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春风吹绿了枝头。还有一个月会试,京城各处景点随时都能看到踏春的举子。各种聚会成了举子们交流策论结识新友打探消息的来源。
林一川邀穆澜去京郊灵光寺踏春游玩。
骑在马上,感受着春光洒下来的暖意,穆澜心情很不错。她偷瞄着穿着一袭紫色织团花的林一川。团花的金丝绣线随着光影像湖中泛起的鱼鳞光,耀眼醒目。怎么看,就觉得他是个移动的钱袋子。当然,是个非常俊俏的钱袋。至于他身边牛皮糖般粘乎的林家二公子嘛,穆澜藏住了对这个纨绔公子的鄙夷。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林一川用银子收买人做得极顺手,也极大方。穆澜悄悄捏了捏荷包,里面有林一川给的五百两银票。
林一川靠近她,声若蚊蚋:“别捏了。办成了还有一半呢。”
两撇剑眉上下抖了抖,幽黑眼眸闪过一丝促狭。难得见到林一川扮怪脸,逗得穆澜抿了嘴直乐。
她低声笑道:“我收钱,你放心。”说完她拍马上前,与林一鸣并肩而行。
林一鸣要盯死林一川,死乞白咧地跟着出门。果然就看到堂兄邀了杜之仙关门弟子出游。扬州城的人都知道。穆澜是接了圣旨入国子监的,前途不可限量。林一川花银子与之结交,他凭什么不可以。穆澜一跟过来,林一鸣心道机会来了。
“三月下旬是国子监入学考试。二公子准备得如何了?”
他也知道了有入学考试,京城人生地不熟的,遣贴身小厮在市场上打听,从国子监老监生们手中花了上千两买了好几次试题,雇人做了文章,背得滚瓜烂熟。但买来的试题不一样,他心里就有些打鼓了。听到穆澜这么一问,顿时来了兴趣:“穆公子对考试知之甚祥?”
穆澜清了清喉咙,往后面贼贼地瞥去一眼:“大公子今天也向我打听呢。你们兄弟俩真是心有灵犀!”
怪不得邀约穆澜去灵光寺踏春。林一鸣兴趣更浓,鄙夷地说道:“我堂哥抠门得很。别看他衣裳穿得好,那是为了在外的体面呢。事实上他对自己和身边人吝啬到了极点。听南北行的掌柜们说,跟着出去运货,吃食和船工们一样,舍不得花银钱买酒肉。”
也正因如此,当年才十六岁的林一川才能得了你林家南北十六行老掌柜们推崇。只有你这个纨绔,才会觉得他抠门。穆澜又捏了捏装着五百两银票的荷包。心里却多出一道警醒。林一川需要花钱的时侯,金山银海都舍得往里砸。绝非表面瞧着那么好对付。
“谁说他抠门?他花一千两请我去寻杜先生的故交好友打听消息呢。”穆澜故作惊奇,“咱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一千两打听消息!真舍得花钱!林一鸣吸了口凉气。他知道自家这个堂兄从小就请了先生授课,入学试题只要不难,很容易考上。他将来入仕当了官,二房在他面前,更没有说话的余地。来之前,林二老爷就向林一鸣交待过,不求他将来做官,只要盯死林一川,暗中下手叫他在国子监毕不了业。等大老爷一死,林氏宗族中的人就会支持二房接管家业。
林一鸣咬牙道:“穆兄,市面上的消息太多了。我也不蠢。买消息对我来说不管用。只要你能包我过考试。多少银子都成!”
哎哟,还不是个蠢到家的纨绔嘛。穆澜刷新了对林一鸣的认知。
“当枪手太冒险了。我卖点消息还成。”
林一鸣急了:“实话告诉你吧,这次有两千人参加入学考试。除了落试的举子外,萌监生捐监生都四处找人替考找枪手写试卷呢。我就是知道得迟了。临时抱佛脚,找不到人,只能胡乱买了些试题。我当然知道穆公子也要参考,替考是不行了。多做一份卷子,到时侯使个调包计,你看如何?”
这不是先前她想的法子吗?穆澜眨了眨眼睛,谁说林一鸣是纨绔草包来着?这两兄弟都不傻嘛。
“两千人考试,二公子的座位不一定能和在下挨在一块。如何能调包?”
“聪明!要不怎么会被杜先生收为关门弟子呢?”林一鸣翘起大拇指夸道。他左右看了看道,“考场设在国子监。由率性堂的监生布置。在下使了点银子,这座位嘛……他们也不敢做得太过,只悄悄放了四十个名额出来。我早打点好了,花了六百两!对方只等着我报名字过去呢。别的人我也接触过,哪有穆公子稳妥呢?我们是同乡嘛。”
率性堂里的学子是国子监六堂中成绩最好的监生。有钱不赚王八蛋。贴座位名字,举手之劳就能赚六百两银子。四十个名额就是两万四千两呢。
报她的名字?穆澜心里暗叹。可能别人看不上你这六百两,也要杀一杀杜之仙关门弟子的威风。帮林一鸣作弊,太过危险。这钱赚不了。
穆澜没有马上答应,林一鸣却越发觉得她可靠,粘着她不放:“市价三千两包过。我给你四千!”
“看在银子的份上,行吧!考完试我再收钱。”
“一言为定!”考完试再收钱,只能证明穆澜铁定会帮自己,林一鸣眉开眼笑。
“咱们考场见。你堂兄盯着咱们呢,咱俩一直在一起,会惹他怀疑。”穆澜突然想起了无涯。不知为何,她颇想知道自己如果去当枪手,无涯怎么能抓住自己。
说话间已到了灵光寺,穆澜和林一鸣下了马。回头见林一川拍马追来,怀疑地看着自己和穆澜,林一鸣得意地飞了个眼神过去,带着小厮自行去逛了。
穆澜等到林一川过来,笑嘻嘻地朝他伸出了手:“另一半!”
