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四章

她有个很俗的名字——宋招弟,一听就知道她家里没男孩,所以要招个弟弟来。她有两个姐姐:一个叫盼弟,一个叫来弟,尽管爹妈盼啊,来啊,招啊,可老天爷就是没赐一个男孩给他们!她们的爹泄了气,不生了!再说现在女孩子都不比男孩子差,尤其在温州!女孩子比男孩子还会做生意!许多把发廊开到了广州、北京、重庆、上海等一线城市。招弟的姐姐,一个就在温州做生意,一个在义乌小商品市场,而招弟最能干,在广州开了家服装厂,当然不是在广州市里,而是在名闻遐迩的东莞,她身价上亿!可才三十多岁。可能长得不漂亮的缘故,尽管是富婆,但爱情没有好的收获。

她的厂房並不高大,洋气,但却是花园式的,绿树成荫,芳草菲菲,小桥流水,假山亭台。她说:“环境幽雅,职工的心情就舒畅,便会生产出一流品质的产品。”一些服装批发商到她厂里来,无不交口称赞,都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她又独具眼光,可说是领导了当前的服装新潮流——最性感、最时髦的女衣,泳装、裤头、胸罩??????从这里走向全国乃至世界。

她是榜上有名的女企业家,又是政协委员,头上还罩着“三八红旗手”、“人大代表”、“青联常委”、“妇联常委”、“时装研究会”等众多光环。她钱用不完就做善事,这里捐那里捐的,甚至给菩萨披红戴花,重塑金身。

她能有今天的成就确实不容易,因为她是真正的农民出身,书只念到小学便下田劳作,插秧割稻、打柴挑担、喂猪喂鸡,空闲时还学刺绣,为县里的出口服装绣花,赚点油盐醋酱钱。

改革开放了,温州许多人都外出打工,甚至做生意。招弟的两个姐姐先后出去了,十七岁的招弟也想出去赚钱。她爹对她说:“你年纪这么小哪有气力干活,我看你还是去温州城里学点手艺,或学理发?或学裁缝?这两桩手艺现在最吃香,

去哪里都能吃饭。“招弟想自己会刺绣,便决定去学裁缝,再说温州市里裁缝到处都是,随便找一个就行。听说去发廊学生意的女孩子,晚上要陪男人睡觉,她才不干呢!

他爹怕她年少吃亏,托了一个可靠的朋友替她在温州城里找了个师傅,这师傅姓高,为人和善,不仅手艺顶刮刮,还特别会做生意,能买到国外走私来的布匹,缝制的衣服式样又新,所以在温州城里小有名气。招弟天资聪明,在他那里学了三个月就能裁能剪能缝了。

高师傅还收了个男徒弟,叫李俊,人跟他名字一样长得英俊,也是温州乡下来的,聪明肯学,深受师傅喜欢。这天高师傅对他们说:“我看你们手艺学得差不多了,现在有两套客户订制的衣裳,你们一人做一套,也算是我对你们的考试。”

他们两个都挺争气的,缝制的两套衣服交付给客户时,客户都交口称赞:“啧啧,高师傅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这温州城里怕是再没有比你手艺好的了!”

“做工精细,式样新颖,好看,好看!”高师傅没说穿是他两个徒弟做的,谦逊地说:“你们过奖了,你们能信得过我是对我最大的鼓励!”

晚上高师傅特地让家里做了一桌好菜,款待两个徒弟,称赞说:“你们的活干得这么好,得到客户的称赞,我很高兴,你们考试及格了——可以自立门户赚钱了!”招弟和李俊异口同声说:“不,我们还要留在这里好好学习!因为还没到师傅炉火纯青的地步。”高师傅听了十分高兴:“好,好,学无止境——我答应再带你们半年!”

中秋这一天,高师傅带着老婆孩子回了父母家,留下两个徒弟看店。李俊到外面买了几个月饼和一只烤鸭,还有一瓶啤酒,和招弟一起过节。吃着吃着,招弟突然“哇”地一声哭了!李俊吓了一跳,慌忙问:“招弟,你怎么了?怎么了?”

