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美得像个人偶,也像人偶一样,缺少表情。
她看着镜子里的金发碧眼,猜想,西方神话里的天使,大概也是这个模样吧?
她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就连另一个院子里的窃窃私语,也逃不过她天生灵敏的耳朵。
“小姐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呢。”
“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不能继承殷家的产业了。”
“殷家只剩下夫人,小姐又是夫人唯一的孩子,为什么不能继承?”
“啧,你真笨。夫人擅自做主和当家人结婚生子,就已经违反了家训,老夫人差点没把她赶出门去。后来又不知道和谁生下了一个混血儿,老夫人去了,殷家只能由夫人继承。但将来如果要传给一个野孩子……”
“呸呸呸,越说越不像话了!”
谈话声被打断,她坐在镜子前,看着那张令人厌恶的美丽脸庞。
就算是天使又怎么样?还不是只能被锁在殷家的囚笼里,深深地厌恶此处,却无法逃脱。
“笙儿,在想什么?”一双略微有些婴儿肥的手搭上她的肩膀。在这个地方,唯一会和她说话的人只有一个,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站的是母亲。
“在想,笙儿的父亲会不会和笙儿一样,金发碧眼。”肩膀上的手紧了紧,抓得她有些疼。
“笙儿,你真的想知道吗?”
“是的,母亲。”冰凉而没有生气的声音,镜子里毫无欲望的脸孔,就像一只美丽的人偶。
“笙儿,你的父亲,是神哦。”
神?
她出生在冥灵师世家,相信这世界有鬼神,也见过无数精灵鬼怪。但,神是什么样的?
“笙儿,你是至尊的神与最强冥灵师的孩子,你的灵力是天生的,比世间的任何人都要强大。”母亲那仿佛诱惑的声音顿了顿,“除了一个……”
她挑起眉头,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那是谁?”
母亲的唇角勾起一个弧度,就像鱼钩的曲线:“那是你的哥哥,我们未来的当家人。”
她听说过当家人,那是殷家的主人,唯一的主人,一辈子都不能背叛的主人。家训甚至夸张地说,一旦背叛,灵魂就会被打上不忠的烙印,死后只能永远在忘川里赎罪。
她静静地看着镜子里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庞,不知道是应该泄气,还是应该不甘。
“但是,那也会是最应该被除去的孽障。”
母亲的话让她心里涌起一丝不明了的情绪,镜子里的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母亲,交给我吧。”
死后的事情,她不在乎,因为就算是活着,也没什么值得她在乎的。
但那个唯一比她强大的人,一定要亲手除去!
第一次,她的心里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愿望。
第二天,她跟着母亲来到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面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连人也没有。
“母亲?”她抬头,第一次看见母亲的脸上流露出伤感,而且伤心欲绝。
“笙儿,就在刚才,我们的最后一任当家人,去世了。”
她扫视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却没看见尸体。
“笙儿,记住,当家是被你哥哥害死的。他吃掉了当家的灵魂,连身体也不放过!”母亲咬牙切齿地告诫她,那副狰狞的样子好像恨不得现在就将那个从未谋面的哥哥撕碎。
“母亲,当家不是哥哥的父亲么?”连自己的父亲也不放过,那会是个多么狠毒的妖怪。
母亲蹲下身,妩媚的眼睛微微眯起:“记得母亲说的吗?他是最应该被除去的孽障!”
她微笑起来,回答:“是,我记得。”
她是神与冥灵师的后代,是唯一有可能和那个十恶不赦的哥哥对抗的人。一直到十八岁之前,她都躲在殷家的后院里修炼。
不仅修炼灵力,还时刻关注着哥哥的动向,不断地思考怎样才可以把伤害降到最小,轻而易举地把他除掉。
母亲在哥哥二十岁生日之后终于按耐不住,亲自出手,却惨败而归。
母亲说,哥哥身边一直以来只有一个管家,当初就是那个管家把哥哥带走了,哥哥才脱离了家族的掌控,渐渐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可这次出手,不料想被一个妖精阻拦。那个妖精的道行极高,身上还有淡淡的血戾之气。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却并不放在眼里。除了哥哥,绝对没有人能比她更厉害。
不足挂齿。
但母亲第二次出手,给哥哥下了一个封印,可没过多久,便传来消息,封印失败了。
连封灵针都不能奈何哥哥,果然有资格做她的对手。
两次出手都失败了,她终于按捺不住,去求母亲放她出山。
可母亲只给了她一个地点,交代她点到即止。
她不明所以,只是母亲的算计向来精明,不可能戏耍她。
她确实遇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似乎已经不能算作是妖怪的范畴。
快得手的时候却出了点小意外,一个只是有点灵力的人类居然召唤出了冥火!
那种火和冥灵师使用的狱火不同,只要沾上一点,就会损耗一点灵魂,无法修复。
难怪母亲嘱咐她点到即止,看来是早已预料到这个变数。
她回家吃不下饭、喝不下水,思考了三天三夜,才有了一点头绪。
修炼近千年的妖怪,它们的骨头中可以提炼出一种特殊的银,硬度比世间的任何一种石头都要强!
只是因为妖怪修炼不易,而且妖怪并不像妖精,不会与人类为敌。所以冥灵界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假如妖怪没有损害到人界,便不允许伤害妖怪,更不许滥杀妖怪来提炼骨银。
不过,封灵针都做了,还在乎几块骨银么?
她夜以继日地提炼骨银,打造成箭头,再在表面画上两个术式图——一为吸收,一为封印。
效果让她相当满意,冥火遇到了她的箭头,便完全失去了效果。
最后一步,把吸收了冥火的箭头打进哥哥的灵魂里!
骨银确实很硬,但遇到冥火还是会被渐渐腐蚀。
她发现了这一点,改变了原先封印哥哥灵魂的主意——相比封印,还是让他彻底消失来得让人安心!
“哈——”我倒抽着冷气坐起身来,那夹带了殷浅笙强烈恨意的箭头,同时带来了她的记忆。
我捂着右眼揉了揉,却发现我似乎完好无损。
我是被封印在骨银里了?眼前一片黑暗,让我有些心慌。
发着白光的粉色花瓣从眼前飘过,我这才发现身后有光。
转身,一株巨大的樱花树盘根错节,粉色的花朵开满了枝丫。粉色的花朵开放,粉色的花瓣零落,洋洋洒洒。
树下坐了一个人,白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发梢带着粉色的光芒。一身白色的宽袍大袖,一片一片的粉色花瓣好像在他的衣服上飘荡。
我忽而想起前几天梦见的白衣人,虽然感觉很相似,他却用白色的丝绸蒙住了眼睛。
他的手里把玩着那枚原本应该在我眼睛里银色箭头,似乎很感兴趣。发觉我醒了,抬头看向我,唇角勾起一个晦暗不明的笑容。
“吾的主人哟,还记得方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