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昨天遇到的事情，到现在我还觉得像做了一场不切实际的梦。思前想后，始终觉得闷在心里不舒服，还是决定写到日记本上。
我清楚地记得，灰羽的声音就和他的眼睛一样死寂，面对那金发碧眼的女孩，如此说道：
“人类，你要为此付出代价。”
女孩轻笑，看待灰羽的眼神渐渐认真起来：“这才对。如果母亲让我出手，却只是处理一个女鬼、一个小怪，那也未免太小材大用了。”
“那边的人，请让开。如果你因为看热闹而死了，我可不负责。”女孩拿着弩弓往远点的方向扫了扫，示意我走开。
这时我往远处扫了一眼，才发现身边早已打开了一个结界，将我们与人类的世界剥离开来。
灰羽似乎被女孩桀骜不驯的样子激怒了，右手轻抬，原本散落在地上的羽毛漂浮到空中，尖锐的羽根对准了女孩的方向，就与女孩手里蓄势待发的弩箭一样充满危险气息！
灰色的羽毛几乎与莹蓝色的弩箭同时发射，只是数量上便相差悬殊——不知女孩是怎么想的，竟只发出了一支箭。
我显然完全低估了女孩的心计，莹蓝色的弩箭一开始对准的就不是灰羽，而是他左耳上祭子的魂魄。
灰羽微微偏头，反应过来时，弩箭已经与左耳上的羽片近在咫尺！
说时迟那时快，灰羽放弃了对羽毛的控制，抬手将弩箭抓住，一丝一缕的黑烟从他手里往外冒。
我忍不住摸了摸脸上的伤疤，刚刚那支弩箭只不过是擦破了我的皮，我就感受到了灼灼的刺痛。此时灰羽空手将它抓住，不知是如何地疼痛！
“呵，竟然为了一个破碎的魂魄，触碰我的术式箭，勇气可嘉。”女孩的语气如同高高在上的君主，话音未落，手里已经发出第二支箭，依旧直取灰羽的羽片耳坠！
灰羽一甩手，一片羽毛直击弩箭。
灰色的羽毛甫一触碰弩箭，被莹蓝色的火焰一卷，便化作粉末，随风而散。而弩箭去势不减，“嗤”一声钉入灰羽的肩膀！
灰羽连半声闷哼都不曾发出，莹蓝色的弩箭迅速融化，他的右肩随着丝丝缕缕的黑烟少了一块血肉。
“哼，我原本还以为会是个厉害角色，原来也不过如此。”女孩的声音清脆，分明悦耳，语气却冰冷狠绝。
女孩将弩弓搭起，莹蓝色的光芒逐渐汇聚，给隧道笼上了一层怪异的色彩。
灰羽微微皱眉，向后退了半步却发现他早已无路可逃，灰色的眼睛里此时更是没有了半点神光，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一定很疼吧……
曾经被狱火烧灼的感觉从记忆深处爬出来，仿佛此时正在经历着那种痛苦。
可我除了袖手旁观，保全自己，还能怎么办……叫佐岸来么？
思及此处，之前佐岸痛苦的表情突然跃入脑海——不，不行。佐岸似乎身体不太舒服，况且，不知道他能不能对付这个女孩……
视线垂落在地上，莹蓝色的光芒映着地面，一朵妖冶的红花盛开在不远处。
那是……我之前站的地方……
我抬手摸上脸颊，刚刚被划破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痂了，不再流血。
“结束了，和相爱的人一同赴死，也就没什么遗憾了吧？”
女孩那冰凉的声音让我回过神，等到大脑开始运转，想要控制住我的手脚时，我已然冲到了灰羽身前。
“给我住手——”
女孩见我突然出现，吃了一惊。然而箭已离弦，想要扭转方向都已经晚了！
难道我要死在这！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火红的屏障，莹蓝色的光箭甫一接触便如同石沉大海，被侵吞了个干净！
血红的火焰得到了光箭上的灵力，烧得更加旺盛，慢慢向女孩的方向蔓延，却将我们保护了起来。
“这是……”女孩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啧”了一声，“没想到，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女孩盯着我丢下一句话，收了结界便仓皇离去。我茫茫然站在原地，不明所以——我怎么就不是个好东西了？
火焰在结界消失时也一并不见了，地上只残落了几片红色的细长花瓣，向外卷曲。
我来不及细想刚刚是怎么回事，急忙去查看灰羽的伤势，却被灰羽一甩手，和我保持了一段距离。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愣了愣，不知应该如何解释——直接告诉他，是因为他的记忆曾经出现在我的梦里？
这样说似乎会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但不从实解释又能编出什么原因呢？
妖怪的名字除了亲密之人，轻易不会告诉其它东西，更别提告诉人类……
“她……”灰羽左耳上的羽坠在阳光下闪过一道紫光，让我急中生智，“我每次经过这条隧道都能看见她，是她告诉我的，她在等一个叫‘灰羽’的人。”
灰羽抬手摸了摸羽坠，对我的话不是很相信，却放下了不少戒备。
“你在那个人类面前维护过祭子，刚刚还救我一命，于灰羽有恩，我便信你。”
从之前了解的只言片语来看，那个女鬼的确就是祭子，虽然逃过了村子的泥石流，却还是在十多年前死在这条隧道里。而在她离开村子之后的时光里，显然灰羽并没有来接她。
直到我看见他在出现隧道口，以“怪”的模样。
“这十多年，你去哪了？为什么到现在才出现，而且之前还……”
灰羽的肩膀轻颤，低垂着目光显然不想回答我的问题。
“是你的那位大人……惩罚你了么？因为放走了祭子。”
灰羽抬头，一片死寂的目光牢牢盯住我，充满戒备：“你连大人都知道？你是什么人！”
“呃，我……”我的内心后悔不已，竟然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灰羽注意到不远处的红色花瓣，释然般地舒展开眉心：“一开始就这样觉得了，这里有一种和大人非常相似的气息。”
我还没有消化灰羽的话，他已经起身准备离开：“你于我灰羽有恩，希望我们永不为敌。”
“你还受着伤呢，要走？”
灰羽的话我没注意听，起身追上去，却在他冷冷的一瞥下停住脚步。
“有人来接你了，我想我该走了。”
灰色的羽毛飘落在地，而灰羽已经消失了踪影……
“主人！”佐岸从我身后出现，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刚刚离去的灰羽，“您受伤了！”
“啊……没事，都已经结痂了。”佐岸看起来有些气势汹汹，大有一种要和伤我的人大打一场出出气的意思，让我不自觉的想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是冥灵师伤了您？”
“你怎么知……”我下意识地回答了佐岸的话，回过神时急忙住了口。那个女孩画术式图的方法虽然很不一般，但那种感觉就和我上次画术式图时一模一样，十有八九就是一个冥灵师。
想起佐岸刚刚提起“冥灵师”三个字时，咬牙切齿的模样，我觉得还是不要让他知道比较好。
“因为那种灼烧的痛感，吾永远都不会忘记。”平静的话语下藏着我所不熟悉的情绪，琥珀色的眼睛深处似乎有着汹涌的暗流，卷起一个又一个漩涡，如同一个缠一个的谜团。
为什么说，你不会忘记那种痛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