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并没有因为程锦的狼狈而停留,那艘越近的船舫和惊鸿而现的身影早已吸引了湖边之人的注意力。
满湖春色,柳色如烟,人群之中,另一女子寻着瘫趴在地上的程锦急急跑过去,伏在程锦的身上哭喊,“阿姐,阿姐你怎么样,你为什么要轻生啊……”
程锦一下子从瘫趴的状态中反应过来,一脸懵逼看着这个把自己称作阿姐的人,看着周边应该是自己已经多年不看的古装剧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她有一股风中凌乱之感,坚正的世界观在脑袋之中翻江倒海,倒海翻江,最后,一块一块的,以程锦能感知的速度一点点瓦解。
——这不是做梦,因为,这女子伏在她清瘦的骨骼上她疼得很,这寒凉的四月湖水侵在她身上她冷得很。
——这不是电视剧,好好的法医,好好的凶案现场,她不是演员,谁会找她拍电视剧。
所有反应都只在一瞬间,程锦从瘫趴的状态之中,由一开始的懵逼,继而惊奇,到如今的冷静,只用了不到十秒钟的时间。
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听着耳边啼哭的声音,程锦有一瞬间的烦躁,许多问题,现在都没法思考,她来不及多看这个哭哭啼啼的女孩,默了默,微微眯眼,看了看周身完全陌生的世界。程锦知道,小王在她耳边磕叨的穿越,不幸被她赶上了,她有一股无力之感。
冷静的声音之中是完全的清醒,“别哭了。”
哭声戛然而止。
女子梨花带雨,一脸蜡黄,惊愕看向程锦,“阿姐……”
“你说我刚刚在轻生?”
程锦看着对面女子的模样,唇角微扯,想着自己这副尊荣该是不敢恭维的。
“阿姐,你……先前消失了许久,后来我听人说你在湖边独自徘徊,这两日你还时不时说些生命无常的话,难道不是想要轻生么?是我不好,我没有早先发现你……否则也不会有今日这一番了……”
女子的话语之中带着迫切的解释,以至于话语哽咽,而话语之中亦是对程锦这具身体主人的担忧。
程锦抿唇,思虑一瞬之后,方才抬头,“你是我妹妹?”
女子面上再次惊愕,看着程锦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阿姐,你没事吧,你是不是摔坏脑子了……”
“……”程锦皱眉不语。
“阿姐……你不要吓我啊,你是不是不要我了。”程锦的沉默换来女子的嚎啕大哭。
程锦深呼吸,默了一瞬,几乎是低吼出声,“别哭了,再哭这湖水都成你眼泪了!”
哭声再次顿住,程锦扶额,耐下性子,唇角扬起一抹迷之笑意,继续开口道,“乖,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程锦不能想象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虚伪无比。
于是,江宁府四月天的凝霞湖边,在这个热闹的日子里,除了一开始英雄救美的那一幕之外,没有人会多注意不顾形象衣衫不整盘腿坐在湖边的一个女子,一身狼狈,笑靥如花一般与另一女子套话,这般亲密友爱的场面,谁人会觉得有何诡异?
直到程锦一瘸一拐被女子搀扶着离开,凝霞湖中的一艘船舫之上,一扇窗户重新被阖上了,紫衣男子口中啧啧称奇,“真是怪事,我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这跳湖也能将人脑袋摔坏了,果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对于这一声感叹,另一男子无心应答,对于先前所见的那一幕,对于程锦暗中套话却不会引起对方怀疑的方式,有微微惊奇——这般套话的方式,似乎是经受了专业训练一般,恐怕,他手下大多数人都会逊色一层。
这么想着,他沉了沉眉,开口道,“本月月底,药王谷要在江宁召开大会的事情,你可知道。”
“知道,那又如何?你胜仗回朝,绕道而来江宁,可不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你可知,药王谷这次召集天下药王谷之人开会,可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江湖之中的事情大抵也就那些个事情,为了宝藏,抑或为了武功秘籍,门派之间这等聚会,还不都是为了本门本派在江湖之中的地位。”
漫不经心的语气,然而,说的却是实情。
“你倒是通透,药王谷在这五年之中,可谓沉寂,虽是沉寂,但你我都知,朝廷一直在暗中注意其动向,如今,终于有人出来主持大局,然而,这次,药王谷召集天下药王谷之人聚集,最重要的事情,是为了寻找药王谷的信物。”
“信物,啧啧,果然被我猜对了,不过,江湖之中的事情,何时我们朝廷也要插一把手了?”