“我??????我要回家!”李俊“扑嗤”一声笑了:“怎么像个小孩似的?还想家——你现在是大人了知道吗?”“大人?”“怎么不是——出来干活了还不是大人?以后你还要嫁人,生孩子,当妈妈。”“一定要嫁人生孩子吗?”“当然。”“那你呢——”“我嘛也要讨老婆,生孩子。”“那你会娶谁呢?”她瞪大了眼睛问。

他笑着指着她:“就娶你——宋!招!弟!”“你骗人!我生得这么难看,你会娶我?”“难看?不,在我眼里你是最好看的!”“为什么?”“因为你人好,聪明,又能干。”“如果你以后不娶我呢?”“那我就是小狗。不信我们就拉勾!”“拉勾有什么用?到时你不娶我,我拿你怎么办?”“那你说怎么办?”

她歪着头:“我要你现在就娶我!”他听了连连摇头:“那不行,这要领结婚证,还要通过父母,办??????”“我什么都不要!”说着她竟扑到他怀里!招弟为什么这样急着主动投怀?因为她真是爱上了李俊!觉得他是个少有的美男子,再说自己生得不好看,能嫁个美郎君能幸福一辈子!其实她这是天真烂漫的想法,严格说她还只是个孩子。

李俊怀里抱着个女孩子,心里怎么能不乱?再说他也岁数不大。可都在少男少女的怀春期!便自然而然地产生了生理的冲动。刚好师傅一家人不在,两人便偷吃了禁果,竟也不觉得怎么。因两人都坐在楼下,一个在前半间一个在后半间,为他们提供了有利条件,以后他们经常偷情。

事情终于暴露了——招弟怀了孕!厉害的妊娠反映被师母发现了,师傅对他们进行审问,他们只得交代了。师傅勃然大怒,骂他们:“在我这里学生意的人,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传出去叫我的脸往哪儿搁?再说让我怎么向你们父母交代?你们的翅膀硬了?走——给我走!”

他们就这样走了。好在现在医院做流产不要证明,李俊便陪招弟去做了,然后两人各回自己的家。分手时李俊说得好好的,向招弟保证要对她负责,非她莫娶。可只半年时间,他便结婚了,娶了同村一个漂亮的姑娘。招弟一气之下就去了广州!她先在那里买台缝纫机自己做衣服,后来搞批发,有了钱以后便开了爿服装厂,经过好些年的奋斗生意越做越大,成了现在很具规模的工厂,她的服装不但销往全国,在东南亚也很有名气。

一般来说人都往高处走,可招弟却往低处走,不过这指的是找对象。她厂里有个搞销售的,叫聂龙,比她大四岁,可说是她的智囊人物,非常聪明,为她生产和销售献计献策,对她说:“你要根据地区生产服装,譬如销往上海的产品就要越新潮越好,因为上海是国际大都市,另外上海人喜欢旗袍,你就要在旗袍的基础上变化;譬如杭州,那是丝绸之乡,你就要用丝绸做衣服、裙子,上面绣上花;还有东南亚的人,喜欢??????”她就照他说的做了,都成功了!

在一次庆功大会上她亲自为他戴上大红花,发个他了五万元的奖金。大会后举行酒会,她频频向聂龙敬酒,对他说:“我事业成功有你的一半功劳,我不知怎么感谢你才好?我很想嫁给你,这样咱们夫唱妇随,事业肯定兴旺。可遗憾的是,我已经不是姑娘身了,怕你不肯接受。”

他听了很感动:“我怎么会嫌你呢——欢喜都来不及!你是我敬佩的女人,年纪这么轻就事业有成!相比之下我长你四岁却望尘莫及。”大概酒喝得多的缘故,她有点头重脚轻。聂龙忙扶她去办公室,她趁势倒在她怀里。到了里面她不让他走,勾住他脖子:“我现在就把身子给你。”他在她脸上深深地吻了一下:“不急,到结婚那天再??????”“你是不是嫌我长得不好看?”“哪里——再好看的女人到老了也不好看。我不喜欢苟且,我认为这是对爱情的亵渎。”

招弟听了不由脸红,想自己懵懵懂懂就把身子给了李俊,对自己一点不负责任,还被李俊抛弃了,多么傻啊!再看现在的聂龙,不贪钱不图势,要换上别人巴结都来不及呢!所以她把勾住他手松开了,说:“请不要以为我是个轻浮的女人,我只是想在男人的怀里享受一下事业成功的喜悦。”他听了一把抱住她,爱抚着她头发:“你呀——别看是个女强人,其实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女孩子。”

可是命里注定她这辈子没有男人!聂龙在运回布匹的路上突然肚子一阵极痛,司机马上把他送往附近的一家医院,医生立即对他进行救治。招弟得到这消息急忙驱车前往,当她走进急症室时,见护士已把一条白被单把他全身罩住了!她大喊一声“聂龙!”冲上去揭开被单一把抱住他失声痛哭:“呜??????聂龙,你昨天出去时还活奔乱跳,这么现在就??????你醒醒啊,醒醒啊——”

