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醒后目盲

万幸一路上吃了玄青子开的药,用他说的法子按摩穴位后,舒眉如今能开口说话了。虽声音低沉沙哑,与以往全然不同,但至少能与人正常交流了。只是,同样服了药的凌励却还没有好起来,这令她十分焦灼。

“穆姑娘,现在几更了?!”

舒眉刚走卧室,蓦地听见这一声问话,身子一惊,碗里的水便泼洒了一大半。

“你,你是穆姑娘吗?”

又一声询问,让愣在门口的舒眉反应过来,不是自己出现错觉,是凌励哥哥真的醒了!她疾步走上前去,将陶碗放在床旁木桌上,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哥哥,你醒了?”

怕泄露身份,自能重新开口说话以来,她便不再叫他“凌励哥哥”了。

“你叫我哥哥?你可知道我是谁?”

“嗯,知道。”舒眉飞快地抹了一把脸上喜极而泣的泪水,贴近他耳畔道:“这里是西犁的胭脂洲,我们不能叫以前的名字了。你记住,现在你的名字叫穆青,我是你的妹妹穆枝。”

“胭脂洲?!怎么会在胭脂洲?”凌励眉峰骤聚,瞬间变了脸色,他撑臂想要坐起来,猛一使力,身子略略抬起了一段,却很快又因乏力栽回了床上,胸.脯剧烈起伏,大口地喘息起来。

“你昏睡了一个多月了,如今刚醒过来,身子还有些不适应,再过些日子就能起床了。”见凌励如此着急,舒眉忙宽慰道。

“一个多月了?”凌励闻言又是一惊。他只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又长又沉的梦,没料到醒来竟已是一个多月以后了。他昏沉沉的脑子里,一点点浮起了香积寺那夜的火光、箭雨,想起拉着他的手跳下悬崖的白衣女子,他突然侧首问:“你是谁?!”

此时,他瘦削的脸上,一双眼睛显得格外深邃迷离。

从未与他宛如深潭的目光,有过如此近距离的对接,近到她能在他的瞳眸中清晰看见自己的惊慌失措。这张酷似沈婵的脸,令她在心慌之下脱口道:“我,我叫初晴。”

“初晴?”凌励仍盯着她,只是那涣散的目光,却不知望向了哪里,看到了何人。

良久,他才又开口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香积寺?为何带我来胭脂洲?”

“你二哥要杀你,他们的人一路追缉,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带你来这里。如今两国交战,胭脂洲来了很多边地流民,我们在这里也不会引人注目。”

“我二哥?凌——”

“嘘,不能提名字。”唯恐隔墙有耳,舒眉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身体靠近,令她再次与他目光交接,他瞳眸中的讶异展露无遗。他昏睡期间,她每日替他擦拭身体、按摩穴位,早已习惯了与他的肢体接触,唯独此刻,她的掌心触到他的口鼻,那温热的气息竟像是火苗舔过,烫得她猛一下抽回了手。

她庆幸此刻脸上有着厚厚的易容药膏,他看不见自己的脸红心慌。

“你为何要救我?”凌励又问。

“因为,因为你救过我。”

“我都不认识你,又在哪里救过你?”一个酷似沈婵的女子,在他命悬一线时出现在香积寺,带他跳下悬崖,又带着昏睡不醒的他千里出逃,这一切实在过于诡异。他心中顿时起了警惕。

“你救了安源城,也救了我。”被他直直的目光看得有些无措,舒眉转身端过陶碗,“我喂你喝点水吧。”

“不渴。现在几更了?”

“几更?!”舒眉这才反应过来,他之前也问过这句话。她扭头看看窗外明晃晃的日光,再看看他涣散的瞳眸,心下蓦地一惊,当即伸手在他眼前来回晃动了几次,他竟是一瞬也不瞬!

他,看不见自己?!

这一刻,她的心猛地坠向了深谷。

“初晴姑娘?”

舒眉吸住泫然欲坠的泪水,开口道:“我也不知道是几更了。你刚醒来,身体虚弱,我……我去请个大夫来替你看看。”

说罢,她搁下陶碗转身跑出了屋子。她害怕自己会再次忍不住扑在他身上大哭。

听着外面的马蹄声远去,凌励陷入了沉思。

这胭脂洲如何这般奇怪?天还没亮,这姑娘已经在和人商议买卖了,此刻她又说去请大夫?难道是因为胭脂洲地处沙漠腹地,白日炎热,所以习惯夜间活动吗?

在香积寺遇到的‘四绝剑阵’是夜雨阁的杀手,夜雨阁是凌崇雇的杀手组织。自己在母妃灵前揭穿了凌崇和赵皇后的真面目,导致母子俩相继被废,他们绑架娟娟报复自己到也说得过去,可这姑娘却说是二哥要杀自己?二哥凌昭与自己向来交好,为何要出手?

这姑娘说她来过胭脂洲,会养胭脂虫,若她只是寻常的安源百姓,又如何认得自己,知晓自己的身份?最诡异的是,她居然长得像沈婵!

想起香积寺火光中看见的那张脸,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十一年前的西溪。与沈婵邂逅的那日,她参加了赵皇后举办的调香大赛,用梨花、青草、花泥等原料调制的“无名香”夺得了魁首……无名香,不对,她最初是取了名字的,叫做——“雨后初晴”!

初晴?这姑娘,果然大有来头!!!

当年值守芦城,得知自己喜欢长得像沈婵的女子,周围官员常常从各地搜寻相貌近似的女子送来府中,娟娟的生母芦春便也是其中之一。这里面,除了想要刻意讨好他的人,也不乏借此想要杀他的人。

如今,两国正在交战,这位容貌神似沈婵,连名字也特意指向沈婵的女子,神秘出现在香积寺的箭雨之中,将自己千里掳来西犁胭脂洲,莫非是兀术驳派出的间谍?!

脑子里一闪现“间谍”两字,凌励心中便是一紧:得先找了火折子看看周围的环境,找个藏身之所!他费力伸展手臂摸向周围,摸到了褥子、床沿、桌角……

“啪”地一声脆响,搁在桌角的那只陶碗被他扫到了地上。

静寂中的这声惊响,令他瞬间清醒过来:这姑娘若要杀自己,从香积寺到胭脂洲这一路不知有多少机会,她留着自己,必然另有图谋。如今自己身子尚且虚弱,不妨再多留几日,且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郭大夫,这边请——”

听见门外传来初晴低沉嘶哑的说话声,凌励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