另一男子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声音淡了一分,冷了两分,“药王谷的信物。”
简单的五个字,他说罢,便朝着紫衣男子扔过去一张折子。
紫衣男子看看抓住,不以为奇,展开一看,然而,这一看之下,眉头却是锁住了,面上原本的漫不经心瞬间一改,“哪里来的消息?”
“大晟王朝的陛下,难道连斩获消息的能力都没有了?他可还没老呢。”和语气,冷然似是讽刺,却又似毫不在意。
“你那皇帝舅舅,啧啧啧……”展蔺复而啧啧了两声之后,似是反应过来什么,忽然咬牙切齿道,“楚修远!这是你叫我快马赶来江宁与你会合的原因!”
楚睿自是一派坦然,“这等大事,岂能少了爱热闹的展少将军。”
“行!你好样的。”他的咬牙切齿维持了不过一息的时间,复而又恢复了一派轻松,“这等奉旨办事的好差事,怎的会轮得上我这外人呢?”
“昨日我已呈信回朝,请求陛下让你与我一道参与药王谷大会之事中,莫要担心,这等美差,少不得你展少将。”
“既是美差,修远就不要让给我啦。”展蔺笑得谄媚。
“有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我既是兄弟,我岂能一人独食?”
展蔺终于装不下去,“楚修远,今夜我把我那些美姬放你房中可好?”
他虽是笑着说的,然而,这阴测测的咬牙切齿的语气,却是让站在楚睿身边的陆远也觉得这展少将是要濒临崩溃边缘了,毕竟好好的京城,如花美眷在侧,如今却是无缘无故被元帅这般招来了江宁,也是该被同情的。
楚睿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平平,似乎并不为所动,也没有被展蔺这话激起任何情绪。“这倒无须,何况……本帅不用你展少将用过之物。”
展蔺冷笑一声之后,觉得自讨没趣,江宁府都到了,如今说这些事情还有什么意思,何况,对面这个男子,若是真的要让他做些什么,可不是他能够逃得了的。
不过他倒是完全不忌讳,上下打量了一番,语气暧昧道,“咳咳,我说修远呐,你也该寻一个女子了,若是让大晟知道,这人人敬仰的当朝大元帅,大晟第一的美男子至今仍旧是个雏,那可如何是好哟……”
这话一出口,展蔺终于明白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讲的道理了,因为,他吊儿郎当的坐姿之下,胯部正刺着某人常佩的匕首。
楚睿轻描淡写,“陆远,拿回来,擦干净了拿给钟隐用药洗过再给我。”
“是……”陆远给了展蔺同情一眼。
展蔺咬牙切齿,却是不敢再多声,也不敢再取笑楚睿,默了默,他抬眼看了正襟危坐,朝维持着一派仙气的某人偷偷瞄了一眼,“修远呐,怎的突然说起这药王谷的事情呐?”
“陛下能接收到消息,别国自然也能,早在一月之前,北齐与西凉便已经有人潜入我大晟想要掺和进药王谷大会之事,如今正是风声鹤唳之时,不可不防,先前你救上来的那女子,可发现了什么怪异之处?”
“不是的吧,那女子,我看了,她并无半分内力,柔柔弱弱的一个,你难道还怀疑她是别国派来的间谍不成?”
对于展蔺的漫不经心,楚睿并不多言,只定定看着展蔺。
展蔺虽是如此说着,可听着楚睿不容置疑的口吻,再回顾今日这等特殊日子,还有程锦在盘查信息时候的特殊口吻和专业,突然背后升起一股寒凉之意。
他不禁抬眼瞄了一眼楚睿,“那女子,诡异,奇怪,似是疯癫,实则清醒无比,不似大晟女子,倒有外族女子的豪放之概……”
顿了顿,他神情之情多了一份严肃,“她是北齐抑或是西凉而来的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