医生和护士使大力气将她拖开:“他是死了。你看他没有了呼吸,身子都在发硬了。”她发疯似地问:“你们要对他负责——为什么不把他抢救过来?”“这是没法子的事,送到医院他已经不行了。”“是什么病?”“河豚鱼中毒。”

她为聂龙讨回了公道,把那家出售河豚鱼的饭店告上了法庭,得到了赔偿。可人死不能复生,聂龙不可能再娶她了,她后悔那天怎么不硬给了他!至少心里还好受些。从此她对爱情一蹶不振。

可命运让她偏偏遇上了第三个男人——唐金昌,一个税务局的科长。不管企业再大,老板再有钱,可见到税务干部都怕!因为没一个老板不逃税的?不逃税你根本赚不了那么多钱!所以税务局的干部是老爷,你得好好侍候他,稍有怠慢轻者罚你一笔大款子,重者可以把你抓起来判刑!

这天唐金昌到她厂里来了,招弟忙笑脸相迎,送上两条中华烟和一万元的红包。谁知他把这些东西一推:“你这一套我见得多了——我不稀罕!”她听了心“别”地一跳,想莫非自己有什么把柄落他手里了,他要敲大竹杠?谁知他咧嘴一笑:“你甭怕,没事!我只是想问问你的时辰八字。”她一听懵了:“唐科长,你问这干啥?”他神秘兮兮说:“这你别多问,只要如实告诉我就行。”于是她把自己年龄,出生年月和生肖全告诉了他。他都记下了,随后说声“告辞!”走了。他走了后,她心里似十五个吊桶提水——七上八下。

第二天他兴冲冲地又来了,嘻嘻笑着对她说:“招弟,看来我们俩有缘。”她一听更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唐科长,你这是??????”“噢,招弟,事情是这样的??????”原来他这人信命,讨了个老婆因一直没有孩子离了。他便请人看了相,人家对他说,要八字跟他不冲,外貌不能好看的外来女。于是他想到了她!

“招弟,你的八字跟我最合适,看相的人还说,我和你配夫妻包生儿子!你就嫁给我吧。”

哪有这样求婚的?比某些电视剧里演的还直接!可她想了一下还是答应了。是啊,有个税务干部当自己的保护伞何乐而不为呢?但她提出条件:“因从没结过婚,所以你要明媒正娶。”“行——”他爽气得吓人,“我要办一百桌酒席。”

他说到做到,真办了一百桌酒席!其实他鬼得很,一是他朋友确实多;二是给大小老板送喜帖,不怕他们不送礼!果然他办喜事收了十多万礼金。对他的贪得无厌,招弟只能苦笑笑,劝他说:“人不能太贪,到头来要吃大亏的。”他却颇不以为然:“结婚送礼是人之常情嘛,不然就不要在这世界上活。”

洞房之夜,招弟问唐金昌:“外面有那么多漂亮的女人,你怎么就拣上我这个丑女?”他笑笑说:“美女没钱有什么用?只是一株被人欣赏的花,总有花谢的时候,再有美女看上的是我的钱!而你不同,你不可能看上我的钱,因为你的钱要比我多一百倍一千倍。但我可以帮你啊——我和你珠联璧合,可以大发展,使企业不断壮大。你说是吗?”她不知怎么回答他,觉得他精明得过了头。他把她抱上了床,知她不是姑娘家也无所谓。

她真给他生了个大胖儿子!乐得他手舞足蹈,说这姓周的相面先生真是周铁嘴,给他说着了。唐金昌竟送了他五千块钱!招弟有了白白胖胖的儿子,又有一个吃官饭的丈夫,觉得十分满足。

可唐金昌和她好了没多少日子,便本质暴露,开始是很晚回家,说是有饭局。后来一星期只回来一两天,问他说是加班。再问他,他两眼一瞪:“你一个温州乡下来的臭婆娘,嫁了我这个大城市里的人是你的造化,还敢管到大老爷头上?哼,看我不把你休了?”他这么说更使她满腹狐疑,终于有一晚驱车去侦察,在他下班时尾随在他车后,见他竟去了郊外的一处新工房区,进了78号楼。她记住后回家了。

翌日上午她又去了,没直接去那栋楼,而是去了物业。一打听,原来78号305室房子是唐金昌买下的,说里面住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她便去了78号,敲开了305室的门。出来开门的是位年轻漂亮的女人。招弟装做自己是居委会的,说是对居住人员进行调查。那女人相信了,说她叫杨梅华,在发廊上班。招弟走出大楼心里气得不得了,决定要报复丈夫!

