,你拿到餐厅跟同事一起吃,还能跟大家多沟通一下。乖,快去吧!”
麻美慢慢低下头,嘟起嘴巴说:“梁哥哥,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我一来就给大家带来这么多麻烦,我也觉得自己真的很笨……”说着,眼泪就大颗大颗的滚下来。
梁放吓了一跳,惊慌的说:“麻美,我……我没有讨厌你,你听我说,我是真的不想吃,不信你问阿晃,我是真的不喜欢吃……”
“什么事问我?”阿晃不知什么时候一脸坏笑的站在两个人前面,“你们俩干嘛呢这是?”
麻美忙擦干眼泪,不高兴的瞪了哥哥一眼:“没事!”
“我让秘书帮你准备了午饭,去我办公室吃罢。”阿晃说着,伸手要推妹妹走。
“可是,我的饭团……”麻美还捧着饭盒。
“留着自己吃罢,你做的东西也敢拿出来给人吃?也不怕吃出人命来!快去吧!”阿晃不容分说的把麻美推出研发部。
梁放还摸不着头脑的站在原地,半天才说了一句:“我可真没招她!”
阿晃摇着头笑了,他当然不能告诉梁放,麻美的饭团代表告白,那个不满十六岁的小丫头喜欢上了这个年龄比她大一倍的男人。
“别理她,小丫头什么都不懂。”阿晃说着,从身后变出杯咖啡来,“这个给你。”
“还是你比较了解我。”梁放笑着接过咖啡,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找我什么事你说吧,看在你帮我解围的份上,给你十分钟。”
阿晃的脸色瞬间阴下来,坐在离梁放不远的地方,慢慢的说:“我只想知道到底是错哪儿了?为什么忽然之间她变得那么讨厌我?”
梁放想了想,诚恳的说:“阿晃,这些年我一直都当你是兄弟,你喜欢我妹我知道,你是个好男人我也知道。可是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不管我妹喜不喜欢你都不可能在一起。听我一句劝,趁你们不没相爱,放手吧。”
阿晃看了看梁放,并不怀疑他的话出自真心。“我只想知道为什么?”阿晃坚持的说,“判我死刑也得给个理由!”
梁放皱紧眉头,不确定这个“理由”到底该不该说。阿晃突然起身站到他面前:“梁放,我是真心喜欢陆笑怡,如果你不能给一个让我回头的理由,我情愿一直纠缠下去。我知道你不会说谎,请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梁放无奈的叹了口气:“因为……你是日本人!”
阿晃一惊:“这……这算什么原因?”
梁放苦笑了一下:“这就是一个谁也化不开的原因……”
在东北有一个地方不大却很有名气的小村落,因为村口竖着一面大大石碑,石碑上是当年抗日名将的亲笔提书“光复”,村子因此得名“解放村”。这村子就是梁放和笑怡的家乡。村里的人口不多,全部是当年东北抗日联军的后代。村里那些古稀老人至今讲起当年的战争还恨得咬牙切齿,因为无论谁家都跟日本鬼子有一笔算不清的血债。
解放村有个规矩,无论男女,只要成年就要去当兵,保家卫国。不管谁当了烈士,家里的老人、孩子都会被其他村民抚养照顾,所以,即便是和平年代,村里也是英雄倍出。抗洪英雄、救火英雄、舍身救人……梁放的父亲就是在一次抢险救灾中牺牲的,英雄们的灵位都安放在村里的英烈堂里。
笑怡的父亲曾参加过中越自卫反击战,被炸折了一条胳膊,才荣退返乡;那时母亲还留在部队的医院工作。本来会很幸福的一家人却因为一个意外而支离破碎。
“反击战的时候,陆叔在战场上救过一个越南女孩儿叫妙贤。”笑怡成为孤儿的时候,梁放也很小,这些故事都是后来他听美珍讲的,“他回乡第三年头上,妙贤竟然找到村里来,说是要报恩。被村里人发现她是越南人,那些有亲人牺牲在反击战上的村民就把妙贤关在英烈堂的仓库里。陆叔极力阻止大家,却没有人听。后来连警察都惊动了,可是村民就是不放人。陆叔怕妙贤出事趁夜打晕看守带着她逃走了。村里人都说陆叔和妙贤私奔,一个英雄一夜之间变成了叛徒。笑怡妈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逝了。”
阿晃听呆了,半天才说了一句:“那后来呢?”
“笑怡成了一个夹在英雄和叛徒中间的尴尬孩子,村里人都不愿意收养她。小孩子们都欺负她。再后来,珍姨找到村委会,说她是笑怡的远房姑姑,愿意收养她。珍姨还把笑怡父母留下的军功章全拿出来,证明笑怡也是英雄的后代,应该被国家抚恤。”梁放无奈的说,“其实大家都知道,珍姨也是孤儿,没有任何亲人,可是既然她愿意收养,就谁也没说破。”梁放忽然停下来,美珍第一次带笑怡回家的情景又浮现眼前。村里几个调皮的小孩儿追着笑怡打,美珍拦着这个,拉不住那个,梁放从屋子里冲出来,狠狠的打了带头的孩子几拳,孩子们被打跑了,笑怡仍站在原地不敢动,梁放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说:“从今天开始,由我保护你……”
“你说这么多跟我到底有什么关系?”阿晃不明白的问。
“有一件你还不知道,我们养母的所有亲人都死在……侵略者的枪下,她大姐姐那年十七,马上就要嫁人了,鬼子扫荡的时候,十来个兵把她……”梁放咬了咬嘴,接着说,“等村里人从山里出来的时候,发现那女孩儿吊死在自家房梁上了。不到三岁的珍姨就被她藏在脚下的柴垛里。”
“不到三岁……那她还有记忆吗?”阿晃茫然的问。
梁放摇了摇头:“不知道,有人说能记得,她自己说不记得了,可是她一辈子没嫁男人,也不许任何男人接近她。”
“原来那场战争是这么残忍。”阿晃叹了口气,这些事实显然与他在学校里学到的历史有很大区别。
“所以珍姨是不可能让笑怡跟一个日本人在一起的。”梁放终于说到了重点。
阿晃一愣,半天才说:“这……怎么能混在一起说?我又不是侵略者,我又没有参加那场战争,为什么会牵扯到我身上?”
“对笑怡来说,珍姨不是养母,是亲妈。”梁放平静的说,“笑怡因为家庭背景不清楚没能入伍,养母为了不让她被村里人指指点点才带我们搬出来住。所以,只要是珍姨不高兴的事,我妹不可能做。”
“可是我是无辜的!”阿晃突然来了精神,高声强调,“你不是也可以拿我当兄弟吗?为什么不能我不能喜欢陆笑怡!梁放,我一定要跟笑怡说清楚,战争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了不是吗?有什么深仇大恨也该解开了!再说不管那场战争是不是侵略都跟我没有关系!”
“吉田晃!”梁放忽然起身大声叫住他,“如果你还想我们是兄弟,就必须承认那场战争就是侵略。”梁放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研发部。
“对,就是侵略,可是我没有参加!我只是喜欢陆笑怡,我要跟她在一起,无论如何我都要跟她在一起!”阿晃对着玻璃门大声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