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知恩图报(中)

就这样我从此失去了五个脚趾头和半截前脚掌,走起路来一瘸一拐,重活干不了啦,我提出回老家养伤,遭到坚决的反对和一顿辱骂。

半个月后,谭横把头分派我去短途运输队和哥哥一齐赶马车运货。我拖着没有痊愈的伤残右脚赶马车,天天从火车站或汽车站往日军驻地运回军用物资。

被日军抓来时,发给那套粗绳布衣裤穿碎了,再没有给发放衣裳。没办法,我们只好从施工工地捡回水泥袋上的牛皮纸,用小绳捆在身上遮风避雨。

每人每顿饭一个空心玉米面窝头干粮或者一碗高粱米饭,加上一碗稀菜汤,到后期粮食紧缺,只能吃柞树果实橡子面,榆树叶和树皮度日,吃不饱,不准再要。

体力活太累,加上特别想念家乡,时间长了,劳工们骨瘦嶙峋,弱不禁风,遇到重病患者,日军根本不给治疗,抬到背山坡埋掉或暴尸在野外,野兽啃吃劳工尸体剩下的白骨,在背山坡多处堆积如山。可是中国劳工还是源源不断地从全国各地强迫运送到这里。

闷热盛夏的一个夜晚,我们卸完马车返回工棚子休息,一群日本兵抓回来五名逃跑的劳工,我认出来都是山东老乡,残忍凶恶的日本兵打得他们鼻口窜血,头上鼓起大肿包,鲜血直流,反绑上双手,逼着他们双膝跪在工棚子前面示众。

过了一段时间,日本兵不耐烦了,刺刀上枪,准备捅死逃跑的劳工老乡。

这时候一个身材矮小挺胖的日本军官走过来说:‘不能就这样便宜地让他们痛快死掉,要通过他们教训其他众多劳工,杀鸡给猴看。都给我绑在树上,让蚊虫慢慢地咬死他们。’

日本兵马上立正行军礼执行命令,把五名劳工扒光衣裤,分别捆绑在五棵柞树上。人肉和汗气香味引诱来无数只饥饿的蚊虫,它们像蜂群一样密集,成群成团飞来扑落在裸体五名逃跑劳工身体上,叮咬唆吸他们的血肉。

不一会工夫,每个人浑身叮满了一层密密麻麻的蚊虫,还有漫天飞舞疯狂蚊虫无处下口叮咬,围着他们急地“哼哼”叫唤乱飞。日本兵们打开手电筒,光线直照绑在树上的劳工。

日本军官手指着低头闭眼逃跑劳工大声喊道:“所有劳工都过来,你们都看到了吧,这就是企图逃跑劳工卑鄙下场,这叫作蚊虫蚕食刑法,我让他们死不成,活受罪!

再说这里深山老狱,地理环境极其险恶,凡是逃跑出去的劳工都会迷失方向的,最后就是累死、饿死,再就是让野兽吃掉,没有一个人能活着逃出去的。

有的劳工想顺着电杆线路逃跑,告诉你们吧,每一百米档距皇军就设卡堵截,根本一个人也跑不出去,今后再抓回来的劳工和今晚这五名逃犯同样惩罚,记住,皇军还有更高明的毒刑对待逃犯!说句实在话,我不缺少苦力干活,中国这么大,人口众多,开汽车出去抓一趟,苦力会满载而归。关键害怕跑出去的劳工泄露军事秘密,你们要安宁死心塌地为皇军效力,皇军不会亏待你们的。我明白地警告你们,如果有人胆敢解开绳索放跑这五名逃犯,皇军把你们和逃犯统统地枪毙,都死了死地有!’喊完威胁话,领兵扬长而去。

日本鬼子走后,我大哥曹山连说:‘这个小日本子军官坏心眼子真多,竟然使用蚊虫咬死大活人的毒辣损招。我先出去探望一下,若日军走远了,我们立刻去解放受苦受难的老乡。’说完话,悄悄地离开了工棚子。

工友们心里总惦记绑在大树上的老乡,于是我们六个人仗着胆子,端着油灯走过去看望,哎呀,我的妈呀!绑在树干上的五名老乡满脸满身缕缕行行叮满蚊虫,他们可劲地吸人血,个个撑得肚子圆圆的。

从头到脚被叮咬后,鼓起肿包,老乡不能开口讲话,都在不停地点头或摇头,脸上身上不由自主地乱抽搐,叮在肉上的蚊虫也跟着一起一伏动弹,可是贪吃的蚊虫一只也不肯飞走。

可想而知,我们老乡心里和身体忍受那么大的煎熬和痛苦啊。我们没合计,大家立刻抉来几把带叶子的树枝,“忽啦,忽啦”拼力扇动,轰飞了贪吃的蚊虫。

赤身的老乡全身露出了凹凸不平的红肿块,他们嘴唇肿厚麻木地说不出话来,只能微笑点头致谢。

我急忙上前想要解开束缚手脚的绳索,赶快解救他们,有人说:‘先别着急放人,等你哥回来听准讯再行动,咱们别捅出大祸来。’于是我们又返回工棚子。

时间不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大哥跑回来说:‘我跟踪了一段路程,日本鬼子确实坐汽车都一齐返回驻军营地去了,咱们快去解救受苦受难的老乡吧。’

我接茬说:‘刚才我们已经去看望一趟了,给老乡轰飞了可恨的蚊虫,他们浑身起大包,还没有被蚊子咬死。’

大哥惊讶地说:‘啊——!你们把老乡身上的蚊虫轰飞了?又回到工棚子来休息?’

‘是这样的。’

‘那可坏事了,原先那群叮咬在身上的蚊虫已经吃饱喝足了,它们叮住身上的肉不愿离去,别的蚊虫无法占空再来叮咬,它们实际上起到保护老乡的作用。你们把吃饱喝足的蚊虫轰飞了,饥饿空腹的蚊虫马上重新又飞来叮咬,又往体内输入大量的毒液,完了,这五个老乡经受不起蚊虫轮番叮咬,快去看看吧!’

当我们快步跑去解开绳索,把赤身露体的老乡放开时,他们已经闭上眼睛,咬紧牙关,锃亮红肿块的脸上还残留着痛苦的遗容。我忍不住放声大哭说:‘都是我害死了老乡!’

哥哥大声说:‘这话说的不对,是万恶的日本军国主意祸害死千千万万善良的中国人民。’

谁知祸不单行,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我们六辆马车从火车站往日军骑兵营运送豆饼,身上无衣,肚中无食,连饿带冻浑身冻得直打哆嗦,上下牙“嘎登嘎登”直打牙把鼓。

马车上豆饼袋里散发出喷香的味道,吸入口腔里,使这些饥寒交迫的车老板子馋得直咽口水,恨不得马上能吃上几口。在我面前行走的马车上,我哥观察押车的日本兵抱枪闭眼睡觉了,狼吐虎咽地偷吃了几把豆饼渣。

马车赶到骑兵营驻地我们卸完豆饼,一群日本兵端枪包围过来,让我们列成横队等待训话。一

位肥头大耳,挎洋刀的日本军官趾高气扬地走过来,用生硬的汉话说:‘你们车老板,良心大大坏了,有人偷吃军用物资豆饼。这么多劳工都这样做,那不都吃光了。为了杜绝以后再有人这样做,必须教训一下你们,让你们知道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