她先是在市郊结合部买了一栋小别墅,然后把儿子和保姆转移了过去。接下来便打电话给丈夫,对他说:“金昌,检察院有人来我们家了,说有人举报,说你在外面养女人。”唐金昌一听,自然害怕极了,马上就回了家!

他脸色苍白地进了门,慌慌张张问:“检察院真的有人来过了?你是怎么对他们说的?”她一脸严肃地说:“这事情难道我编得出来的?看你这害怕的样子,看来八成有这事情!”“没、没有的事。”“你死鸭子还充硬?”她吓唬他说,“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你在什么什么地方买了套房子,养着一个发廊女。”

他一听这下唬得浑身像筛了糠,身子抖个不停,上下牙齿打了架:“真、真这么说、说的?”“这活我也编不出来的。”“那、那你怎、怎么说、说的?”招弟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怎么说你先别问?你现在老实说——这事有没有?不老实说我可救不了你!”“有,有!”他只得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

“啪!”她不客气地扇了他一耳光:“你这个没良心的,我给你生了个儿子,你却在外面花天酒地,还包女人!我马上打电话告诉检察院的那个干部,把你抓起来!”他一听“扑通”一声跪下来,哀求道:“老婆,我的好老婆——说什么我们总是夫妻,你要救救我,救救我呀!”

“那你一切得听我的。”“是,是,听你的,听你的!”“第一——你先把那栋房子的产权改在我和儿子的名下。”“是,是,我马上办,马上办。”“第二——把那个发廊女赶走!房子的钥匙给我。”“好,好。”他点头似捣蒜,当即把钥匙给了她。“如果我发现你和那个发廊女有一丁半点来往,哼,我就对你不客气!”“不敢,老婆大人,我再也不敢了。”唐金昌从发廊女手里拿回钥匙,听说居委干部来调查过,更是吓得头上直冒冷汗。

突然他发现儿子和保姆不在,奇怪地问:“儿子他们呢?”招弟镇静地说:“怕有什么意外,我把儿子藏起来了,因为儿子是你的姓命。”唐金昌听了连连称赞:“好,好,夫人想得周到。”“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再敢花心的话,就永远见不到儿子了。”这话一下击中了他的要害,忙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我要儿子,我要儿子!”看到他发极的样子招弟暗暗发笑。

招弟不能让那房子空着,便把父母亲接了来。唐金昌不敢看轻妻子的父母,一口一声“岳父!岳母!”地拍马屁,叫得挺亲热。这样太平的日子过了好几年,招弟的儿子上了幼儿园。

可本性难改的唐金昌见这些年风平浪静,禁不住又花心了,这回和洗脚房的一个外来妹搞上了!纸包不住火,招弟很快知道了,便一纸诉状递到法院请求离婚。唐金昌自然不肯,但在招弟摊出许多照片时,他不得不低下了头。原来招弟早就雇了私家侦探监视丈夫。

最后法院判离!唐金昌想要回那所房子,可产权已属妻子和儿子,他只得作罢。他还想要回儿子的监护权,已经懂事的儿子在法庭上大声喊:“我不要你,我要妈妈!”唐金昌什么也没得到,成了孤身寡人。

可事情远没有完——这回检察院真找上他了,对他施行了双规!原来他对企业敲诈勒索太过份,引起了众怒,终于有人向检察院写了检举信!这下他懊悔不已,在囚禁室里连声哀叹:“唉——悔不该没听周铁嘴的话,说我离开现在的老婆就要大祸来临!”他把周铁嘴请来问:“你有什么好办法救救我吗?就是傾我全部家产我也愿意。”周铁嘴两手一摊:“我现在也是无法好施,唯一的办法就是和你老婆复婚。我早就说你这老婆能保你平安,可你不听!”

于是他马上写信给招弟,请求和她复婚。招弟回了信。信上只写八个字——江山好改,本性难移。不久检察院查明他敲诈勒索企业的事实,向法院提起公诉,判了他六年徒刑!还把那所房子充了公。招弟和父母便一起搬到小别墅里去住。从此她不再嫁男人了,好好地扶养和教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