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空白,一片安静的空白,一片安静的令人恐慌的空白。洹雅的心头一阵慌乱,她又闭上眼睛,回想着晕倒前的一切,告诉自己,这不是一场梦,这是真实到有些痛苦的现实。
再次睁开眼睛,适才的一片空白似乎柔和了许多,洹雅微微转头,想要确认自己身在何处。
她刚一转头,就看到陈丁平和的目光。“感觉好点儿了吗?”陈丁的声音离得很近,让洹雅觉得近在耳边。“这是医院,你要是不舒服就找医生过来看看。”
“……没事儿,我感觉还好。”洹雅不知道该怎样回应陈丁的关切,她很庆幸,醒来后看到的不是一脸焦急的二姨。
“洹雅,”陈丁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欲言又止。“你……”
洹雅感觉自己的呼吸漏了一拍,她慢慢坐起来,脸色不由得凝重了许多,“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你,怀孕了。”陈丁的目光很涣散,好像是难以置信,又好像是确信不疑。
洹雅的呼吸滞住了,她看着陈丁的脸在自己的视线中由清晰变模糊,由模糊变清晰,反复几次,竟然变成了谢安明那副面对工作时才有的淡漠和寡然的面孔。
“洹雅……”陈丁的声音慌乱的闯进洹雅的耳中。这份慌乱冲散了谢安明探究的目光,洹雅试着深吸了口气,“你刚才,说什么?”
“我,”陈丁顿了顿,突然露出戏谑的笑容,“逗你呢。”
洹雅看着一脸得意的陈丁,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她想发火,可是刚才那块压住胸口的大石头蓦然消失,带走了她所有的力气,此刻的她只是一具空壳,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
“洹雅,你生气啦?我就是开个玩笑。”陈丁见洹雅迟迟不说话,担心自己的好心作怪适得其反,赶忙赔罪。“你别往心里去啊,我就是逗逗你。”
“……没有,我没往心里去……我,就是被吓到了。”洹雅重又躺下,雪白的天花板仿佛一个雪色的漩涡吸引着她的注意力,在眩晕的感觉再次袭来之前,她翻身转到一侧,像婴儿一般蜷缩起来。
“哪里不舒服吗?”陈丁觉得洹雅的状态有些奇怪,又说不清怪在哪里。
“没有,我还行。就是有些累。”陈丁的形象在洹雅的视线里是倒着的,洹雅不喜欢这种视角,这让她感觉头晕。洹雅闭起眼睛,手指在掌心刺下的疼痛能够使她保持清醒。
“洹雅,你还是像以前那么糊涂。”陈丁笑着打趣道,“你都没看见你刚才的脸色,跟见了鬼一样。你不会真的连自己有没有怀孕都不知道吧?”洹雅睁开眼睛,有一丝愠怒,“陈丁,你再这么开玩笑,我就生气了。”
陈丁笑笑,一脸促狭的表情:“你现在不是已经生气了吗……是我错了,不应该拿这种事跟你开玩笑。我就是想逗你开心嘛,电视剧里的女主角莫名其妙晕倒后,不是都得有个劲爆的事情发生吗?”
“可惜,我不是女主角,只是跑龙套的”,洹雅把这句话留在了心里,她知道陈丁是好意,她不想让陈丁觉得自己是个情绪暴躁的人。
见洹雅没说话,陈丁继续说道:“你晕倒时把我吓坏了。我就想啊,完了,在我店门口晕的,梅姨不得让我赔钱啊!我非破产不可呀!”
洹雅听了陈丁“声情并茂的揣度”,到底忍不住笑了:“回头我得告诉我二姨,你说她坏话。看她怎么收拾你。”
“还能怎么收拾我?找我爸告状呗!以前也没少告过。不差这一次。”陈丁见洹雅笑了,稍微放心了些。“怎么样啊?你是准备在这儿过夜?还是……回家?事先声明啊,你要是留我过夜,我可是要收钱的。”
洹雅看着陈丁的一脸坏笑,无可奈何的说道,“陈丁,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别人听了好像咱们俩多不正经似的。”
“瞧你这话说的,你跟我一起混的时候,谁敢说咱俩是正经人!”陈丁的“义正言辞”到底把洹雅逗笑了。
的确如此,小时候跟陈丁一起玩时,洹雅表现出了不输男孩子的顽劣和淘气。二姨盼着洹雅放假来玩,也害怕洹雅来玩,一来怕洹雅跟着陈丁闯祸,二来怕洹雅“带坏”女儿叶语。相比叶语,洹雅和陈丁更能玩到一起,两个人互相怂恿,互相撑腰,三言两语就能炮制出一套刁钻的把戏来,为了让他俩消消停停的像乖小孩一样玩耍,二姨没少操心。爬石墩、跳石阶,抓虫子、养蚂蚁,江边抓鱼、山上挖草,细细回想,陈丁和洹雅确实有过不少“骇人听闻”的经历。
回家的路上,洹雅就坐在副驾驶闭目养神。陈丁的车技很好,只看这平稳的驾驶风格绝对无法想象幼时的陈丁是个跳马猴子一样的人物。洹雅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着了,陈丁叫她时,她仿佛正在一个模糊的情境中和什么人说着话。解开安全带,洹雅想起自己还没有谢谢陈丁送她去医院。
“陈丁,今天的事,谢谢你。还要麻烦你保密,今天的事别跟叶语她们说。”洹雅打开车门,觉得还是要叮嘱陈丁一句。
陈丁若有所思的看着洹雅,点点头,痛快的答应了,“放心吧。我什么时候出卖过你呀。”
洹雅笑笑,觉得陈丁流露的孩子气多多少少带点儿匪气。想象着陈丁穿皮袄皮靴、拿盒子枪、端大海碗的模样,洹雅忍不住笑了起来。
下了车,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往小三楼走,陈丁注意到洹雅别有深意的笑容,追问道,“你想什么呢?你这个表情有问题啊。”
洹雅笑着答道:“你心虚什么呀?我没笑你啊。”
陈丁更加不信,笑着逼问道:“李洹雅,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特别爱笑?快说,你想什么呢?”
“我真没想什么。”洹雅想解释,却挡不住脑海中那个捣乱的土匪形象愈发清晰,她的笑容也愈发明丽起来。
“洹雅……”
洹雅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她迅速调整着呼吸,缓缓转头,看到了背后走来的那个人。
“洹雅,这几天过得好吗?”谢安明站在洹雅的面前,温和的笑容仿佛刚从阳光里拓印而出,那双明亮的眼睛一如从前,盛装着天地间所有真挚的光影。
他,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