“说说,你怎么捉弄他的?”林一川也不小气,又塞给穆澜五百两银票。
他拿荷包的时侯,穆澜又瞥见里面那锭二两碎银子。前尘往事一古脑涌进心里。面具师傅带走了核桃,那二两碎银是核桃的私房。她又伸出了手掌:“把那二两银子还我。”
林一川愣了愣,马上想起来了。幽深的眼眸死死地盯着穆澜:“原来那晚你的确是装出来的!”。
“你不早就怀疑了吗?我帮你解惑。大公子应该开心才对。心里少个疙瘩,是否痛快了?”
有武功,他知道。凝花楼装睡,他也猜到了。
穆澜笑得极其可恶:“茗烟去做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找你赚银子的。”
是啊,百般怀疑。却没有证据证明茗烟刺杀朴银鹰时,穆澜在场。
“林家投了东厂,大公子要去告发我吗?告我什么呢?茗烟行刺时,我醒着?哦,我还会武功。实在是值得怀疑。”
东厂!借着朴银鹰在凝花楼被刺,拿自己要挟父亲,迫林家投靠。逼他亲手杀了那两尾镇宅龙鱼。这个仇他非报不可。林一川沉着脸道:“凝花楼的事我不会再提及。这二两银子我也不会还你。它会提醒我记住那件事。”
穆澜无奈:“行,你就留着吧!总有一天我会拿回来的!”
“你收了我的银子,还没说怎么捉弄他的!”
“你堂弟出四千两……让我帮他考入学试。买座位和我挨在一块。我不帮他,他岂不就抓瞎了?”穆澜慢悠悠地说道,“对得起你花的一千两吧?”
“考完入学试我补你三千两!”
真大方!穆澜换了张笑脸,沿着青石板砌成的山道往上走:“大公子这么大方。我对二公子真是一点愧疚之心都没了。”
“我还不知道你?让你损失三千两,你一定会帮那草包考过!”林一川没好气地说道,“既然我愿意花钱。自然就要做到最好。让林一鸣考不过入学试,免得进了国子监被他粘着不放。贵是贵了点,也不算赔本买卖。”
穆澜就想起了沈月那件事:“你花两万两替沈月姑娘赎身,没见你求回报啊?匿名替人赎了身,沈月姑娘都不在京城了,难不成叫着恩公,天天为你祈福,大公子就心满意足了?”
“回报必厚过我付出的两万两。要不要和我打赌?”林一川笑了起来。
那翘起的唇角泄漏出他的好心情。穆澜不明白了,难道还有自己没看懂的地方?她好奇地问道:“赌什么?”
“四千两银子。你赢了可以赚翻倍的钱。输了。就把一千两还我。不帮林一鸣,我也不付那三千两。”
真是个奸商!抠门!嘴里说得大方,还是舍不得给自己那么多银子。
穆澜的眼睛动来动去,目光闪烁,显然内心在挣扎。林一川也不理她,径直朝前走。
反正银子都是他给的,大不了当自己没赚过。穆澜实在不解,快步追上他道:“赌了!”
林一川得意地笑道:“虽说两拨人打了一架。沈月中断抚琴,也没有出现谁输谁当街大喊不如对方的尴尬。于双方名声无损。得罪了权贵公子,沈月不说清楚能离开京城吗?我又没有蒙面出现。一查就知道是我搅的局。许玉堂和谭弈都不是蠢材,事后一想,只会感激我。谭弈会试高中,为官后回想这件荒唐事,能不谢我?国子监隶属礼部管辖。许尚书能不记这个人情?我得到的好处,岂是区区两万两就能买到的?”
“狡猾啊!”穆澜原以为他害怕被人家查出来。没想到林一川故意使了招欲擒故纵。两方找上门来这般一解释。谁不承他的情?
她磨磨蹭蹭地拿出还没捂热的两张银票。林一川捏着银票一头,穆澜却苦了脸舍不得松手。
“喂!愿赌服输!”
穆澜嘟囔着:“我知道……我就再多摸一会。”
恋恋不舍地松了手,林一川飞快地将银票揣进了兜里。好不容易从小铁公鸡手里抠出了银子,他高兴得不行,胳膊就搭上了她的肩,低头直笑:“别垂头丧气了。将来有的是从我荷包里抠银子的机会不是?”
说话的热气扑在她的耳朵上,痒得穆澜嗖地红了脸。她使了个巧劲,轻松甩掉了他的手,怒道:“说话就说话,勾肩搭背成何体统!”
她瞪了他一眼,蹭蹭沿着山道快步走了。
林一川啧啧两声,鄙夷地说道:“小铁公鸡!输也是输我的银子,至于这么生气么?喂!小穆,等等我!”
他拔足追向穆澜。
“你胡喊什么?你别跟来啊!”见他故作亲热地叫着自己,穆澜更不想和他一起游寺,转头喝斥道。
“小穆,你真小气!要不要赌我能否追上你?就刚才的赌注!”她越回避,林一川越开心,大笑着朝她跑去。
她脑袋被门夹了才会当众施展轻功。穆澜啐了口,加快脚步往山上跑。
两个人在山道上对骂追逐,笑声直透山林。
上方山道尽头,虬扎古朴的迎客松下,穿了件普通浅绿绸衫做书生打扮的世嘉帝正远远地看着穆澜轻盈如鸟的身姿。他屈尊结交,她却不珍惜,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小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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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上的大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