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5续箕裘

5续箕裘

忽然有一夜,又梦见吉孝抱着爱哥在手里,醒来想道:“我那爱哥一定被大孩儿一阴一空捉去了。”心中凄惨,不觉一直哭到天明。

看官听说:大凡是人的亏心的事情万万不可做,韦氏不合与姓刁的妇女谋害了吉孝,现在姓刁的妇女这样子的死法,只认为真的是那个吉孝的冤魂利害,于是猜疑到爱哥也一定是被冤魂缠了去,于是便形之梦寐,这个就正正跟姓刁的妇女无鬼却见鬼的一样。

她哪里知道吉孝其实是没有思的,那个爱哥也另自有一个好的处安身地方。

说话的少不得渐渐说来。

现在先来说说韦氏一味梦中所见,心怀疑忌,于是跟喜家老妪商量,要去请一个关亡召神的女巫来问问。

老妪道:“我家的老仓头认得两个女巫,一个姓赵的,极会关亡(扶占问米);另一个姓纽的,最会是调得好神。”

韦氏听说,便要求老苍头去请她们两个过来。

苍头领命了,先回到喜家,把上项的事细细对喜夫人说知。

喜夫人笑道:“我现在就可以将计就计了。

便教苍头先秘密唤那两个女巫到来,各送给白金一两,吩咐了她俩言语。

又教吉孝亲笔写下了一纸祷告家庙的疏文,后下款书写景泰(明代宗朱祁钰的年号)七年十二月的日期,付与纽婆藏在身边,附耳低言,教她如此如此。

两个女巫各领命而去。有篇口号,单说那些女巫的骗人处:司巫作怪,邪术跷蹊。看香头,只说见你祖先出现;相水碗,便道某处香愿难迟。肚里说话时,自己称为灵姐;口中呵欠后,公然妆做神祗。假托马公临身,忽学香山匠人的土语;妄言圣母附体,却呼南海菩萨是娘姨。官话蓝青,真成笑话;面皮收放,笑杀顽皮。更有那捉鬼的瓶中叫响,又听那召亡的瓮里悲啼。说出在生时犯什症候,道着作享日吃什东西。哄得妇人泪落,骗得儿女心疑。究竟这般本事,算来何足称奇。樟柳神,耳报法,是她伎俩;砃头仙,练熟鬼,任彼那移。过去偶合一二,未来不准毫厘。到底是脱空无萛,几曾见明哲被迷。

当日两个女巫到了吉家,见了吉尹夫妇。

韦氏要先关亡,赵婆便找来了两只桌子,将一只桌子放在了靠墙壁的位置,桌下方了一个空的瓮,桌上铺上了一条缚裙来遮了。另一只桌;另外放在一边,上面放置了一个空盘,赵婆把一个茶壶盖儿去盘中团团磨转,口中念念有词。

磨不多时,早就听得瓮中谡谡有声,再仔细听的时候,像是有人在里面咳嗽的一样。

赵婆问道:“你是什么人?”

瓮中回答道:“我是土地。”

赵婆道:“是吉姓的香火,要请家里死了的先人上来,麻烦你去召唤来。”

瓮中寂然安静了半晌,忽然听得嘤嘤地哭将来。

赵婆又问:“是谁?”

瓮中答道:“我是吉殷臣的前妻高氏。我的儿子吉孝死得好苦!”

赵婆道:“是怎么死的?”

瓮中答道:“韦氏听了姓刁的妇女的主意,设计陷害他的,被他父亲用汗巾勒死的。”

赵婆道:“如今姓刁的妇女在哪里?”

瓮中答道:“已经被我的儿子的冤魂给捉杀了。现在正好在一阴一司殿里面受苦哩。”

赵婆道:“现在本家的小官人爱哥也不见了,你可知他在什么地方?”

瓮中答道:“他的娘亲陷害了前面的那个大儿子,所以他特意惩罚她不能够跟自己的亲生儿子见面。

等再过一段时间,就知道在哪里的了,现在就不要再多问那么多了。

赵婆再想要问的时候,只听得瓮中道:“我有些事情要忙了,我先离开了。”

韦氏听罢,吓得通红了脸,做声不得。

吉尹道:“这是假的,问他爱哥的消息,便葫芦提过去。以前的话,不过是知道了姓刁的妇女临终前的胡言乱语,所以附会其说。如果说大儿子下毒是假的,那么难道他在半夜的诅咒也是假的?

我就是不信。”

韦氏道:“既然关亡都不肯说出爱哥的下落,那么就再问问调神吧,或者知道下落也未可知。”于是便教调神的调起神来。

那个纽婆便把香烛点燃供起,焚烧了一道符,自己搬来一条凳子坐着。

坐了一回,忽然连打几个呵欠,把一双眼反插了,大声道:“我是扬威侯刘猛将是也,你家冤枉屈杀了大孩儿,却只来问我小孩儿做什么?”

吉尹听了,忍耐不住,开口问道:“我家的大孩儿如何是被冤枉屈杀了?”

纽婆道:“这毒药一定不是他下的,是有人诬陷他的。你为什么就不仔细的调查,就错怪了他?”

吉尹道:“他在半夜起来对天诅咒父母,背地在家庙前焚化诅咒的疏文,这个不是别人诬陷他了吧。”

纽婆笑道:“怎么不是诬陷他?他的疏文不是诅咒,是请求祷告父母回心转意的意思。”

吉尹摇头不信,纽婆道:“你不信吗,他的原疏焚烧在家庙前,我神已经收到了就在这里。

一边说,一边便向袖中取出一幅黄色的纸儿,掷于地上道:“你你就自己拿去看吧,我神要离去也。”

说罢,又接连打几个呵欠,把头倒在桌上睡去了。

吉尹就在地上拾起那个黄色纸儿,展开来看时,认得是吉孝的笔迹,上面写道:

信童吉孝,虔诚拜祷于家庙众圣座前:伏以顾瞻萱室,后母无异于前;仰恋椿庭,鞠子本同其闵。特以谗人交构,致令骨肉乖张;痛思我罪伊何,必也子职未尽。不见容于怙恃,何以为人?既负耻于瓶垒,不如其死!但念高堂无人侍奉,非轻捐一命之时;还期上苍开我愚蒙,使能转二人之意。苟或予生不幸,终难望慈父回心;唯愿弱弟成人,早得代劣兄补过。此时虽瞑目而靡憾,然后可捐躯以报亲矣。临疏不胜哀恻之至。